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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踌躇了，一方面很想留下来，我实在不想在刚得到希望的时候就离开给我希望的人。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敢留下来，这位爷爷会纵容凌洛，却不代表会对我宽容。
爷爷看了我两眼，叹口气道：“也好，看凌璎这女娃沉稳安静的，也挺识大体，跟在你身边也好作个对比，让你学学人家的稳重。”
我顿时感到脸上热了起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夸赞，这位爷爷的形象在我心中立刻变得那么和蔼可亲。
开心地留下，不仅吃了糕点，和凌洛玩了一个下午，还吃了晚饭，都是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优待。如果不是知道实在不能留我过夜，恐怕凌洛便要不许我回内宫了。
临别时凌洛依依不舍，趁着没人，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好凌璎，你以后叫我哥哥吧，好吗？”
心里咯噔一下，他果然知道了。但是……笑着回他：“不要，明明就是我比你大。”
他看着我呆住了，我学着他吐吐舌头跑远。
无论他知道不知道，他都是对我好的人，是把我从这苦难中解救出来的人。娘，你说得对，只要我坚持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也是会有幸福的。而滴水恩，涌泉报，我会一直一直跟着他，帮助他，不离不弃，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
站在梅岭的梅林里，看着淡粉艳红的梅花如云般簇拥着填满了这广阔的山头，心里想的却是今年梅子成熟的时候，又能带些新鲜的回去给凌洛了，他最喜欢在夏日的晚上喝梅子酿的淡酒，酸酸甜甜的，冰镇了后清甜甘爽，我也很喜欢。
这些年里，还是只有凌洛，会对我那么的关怀……真该庆幸，我能有这样的哥哥。而我的爹，虽然因为凌洛的缘故也和我亲近不少，但他也从未如何真切地关心过我，他最关心的，只有宫中的大小事务，还有……凌洛。
说实在的，爹对凌洛的关心有点不正常啊……咳，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父兄？都是跟那几位师傅师姑相处久了带来的陋习吧。恩，一定是！
“凌璎，几个月后便到冬枫城的武林大会了，你可曾做好准备了？”转身，红衣女子自梅海中飘然而至，雪梅纷飞环绕宛若仙人。只是我知道，她可不像外表那么纯洁无害。
“已经备好了，师傅。”朝她轻轻行礼，我答道。
为了将来能更好地帮助凌洛——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即使不当宫主，也会是宫中要人——我拜了巧儿姐姐为师。在宫中我依然是北辰凌璎，但对外，我是红璎。也正因此，我才得知了有关红家、北辰家，甚至可说有关这个天下，的一些秘密。
“那便好，也不需我为你操这份心了。”师傅大大打了个哈欠，极不符合她现在的形象。“但我那些师姐们可是兴致勃勃的哦，你自己看着办了。”
哦？看来是为了摆脱师姑们，又把我摆上了桌面。那我也没办法，惟有搬出师傅你老人家了，不然就不够时间准备给凌洛的东西了呢。
这应该不算违背良心的事吧……恩，不算的。
十五 七年之后
“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摘摈榔，摈榔香，吃子姜，子姜辣，买萝卜……”
一个小孩蹲在我身边，和我一同盯着池塘里的鲤鱼，半晌木着脸说：“哥，黄长老走了。”
“……萝卜苦，买猪肚，猪肚肥，买牛皮，牛皮薄，买羊角……小枫，这是哥很喜欢的童谣哦，你要学吗？”
