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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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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他策马略略向前,就马背上一抱拳:“公台,别来无恙否?”陈宫靠近是勋半箭之地,也停下坐骑,微微冷笑,正待拱手答言,却见是勋突然甩镫下马,然后又是一揖。

    陈宫本能地也从马背上跳下来了。不管怎么说,是勋也是二千石的朝廷重臣,秩禄比自己为高,论士林名望也比自己响,断没有他跟地上行礼,自己还高踞马背的道理啊。陈宫下马,才待还礼,那边是勋一撩裙裾,突然给跪下了,闹得陈宫也只好跪。

    于是两人相对稽首,互行大礼。跪拜稽首礼本是士人之间的常礼,只是自周朝以后,逐渐越用越少,非正规场合不必如此繁琐——到了后世,平辈之间更干脆不行此礼了,只有身份差距较大的两人之间,才会有一人当面跪拜。是勋要是“啪”地跪下,说我是来投降的,那么陈宫立受即可,可他分明只是稽首啊,陈宫没有办法,只好同礼相还。

    就这么着一闹腾,等再站起身来,陈宫突然发现自己没话可说了。原本还打算嘲笑是勋一番,说你想来游说我家主公,早已被我料到,此路不通,你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吧。结果是勋突行大礼,就把陈公台的情绪和话语全都彻底打断,再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是勋瞧见陈宫略有些尴尬的表情,不禁暗笑:小样儿,跟我玩花你还嫩了点儿啊。陈宫智计多端,又能将兵,也算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但是比起其他一流谋士来,他缺乏急智,也就是说临场反应不够快。其实是勋也不是个有急智的人,但一来他对于此番出使,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心中模拟过各种可能性啊,即便未见吕布,先遇陈宫,对此亦早有预案;二则么,大计他是快不起来的,小小花招倒是眼珠一转便有。

    结果陈宫不说话,是勋干脆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对面望着。好一会儿,陈公台才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微微痰咳一声:“宏辅此来……”想说你此来莫非要游说我主吗?结果敌不动,我不动,他一开口,是勋立刻打断:“勋奉天子诏,加官吕将军,请公台延见。”

    陈宫冷冷一笑:“休得诡言欺我,得非……”得非来游说我主退兵吗?可是又被是勋给打断了:“勋安敢诡言以欺公台,诏在怀中,惜乎得见吕将军才可宣读也。”

    小样儿!玩花招你差我两条街,耍嘴皮你差我整一个太平洋!

    陈宫一张面孔憋得通红,狠狠地一跺脚:“君且去,我主不见!”干脆,我不跟你废话了,直接轰人。(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摇唇鼓舌

    陈宫率领骑兵气势汹汹而来,要说是勋一点儿都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好在他于此世辗转多年,早就练成了一张铜墙铁壁般面皮,心中喜乐愁苦,乃可不形于外——就算比不上刘玄德,相差亦不远矣。

    等到跪下一稽首,再站起来跟陈宫耍了耍嘴皮子,是勋终于心里有底了——他不敢杀我。既然如此,性命无虞之下,自可放胆行事。没错,陈宫是直接开口轰人啦,可是虽说此地你为主,我是客,终究我身贵,汝位卑,你说轰人就轰人啊?我偏偏不走,你又能耐得我何?

    于是是勋拱一拱手,反问陈宫:“吕将军何以不见吾?”

    陈宫一愣,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呢,是勋那边是滔滔不绝啊:“吕将军身为汉臣,今天子有诏,岂有不见之理?即不奉诏,亦当容我先宣,乃上表请辞,是礼也。人而无礼,未知其可。若吕将军无礼,安能踞此高位,守牧凉州?若非吕将军之意,公台擅阻,是坏吕将军之声名也!”

    陈宫忍不住就咽了一口唾沫,心说这家伙果然能说,一张嘴就成套啊,我该怎么反驳才好呢?

    是勋的话还没完呢:“勋与公台、吕将军亦有旧也,安忍见君等非礼抗上,而必有所谏言。忆昔在兖州时,与公台同僚,共扶曹公,时勋少年,德薄识浅,得荀令君与公台等相教……”从兖州说起,当年咱们同州为臣,如何和睦。后来你怎么跟了吕布。来抢兖州。被曹操给打跑了,再后来天子蒙尘,我奉命前往雒阳迎驾,得以再会……

    这嘴皮子一动起来,巴拉巴拉地就停不下来啦,回忆前尘往事,且不时抒发情感,听得陈宫那是一愣一愣的。仿佛耳畔有一万只苍蝇,跟那儿“嗡嗡嗡,嗡嗡嗡”……而就是勋来说,他多少也有点儿郁闷,你说这文言多省字儿啊,要是说后世白话,篇幅还能再拉长一倍都不止!

