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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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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接口道:“正是如此,你且好生坐下,且听我等向你解释。”
  朱七七道:“我偏不坐下,你又怎样。”
  倒退几步,却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不也知怎地,只要是沈浪说的话,这句话,对她
来说,就像是有一种魔力。
  沈浪松了口气,道:“好!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请王兄从头说起。”
  王怜花也松了口气,道:“此事委实太过曲折,连在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朱七七似乎又要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不知该如何说,就不说了么?”
  王怜花笑道:“自然要说的,但……”
  朱七七眼睛一瞪,道:“还但什么?”
  王怜花道:“但在下既不知从何说起,便不如由姑娘来问的好,姑娘问一句,在下答一
句,有问必答,绝不隐瞒。”
  朱七七道:“好,我先问你——”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怔住了,这件事委实是千头万
绪,曲折离奇,她自己委实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她垂下头,又抬起头,在思索中,她目光四下转动,突然,她发现对面墙壁上悬着一幅
巨大的图画。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目光立刻就被这幅画图所吸引,甚至连她脑海中的思潮都立刻为之
停顿。
  那是幅着色的彩画,画的是夜半。
  凄清幽秘的月色,淡淡地笼罩着整幅画面,一条崎岖、狭小的道路,自画的左下方伸展
出来,曲折地经过画幅中央,消失于迷蒙的夜色之中,淡淡地显示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
也不知去向哪里”的玄妙意味。
  道路两旁,危岩高耸,苍郁的绿色树木,满布着山岩上部,下面是沉重的灰褐色的岩
石,泥土左面的岩石后,露出了半堵红墙,一堵飞檐,像是丛林古刹,又像是深山中的神
秘庄院。
  右面的山岩后,却露出了半条人影,乌发如云,明眸流波,画的是个绝妙少女,像是在
躲藏,又像是在窥探。
  飞檐下,也有个女子,同样的美丽,同样的年轻,身躯半旋,像是要走出来,又像是要
走进去。
  第三个女子,站在曲折的道路中央,侧着头,露着半边脸,像是要回头窥望,又像是在
躲避檐下女子的目光。
  三个女子都是异常的美丽,只是眉字问又都带着一分说不出的沉郁之态,像是幽怨,又
像是怀恨。
  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期待。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
  他们在期待着什么人来?还是在期待着什么事发生?
  这虽然是一幅死的图画,但整个画面却都像是活的。
  画幅中的三个女子,每个人似乎都有着他们的独特思想,独特行为,每个人似乎都正要
去做——或是正在做一件奇特的事。
  看画的人虽然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事,但只要凝注画面半晌,心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
阵惊栗,一丝寒意……
  似乎她们要做的乃是件足以令人寒心的事。
  凄清的月色,使这一切看来更是诡秘,似乎有一种令人要流冷汗的悬宕——某件事将要
发生,却又未发生。
  这使得看画的人也都会觉得有一种期待的感觉,期待着某件事快些爆发,打破这诡秘的
沉郁。
  若是对这画凝注太久,甚至会感到透不过气来——这似乎就是画中人的心情,竟已感染
到看画的人。
  这幅画构图虽奇特,但却十分简单。
  这幅画虽然栩栩如生,但笔法却未见十分精妙。
  简单的构图,通常的笔法,竟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图画,竟能显示出这许多诡秘而复杂的
意味一显然,这画图的人在动笔时必定怀有一份十分强烈的情感,这画面中的情况也仿佛是
她自己亲身经历的。
  只因唯有真实的经历,才会引发如此强烈的情感,而情感中最强烈的两种,便是爱和
恨。
  但此刻吸引了朱七七目光的,倒并非是这幅图画中所交织的爱和仇,而是这幅画中的人
物。
  她目光正瞬也不瞬地凝注着画中站在道路上的女子,神情间竟已有些惊恐,有些激动。
  只见这女子眼波流动,衣袂飘飞,绰约的风姿,动人的神韵,正已像月光般笼罩了整个
画面。
  这女子的面庞虽只画出半面,但朱七七不用再瞧第二眼,便已可瞧出她正是这小楼中那
艳如桃李,毒如蛇蝎的绝色丽人。
  朱七七终于道:“我先问你,这是什么人?”
