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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奇”是一个中国的姓氏,并且对此很好奇。可他告诉我,他父亲是尼日利亚人,在伊博语中,他的姓氏代表一种守护天使或者说私人的神灵。他说自己的神灵没有照料好他,以至于让他降生在两名杜伊一古德症患者的家庭。自然而然,他也就患上了杜伊一古德症。
我认为一开始令我们走到一起的绝不仅仅是我们的相似之处。当然,我喜欢他的外表。我以前就有这样的经历,不过当对方发现我的特殊身份时,跑得比谁都快。艾伦没有被吓跑,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渐渐习惯了这个事实。我为他讲述了十五岁时我参观杜伊一古德症监护中心的经历,以及我后来的自杀企图。我从没向别人讲述过这些事情,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向他倾诉令我感到如此的宽慰。不过他的反应却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你后来为什么不再试试?”我们在客厅里独处的时候,他问道。
“开始是因为我的父母,”我说,“特别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再用那样的行为去伤害他了。”
“他去世之后呢?”
“恐惧和惰性阻止了我。”
他点点头:“要是我也自杀的话,一定会很彻底,急救也不管用,我是不会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你也打算这么做?”
“在我发现自己开始失去理智的时候。感谢主,我们可以发现一些征兆。”
“没有必要这么做。”
“不对,我们得这么做。我读过很多材料,甚至还和一些医生谈论过。你别再迷信那些正常人编造的谣言了。”
我把脸转向一边,盯着那个空洞、吓人的壁炉。我详细地为他讲述了我父亲去世的经过——还有一些我从未主动告诉别人的事情。
他发出一声惊叹:“耶稣啊!”
我们注视着对方。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我不知道。”
他伸出宽厚黝黑的手掌,我握住它,又朝艾伦的身边靠了靠。他是一名结实健壮的黑人一一身高和我一样,体重是我的一倍半,不过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有时他也会感到特别痛苦,这令我很害怕。
“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开始精神失常,”他说,“我父亲的正常生活也只比此多了几个月而已。我听说,他在医院里熬了几年之后,也去世了。假如他俩还有些理智的话,就应该在发现怀上我之后去堕胎。然而,我妈妈不顾一切地想要一个孩子,而且她还是一名天主教徒。”
他摇了摇头:“该死,那些人应该通过一项法案来剥夺我们这些人的生育能力。”
“哪些人?”我说。
“你想要孩子?”
“没有,可是——”
“越来越多和我们一样的病人在杜伊一古德病症监护中心通过咬断手指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想要孩子,可我也不想别人说我没法生孩子。”
他紧盯着我,而我则开始感到愚蠢并表现出防卫的本能,我拉大了和他的距离。
“你希望别人指导你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吗?”我问道。
“不需要,”他说,“我一成年就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了。”
这句话令我目瞪口呆。我思考着他所说的绝育措施。杜伊一古德症患者差在哪儿呢?可是,我知道没有哪个同龄的病人真正去做了绝育手术。这样做就等于把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给处死了,即使那是你永远不打算用到的一部分。所以还是在行将入土的时候再抛弃它吧。
“这该死的疾病可以在一代人之后就被彻底地消除,”他说,“可是,一谈到生育,人类又成了动物,和猫狗一样,还在受到愚蠢的欲望的支配。”
我产生了起身离开的冲动,打算留下他一个人在痛苦和绝望里挣扎。可我没有动。好像他比我还缺乏生活的勇气。我很奇怪他如何能坚持这么久。
“你希望做一些研究吗?”我询问道,“你相信自己能够——”
“不。”
我有些震惊。这个字眼和我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样冷酷无情。
“我什么都不相信。”他说。
我照料他上床睡觉。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名具有双重杜伊一古德症遗传基因的患者,如果没人为他着想,他是不会坚持着活下去的。我不能眼见着他离我而去。目前,彼此也许可以成为让对方活下去的理由。
他是一名优秀的学生——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内心的痛苦似乎减少了一些。和他一起生活让我明白了,与所有心智健全的人相比,我们两个杜伊一古德症患者为什么会不离不弃并开始讨论婚姻的话题。除了对方,还有谁会看上我们呢?
总之,我们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现如今,大部分杜伊-古德症患者可以活到四岁,可是话又说回来,多数病人都是从父母中的一方那里获得致病基因的。虽然艾伦十分聪明,可是由于他身上的双重遗传基因,医学院也许不会接纳他。当然,没有人会对他说是不良的基因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不过我们俩都知道这机会有多渺茫。因为培养一名医生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有生之年学以致用。
艾伦的母亲已经被送到了迪尔格。在家中生活的时候,艾伦没有去看过她,也没有从外祖父母那里得到她的任何消息。到了他离家去念书的时候,他不再对母亲的事情问这问那,也许是听说了我父母的经历,他才又开始关注她。他给迪尔格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的旁边。令人惊喜的是,他母亲居然真的没有去世。
“迪尔格一定很不错!”当他挂断电话的时候,我说,“病人通常不会……我是说……”
“是啊,我明白,”他说,“病情一旦失去控制,病人一般就不会活得太久了。迪尔格却不一样。”
我们走进我的房间,他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去:“迪尔格是其他病症监护中心的榜样,如果那些宣传材料可信的话。”
“迪尔格是一座规模庞大的杜伊-古德症康复中心,”我说,“它的资金更充裕——可能是因为它更善于吸纳捐款——将来可能会发病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管理着那个机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
“我曾经了解过它,”他说,“你可能也有耳闻。他们实施了一些新疗法。他们不仅仅像其他地方一样把病人关起来等死。”
“他们——和我们一样的病人——在那里还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我不清楚。据说他们好像有一种……封闭的工作间。他们让病人做一些事情。”
“生产一种控制自残行为的新型药物?”
