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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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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来找你,你受得了么?……”
  他大笑着,扬长走了出去。
  一声霹雳,震开了窗户。染香终于伏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放声哭道:“我是荡妇……我真是荡妇么?沈浪……沈浪,你也说我是荡妇么……沈
浪,你也说我是荡妇么……沈浪,沈浪,你为什么还不回来看我……”
  独孤伤瞪着沈浪,目光冷得像冰。
  他这冰冷的目光中,没有狠毒,没有愤怒,只是空的冰冷,龙四海从未见到过任何人的
目光像他这样绝对的没有感情。
  他暗中思忖:“这人的眼睛在杀一个人时,和抱一个人时只怕也是完全一样的,世上只
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再瞧沈浪,沈浪的脸色居然也没有什么改变。
  他又不禁暗中思忖:“一个人在即将被杀时候脸色还能保持如此平静,世上除了沈浪之
外,只怕再也难找出第二个。”
  他觉得独孤伤与沈浪实在都是怪人。
  现在,一个怪人立刻就要去杀另一个怪人了。
  他确信这情况必定有趣的很。
  只是,他还是想不出,当独孤伤的铁掌击在沈浪身上时,那双冰冷的眼睛,是否会有变
化。
  他也想像不出,当沈浪身上被独孤伤铁掌击中时,那面容难道还能保持如此平静么,他
急着要瞧这一刹那。
  王怜花步出门,走入雨中。
  他也听见了染香的哭声,他心里充满了残酷的满足。
  他喜欢听别人哭,他喜欢看别人痛苦。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从小就喜欢看别人痛苦,他若瞧见别人欢乐幸福,他自己就会痛
苦得受不住。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在嫉妒别人,当然他更不会承认他自己心底实在充满了自卑,所以对
任何人都怀恨,嫉妒。
  在这世上他唯一最害怕的人就是他母亲。
  他自己对自己说:他对母亲是无比的敬爱佩服,死也不会承认他心底实在对他母亲在暗
暗怀恨着。
  别人都有家庭,父兄,为什么他没有。
  别人的母亲都是那么慈祥和气,为什么她不。
  这些问题他在很小时也曾想过,但自从七岁以后,他每想起这问题,就立刻将之远远抛
却。
  他只要见着女人,就要报复。
  他喜欢别人也被折磨,羞侮,而失去幸福,自尊,而自卑自愧,他喜欢别人家庭离散,
无父无母。
  现在,他行走在雨中,心里在想着朱七七,他正在想不知该如何才能使朱七七终生痛
苦。
  他当然也想到沈浪,方才他冷眼旁观,瞧见朱七七对沈浪的模样,他就知道朱七六心中
还是只有沈浪。
  就算朱七七真的嫁给了他,也是忘不了沈浪。
  他紧握双拳,紧咬牙齿,已被这嫉恨折磨得要发狂。
  突然间,他瞧见暴雨中的林木间,似有人影闪动,他悄然掠了过去,便瞧见独孤伤、
“熊猫儿”和沈浪。
  他瞧见独孤伤正要下手去杀沈浪,而“熊猫儿”竟只是在一旁瞧着,目中甚至还充满欢
悦。
  他开始有些奇怪,但瞬即就想到这“熊猫儿”必定是别人伪装的,他知道快活王也是少
有的易容妙手。
  他不觉突然开心了起来。
  沈浪终于也上当了。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真是得意得无法形容,但沈浪此刻已是他的同伴,他自然还是去帮
沈浪的。
  他衡量地势,准备猝然一击,一击而中。
  他知道在这快活林中,自己是唯一能救得了沈浪的人,除了他之外,就算有别人走过来
碰上,也是无用的。
  但他竟真的恰巧走来碰上了。
  他暗中摇头。
  “沈浪这小子,当真走运的很。”
  只见独孤伤已走到沈浪面前。
  王怜花心念突然一转:“我为何要去救沈浪,我为何要让他走运一辈子,我为何不能让
沈浪死,沈浪死了,与我又何关系?”
  沈浪若是死了,朱七七表面上纵然没什么,暗中必定会痛苦得发狂,那岂非件美妙的
事。
  沈浪若是死了,于王夫人的计谋虽有妨碍,但那也是别人的事,和王怜花自己又有什么
关系。
  沈浪死了王怜花只有开心,得意……
  王怜花嘴角不禁又泛起了一丝残酷的微笑,喃喃道:“我为何要救他?我就在这里瞧着
他死不更好么?”
