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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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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七七的眼泪,沿熊猫儿的嘴角流下来;流到他脖子里,清冷的泪珠,带着辛酸而苦涩
的甜味。
  熊猫儿只觉脸上痒痒的,心里……唉!你心却当真不知是何滋味——简直不是滋味。
  望着朱七七狂奔而出的背影,他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一片片撕碎,他忍不住放声大呼,
道:“朱七七,回来……回来……”
  但朱七七却连头也未回。
  他想不通,猜不透,简直无法了解。
  她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
  他气极,怒极,闷极,恼极。
  他只有放声大吼道:“女人,女人,天下的女人都该送下十八层地狱……”
  他如今才知道女人是多么难以了解,若有哪个男人自以为了解女人;那人想必是上辈子
缺了德,所以叫这辈子受些苦难——而朱七七,若有谁自以为了解朱七七,他不是疯子,便
是呆子。
  熊猫儿喃喃道:“我是呆子……当真是呆子……沈浪回来时,瞧见我这模样,他会如
何?我怎有脸面来见沈浪。”
  但他连身子都不能动,却又怎能不见沈浪。
  约摸过了有两三盏茶时分。
  这一段时候,熊猫儿真不知是如何渡过的。
  他忽而想沈浪永远不要回来,忽而又想沈浪快些回来。——就在这时,终于有一阵脚步
声传了过来。
  但这脚步声却非由床下地道传上来的,竟却是上面地道传下来的,来的人,竟显然绝非
沈浪。
  熊猫儿脱口道:“谁?”
  喝声未了,已有三条大汉疯狂的冲了下来,赫然竟正是方才提着铜壶去为群豪解毒的那
三人回来了。
  三个人瞧见上面弟兄的死尸,此刻眼睛都红了,再雅见熊猫儿,三人狂吼一声,齐地扑
了上来。
  熊猫儿脸色变了一变,却突然大笑起来。
  当先一条大汉厉喝道:“狗娘养的……可是你这狗娘养的下的毒手。”
  熊猫儿大笑道:“对极了,对极了,三位来得正好。”
  那大汉怒吼道:“正好宰了你。”
  熊猫儿笑道:“多谢多谢!”
  三条大汉瞧见他如此模样,反倒怔住了,三人只当他必定有诈,竟不由自主,各自后退
一步。
  熊猫儿道:“三位为何不动手?”
  那大汉道:“你……你这狗娘养的,真的想死?”
  熊猫儿狂笑道:“畜牲,老实告诉你,你家大爷正是想死了,虽然死在你们这三个小畜
牲手上有些不值,但却比不死的好。”
  一条大汉忍不住道:“这厮只怕是疯了。”
  另一条大汉道:“嗯!的确有些疯相。”
  熊猫儿怒喝道:“畜牲,还不动手,等沈浪回来,就来不及了。”
  三条大汉听得沈浪的名字,身子竟不由得齐地一震,三人扭转头一望,幸好,没有沈浪
的影子。
  当先一条大汉终于厉喝道:“好,你这狗娘养的既然想死,大爷就成全了你。”
  熊儿大笑道:“好!来吧,熊大爷什么都尝过,正要尝尝死是什么滋味。”
  那大汉“刷”抽出钢刀,一刀砍了下去。
  刀光闪过,只听一声惨呼,又是一声惨呼,接着三声惨呼,三条大汉都倒了下去,熊猫
儿却还好好地躺在那里。沈浪已回来,身旁还有一个满身浴血的范汾阳!
  熊猫儿长叹一声,闭起眼睛,只觉有只手掌在他身上拍了两拍,他穴道立刻被解,他咬
了咬牙,只得站了起来。
  沈浪正静静地瞧着他。
  熊猫儿跺了跺脚道:“好,你问吧。”
  沈浪微微一笑,还未说话。
  那满脸惊诧的范汾阳却已忍不住抢先问道“熊兄,你这……”
  沈浪截口道:“你喝口酒吧。”
  熊猫儿也不说话,举起酒葫芦,“咕”地喝下口酒。
  范汾阳终又忍不住问道:“这究竟……”
  哪道沈浪却又截口道:“咱们总算没有来迟。”
  熊猫儿突然大呼道:“沈浪,你为何不问我?为何不问我?朱七七与王怜花到哪里去
了?为什么不问我怎会变得如此模样?”
