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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汪紫衣在自己的采访本上刷刷地记着：“我想再请问雷行长，能成为一个成功的金融家和您蓝色的性格有关系吗？”
雷涛再度一怔。这个问题同样是采访提纲上没有的。他基本可以确定，对面的这个人，今天不会采用那份提纲。但是，天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她现在提的每一个问题。它们每一个都让他骨子里的骄傲最大限度地膨胀，让他的激情刹那间迸发。这才是对他的专访！专属于他的、特别的、不拘一格的，他真正喜欢的。
约定的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雷涛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微的后悔，后悔当初和老范定时间时，没有再定得长一些。看着那个甩着长发收拾自己东西的年轻女人，他的目光中已带上了欣赏。
“老范在哪里找了你来？”
“呵呵，不是他找的。我是周密的好友，是他托我来的。”汪紫衣淡笑着，把采访本小心地放回包里站起来。
“老范竟然没有给你配一支录音笔？”雷涛看到她最后的动作，忍不住再问。
“呵呵，是我不要。”汪紫衣再度笑了笑，“我喜欢采访时做亲笔记录的感觉。用录音笔，录下机械的声音，回去以后，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写出来的东西，如同机械的声音，千篇一律。”
“谢谢你，雷行长。”汪紫衣向他伸出手。
“谢谢我接受你的采访？”
“不，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汪紫衣再笑。
雷涛也笑了，会心的那种，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我能问你的名字吗？”看着已走到门口的汪紫衣，雷涛突然开腔。
“汪紫衣。”她转回头，淡淡一笑，开门离去。
日子似流水般周而复始地过了。许若楠出院了，楚云樵又住进来了，楚云樵也出院了，许若楠又怀孕了……
曲娟娟看着办公桌上的台历自己作下的一个个符号，倏忽间有些恍惚。
居然有半年了。自那夜以后，雷涛并没有再提过让她搬去他别墅的事，她也没再说。她知道，在他说的那件事彻底解决之前，他和她之间只能是现在这样。她还是经常去给他做饭，但却没有再在那里呆过通宵。他对她也一如既往的好，拥抱她，抚摸她，给她买东买西，听她抱怨医院里种种不平之事，有时也给她一些小小的提示。遇上他休息，她又休班的时候，他们会手挽手地去逛街。他笑着看她为几块钱和街边小店的老板软磨硬泡；他陪着她吃街边大排档的麻辣小面；他陪她走遍A城每一条窄道小巷。太阳好的时候，他们也会坐在草坪上，他宠溺地揉着她的长发，听她絮絮叨叨；下雨的时候，他陪着她站在窗边，手指顺着雨滴划过玻璃……
可是，她却常常感到不安。她时常会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惊恐。她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她就是感觉，他对她的那种好，不像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好，而更像一个哥哥对自己妹妹的好。有一次，她禁不住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他，只换得他浅浅一笑和“傻瓜”两个字。完了，就继续对她好，比以往更好的好。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安。因为，他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夜里，他常常坐在餐桌那边，点上一支烟，看着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那个时候，他的神情是深思的。没有客套的笑，没有刻意的轻松，他的神情凝重而忧郁。她悄悄地看着那个侧影。有些昏黄的灯下，他戴无框眼镜，微低了头，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处，深邃而悠长。有时他低咳两声，掩嘴抬头间，若发现她在看他，便即刻挂上那招牌式的笑，走过来，搂住她，低低地唤“娟娟”，一声一声，戳在她的心上。
“娟娟，还不去吃饭？”吴晓川的声音在门外惯常响起。曲娟娟淡笑了下，起身。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触手可及的东西，往往不在乎；抓不住的，却拼了命地去争取。