沉默……
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老是脸无表情，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没有一点儿小孩子的可爱，不会是脸瘫吧……郁闷啊！我拉，我扯，我捏……
“哥，痛。”
啊哈哈，看啊，这眼泛泪光的样子总算是像回一个小孩子了。恩，有点笑容可能会更好，这里往上提……
“二少爷！三少爷！你们在哪里？奴家买了红豆糕哦！再不出来就要吃光光了哦！”
我俩同时一震！
“哥……”小枫用他朦胧的泪眼看着我。一咬牙，抱起他：“小枫捉紧了！”
脚下生风，飞快地逃了。
那个……小枫也不喜欢读书这可不能怪我啊，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嘛，而且看起来他真正感兴趣的就是武艺而已，一到练武时间就认真得换了个人似的，我们也不能逼他是不是？
凌璎拜了巧儿为师，却到梅岭跟巧儿的师姐们学艺去了，轻易不回来一次，所以这里就只剩下我和小枫了。那群人闲着无聊便都来管我们，我惟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带着小枫逃跑。而我的轻功，则因为经常发生这种情况，在这三年里突飞猛进，倒算是歪打正着遂了我的愿。
刚开始来捉我们的人只是宫中侍卫，然后就是振山振海，再然后是四长老，再再然后变成了巧儿。而巧儿来捉我们的酬劳是放她一天假，所以她都特别卖力……
巧儿一有什么诡计就会那样叫喊着找我们，我们都快要条件反射地逃了。唉，那么执着干什么呢？人生轻松点不是很好么？
“哥……”
“恩？”
“前面……”
“哇！”什么时候在的？
巧儿站在前方的假山上，悠悠地晃着手上的红绫，一脸笑容地看着我们：“两位小少爷，逃跑可不是好习惯哦，快来巧儿姐姐这里，姐姐请你们吃桂花糕吧。”
刚刚说的不是红豆糕的么？不对，这不是重点！巧儿你什么时候进修了人贩子课程了？还学得特别蹩脚！
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也好想办法同流合污才是现实。
“巧儿姐姐，不如我们一起逃吧，反正现在宫里的事也不多，巧儿姐姐一会不在也没关系……”
“真的吗？”巧儿闪闪地眨巴着大眼睛，上勾吧上勾吧！
“当然是真的了，所以巧儿姐姐你即使没放假，也可以去偷得浮生半日闲，更不用花心思来捉我们啦！”
“那样会扣薪赏的。”
“哪会啊！不会的不会的，倾风和巧儿姐姐谁跟谁啊，怎么会扣你薪赏呢……”
“这可说不准。”
我愣住了，瞪着自假山后悠然而出的倾风。不是吧，难道都是来埋伏我们的？
“凌洛，下来。”倾风朝我招手，我惟有不情不愿地从屋顶上下来，顺便把小枫放回地上。巧儿也落回地上：“呐，人我找回来了，三天的假，别忘了！”
倾风走过来，习惯性地忽略巧儿，给我们理了理衣服，说：“小枫快回去上课。”
然后才回过头看向巧儿，微微一笑：“巧儿，刚刚你是真的想跟他们一起逃的吧。”
“哦呵呵～怎么会呢……”
“假期减少两天。”
呃……现在的倾风比七年前的难对付了呢，连巧儿在他手上都讨不了好处。
看着在那里不舍地站着的小枫……唉，可怜的小枫，不是哥不想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凌洛。”倾风抚着我的头发，继续忽略一旁巧儿的杀气，一脸无奈地说：“小枫他有自己的路，你这样为他也不是办法。”
这我知道，所以都只是一时时而已嘛。
倾风叹了口气。
“小枫，从下个月起琴棋书画都让凌洛来教你吧。”
诧异地抬头看向倾风，不是吧？他这样……岂不是……
回头看小枫，也是一脸的惊讶，继而双眼闪亮，扑过去抱着倾风大叫：“谢谢爹爹！”
这下好了，我们都不用再逃来逃去的了，小枫还能在这些时间里练武，可谓一举几得。
“你应该早想到这个嘛！”我对倾风笑着说。即使过去了七年，倾风其实还是很疼我们的呢。