 标题 
古龙《武林外史》
第二十六章 初探魔鬼窟
  沈浪向熊猫儿微笑道:“只要你安然无恙,别的事又有何妨。”
  熊猫儿嘶声道:“但我……”
  沈浪截口道:“你必已出了全力,此刻正该歇歇才是,这……这全是我的不好,方才实
已心浮气躁,竟未征得你同意,便把你抛在此地,你需得原谅才是。”
  熊猫儿怔了半晌,仰天长叹一一声,道:“本该我求你原谅的,但你却求我原谅起
来……朱七七、王怜花踪影不见,如此大事,你也一字不提,反而先问我的安危,我……我
交着你这样的朋友,还有什么话说,我……我……我熊猫儿只有将性命交给你!”
  范汾阳来回绕了几圈,还是忍不住道:“但王怜花究竟怎会…”
  沈浪叹了一声,接道:“这想必又是朱七七做的好事。”
  范汾阳失声道:“说王怜花是被她救走了?”
  沈浪道:“想来必是如此……猫兄,是么?”
  熊猫儿顿足道:“女人……女人……”
  当下红着脸将方才之事全都说出。
  范汾阳也听得怔住了,怔了半晌,也不禁顿足道:“女人……女人……世上若没有女
人,想必太平的多。”
  沈浪沉吟着:“朱七七此番将下怜花带走,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闷出什么祸来?”
  范汾阳道:“沈浪你也猜不着?”
  沈浪苦笑道:“又有谁能猜着女人的心事?”
  走到躺在地上那三条大汉前,轻轻踢了一脚。
  那大汉在地上滚了两滚,跳起来就想往外逃,但哪里逃得了,熊猫儿一个耳光,就将他
打了回来。
  沈浪道:“你好好的站着,莫要动。”
  熊猫儿吼道:“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那大汉手抚着被打肿的脸,道:“你,你要怎样?”
  沈浪道:“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不但饶了你,还饶了你的同伴,你该知道我本不
愿伤你,否则我方才怎会只是点了你的穴道。”
  那大汉目光闪动,面上的神色,已是千肯万肯,但口中却厉声道:“无论你问什么,我
都不会说,除非……”
  沈浪道:“除非怎样?”
  那大汉道:“除非你先让我做件事。”
  熊猫儿怒道:“你还有什么鸟事要做,你……”
  沈浪却含笑截口道:“让他做吧。”
  那大汉道:“多谢……”
  缓缓退后几步,突然俯身拾起一柄长刀。
  熊猫儿只道他又拼命,方待扑去,哪知这大汉扬起刀来,刷,刷两刀,竟将他躺在地上
那两个同伴宰了。
  这一来熊猫倒当真吃了一惊,叱道:“你干吗?”
  那大汉抛下长刀,喘了口气,顺声道:“这两人不死,我是什么话也不敢说的,否则,
若是被这两人密告一状,我还是没有命。”
  熊猫儿咬牙道:“好家伙,好黑的心。”
  那大汉道:“你们只要能从我口中探出秘密,管我的心是黑的,是白的?”
  范汾阳叹道“你果然不愧王怜花的手下。”
  那大汉挺胸,道:“要问什么,快问吧!”
  沈浪道:“方才……”
  那大汉截口道:“方才我已将那些人全救活了,此刻那些人只怕都已走得干干净净,一
个个自然对咱们千恩万谢。”
  沈浪道:“那其中有个金不换呢?”
  那大汉道:“金不换……我可没瞧见。”
  沈浪、熊猫儿对望一眼,不禁暗中跌足,熊猫儿叹息一声道:“不想还是被这厮逃脱
了。”
  沈浪沉吟半晌,道:“有位白飞飞姑娘呢?”
  那大汉道:“你说的可是那看来连一阵风都禁不住的小美人儿?”
  沈浪道:“不错,就是她?她此刻被囚在哪里?”
  那大汉道:“她本来说是被关在这里的,还有个人和她关在一齐,听说是什么”决活王
‘的手下的使者……“沈浪动容道:“那使者是何模样?”
  那大汉道:“他打扮成半老妇人的模样,有时说话是个男的,兄弟们却在暗中打赌,赌
他究竟是男是女。”
  熊猫儿忍不住道:“他究竟是男,是女?”
  那大汉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撇着嘴道:“赌他是男的人输了。”
  熊猫儿道:“他是个女的?”
  那大汉道:“赌他是女的也输了。”
  熊猫儿怔了一怔,道:“这算什么?”