那年的除夕，雷涛是去曲家过的。这也是第一次，他正式去她家。曲壮壮和曲娟娟做了一大桌子菜，三人很开心地一起喝酒、吃菜、看春晚。恍神间，曲娟娟很满足。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身边陪着她，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生活如此，夫复何求？
那夜，竟是酒量一向很大的曲壮壮先醉了。被雷涛和曲娟娟架到房间去的时候，他的嘴里还嘟哝着“好好照顾娟娟”。曲娟娟就在那刻突然痛哭流涕。雷涛紧紧地揽过她，任泪水迅速染湿他衬衣的前襟。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久久停留在窗外。那里，烟花绚烂！
年初二，她陪着他回了T县。她跟着他在他奶奶的坟前磕头，她陪着他在那里坐了一上午。她知道他对他奶奶说了很多话；只是，她不知道，那里面，是否有她。
年初四，她和他回到他的别墅。然后，他单独出去了一趟。她不知道他去哪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她，她也没问。她只是站在露台上，看到小胡递给他一束白玫瑰。然后，他上车，“奔驰”绝尘而去。
他直到下午才回来，神情倦怠而怆恻。他对她关切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便去了书房，而且，关上了门。晚饭他吃得很少。她离开时，看到他站在露台上抽烟，双肩微颤，寒风中有低哑的隐忍的轻咳传来。她想挥手让他回屋，想了想，换作挥手再见。他没有如往日那般回应。她只得垂了头，上车关门。车开出好远，透过后窗望出去，他还在那里，指尖明明灭灭，身影几许凄凉。她忽地满眼晶莹。
这个男人，终究不属于她！
正月十一，许若楠到曲娟娟的医院做检查，楚云樵竟然没来。看着B超中两个明显的孩子影像，曲娟娟竟有些羡慕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她隐隐知道他们之间的婚姻不如外面看到的那样好。可是，他们毕竟在一起了。若楠毕竟嫁给了她喜欢了十年的男人，现在，还一次有了两个孩子。这样的幸福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比如自己，且不说怀孕生子，便是与那个心机深沉的男人何时能真正敞开心扉，都是个问号。
许若楠应是有很重的心事，两人未及多谈，曲娟娟便将她送上了车。车刚开走，曲壮壮的电话就来了。
“娟娟，若楠在你那儿吗？”曲壮壮的语气有些出奇的焦急。
“没有。她做完检查刚走。”
那边已挂了电话。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雷涛。
“你哥今天找过你吗？”
“刚刚打过电话。”
“说什么事？”
“就问若楠是不是在我这儿。我说刚走，他就挂了。”
“知道了。晚上我回去吃饭。”
电话也挂了。曲娟娟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
雷涛这晚回来得比平时迟些。在菜热过三遍之后，他才有些疲惫地出现在门口。
饭桌上，两人各想各的，也没多说话。等到饭吃完，曲娟娟收拾碗筷时，雷涛却抢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今晚我来吧，平时你也辛苦了。”
硬生生地被他按回到座位上坐下，看着那个男人卷起袖子麻利地洗碗、刷锅、收拾灶台，曲娟娟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涛，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男人正弯腰擦着餐桌，听到此话，手微滞了下，瞬间抬头，脸上是一贯镇定的笑：“没有。就是刚开年，工作多一点。”
“是吗？”曲娟娟望了一眼头已经重新埋下去的雷涛，语调刻意平静了下：“若楠今天到我们医院来检查，照了B超，可能怀了龙凤胎。”
那只手再抖了下，语气有些艰涩：“很好。”
然后两人就沉默了，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夜，曲娟娟照常离开别墅回医院。雷涛却反常地执意送她。上了小胡的车，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紧紧地把她搂在胸前，搂得那样紧，仿佛要把她揉到身子里去一样。
75、终结（1） 。。。
不过过了几天，A城便发生了一件大事。楚云樵的身世之谜一夜之间成为A城大街小巷议论的焦点。这天早上，曲娟娟正对着当日的晨报不知所措时，许若楠的电话来了。
“若楠，你好吗？我刚刚知道……”电话一接起，曲娟娟就急急地说。
“娟娟……”许若楠的声音异常低哑：“我现在……在家里。”
“家里？”曲娟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自己的家。”
