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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锦玉……再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低着头，明明是和元锦玉差不多的年纪，却恍然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她的嗓子是沙哑的，说话的时候，腿间好像是有热流淌过，但是她已经顾不得那是什么了。
她慢慢地看着慕连月，见连月也在哀求地望着她。
是啊，连月比同龄人聪明了太多，他们的对话，他肯定听懂了。
连月正在用眼神告诉她，不要把真相说出口，因为真的是太残酷了。
可是苏婉卿要说，她已经站在悬崖边了，摔下去，也不过是个粉身碎骨。
“连月……”
“娘亲，你不要讲话！”慕连月哽咽着，小小的孩子，头一次情绪这样激动。“娘亲你肯定是生病了，你需要养病……我烧糊涂的时候，也会说胡话，娘亲你肯定也是这样的……”
苏婉卿执拗地摇头：“连月，你让我说吧。”双手捂着心口，“不然我这里啊，总是坠着一块大石头……”
慕连月红着眼睛抽噎，苏婉卿心疼，却没因此停下来。
“你是他们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双生弟弟，是大周的二皇子。当年我太自私，将你带出了皇宫，带入了雪岚门。曾经告诉过的身世，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他们给你起名慕连炎，连月则是我起的名字。所以，恢复你的身份，和你的亲生父母回去吧。”
慕连月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说法？他哭着喊：“什么慕连炎，那才不是我的名字，他们也不是我的父母！娘亲，您才是啊！”
他冲过来，慕泽本想拦着，但是被元锦玉阻止了。
慕连月跪在了苏婉卿的面前，手摁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娘亲，皇宫不是我的家，雪岚门才是！那里有师父，有师兄弟，还有您！所以您带我回去吧，武林大会儿子不参加了，儿子只想好好地陪在您身边！”
元锦玉听了慕连月的话，哭的也很伤心。她扑进慕泽的怀中，上气不接下气。
今日的结果，其实她猜到过。比起自己，他肯定是更依赖陪伴了他六年的人。
明明自己和九哥，派了那么多人寻找他，因为他夜不能寐，可是在慕连月心中，他们就是陌生人。
若是他们执意带走慕连月，他恐怕还会恨自己。
元锦玉也想问问上苍，凭什么她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她和九哥又做错了什么？
从夺嫡到现在，是太多太多的人，逼他们走上了这条路。
有多少人还记得，她最初的梦想，就是和九哥回山清水秀的南疆？
慕连月还在苏婉卿的身边哭，苏婉卿很想抱抱他，可是眼前却阵阵发黑。
哭着哭着，慕连月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为什么他的手变成了红色的？
抬起手来，他闻到了血腥味儿！很快他就确认了，这不是他的血，而是从苏婉卿身上流出来的！
他马上喊着：“娘亲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冷清扬也马上冲到她面前，低头就看到，她的身下已经被血给完全浸湿了。
距离这样近，他竟然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冷清扬自责地想杀死自己！
苏婉卿在意识消失之前，还不忘记宽慰慕连月：“娘亲没事的……别怕……”
冷清扬顾不得其他，抱着苏婉卿大喊：“婉卿，你醒醒啊！”当务之急，是要给苏婉卿找大夫。
他看着周围的暗卫：“我需要大夫！”
慕泽和元锦玉也没想到苏婉卿会直接病倒，还流了那么多血。元锦玉生了四个孩子，看到苏婉卿，她有了个不好的想法。
在他们的命令下，大夫很快就安排好了，野游没办法继续，元锦玉准备和慕泽离开，去看看苏婉卿的情况。
谁知道，刚走了一步，她就脚步发软，也差点儿晕倒。
慕泽着急地问：“锦玉，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嗯，有点儿……一会儿也让大夫给我把把脉吧……”