  王怜花道:“家师……”
  朱七七截口喝道:“胡说,我明明听见你叫她母亲。”
  王怜花笑道:“只因家师爱子,昔年便已失踪,是以便将我收归门下,她老人家将我爱
如己出,我自然唤她母亲。”
  朱七七“哦”了一声,显然已接受他的解释,但瞬又厉声道:“如此说来,你承认我是
见过她的了。”
  王怜花颔首笑道:“不错。”
  朱七七道:“你是否也承认她曾经将我关在这小楼下的地牢中,后来是你放了我的,而
我也确是自那棺材铺逃出。”
  王怜花颔首道:“不错。”
  朱七七道:“那么,展英松,方千里等人,也确是被你们一路押到这里来的,也曾被关
在这小楼下的地牢里。”
  王怜花笑道:“不错。”
  朱七七声色俱厉,句句紧逼,王怜花竟一切俱都承认了,而且神色不变,面上也始终带
着笑容,朱七七忍不住又跳了起来,大怒道:“好呀!这件事你直此刻才肯承认,那时为何
要否认,害得别人还以为我是胡说八道的疯子。”
  王怜花含笑道:“只因那时在下还不知道沈兄究竟是敌是友?自然只得对什么事都暂且
否认的,而此刻……”
  朱七七道:“此刻又怎样,此刻沈浪难道已和你站到一条线上不成?”
  王怜花道:“正是,此刻在下已知道,沈兄与在下等,实是同仇敌忾,此刻无论什么
事,在下不会再对沈兄隐瞒了。”
  朱七七身子一震,又被惊得怔住。
  她眼见王怜花与他“母亲”做出了那许多诡秘之事,每一件都在危害着别人,甚至危害
着武林,她实在不能相信沈浪居然也和他们一鼻孔出气,她做梦也不会相信素来侠义的沈
浪,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不禁大呼道:“沈浪,快说,他说的话完全不是真的。”
  沈浪面带微笑,缓缓道:“王兄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朱七七又自一震,嘶声呼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一步冲到沈浪面前,泪流满面,嘶声道:“我绝不相信你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
奸,我……我绝不相信你会参与他们的阴谋诡计。”
  沈浪摇头叹道:“你错了……”
  朱七七“噗”地跌坐了下去,仰面瞧着沈浪,目光中,又是惊疑,又是悲哀,颤声道:
“难……难道你真的那么卑鄙?”
  沈浪道:“你更错了。”
  朱七七以手捶地,嘶声大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懂……我
不懂……我越来越是不懂了。”
  沈浪道:“我告诉你,无论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的,而这件事你却只看到表面,所
以你非但不懂,还起了误解。”
  朱七七头发披散,满面泪痕。
  她抬起头,道:“误解……”
  沈浪道:“不错,误解,王公子并非你所想象中的恶魔,王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更不是
你们想象中的……”
  朱七七截口大呼道:“但那些事明明是我亲眼瞧见的。”
  沈浪叹道:“你所瞧见的并没有错,铁大侠,方大侠,展镖头,这些人的确是被王老夫
人自那古墓中救出来的,她老人家早已潜入那古墓中,你我正在与金不换,徐若愚等人的纠
缠时,她老人家已将展镖头等人救出,再令人送来这里,此举可说是完全出于侠义之心,绝
无丝毫恶意。”
  朱七七大声道:“她既无恶意,为何要做的那么神秘,而且……而且还迷了展英松等人
神智,再叫那些牧女们赶牛赶马似的将他们赶来?她救人若是真的出自侠义之心,一救出
后,就该将他们送走才是。”
  沈浪道:“只因王老夫人深知主使此事的,乃是个狡黠无俦的恶魔,无论计谋武功,都
绝非展镖头等人所能抵敌,她老人家若是在那时就将他们放了,这些人便难保不再落入那恶
魔掌中,你说是么?”
  朱七七“哼”了一声,勉强算作同意。
  沈浪接着又道:“她老人家救人要救到底,自然只有暂时将他们送来这里,保护着他
们,只因唯有这里才是最最安全的所在。”
  朱七七道:“既是如此,她更不该将他们当作牛马一般赶来?”