“若楠……”曲娟娟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你和云樵……”
“我们……分开了。”五个字，简简单单，由许若楠嘴中说出，异常艰涩。
“若楠，不就是他的身世问题吗，不必要搞得这么严重吧。你这个时候，不是应当呆在他身边好好地安慰他吗？你们……”
“娟娟，有很多的事你不明白。”许若楠忍不住打断曲娟娟的话。“云樵是个心机很深的男人，你不了解他，我也不了解。”
不知怎的，许若楠这最后一句话直接就砸进了曲娟娟的心里。楚云樵是个心机很深的男人！雷涛又何尝不是？！许若楠不了解楚云樵，自己又何尝了解过雷涛？！
挂了电话，心中的不安陡然间加深，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心里憋得慌。一个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宁，给雷涛发短信息，他也没回，心中的不安变得更盛。
曲壮壮的电话是中午1点过打来的。
“妹妹，我刚听说，雷涛和楚云樵闹翻了。你最近替我注意下他，这事不简单啊。”曲壮壮有些意味深长。
“哥，你们最近到底都在干嘛，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每个人都说没事，但是，这一件一件的大事发生，只有你妹妹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的确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刚刚才发现，雷涛这人不简单，他要是安心和你好呢，我这个大舅子也没什么说的了；如果他有别的什么想法……哼哼……我决饶不了他！”
几通电话打下来，曲娟娟更是云里雾里，顾不得再多想什么，她迅速地给雷涛发了个短消息。
＇今晚我去你家等你，有话问你。不管你回来多晚，我都等。＇
时钟敲第10下的时候，别墅的大门终于开了。雷涛慢慢地换了鞋走进来。
“我去给你热饭。”几乎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的曲娟娟立刻站起来。
“不用，我吃过了。”雷涛向她走过来，瞄了她一眼，顺手把外套放在一边，坐到她对面。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他点起一支烟，脸上的表情瞬间掩藏在烟雾中，看不真切。
“我哥说，你和云樵闹翻了？”
雷涛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涛……”
“就为这个，值得你等我等到10点过？”
“当然不仅仅为了这个。我觉得你最近很奇怪，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雷涛？”雷涛唇边来不及掩去的嘲讽彻底击垮了曲娟娟，她有些歇斯底里。
“没有什么，是你自己想多了。”一贯的云淡风轻，衬得对面面红耳赤的曲娟娟有些可笑。
“雷涛，我算是你的女朋友么？”曲娟娟站起来，向着他走了两步停下。直视那个一脸漠然的男人，心中的寒意陡然加深。
“如果不算，那么，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算什么？”雷涛并未抬头，声音有些刻意的低沉。
“你……”
蓦然抬头对上那张受伤的脸，雷涛忽地笑了。“我说过，等我处理好云桐的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你不用急急地跑来，守在我身边，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做事，自有我的分寸。”
这段话，那个男人说得流畅而自如，像是预先演练好的台词。甚至，由始至终，他未曾看过她一眼。
大半年来的挣扎等待，两个电话带来的冲击愤懑，还有眼前这张淡定疏落的脸终于击穿了曲娟娟最后的隐忍。她的声音黯淡下去。
“我知道，由始至终，我都是输了的那一个，不管对你，还是楚云桐。在我们的恋情中，对你，我是主动的一方，所以，我一开始就输了。而楚云桐，才是你心目中那唯一的一个，所以对她，我也输了。不过，我输得起，当初既然我有勇气对你说那一番话，我也有勇气接受今日的这个结果。我只是要问个明白，所有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雷涛的心狠狠地揪起来，受过伤的手想握紧，但握不上。他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张伤心欲绝的脸，张了张嘴，却一个音也没发出来。
“涛，真的。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突然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没有为什么，娟娟，真的是你想多了。现在跟以前，有区别么？没有！有些事是你不需要知道的，所以我不告诉你。你不用把所有的事联系在一起乱想，那些对你没有好处。”一贯淡定从容的雷涛突然有些语无伦次。