南宫山庄也有大夫，被领去了元锦玉的房中，细细诊断后，他笑着对元锦玉说：“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看日子，还不到一个月。”
元锦玉诧异地看着大夫：“你说我怀孕了？”
“对。不过您最近操劳过度，所以胎气不稳，好在月份小，如果孩子大些，就很危险了。我给您开两幅安胎的药，您服用后，好好休息，切忌这段时间不要动怒了。”
大夫走之后，元锦玉望着肚子，久久都没回神。
风叶白不在，现在还确定不了这一胎还是不是双生子。她在想的是，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一个孩子。
慕泽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脸色是明显的愧疚：“对不起，我太不小心，让你受累了。”
元锦玉微笑着摇头：“这怎么能怪九哥？我肚子中的孩子，和咱们是有缘分的。而且老三和老四也不小了，我的身体也可以生育，最重要的是，我一直都想要个小姑娘，我有种感觉，这一胎会是个女儿。”
慕泽揉揉她的头，帮她理顺鬓角：“如果是个小公主，肯定特别受宠。”
“对啊。她有一个威严的父皇，还有四个哥哥，她会备受宠爱的长大。”说着，她的神色暗淡下来，“只是不知道，连月认不认我这个娘亲。”
慕泽斩钉截铁地说：“他敢不认？你那么辛苦地生下他，我也不会准许他认贼做母。”
元锦玉：“也不知道苏婉卿怎么样了。”
第2563章 一生一死
冷清扬和慕连月此刻正焦急地等在苏婉卿的房间外，看婢女一盆盆的清水端进去，再把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慕连月再懂事，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得到，冷清扬的脸色很差很差。
都快等到地老天荒，大夫走了出来，同情地看了冷清扬一眼。
房门紧闭，冷清扬望眼欲穿：“她的情况怎么样？”
“命是保住了，只是……”
“进来说！”
冷清扬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平安无事的苏婉卿，想到她流了那么多血，不知道她得有多痛？
匆匆赶来的木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冷清扬，沉静的脸上，掩盖不住怒气。
苏婉卿竟然也跟着来到了南宫山庄，这是他无论如何没想过的。现在这么多大夫和婢女围在房间外，她是不是受了重伤？
大夫跟着冷清扬重新回到房间中，木恩和慕连月被关在了外面，其他的婢女也陆续退下了。
房间里有浓厚的血腥和药味儿，闻着就很不舒服。
苏婉卿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嘴唇是青白色。她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可是一点也不踏实，头动来动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冷清扬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婉卿，不要怕。”
苏婉卿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渐渐地睡熟了。
冷清扬小声对大夫说：“她是怀孕了么？”
“小产了。”大夫叹气，“她这身子是早就有毛病，从脉象上看，受寒有几年了。”
想到雪岚山上的寒冷，冷清扬悔恨交加。当初怎么就不心狠一点，把她留在山下呢？
“还有呢？”冷清扬觉得，大夫的话还没讲完。
“本来她这个身子，怀孕了就要好好静养，谁知道她竟舟车劳顿，我估计她在路上的时候，就有小产的征兆了。这两日她又受了一波寒，加上情绪激动，心力交瘁，种种原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大夫又叹气，“这次小产，对她身体造成的创伤太大，她以后可能不会怀孕了。”
冷清扬捏着苏婉卿的被角，死死地攥紧了。婉卿有多喜欢孩子，他是知道的，而现在，她竟然落得了这种下场？
他无力，也很无助，更痛恨他没有尽到一个当丈夫的责任。
如果他不曾追究连月的身世，不曾带他下山，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大夫也说了，小产的诱因是这两日的受寒，还有今天的心力交瘁，慕泽和元锦玉，要负责任！
冷清扬帮苏婉卿盖好被子，提着剑走出房间，叮嘱木恩看好苏婉卿。