  沈浪截口道:“她若是以平常方法,把他们送来,不出百里,便要被人发觉,那恶魔若
是令人半路拦截,此事岂非又将功亏一篑?”
  朱七七寻思半晌,又哼了一声,算做回答。
  沈浪接道:“何况那时时机紧迫,王老夫人根本无暇对展镖头等人解释其中的奥妙,纵
然解释了,展镖头等人也未必肯听从她老人家的忠告,她老人家为了行程安全,也为了争取
时间,只有以非常的方法,先将他们送来此地,只因那时事值非常,所要对付的又是个非常
的人物,是以她老人家才会做了这非常的手段……也正因这手段太不寻常,是以你才会发生
误解。”
  朱七七道:“但……但……但我跟来这里,她为何又要那般对我?”
  沈浪微笑道:“那时她老人家怎知你是何许人物?又怎知你不是那恶魔手下的党
羽?……她老人家那样对你,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朱七七道:“但……但……”
  但究竟如何,她却再也说不出来。
  她虽然觉得沈浪的解释有些牵强,但却又牵强得极是合理,一时间,她竟寻不出这其中
有何漏洞。
  自然她便无法加以辩驳。
  过了半晌,她只有恨声道:“你倒知道得清楚,你……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沈浪微笑道:“其中秘密,自是王兄相告。”
  朱七七大声道:“他告诉你的?他怎会告诉你?他怎不告诉我?”
  沈浪道:“这……?”
  王怜花接口笑道:“这只因到了昨夜,在下已非告诉沈兄不可。”
  朱七七道:“昨夜?昨夜你为何非告诉他不可。王怜花笑道:“这只因有些事在下虽然
瞒过了姑娘,却未瞒过沈兄,此事与其说是在下告诉沈兄的,倒不如说是沈兄自己发现的
好。”
  朱七七七道:“不懂,不懂,我还是不懂。”
  王怜花道:“自从姑娘将沈兄带到棺材铺里,沈兄便已发觉了其中的破绽,只是姑娘却
未曾觉察而已。”
  朱七七转向沈浪,道:“你发现了什么破绽,我为何未发现?”
  沈浪微微一笑,道:“其实那些都是极为明显易见之事,无论谁只要稍加留意,便可发
党的,只是你那时心浮气躁……”
  朱七七大声道:“究竟是什么,你快说吧,还穷罗嗦什么?”
  沈浪道:“你可瞧见那店铺外悬的店招与对联……”
  朱七七道:“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那是木头的招牌,刻了字以黑漆涂上,是以
经久不褪,上面写着……”
  沈浪笑道:“上面写着什么,不用念了。”
  朱七七道:“念不念都一样,总之我不但瞧得清清楚楚,而且记得清清楚楚,我早已视
察过了,那没有什么。”
  沈浪道:“但你是否留意到那店招对联,木质都已十分陈旧,油漆也渐将剥落,至少也
有七、八年以上之物。”
  朱七七道:“他们是老店,老店自然有老招牌,这又有什么稀奇?”
  沈浪笑道:“稀奇的是,店是老店,招牌是老招牌,甚至连店中桌椅陈设,都是老的,
但唯有那柜台,却显是新近搭起来的,非但油漆还未干透,而且搭建得甚是粗糙,与店中精
臻的招牌,桌椅都显得极不相衬。”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这……这个我却未曾留意,但……”
  语声微顿,忽又大声嚷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沈浪笑道:“关系便在此处,你那日明明瞧见柜台早已在那里,这柜台为何又会是在匆
忙之中,新近搭成的。朱七七又怔了怔,呐呐道:“是呀?……为什么?”