    可是陈宫反应再迟,终究会有醒悟过来的一刻,他明白自己不敢杀是勋,所以对方才有恃无恐。摇唇鼓舌,故意跟这儿拖延时间——是勋是期望其到来的消息最终会传到吕布耳中去吧。不成。我不能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必须要断然决策,把他赶回雍水东岸去!

    陈宫眼珠一转,我不能杀你,难道还不能杀你手下的小兵吗?即在此将是勋的部曲全数斩杀,最好再溅是勋一身血,我瞧你怕不怕,我看你走不走!主意既定,双目之中凶光骤现,手按腰间刀环,眼角不自禁地就瞥向了正站在是勋身旁的荆洚晓。

    是勋说归说,眼睛可一直盯在陈宫脸上,陈公台哪怕再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如电双目。如今一瞧陈宫的神情,是勋心说完蛋,这家伙反应过来了,要拿老荆祭刀……

    倘若换了一个人,不过杀我一两部曲而已,堂堂是宏辅也不是没上过阵的,胆量虽然不大,就其面前斩杀数人,还无法动摇他的心志。然而是勋不同,在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部曲们要天然比自己矮上一头,从人的性命不算性命,况且老荆终究跟随多年,说不上情同兄弟,那也不忍心见其就死啊。

    因而是勋这才刚说到雒阳之事呢,骤然刹车,非常生硬地下一结语:“公台以为若何?”

    陈宫刀将出鞘,猛然听见这一句——唉,是勋停嘴啦?好吧,倒也省得我动手,于是嘴角一撇,冷哼一声:“君便巧舌如簧,终难动我,且请退去!”

    是勋长叹一声,心说确实该走啦,再呆下去,我是无所畏惧啊,就怕手下这八名部曲将要喋血当场,一个都回不去。罢了,罢了,转念想想,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回去禀报曹操,不是我不想去游说吕布啊,乃为陈宫所阻——曹孟德这你怪不了我了吧。

    终究外交还是要以军事、政治为其后盾,你若能扛住吕布,则不必我多费口舌也,若然扛他不住,就算我鼓吹上天,吕布也未必便能遽退。是勋这几天一直琢磨着该怎么游说吕布,虽然设想了多套方案,最好的成功几率也不过才六成而已。

    这么一琢磨,心情倒是骤然放松——即便吕布拿下关中又如何?正如荀攸所说,小大之势摆在这里,关中丢失确实会对曹家造成相当大的危机,但以曹操之能、曹营谋士之智,即便中原逐鹿,重新扳回胜局亦未见得会有多难。也就中原地区的老百姓才刚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多受二碴罪罢了,也就统一的前景再晚些到来而已,虽然也很可惜,终究不可能寄望于我一个人便彻底扭转天下大势啊。

    曹操的发展速度,已经比原本历史上要快得太多了,那么多受点挫折,进两步、退一步,亦在情理之中——历史,终究是有其惯性的呀。

    想到这里,便已然打定了抽身而退的主意,只是临行前还必须再跟陈宫掰扯几句,以示自身风仪——终究不可能对方喝一声“滚”,你就当场抱头鼠蹿的,起码得撂下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然有缘,后日再会”的片儿汤话啊。

    于是再一拱手:“既公台执意相阻,不允我见吕将军……”

    陈宫暗中舒了口气,心说赶紧滚吧你,若再耽搁片刻,或许吕布就该听着消息啦。于是松开捏着刀环的右手,抬起袖子,便待还礼,然后突然瞧见,那边是勋又跪下来了……

    陈宫心说你有完没完啦!可是也只得跪下还礼。两人再次稽首——很明显这就是拜别了,见面一稽首,临别再一稽首,断没有说话说到一半儿突然跪下来稽首的道理。是勋大概是以此表态,我可真走了啊,你也别嫌烦。你也别起杀心。陈宫心说我不动你的部曲还不成吗?你赶紧的吧。

    稽首后双双站起。是勋双手仍然叉在胸前。口称:“告……”告辞的“辞”字尚未出口,突然远处烟尘卷起,一骑狂飚而至,马上之人高呼道:“得非是侍中耶?我主吕将军有请!”