木恩答应了，又问道：“长老，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冷清扬：“去算账。”
慕泽此刻还在屋中陪着元锦玉，慕连阳也在她身边，听说娘亲的肚子中有了小宝宝，连阳很是开心：“娘亲的肚子又要鼓起来啦！就像是生连思连念弟弟一样？”
元锦玉温柔笑着：“嗯。”
她牵着慕连阳的小手，放在她的肚皮上：“这次能感受到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吗？”
慕连阳摇头：“不过我觉得，一定是个妹妹！”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想要妹妹！”
元锦玉哈哈笑起来，慕泽本来心情也不错，但是脸色猛地一变，对慕连阳说：“你照顾好娘亲，我出去一下。”
没等元锦玉问是怎么回事，他就已经出门了。
刚踏上台阶，就有剑气袭来，慕泽迅速躲开，身后的门则是被劈成了两半。
“冷清扬，你要做什么？”
面对慕泽的质问，冷清扬没回话，只是出招更猛。
慕泽本来也窝着一肚子的火，凭什么他们能这样糟践我的女人和孩子？你想打是吧？那我陪你！
于是慕泽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宝剑，并且拒绝了其他心腹的帮忙，跳到院子中，和冷清扬缠斗在一起。
像是他们这样的高手，打斗的时候杀伤力是很强的，慕泽一点点地把他引出了院子，让他远离元锦玉，免得误伤。
但是这样，他和冷清扬势必要暴露在其他人的实现中。很快，玉箫公子和冷清扬打起来的时候，就在南宫山庄里传开了。
武林大会还没结束，山庄里的武林人士非常多，全部都用最快的速度拥了过来。
“天啊，玉箫公子和冷清扬真的打起来了？因为什么啊？”
“管他是因为什么，这一战，可是解了咱们的夙愿啊！总算是要从他们两个中分出一个高下了！”
“加油啊玉箫公子！”
“我支持冷清扬！”
冷清扬使出了全力，慕泽也没有保留实力，两个人专注又狠绝，剑光舞动，昏天黑地。
元锦玉听说慕泽和冷清扬打起来了，也想要去看看情况，但是被慕连阳给拦住了。
小小的少年倔强地说：“母后，您不能去，那边很危险。”
事到如今，元锦玉也只能相信慕泽了，她叹口气，叫人去打听一下苏婉卿那边的情况。
很快，苏婉卿小产，并且以后可能也没办法生育的事情，传到了元锦玉的耳中。
元锦玉听了这个消息，不胜唏嘘。
刚刚她还说，苏婉卿做了那么多错事，报应一定会砸到她身上的，没想到这么快。
那冷清扬会提剑过来，是把这笔账，算在了九哥的头上吗？
元锦玉很不解，是他们让苏婉卿把孩子掳走了，还是让苏婉卿偷偷下山？最后苏婉卿因为情绪激动，动了胎气，自己就不是了？
元锦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苏婉卿的孩子已经没了，她肚子中这个，必须要保住。
就算是现在，她在想起苏婉卿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复杂。她忘不了这几年和苏婉卿在思想上的碰撞，忘不了日日夜夜等待她回信时的激动。
还有取得成就时的互相分享，遇到烦心事时的倾诉……她以为，自己可以和苏婉卿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但是当真相被剖开，鲜血淋漓时，元锦玉意识到，她和苏婉卿再也回不去了。
不下杀手，也无法原谅。她们最初就是陌生人，慢慢也会重新回到那个状态吧。
慕泽和冷清扬的对战还在继续，比起冷清扬的暴躁，慕泽显然要更淡定些。
噼噼啪啪，双剑对撞，慕泽问冷清扬：“现在你知道我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了么？失去孩子，伤害妻子，更无法面对她。你现在只不过体会了一刻钟，冷酷的面具就撕碎了，那我呢？我是整整六年！你心中永远都会存在悔恨，这就是骨肉分离的痛楚！”
慕泽不像是元锦玉，只要不是她，他可以非常绝情。
“苏婉卿落到这个下场，纯粹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你还不懂？”
轰的一声，慕泽用内力震开冷清扬。其实他是可以从地上爬起来的，但是他没有，而是狼狈地趴在地上，脑海中回荡着慕泽的话。
再看慕泽，六年的打磨，让他隐忍又坚韧，他负剑而立：“就算是你找我泄愤，你的孩子也不可能回来了。冷清扬，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冷清扬捂着眼睛，头痛难当。