  那大汉道:“他既不是男,也不是女,是个阴阳……”
  熊猫儿大喝一声,道:“住口……呸……”
  那大汉又啐了一口,道:“这种妖怪,我可也不愿提起。”
  沈浪苦笑道:“快活王也当真是个怪物,意想利用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来为他搜
寻美女,除了他外,还有谁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众人想了想,也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沈浪道:“他两人既被关在这里,此刻怎地不见?”
  那大汉道:“他两人早已逃了。”
  沈浪、熊猫儿齐声道:“逃了?”
  那大汉道:“不错,就是那妖怪带着白姑娘逃的。”
  熊猫儿一把抓住他胸襟,怒喝道:“放屁……就凭这两人,能在王怜花手下逃得了?!
哼哼,这话只怕连鬼也不会相信。”
  那大汉道:“放……放手,这其中自然另有缘故。”
  熊猫儿道:“什么缘故?快说!”
  那大汉松了口气,道:“那是我家王公子故意放他们跑的。”
  熊猫儿大奇道:“故意放他跑的?为什么?”
  那大汉道:“这其中的秘密,咱们底下人准敢问。”
  熊猫儿喝道:“我不信你说的是实话,你……”
  沈浪截口道:“放开他,他说的想必不假。”
  熊猫儿道:“但……但王怜花辛辛苦苦擒得了他们,又怎会故意放走?王怜花脑子又没
有毛病,怎会做这种呆事?”
  沈浪沉声道:“这其中,自然另有阴谋,说不定这是王怜花故意要向”决活王‘讨
好……也说不定是王怜花要就此探出“决活王’的行踪……”
  熊猫儿道:“究竟是什么?”
  沈浪叹道:“王怜花这种人做出的事,只怕是谁也不能完全猜透…唉,白飞飞落入‘快
活王’手中,遭遇只怕更惨了。”
  熊猫儿恨声道:“而咱们只有眼睁睁瞧着,竟救不了她。”
  沈浪仰着头,出神了半晌,喃喃道:“头绪越发乱了……事也越发多了……”
  熊猫儿道:“咱们此刻该怎么办?”
  沈浪道:“此刻,我只望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安安静静地休息一天,将什么事都完全
抛下……然后,再面对一切。”
  范汾阳道:“若要休息,到了小弟处最好。”
  沈浪道:“好,立刻就走。那大汉直着嗓子道:“我呢?”
  沈浪想也不想,挥手道:“你走吧……猫兄,放过他,此人虽无义,但我们却不可无
信,咱们让王怜花多了这等手下,反而是害了他。”
  “陆上陶朱”范汾阳果然不愧为中原大贾,单只“晋城”一地,便开得有三处买卖,而
且那生意还都不小。
  范汾阳笑道:“若论小弟这三处买卖,最大的虽要算‘汾记’钱比,但地方最舒服的,
却是‘迎阳酒楼’。”
  沈浪笑道:“我只问最近的是哪里?”
  范汾阳道:“最近的却是‘汾记布庄’了,但那地方……”
  沈浪笑道:“那地方有床么?”
  范汾阳道:“自然有的。”
  熊猫儿道:“那地方有酒么?”
  范汾阳失笑道:“自然有的。”
  熊猫儿大笑道:“有酒就好。”
  三个人转过条街,便瞧见“汾记布庄”的金字招牌,在朝阳下闪闪发着光,但走到近
前,却发现大门竟是紧紧关着的。
  范汾阳皱眉喃喃道:“越来越懒了……可恨。”
  举手拍门,直将门打得山响,门里竟还是寂然无声。
  范汾阳怒道:“这些奴才莫非死光不了成?”
  飞起一足,将门踢得裂了条缝一一但这扇门却当真是坚固异常,他这一足力道虽大,还
是踢不开门。
  但范汾阳、熊猫儿却已可从这条裂疑缝中瞧见里面的情况,只见里面非但一无人影,就
是柜台,布架上,也是空空的,连一匹布都瞧不见。
  熊猫儿失笑道:“这里非但没有酒,竟连布都没有,范兄你做的买空卖空的生意?这就
难怪会发财了。”
  范汾阳却已面色大变,强笑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必有缘故…”
  只见隔壁一家店铺中,早已探出个头来,盯着范汾阳瞧了半晌,逡巡走了过来。陪笑
道:“三位找谁?”