  于是他闪入树后,静等着独孤伤出手的那一刹那。
  那必将是他生平最愉快的一刹那。
  熊猫儿生死不明,朱七七漠然不知,王夫人远在千里外,金无望天涯流浪……
  现在,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救沈浪。
  独孤伤终于走到沈浪面前,俯首下望。
  沈浪只是静静地瞧着他。
  独孤伤缓缓道:“沈浪,你此刻还有何话说?”
  沈浪淡淡一笑,道:“没有话说了,只是……能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错。”
  独孤伤道:“哦!”
  沈浪道:“只因你是我所见的,唯一的真正恶人,你从来也不想掩饰你的狠毒残酷,那
真要比一些伪善人好得多。”
  独孤伤冷冷一笑,道:“很好,瞧在你这句话上,某家给你个痛快。”
  突然出手,一掌击下。
  在这一刹那间,独孤伤目光仍然冷漠如冰。
  在这一刹间,沈浪面上却有了非常奇妙的变化。
  然后,他便不再动了。
  王怜花不觉在暗中长长松了口气,他知道独孤伤掌下绝不可能再有活口,他终于除却了
心腹之恨。
  龙四海忍不住拍手大笑道:“好……好干净,好利落的一掌。”
  独孤伤漠然后退了三步,冷冷道:“你且瞧瞧这厮是否已真的气绝了。”
  龙四海笑道:“独孤兄掌下,还有人能活得了么?”
  他嘴里虽这样说,还是忍不住走到尸身前,垂下头去瞧——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后的面容
如何?
  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后嘴角是否能带着那懒散的微笑。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就在这一刹那间,沈浪身子竟猝然而起,一掌印上他胸膛,他简直连闪避的机会都没
有,便已倒下。
  在这一刹那间,他面上的惊骇与不信,真的是准也无法形容,只是他自己永远无法瞧见
自己临死时面容的变化。
  王怜花也几乎吃惊得叫出声来。
  沈浪明明死了,又怎会复活?
  独孤伤站在那里,竟动也未动,目中仍是冰冰冷冷。
  只见沈浪长身一揖,微笑道:“足下相救,委实大出在下意料之外,但此情在下却终生
难忘。”
  独孤伤冷冷道:“某家出手相救于你,却不是为了要你相谢的。”
  王怜花这才明白,独孤伤方才出手一击,竟不是要取沈浪的性命,竟只是解开了沈浪的
穴道。
  他更不懂了,独孤伤为何要救沈浪?
  难道这独孤伤也是别人伪装的?
  但那绝不可能,那绝对不像~独孤伤那奇特的模样,那冷冰冰的目光,世上又有谁能伪
装?
  沈浪心里显然也在这样想。
  他凝注着独孤伤,道:“足下出手相救,却是为了什么?”
  独孤伤冷冷道:“出手救人,难道定要有所目的?”
  沈浪笑道:“足下恕罪,在下方才之言,确是颇有语病,在下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足下
为什么出手相救沈浪?”
  独孤伤道:“某家难道救不得你?”
  沈浪叹了口气,道:“在下自也知道足下对快活王有些不满,但那也只是为了在下而
起,在下若是死了,快活王对足下岂非还和昔日一样。”
  独孤伤目光闪动,在这一瞬间,他冷漠的目光,竟有了许多复杂的变化,但他却以仰天
长笑而掩饰了。
  他仰天笑道:“某家救了你,竟生像是救错了似的,还得受你百般盘问,这岂非是从来
未见的荒唐之事。”
  沈浪笑道:“在下若是对足下之用心怀疑不解,岂能与足下相交为友?”
  独孤伤笑声突顿,眼睛瞪着沈浪,一字字道:“你真的有心与我相交为友?”