“我认为不是。我们会了解到一些情况的。”
“那还能有什么呢?”
“我要去查个水落石出。你和我一起去吗?”
“你得去看看你妈妈。”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是啊。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来到窗前,目视着外面的杂草。我们放任它们在后院里肆意生长。在房前,我们割掉了那里的杂草,连同几块草坪也一起清除了。
“我给你讲过我在杜伊一古德症监护中心的经历。”
“你现在已经不是十五岁了,而且迪尔格也不是某个管理混乱的监护中心。”
“不管他们对公众怎么说,它就是那个样子。我不相信自己还能忍受那样的经历。”
他站起来,走到了我身边:“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专注于我们在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我们两人依偎在一起。这看上去很美,感觉也很温馨。他把我拢在怀里,我向后靠在他的身上。我们俩能够走到一起,对我们彼此而言都是再好不过了。除了阻止我自杀的惰性和恐惧,我也从这种关系中获得了生活下去的理由。我知道我会随他而去,这么做好像没错。
“我不清楚到了那里时我会怎样。”我说。
“我也是一样,”他坦白说,“尤其是……当我见到她的时候。”
前往迪尔格得提前预约,除非是政府的某种检查官员才不用这么做——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而迪尔格却没有为此而遭到谴责。
星期六一大早,我们在雨中离开了洛杉矶。雨水一路跟随着我们来到了位于海岸线上的圣巴巴拉。迪尔格就隐藏在离圣何塞不远的群山中。我们驾驶着I-5,本来可以快些到达,可是我们在心里对此有些抵触情绪。实际情况是,我们在下午一点才见到两名武装的大门警卫。其中的一名同中央大楼通了电话,核实了我们要来这里的预约,然后,另一名警卫从艾伦手中接管了方向盘。
“很抱歉,”他说,“不过,没人陪同,外人是不允许进入的。你们会在车库见到你们的向导。”
这样的规定没有令我感到吃惊。在迪尔格康复中心,除了病人,还有很多工作人员也是杜伊一古德症患者。一座最安全的看守所是不该有潜在的威胁的,但是,我从没听说过有谁要在这里搞破坏。医院和疗养院常有事故发生,迪尔格康复中心却没有。这是一片美丽的土地——也很古老。在税收很高的今天,它的存在简直不合常理。它原来属于迪尔格家族,他们还经营石油、化学制剂和医药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无人惋惜的前海登克实验室也有一部分归于迪尔格家族所有。他们通过海登克获得了短期的收益:那是一种被称为“神奇子弹”的药物,可以治疗绝大部分的癌症和许多严重的滤过性病菌疾病——也是引起杜伊一古德症的元凶。假如你的父母用海登克治疗后才怀有你,那么你就患上了杜伊-古德症。如果你有孩子,你还会把这种病症遗传给他们。每个病人受到这种疾病侵袭的程度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实施自杀或杀害别人,然而,假如情况允许,他们都能不同程度地伤害到自己。而且他们都会变得精神恍惚——进入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再对周围的一切作出反应。
总之,海登克挽救了迪尔格家族中唯一一位男性后裔。可是后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死于非命。因为那时候肯尼思·杜伊和詹·古德还没有对这种疾病有全面的认识,当然也就没有发现那种不彻底的治疗方法:饮食疗法。他们的疗法保住了理查德·迪尔格后来的两个孩子的性命。出于对杜伊一古德症患者的关心,他捐赠了属于自己的庞大而又繁杂的资产。所以,中央大楼就是一座精雕细琢的古老建筑,其他较新的房屋更像是旅馆的客房而不是公共机构的建筑。这里群山环绕,郁郁葱葱,呈现出美妙的乡村格调,大海离这儿也不算远,而且这里还有一问古老的车库和一座小型停车场。等在停车场的是一位高个子的老妇人。带我们过来的警卫把车子停在她身旁,让我们下了车,然后他把车开进了略显空荡的车库里。
“你们好!”那位老妇人说着伸出了她的手,“我是比阿特丽斯·阿尔坎特拉。”她的手冰冷干燥,而且出人意料的强壮。我认为她也患有杜伊-古德症,可是她的年龄推翻了我的猜测。她看上去有六十岁左右,而我还从没见过哪个杜伊-古德症患者能活到这个年龄。我不确定自己把她当做杜伊-古德症患者的理由。假如我猜对了,那她一定是一个实验病例——第一批活下来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之一。
“怎么称呼您,医生还是女士?”艾伦问道。
“叫我比阿特丽斯吧!”她说,“我是一名医生,但是在这里我们不经常使用称谓。”
我瞥了一眼艾伦,吃惊地发现他在对着她微笑,他这个样子可真不常见。我又看了看比阿特丽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让我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笑容的特殊之处。在我们相互介绍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并不喜欢她,也想不出这其中的缘由。感觉就是感觉,我真的不喜欢她。