  熊猫儿笑道:“他找谁?他就是这衣店的老板,你不认得?”
  那人笑道:“原来是范大爷……范大爷生意太多了,三年也不来一次,在下怎会认得,
在下张朝贵,就是范大爷的邻居……”
  范汾阳早已不耐,终于截口道:“张老板可知敝店发生了什么事?”
  那张朝贵道:“在下也正在奇怪,昨天半夜里,突然来了几辆大车,将贵号里的存货全
搬空了,贵号伙计想必是赶着办货,所以…”
  他话未说完,范汾阳等三人早已匆匆而去,范汾阳却眉皱得更紧,熊猫儿却在一旁笑
道:“这么好的生意,连存货都卖光了,范汾阳你本该高兴才是。”
  范汾阳沉声道:“若是普通买卖,焉有在昨日半夜里交易之理?我看这其中必有蹊
跷。”
  沈浪亦是双眉微皱,喃喃道:“昨日半夜……昨日半夜………”
  三个人又转过两条街,“汾记钱庄”的招牌已然在目。
  范汾阳大步当先,赶了过去,只见这平日生意极是兴隆的钱庄,大门竟也是紧紧关着
的,门里静无人声。
  山西的钱庄,声望卓著,只要有汾记的钱庄所开的钱票在手,走遍天下,都可十足通
用。
  只因汾记的钱票永远是十足兑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个时辰,只要将钱票
拿到本庄,立刻便可兑现,而此刻,这“汾记钱庄”竟关起门了,竟似已不能兑现,这非但
显见事态严重,而且也是从未见过的事。
  到此刻,熊猫儿面上也敛去了笑容,范汾阳更是神情惨变,一步冲到门前,放声高呼
到:“守成,开门来。”
  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个衣衫朴素,修饰整齐的中年人,瞧见范汾阳,谨慎的面容上,
立刻露出惊喜之色。
  这人正是范汾阳的得力臂助,也是他的堂兄范守成。
  范汾阳还未等门户大开,便已冲了进去,暴跳如雷,大喝道:“守成,你怎地也糊涂
了,这扇门是死也不能关的,你难道忘了,你难道要汾记这招牌毁在你手上。”
  范守成垂首而立,低头道:“我知道,只是………”
  范阳道:“银钱纵有不便,但凭咱们的信誉,也可向人调动,何况,我知道店里至少还
有几万两存着,咱们今年开出的钱票,也不过如此。”
  范守成垂首道:“我知道,但……唉!这次非但咱们店里存的四万两全都被人取走,就
连城里可以调动之处,我也全部调动过了。”
  范汾阳变色道:“咱们店里哪有这么大的户头?除非是有人存心拆台,将咱们开出去的
钱票,全都搜集来兑现,但我也想不出谁会这样做。”
  范守成道:“倒没有外人来拆咱们的台。”
  范汾阳道:“既无外人,却又是怎么回事?”
  范守成苦笑道:“来提银子的乃是七姑娘。”
  范汾阳愣了一楞,倒退三步,“噗”在坐到椅上,喃喃道:“她……又是她。”
  范守成道:“这位姑娘来提银子,我敢不给么……她非但将银子提走,连布店的绸布,
也全被她搬空了,我刚一问她,她将眼睛一瞪,要揍人。”
  范汾阳跌足道:“这位姑奶奶,当真害煞人。”
  熊猫儿、沈浪在一旁也不禁为之动容。
  沈浪忍不住问道:“她可是亲自来的?”
  范守成道:“她若不亲自来,我也没这么容易……”
  熊猫儿道:“她一个人来的?”
  范守成瞧了瞧他那种模样,虽不愿回答,又不敢不回答,爱理不理地点了点头,懒洋洋
道:“嗯,一个人。”
  熊猫儿道:“她一个人搬得动?”
  范守成冷冷道:“有银子,还愁雇不着马车?”
  范汾阳不住叹息,不住跌足道:“这丫头,我早知她是个闯祸精,如今她弄得这许多银
子,再加上个王怜花,唉!可更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了。”
  范守成苦着脸道:“要银子还有可说,但她拿去那些布……唉,可真不知道她是要干什
么了,她一天纵然要换八十件衣服,可也用不着那许多布呀。”
  熊猫儿苦笑道:“王怜花的行事虽是人所难测,这位姑娘的行事却更叫人莫测高深,我
熊猫儿倒真佩服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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