    陈宫闻言大惊,右手二度扶上了刀环。他想就此拔刀以挟是勋,立刻将其逼回船上去,但又忍不住转过头去观瞧。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禁面如土色——原来前来延请是勋的并非普通小卒,而是吕布的舅子魏续!

    这要是吕布随意遣一小卒来,他或尚可应付,今遣魏续来……完蛋,拦不住了!

    眼瞧着魏续催马迫近,陈宫忍不住就问:“其谁禀报主公?”魏续冷着脸朝陈宫一瞥,也不答话,旁边是勋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公台正不知也,报吕将军者非他,实勋耳。”就是我告诉的吕布!

    你以为我刚才又是稽首又是长篇大论地拖延时间。是在撞大运,等着谁去向吕布汇报吗?我能拖多久?半个小时顶天了吧?时间再长。我跟这儿一直唠叨,嗓子先得哑了,还怎么去游说吕布?而就算有人能在这半个小时里去向吕布通风报信,他来得及派魏续过来迎接吗?

    其实我早就设下计谋,通过别的渠道去通知了吕布啦,你把精神头全都盯在我身上的时候,乃可趁隙取利也!时间我都掐准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中只要有一点点耽搁,或许我便将无奈地铩羽而归。好在我都已经做好闪人的准备了,魏续恰在此刻到来。

    那么是勋是设下何种计谋,派谁去通知的吕布呢?他一开始没过脑子,光想把沮授也拖下水,后来细一计划,就觉得沮子辅不大合适啦,因而向曹操要人:“请一秦舞阳。”曹操说我哪儿给你找十三岁就能杀人的凶悍小子去啊,再说了,秦舞阳最终也没能帮上荆轲的忙——“宏辅以荆卿自况,大不祥也。”

    是勋说我倒不在乎这个……我要求你一名属吏或者将校,地位不必高,但要有胆色,而且便言辞,你有没有?曹操略一沉吟:“有军议掾高堂升平,可乎?”

    高堂升平大名为隆,泰山平阳人,大儒高堂生之后,曾被泰山太守薛悌任命为督邮。某次薛悌跟郡督军争论,对方很不礼貌地直接喊着薛悌的名字呵斥,高堂隆乃按剑喝道:“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赵弹秦筝,相如进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吓得郡督军脸色都变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高堂隆不久后便辞去官职,避处济南——估计那郡督军说不过他,所以想玩儿阴的,他因此而落跑——直到建安十八年才被曹操召为丞相军议掾。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魏国开设科举,高堂隆闻讯即欲往试,然而盘川不足,就被迫跑去老长官薛悌府上打秋风。薛悌说我一直在找你啊,以卿之才,还考什么试,我直接把你推荐给魏公吧。

    于是写下一封荐书,说明高堂隆的才能,也包括他此前呵斥郡督军的事迹,让他持着前去拜谒曹操。

    ——倘若高堂隆真去考试了,估计早该被是勋给发掘了出来……

    薛悌那也是曹氏旧臣,当年曾经跟随荀彧、程昱等人守备鄄城,深得曹操信重。在原本历史上,他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担任护军,督张辽、李典、乐进守备合肥,曹操留下一道密旨给他,说“贼至乃发”。后来孙权真的来打合肥,薛悌展示密旨,上书:“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张辽从中窥出曹操真意,乃有逍遥津之胜。

    所以薛悌推荐的人才,曹操也必然重视啊,当即委高堂隆军议掾之职,带在身边。是勋请求一位有胆色兼有口才之人相助,曹操就想起高堂隆呵斥郡督军的往事来了,当即召来与是勋相见,说你瞧瞧这位是否称职呢?

    是勋一听名字就先满意了——高堂隆那也是魏书有传的名臣啊!于是即将计划合盘托出,问高堂隆:“君能办否?”高堂隆点一点头:“此易为耳。”(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公台不怿

    是勋派给了高堂隆一个什么角色?其实很简单,他是想让高堂隆前去敌营下战书。

    这活儿高堂隆合适,沮授不合适——沮子辅那也是堂堂二千石的太守,下战书这种小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他啊,倘若真的为报私仇,把沮授撒出去了,反启敌方之疑。

    是勋已经猜想到了,陈宫很可能拦着自己,不放自己去见吕布——终究自己舌辩的名声哄传天下,陈宫不能不有所担心,自己真把白的说成黑的,真把吕布给劝离了关中。所以他谋划着先派高堂隆去下战书,而且,先奔的益州阵营,然后再请求益州兵护送高堂隆前往凉州营中,去面见吕布。