七年过去我已经十二岁，两年前四长老便强烈要求让我在青云殿里跟他们学习宫中事务，倾风拗不过四位加起来过二百岁的老人家，所以今天他们开会，我也坐到了席中。
当然啦，我都是不说话的，用什么来撬都不说！
“今年九月将在冬枫城举行武林大会，我们还是不参加吗？”
黄长老问道，他和李长老共同负责青龙宫的江湖中事，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了，虽然青龙宫被称为四大门派之一，但实际上江湖中事我们并不多涉，也就不必去淌这淌混水。”
“宫主的意思是……这次武林大会另有所图？”李长老一双鹰眼盯着倾风。倾风只是笑了笑：“哪一次是没有的？”
“据说白虎这次要前往。”
众人沉默。
末了，倾风叹气说：“白虎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吧。”
“但是白虎野心非常……”
“他们始终是四神之后，更何况红家不会不管……不会不管吧？”
众人再度沉默。
诶～巧儿她们家难道都是一副德行？信用度不高啊。
“咳，二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不知宫主有否前往？”贾长老转移话题，不过也可能真是有话要说。他是管理宫中财务和产业的，据说本人并不贪财，只是喜欢敛财的感觉，所以把我们的吃饭问题交给他绝对是放心之选。
倾风点头：“贾长老的意思是让折草堂的医师前往，既能在不参加大会的情况下名正言顺地取得情报，又能借此机会扩大医馆的规模。”
“宫主英明。”等了二十年机会终于再来，老狐狸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兴奋劲儿，仿佛看到成堆的银两正在朝他涌来。
他对面的黄长老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贾长老随即回以一个轻蔑的白眼。老人家之间也还是有战争的啊。
“武林大会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吧。还有什么事？”
坐在倾风身侧的廖长老闻言，说道：“宫主，朱雀廷少廷主将于明年正式继位，今天刚收到拜帖，望能于五月来访青龙。”
“我记得朱雀廷主现年才五十，怎么退位得如此之早？”李长老吃惊地说。
贾长老讽笑一声：“众所周知朱雀中人皆至情至性，风流多情，怕不是情人太多……”
“贾长老！小心你的言辞。”
“哼，多谢黄长老关心。”
得，再不阻止，骂战又要来了。
倾风显然与我有同样的觉悟，重咳一声，想要打断两人，谁料却因此成了眼中丁。
“宫主，身体不好就要吃药了。”
“平时就该离某些饶舌的小人远点，疾病是会传染的。”
“就是啊，不知哪些五大三粗的人，染回一身陋疾，宫主可要小心。”
“好了好了。”廖长老一出话，那两人立刻噤了声。“我们还是继续商讨有关朱雀少廷主来访的事吧。”
别看廖长老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管理的却是青龙宫中所有大小事务，不怒自威的本领果然无人能及。
李长老苦笑，倾风偷偷朝我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后转向廖长老：“朱雀廷廷主有儿女十一，不知少廷主是谁？”
“都不是，而是她的长孙，人称惊鸿公子，蓝月虹。”
十六 迟迎朱雀
蓝月虹，谁？名字好像听过。
但他才十六岁，不过比我大四年，如果我真认识他，不会不记得他吧？
算了，反正他也是要来的，到时看到就知道了。
五月初五，龙舟节，山下又有集市，但现在的我对此的热情明显少了很多，反而对凌璎带回来的礼物比较感兴趣。
蓝月虹明天就要到了，所以凌璎也从梅岭回来了，这丫头比以前更淑女了，还长高了好多，比我还高半个头，明明我是哥哥……呜，终于明白以前被我嘲笑的男孩子的无奈。
气愤，气愤……于是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扑上去毁坏她的形象：“凌璎啊凌璎！我好想你啊！”