  沈浪道:“若无此意,也就不必问了。”
  独孤伤默然半晌,缓缓道:“快活王重武轻人,已令我失望已极,我纵然对他忠心不
二,但他日他若又见着武功强胜于我之人,岂非又要将我视为废物,昨夜我险些为他而死,
又何曾换得他一声叹息呢。”
  沈浪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足下莫非想取而代之。”
  独孤伤仰面承受着雨水,喃喃道:“取而代之……取而代之…”
  突然大喝道:“某家并无此心,我只不过想叫快活王知道,他若弃人,人必弃他,他若
无我独孤伤相助,必致一败涂地。”
  沈浪默然半晌,叹道:“成事之难,最难便在用人,快活王虽有用人之气概,却无择人
之眼,容人之量,他今日弃你,实为致命之伤。”
  独孤伤叱道:“听你说来,莫非竟有些为他惋惜不成。”
  沈浪长叹道:“眼见一代枭雄之霸业将倾,我委实不能不有所感慨,只是兄台大可放
心,快活王与我实势难两立。”
  独孤伤应声道:“我正因知道你与他势难两立,所以才出手救你,世上若有人能取快活
王而代之,那人便是你。”
  他一把抓住沈浪的手,一字字缓缓道:“只要你有心如此,独孤伤必定全力相助,不遗
余力。”
  沈浪肃然道:“有兄台相助,实乃沈某之幸,只是……”
  独孤伤道:“只是什么?”
  沈浪垂目望向龙四海的尸身,缓缓道:“此人一死,快活王岂无怀疑,怎会放得过
我……”
  独孤伤瞧了地上的尸身一眼,道:“他真的死了么?”
  沈浪颔首道:“死了”他并未去瞧那尸身,只因他确知自己之掌力。他只是叹息接道:
“因为事到如今,我已万万不留下他的活口。”
  独孤伤嘴角突然泛起一丝难见的笑容,缓缓道:“他可算是死了,也可算是活着。”
  沈浪怔了怔,苦笑道:“这句话我也听不懂了。”
  独孤伤道:“他扮熊猫儿而死,死的便是独孤伤,而非龙四海。”
  沈浪还是不懂,只是静静地瞧着他,不说话。
  独孤伤终于接着道:“龙四海能改扮熊猫儿而死,熊猫儿难道不能改扮成龙四海而活
着……”
  他说话的确有一种独特的作风,明明很简单的明白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得
复杂难解。
  但沈浪终于还是懂了,抚掌道:“妙极!”
  独孤伤道:“龙四海改扮成熊猫儿既能瞒得过你,熊猫儿改扮成的龙四海难道就不能瞒
过那快活王么?”
  沈浪笑道:“不错,熊猫儿与龙四海无论体型上,或是神态上的确都有许多极为相似之
处,只是……唉,这两人之品格却大是不同。”
  独孤伤目光闪动,瞧了沈浪半晌,缓缓道:“但你为何不问我是否已杀了熊猫儿?”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救了我,又怎会对熊猫儿下毒手,这句话自然是连问都不
需问的,问题只是熊猫儿此刻在何处?”
  独孤伤道:“这句话也是不该问的。”
  沈浪道:“不错,你既放心来此,熊猫儿自然在极为隐秘之处。”
  独孤伤道:“但如此之外,却有个很大的问题。”
  沈浪沉吟道:“那是什……”
  “么”字还未说出,面色已改变,失声道:“那问题的确颇为严重。”
  独孤伤方才说起这“很大的问题”,神情还十分平静,听了沈浪这话,却不禁为之动
容,道:“你可知我说的问题是什么?”
  沈浪道:“易容。”
  独孤伤急急追问道:“你难道丝毫不通易容之术?”
  沈浪苦笑道:“在下并不如别人想像中那般事事通晓。”
  独孤跌足道:“这计谋本是天衣无缝,但若无精通易容之人,所有的计划,俱将成
空。”
  他语声微顿,突又瞪起眼睛,大声道:“但你若不通晓易容,又怎会破了江左司徒的易
容术。”
  沈浪道:“那……那另有其人。”
  独孤伤道:“此人现在何处?”
  沈浪道:“不远。”
  独孤伤道:“既然不远,你为何不……”
  沈浪叹息截口道:“此人虽在附近,怎奈他不肯出手。”
  独孤伤怒道:“你还未问他,怎知他不肯出手。”
  沈浪目光闪动,微微知道:“他若肯出手,此刻早已该走出来了。”
  王怜花自觉藏得十分隐秘,正在树后听得十分得意,听见了这句话,才吃了一惊,沈
浪,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只见独孤伤目中已暴射出寒光,刀一般的目光,似已穿透重重雨帘,正在向四方搜索。
  王怜花暗中叹息一声,面上却堆满了笑,大步走了过去。
  独孤伤目光如刀,逼视着他,厉声道:“就是此人么?”