    倘若自己走这一趟,即便赍着战书前往,刘备也必然生疑,不肯让自己去见吕布——说不定法正、徐庶等就先拦着,不放自己去见刘备呢。可是向来无名、地位也较低的高堂隆去了,刘玄德乃不疑有他也。

    曹操在战书中写道,五日后决战,刘备不肯批,说这事儿得吕将军决定,你应该先去见吕将军。高堂隆说我正怀揣着给吕将军的战书,要不您派人送我过去得了。刘备乃发一小队兵,护送高堂隆前往凉州军营。

    陈宫早有指令,若曹营使来,先必禀报于他。问题这回曹营使者是由益州军送来的,自然一路畅通无阻,直接便来至吕布面前。吕奉先展开战书一瞧,上写道:“拜上左将军、温侯、领凉州牧吕……”不禁一愣,我的军号不是征西将军吗。啥时候升官儿了?

    乃问高堂隆。高堂隆答道:“侍中是宏辅适自许都来。赍旨拜君侯为左将军,得未到耶?”左右瞧瞧,果然不见陈宫:“吾知之矣,闻陈公台素嫉是侍中,必为所阻也。”

    吕布闻言大怒,心说陈宫你怕是勋前来游说于我,因而横加阻挠,这心情我可以理解。问题你得先问问清楚喽,他究竟干嘛来的啊。他如今可是来给我加官晋爵的,就这你也敢拦?你不想让我升官吗?便即一指魏续:“可往迎之!”

    魏续等武将向来与陈宫不大和睦,闻言一拱手:“若公台相阻,奈何?”吕布说奈你妈何,他难道还敢拦你?难道你还怕陈宫不成吗?

    魏续当即接令:“臣知之矣。”出帐上马,便疾驰来迎是勋。

    这边吕布再瞧战书,面色阴冷:“吾四日前言五日后战,孟德乃欲拖延耶?”提起笔来,把“五日后”三字划掉。改成“明日”,然后掷回给高堂隆:“回复孟德。明日便要取他首级!”高堂隆喏喏而退。出帐来抹一把冷汗,心说我知道为啥是宏辅要找个有胆色的人来行计了,原来吕布名不虚传,威严正盛,要真是来个秦舞阳,说不定见了吕布如见秦王,当场就要“色变振恐”。

    这出戏虽说只有一场,高堂隆的台词也仅两句,但难度系数未见得就小。首先得要能扛得住吕布的威压,演戏的重点在乎自然,你真要被吕布的威势吓住,面色惨白、神情猥琐,外加台词结结巴巴的,对方若起疑心,多问几句,或许便会露出马脚。而即便高堂隆演技高超,可比荆轲而非秦舞阳,若然吕布再有所问,那也要能够临机应变——所以胆色不可或缺,口才亦须便给。

    好在吕布又没怎么过脑子,直接就派魏续去迎是勋了,高堂隆得以顺利地达成使命。他心说我的任务算是圆满啦,下面就看是令君,能否真的说动吕布退兵了。

    再说魏续将是勋接至凉州营垒,吕布早已身率将吏,于辕门相迎,随即摆设香案,面北接旨。是勋即从怀内掏出诏书来,骈四俪六,一番诵读。

    他当然不是才从许都过来,然而曹操实执国政,为了便宜行事,身边带着不少的空白诏旨呢,临时拟就一份,加吕布左将军号,伪造起来亦不为难——况且也不能完全算是伪造,只要他过后打个招呼,这左将军加号那也是妥妥地会落在吕布头上,不至于食言而肥。

    其实重号将军亦国家重器,照道理来说无可如此仓促而封,好在那终究只是个空头衔,并无实际统属。这要是换了三公、九卿,即便如今汉之公卿亦皆备位而已,也不是曹操想封就能封的——他终究还不是天子,而即便已登宝位,亦须尚书配合,才能颁此诏旨。皇帝一言而决,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实际也必须受到相权的制约,否则曹操直接以汉帝之命封拜吕布为凉公,与其数郡建国,而不是空口许诺,那吕布不得乐坏了吗?还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的?

    是勋读诏既毕,吕布拜伏叩谢,双手接过诏书——若为公卿之命,甚而封国之诏,按习惯必须三辞三让,将军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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