“我猜你们俩以前都没有来过这里。”她低头微笑着对我们说。她至少有六英尺高,而且站得笔直。
我们摇摇头。
“请走前面这条路。我想让你们对我们在这里所做的工作有一个心理准备。我不想让你们觉得自己来到了一所医院。”
我朝她皱皱眉头,怀疑自己还会把这里当做一个什么样的机构。迪尔格被称作康复中心,可是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近处的那座房屋看起来像是一种旧式的公共建筑,正面显示出巴洛克风格,在三层房屋之上还单独矗立着一座半球形的三层塔楼。在塔楼的左右两侧,建筑的侧厅远远地排列开来,然后又折向后方,延伸了足有两倍的距离。正门很大——铁门后面还有一扇木门,似乎都没有上锁。
比阿特丽斯拉开铁门,又推开木门,然后示意我们进去。
这栋房子的内部简直就是一座艺术博物馆——空间巨大,既吊了天花板,又铺了地砖。大理石柱以及放置雕刻和画作的壁龛也遍布于此,还有其他的雕刻陈列在一些房间的四周。在这些房间的尽头有一段宽敞的楼梯通往一条环绕这些房间的画廊,在那里陈列着更多的艺术品。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这里创造出来的,”比阿特丽斯说,“其中的一些甚至在这里直接被买走。大部分销往海湾地区或洛杉矶周边的画廊。我们唯一的问题就是,创造出来的作品太多了。”
“你是说这些作品都是病人完成的?”我问道。
老妇人点点头:“不仅是这里的,还有很多。我们的病人一直在工作,而不是伤害自己或者对着天空发呆。他们其中的一个发明了保护这里的PV锁,可是我个人不希望他这样做。我们吸引了政府过多的注意,这是我们不想看到的。”
“什么样的锁?”我又问。
“对不起。指纹一声音锁。第一种也是最好的一种,我们已经取得了专利权。”她看了一眼艾伦,“你想看看你母亲的作品吗?”
“等一下,”他说,“你是说不受控制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创作了这些艺术品,同时还进行发明创造?”
“还有那种锁,”我说,“我从没听说过类似的东西,甚至没见到这里有一把锁。”
“那种锁是新型的,”她说,“关于它有一些新闻报道,那不是人们买来家用的东西。它太贵了,所以不会带来什么利益。人们打算目睹在一些白痴专家的努力下,迪尔格康复中心究竟会有怎样的奇迹发生。既有趣又不可思议,不过这真的不重要。可能对那种锁感兴趣并且买得起的人才会去了解它。”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向了艾伦:“哦,没错,是杜伊一古德症患者在发明创造,至少他们在迪尔格康复中心是这样做的。”
“不受控制的杜伊一古德症患者?”
“是的。”
“我以为会看到他们在编筐编篓或做些类似的工作——充其量也就是这样了。我知道其他的监护中心是什么样的。”
“我也知道,”她说,“我了解他们在医院里会怎样,我还清楚这里的情形又如何。”她挥手指向一幅抽象画,它就像是我曾见过的一张猎户座星云的照片:一大团彩色光影在黑暗中脱颖而出。“在这里我们能帮助他们激发自己的活力。他们能创造出美丽的或者有用的事物,甚至是无价之宝。然而,他们创造,却不毁坏。”
“为什么?”艾伦问道,“不可能是某种药物,否则我们会有所耳闻的。”
“不是药物。”
“那是什么?为什么其他的医院——?”
“艾伦,”她说,“别急。”
他站在那里对她皱起了眉头。
“你不想见你母亲吗?!”
“我当然想见她了!”
“好,跟我来吧。真相会不言自明的。”
她带领我们来到一条走廊,在它旁边是一间间的办公室,人们在里面或是相互交谈,或是向比阿特丽斯招手,或是在电脑前工作……任何地方都可能有他们的身影。我想知道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是病情受到控制的杜伊-古德症患者,我还想知道这位老妇人在用她的秘密和我们玩什么把戏。我们经过一些保持完好的美丽房间,显然它们很少被使用。然后,在宽大沉重的门前,她挡住了我们。
“我们前进的途中,你们可以看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她说,“但是不要碰触。还要记住,你们将要见到的一些人在来我们这里之前就伤害过自己。他们还带有那些伤害留下的疤痕,有一些也许会很难看,但是你们不会有危险。记住这一点,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们。”她推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伤疤不会令我感到过于烦恼,残疾的身体也不会让我心烦意乱,只有自残的行为令我恐惧。那是一个人在攻击自己的手臂,仿佛它就是一只野兽;那是一个人在伤害自己的身体,然后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断断续续地受到限制措施和药物的控制,以至于他几乎没有了可以辨识的人类特征,可他仍然试图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