  沈浪道:“还有,无论哪一家棺材店中,都有着一种独有的气味,王森记既是老店,那
气味更该浓厚。”
  朱七七道:“不错,棺材店的气味,总是难闻得很,那……那并不完全是木材的气味,
而像是阴森森,霉霉的,简直像是死人的气味。”
  沈浪笑道:“这就是了,但那日我在王森记棺材铺里,所闻得的却非那种死人的气味,
而是一种香烛的味道。”
  朱七七道:“是呀!……这又为什么。”
  沈浪道:“还有,无论哪一家棺材店中,最最留意的便该是火烛,只因棺材店中全属易
燃之物,若被祝融光临,一发便不可收拾。”
  朱七七听得入神,不觉颔首道:“不错。”
  沈浪道:“但我那日在王森记棺材铺里,那制造棺木的后院中,却发现壁面,墙角,多
已被烟火熏黑。”
  他微微一笑,接道:“我便乘你们未曾留意时,在墙上轻轻摸了一下,我手指也立刻便
被油烟染黑了,由此可见,那里不但已被烟火连续不断的熏了许久,而且最近数日前,还在
被烟火熏着……”
  朱七七忍不住接口道:“这句话我有些不懂,你再说清楚好么?”
  沈浪道:“要知墙壁若要被烟火熏黑,必定要一段极长的时间。”
  朱七七道:“不错,我小时到家里的厨房里去偷菜吃,瞧见厨房的墙壁全是黑的,那厨
房可至少已被烟火熏了好几十年了。”
  沈浪笑道:“但我用手一摸,染在我手上的油烟,却是新迹,这自然可见那些地方在最
近几年中,一直都在被烟火熏着……”
  朱七道:“哦,我明白了……”
  突又眨了眨眼睛,苦笑道:“但我还是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关系?”
  沈浪笑道:“有两点重要的关系。”
  朱七七道:“死人,你快说呀!”
  沈浪道:“第一点,那制造棺木的地方,本应最避烟火,而如今四面墙壁之上却被烟火
熏得乌黑,这岂非怪事。”
  朱七七颔首道:“不错,真奇怪……还有第二点呢。”
  沈浪道:“第二,我既已断定那地方已被烟火连续不断地熏了许久,却又绝未发现那里
有半点火烛,这岂非也是怪事。”
  朱七七又自寻思半晌,道:“是呀,这又是为什么?”
  沈浪一笑道:“在那时我心中已将此事加以猜测,但既未曾证实,也不能断定,真到我
走出店门便可完全断定了。”
  朱七七奇道:“走出店门,你便可断定了?你凭什么断定的?”
  沈浪道:“我发现那棺材店隔壁,乃是家香烛铺。”
  朱七七更是奇怪,道:“香烛铺开在棺材铺隔壁,正如当铺开在赌场隔壁一样,本是再
也平常不过的事,你又凭这点断定了什么?”
  沈浪笑道:“我断定这棺材店在数日前还是家香烛铺,那香烛铺才是原来的棺材店,两
家店必定在这三两日间匆匆搬了个家。”
  朱七七茫然道:“搬家……”
  沈浪道:“正是搬家,那棺材铺的后院,昔日本是香烛铺制造香烛的所在,墙壁自然早
就被烟火熏黑了……”
  他语声微顿,瞧见朱七七仍是茫然,便又接道:“只因他们是在匆忙中搬的家,而别的
东西都可搬,柜台却是搬不动的,所以棺材铺便必定要做个和以前完全一样的柜台……在匆
忙中做的柜台,自然便极为粗率,你说是么?”
  朱七七道:“不错……不错……不错……”
  她在说前面两个“不错”时,其实心头仍是茫然不解,直到说第三个“不错”时,整个
人突然跳了起来。
  只见她满面俱是兴奋之色,大喜呼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沈浪含笑道:“你且说说你知道了什么?”
  朱七七道:“原来的棺材店里有地道,原来的香烛店却没有,王怜花算准我要到棺材店
去找地道,所以就先将两家店搬了个家,我再到棺材铺去寻地道,自然将整块地都翻过来也
找不到了。”
  沈浪笑道:“好,你总算明白了。”
  朱七七道:“那一排几间房屋,建造的格式本来就完全一样,而且显然都是王怜花的产
业,他要搬来搬去自是轻而易举之事。”
  王怜笑道:“也并不太简单,还是要费些工夫的。”
  朱七七也不理他,自管接道:“两家店搬家,当地的老住户,虽然难免觉得奇怪,但我
们对那条街根本不熟,自然完全不会留意。”
  沈浪笑道:“这便是王兄的妙计,他利用的正是人们心理的弱点,对有些十分浅而易见
的事,便不会去加以留意了。”
  王怜花笑道:“此计虽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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