围观的那些人，目瞪口呆。
这是有什么恩怨？还有，冷清扬竟然被玉箫公子打败了？那玉箫公子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头，是不可能改变了！
慕泽收剑入鞘，面无表情地从冷清扬身边走过。命运已经给了他们最重的惩罚，从今日开始，不管是冷清扬的剑心，还是苏婉卿的才华之心，都会蒙上一层灰尘。
前者的剑意不再锋利，后者的笔触不再灵动。他们只是挣扎再这尘世中的一根浮萍，紧紧缠绕，随着风雨飘摇。
冷清扬如同行尸走肉回到苏婉卿的房间时，慕连月和木恩都没在苏婉卿的床边。
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天色已经全黑，低沉的天空，看不到星子和月亮。
冷清扬的脚步声，慢慢惊动了她，苏婉卿转头，黑漆漆的眼睛，却像是两个黑洞，没有光亮。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狼狈？”
苏婉卿的平静，让冷清扬心慌起来。她应该已经知道了身体的情况吧，为什么，不哭也不闹？
快步走过去，想抱着苏婉卿，又怕让她染上脏污。
于是他站得很近，叫她：“婉卿……”
“嗯，我在呢。”
“对不起……”半晌，冷清扬也只能说出这三个字来。不知道该从哪里道歉，但是他真的让婉卿受委屈了。
苏婉卿忽然笑了一下，破碎晶莹：“清扬，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现在落到这个结局，也是自找的。我只是后悔，若是当初没遇到你就好了，我自己在泥潭中挣扎便罢了，何苦还拉你下来。”
冷清扬红了眼睛，扣住她的胳膊：“婉卿，你看着我。”
苏婉卿抬眼，可是眸子里仍旧是无神的。
冷清扬一字一顿地道：“我从不后悔带你上雪岚门，曾经的种种，之后的时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度过。孩子没了，咱们就不生了，我有你足矣。”
苏婉卿因为他的话，眨眨眼就掉下泪来：“可是我想要孩子，属于你我的孩子。我已经失去了连月，这个孩子也没保住。”
第2564章 四口回京
她扑进冷清扬的怀中：“一定是上苍看我作孽太多，所以把两个孩子都收走了，他说，我不配做母亲。”
“没有的事情！你很善良，这几年尽心尽力地照顾连月，没有丝毫虐待他，所以不要自责了，好吗？”
“善良？这个词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苏婉卿抓着他胸｜前的衣衫，“我悔啊！”
汹涌的苦水，能将他们两个淹没，可是怪谁都没有用。
也是在这一刻，苏婉卿终于明白，眼睁睁地失去孩子，是一件多残酷的事情。
就像是有人用一把生锈的刀，在心上划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口子，当你觉得已经适应了这种疼痛的时候，那人又会在旧伤口上，补上一刀。
而这种疼痛，元锦玉已经受了六年。
苏婉卿一点儿也不觉得嫉妒了，她对元锦玉，只有深深的愧疚。
哭了一会儿，她擦干眼泪，和冷清扬说：“你去帮我把连月叫来吧。”
冷清扬知道她有话说，叫了连月进屋，小雪狐跟在连月身边，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
连月来到苏婉卿的床边，冷清扬站在角落里，存在感很低。
苏婉卿贪心地看了连月一眼，很快低下头：“我今日和你说的，都是真话。你看你和慕连阳的长相就知道了，你们是亲兄弟……”
慕连月哀求她：“娘亲，我不想离开你……”
“我不是你的娘亲。”苏婉卿捂着肚子，“这里本来有个孩子，才是我的骨肉，可是我已经失去他了。”
慕连月吃惊地看着她的手，心里也很痛苦。
原来苏婉卿今天流了那么多血，是失去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连月，我会带你离开，的确是因为我的私心。而现在，我因为私心，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我已经没办法再面对你了。因为每次看到你，我就会知道，我有多愚蠢。你很听话，也很懂事，现在你会站在我这边，是因为你重感情。可是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做的事情有多可恨。”
“娘亲才不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