“那么，以前跟楚云桐呢？你是不是也什么事不需要她知道，你是不是也像现在教育我一样教育过她？”
“够了！”雷涛猛地摁灭手中的烟，撑着沙发扶手，勉力让自己站直了，“你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妒妇的样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你和云桐是不同的。你用不着和她比，也没有必要和她比。因为，她已经是一个不在了的人……”
“可是她永远活在你心里！”曲娟娟的泪落下来，她的心因雷涛的话变得疯狂。“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年初四，你不是去她墓上坐了一天吗？你跟她说的话超过跟我说的一个月的。我就算是一个妒妇也是你逼的。因为，在你的心中，我连一个死人也比不上！”
“啪”的一声，两人同时楞住。曲娟娟抚着自己有些火辣辣痛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还举着手的男人，当场石化。
“娟娟，我……咳咳……”雷涛心中一急，剧咳撕心裂肺。
曲娟娟放开脸，直直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已有淡淡的笑。
“雷涛，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娟娟……咳咳……”雷涛捂着嘴，艰难地向上两步，想去拉曲娟娟的手。
“你别过来，不要再碰我！”曲娟娟突然一声厉吼，“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想，这一巴掌已说明了太多的事。对不起，雷行长，由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打扰您的。”
说罢，她没有再看那个已经直不身的男人一眼，狂奔出门。
76、终结（2） 。。。
天亮了么？
雷涛摸索着戴上自己的眼镜，试了两次，才撑坐起自己尚还有些沉重的身子。因为体位的改变，头有些晕，心也跳得快了些。不过这些比起心底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抓起床头柜上的药，看也不看，一大把地塞进嘴里，就着不知几时的水一起咽下，满嘴苦涩。
这是他住进第一人民医院的第七天。而她，一次也没有来过！
那天晚上，她夺门而去的时候，他也就倒下了。痛已算不得什么，无奈的纠结、难言的懊恼和深切的迷茫让那一刻的他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本不想这样的，至少，现在不想这样。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他与她最终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与其让她了解那些可怕的丑恶不如现在让她深深地误会。她会因此而恨他，不是么？这样的恨少过让她受伤害，也算，对她，对他的一种解脱吧！
他其实不知道那天究竟在冰冷的地上呆了多久，他只知道，倒下的那一刻，有液体从嘴角喷涌，浑身很冷，心口很痛……后来听医院的人说，那天凌晨1点过，他被小胡背到了医院。如果不是急救得法，恐怕……
**银行雷行长，深夜突发急病送院，好在抢救及时……这样的消息必定第二天一早已传遍医院大小角落。他不相信她没听说，他更知道小胡私底下去找过她。可是，她没有来！她算不上一个决绝的人，而这次竟能做到这般决绝，只能说明，他真的伤了她，很深很深……
每日清晨胸口的惯常闷痛如期而至，他没有去管。想来，离楚云樵计划终结之期也并不遥远了。她现在已是这般痛恨着自己，等到一切大白于天下之时，想必只用眼光，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了。那么，现下这份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军查房的时候，碰到了王欢欢。这鬼灵精的妇产科小护士，几乎天天跟着自己这个心内科主任查房，真不知是为了啥。据她自己说是帮朋友的忙，也不知是个什么朋友，对一个心脏病人这么感兴趣，还不自己现身。
思忖间，已来到雷涛床前。看过他的基本情况，问了问昨天药物的反应，交待了些注意事项，何军便去了下一个病房。
“何主任，那个人没事吧？”
“谁？”
“VIP8号房那个行长。”
“哦，你说雷涛啊。这次是没啥事了，过两天可以出院了。不过，这人原本肺上就有问题，又有遗传性心脏病，这以后啊，恐怕会成为咱们这儿的常客。”
“这么严重？”小姑娘变了脸色。
“保养得法，戒烟戒酒，平稳情绪，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