  沈浪拊掌道:“不错,他终于出来了。”
  独孤伤道:“看此人行径,莫非便是传说中的‘千面公子’王怜花?”
  王怜花抱拳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却不知独孤先生又怎会认得在下?亦不知这
‘千面公子’四字是谁人所赐?”
  独孤伤冷冷道:“除了王怜花外,又有谁在偷听别人谈话外,神色还能如此从容?除了
王怜花外还能谁当得起‘千面公子’四字?”
  王怜花一笑而揖,道:“多谢夸奖。”
  他故意听不懂独孤伤话中的讥刺,他轻轻一句话便将别人的讥刺变成为夸奖,他从来不
会使自己受窘。
  他的确有这种本事。
  沈浪笑道:“王公子既然现身,想必已答应为熊猫儿改扮了。”
  王怜花笑道:“易容又有何难,只是……”
  他目光扫向独孤伤,缓缓接道:“却不知独孤伤先生可信得过我?”
  独孤伤冷冷道:“我信不信得过你全都一样,此事只有你做,你也非做不可。”
  王怜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已别无选择。”
  独孤伤道:“正是如此。”
  王怜花大笑道:“好,能将熊猫儿的头颅随意搬弄,本是件有趣之极的事,在下本也不
会让这良机错过。”
  独孤伤道:“易容之物,你全都带在身边了么?”
  王怜花道:“熊猫儿的头颅可曾准备好了么?”
  独孤伤道:“好,既是如此,走。”
  王怜花道:“但在下还需借用一物。”
  独孤伤道:“什么?”
  上怜花微微笑道:“头颅……除了熊猫儿外,还得要另一个人的头颅。”
  独孤伤目光闪动,应声道:“谁的头颅?”
  王怜花目光垂落,瞧着地上龙四海的尸身,悠悠道:“在下要借的头颅,它的主人已经
不能反对了。”
  要割下一个人的头颅,并非是件易事,那头颅的主人纵已不能反抗,也得要一柄锋利的
刀,也得要一双熟练的手。
  王怜花的一双手的确熟练得有如屠夫。
  于是,龙四海的头被切下,包起,再加上一点粉红色的粉未,那无头的尸身便化成一滩
微微渗着血丝的黄水。
  大雨,仍落个不住。
  大雨正如浓雾,为人们掩饰了许多秘密。
  沈浪,王怜花,独孤伤全身虽已湿透,但对这大雨却并无丝毫埋怨之意,反而十分感
激。
  他们鱼贯走在雨中,自然是独孤伤当先带路。
  沈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确信熊猫儿的藏身之处不会被人发现么?”
  独孤伤冷冷道:“纵是弹丸之地,也有许多别人难以寻觅的隐密之处,何况这偌大的园
林。”
  沈浪展颜笑道:“不错,我在此园中已住了许久,也曾逛过几次,但你此刻带我走的这
条路,我却从未到过。”
  独孤伤道:“你再住十年,也未必能寻得到此处。”
  王怜花突然道:“真的么?”
  独孤伤道:“哼!”
  王怜花目光闪动,缓缓道:“但愿你说的地方不是那花神祠的岩洞。”
  独孤伤霍然回身,一把抓住了他,厉声道:“你知道那地方?”
  王怜花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不幸凑巧知道。”
  沈浪面色也已微微变了,道:“你去过?”
  王怜花苦笑道:“那里不幸凑巧也正是朱七七的藏身之处,朱七七此刻只怕已在那里,
所幸那岩洞颇为曲折,他两人未必相遇。”
  独孤伤猝然松手,倒退两步。
  沈浪却松了口气,笑道:“熊猫儿纵被朱七七遇着,也没什么。”
  独孤伤已转身狂奔而去。
  沈浪相随在后,叹息道:“无论要隐藏什么,最好都莫要藏在最秘密之处。”
  王怜花道:“为什么?”
  沈浪道:“最秘密的地方,往往会变得最不秘密。王怜花想了想,颔首叹道:“不错,
每个人都想找个最秘密的地方来隐藏自己的秘密,而每个人又都以那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却
不知别人寻的最秘密之处,也正是那里。”
  沈浪道:“但愿此刻知道那地方的人还不太多……”
  王怜花道:“我想那只怕也不会太少。”
  染香的激动已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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