倾风拧着我领子把我揪回来，瞪我一眼：“男女授受不亲，看你这像什么话？”
切，亲兄妹而已，哪用得着计较这么多啊？
凌璎只是笑笑，拿起一个包裹：“凌洛，这是我从梅岭带回来的梅子。”
“哇！凌璎你真是太好了！”偷酿的酸梅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想着便又要扑上去，却被黑着脸的倾风拉着，只好吐一下舌头，仅仅接过包裹。
巧儿，有那么好笑么？形象！形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芝儿从被窝里扒出来。青龙宫在高山上，气温宜人，实在是睡懒觉的风水宝地，我不想起来啊……
“凌洛少爷，再不赶快就要迟了！”芝儿埋怨着，一把冷毛巾盖到我脸上！顿时醒了大半。
“听说朱雀廷的人都是大美人啊，我也好想去看看哦！”小梗捧着衣服站在旁边，一脸花痴。芝儿没好气地扯过衣服：“凌洛少爷迟到了的话你就可以直接到朱雀廷看个够了！”
……芝儿……好大的火气。虽然我是时常睡懒觉啦，也知道她们把我从床上扯起来很辛苦，难道她终于受不了了吗？对不起啊！
“凌洛，还没好么？”
“凌璎……”呜呜，怎么办，芝儿要讨厌我了……
“凌洛？怎么了？”
倾风？他怎么也来了？不是应该在御华殿迎接朱雀的人么？
倾风走过来，看到我披散的头发，皱了皱眉，从芝儿手上接过梳子：“我来给凌洛束发，你们快去准备其他的事情，别忘了还有早饭。”
“但、但是……倾风，朱雀的人……哎哟！”
倾风用梳子敲了我一下，瞪着我：“知道你还睡懒觉？”然后又揉揉我的头，柔声说：“好了，乖乖坐好，我来给你束发。”
这叫什么？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不过也的确是我理亏……
“爹，还是让我来吧……”
“我来就行了，凌璎你先去吃饭吧。”
奇怪的执着，他什么时候学会帮人束发的？
说来倾风还真是个好男人呢，我看除了买菜打扫洗衣服以外他几乎什么都会了，只是为什么这些年里都没给我们再找个娘呢？当然啦，我是不希望他找啦，谁知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找个后妈回来。凌璎有我就够了！小枫也有我就够了！
不过，好歹是个男人，打死也不相信这些年他有守身如玉……
呃，那个词好像是用来形容女的吧……
“……凌洛，小凌洛，别又睡着了。”
诶？哈、哈哈……
眼前倾风的脸跟我离得好近，能不能像《天下无双》那样计算到两人间的距离呢，可是我不会后空翻……“哇！”
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倾风打横抱在怀里。他看着我哭笑不得：“小凌洛，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呃，好象……是五更吧，昨天拿到梅子太兴奋，结果一整晚都在加工，还要趁大家都睡着了到酒窖偷点儿白酒，到厨房拿点儿糖，又不能一次拿太多，只好每个来回一点点……
当然了，我怎么会告诉你？
所以，我就笑，笑，笑……
“爹，我能走，再不走就迟到了。”
倾风却像没听到我的前半句，径自抱着我举步朝御华殿走去。
“倾风！”
继续无视。
哎呀……这下真是要丢脸死啦！
来到御华殿，大家果然都到齐了。从倾风怀里下来站好，我不好意思地朝脸色各异的四大长老笑笑，结果他们一个都不鸟我。郁闷中听见身后有窃窃的笑声……巧儿，真的很好笑么？
廖长老扯出笑容走上前，对倾风稍稍一鞠：“宫主，朱雀廷少主及其随从已于殿外等候多时。”
多时……我能认为你这是特意告诉我的吗……
倾风只是应了一声，然后就吩咐众人迎接。
少倾，熹微的晨光中，有锦服侍从现于眼前，姹紫嫣红之中，徐徐一抹水蓝飘然而至，那群华丽的仆侍，则缓缓退至他身后，成两行行于左右。
只见那着水蓝衣衫之人，黑发如云，眉目如水，玉脸丹唇，偏偏修长玉立，神似剑，气如鞘。少年之姿，本就难辨雌雄，他却一身英气，令人始终无法把他与女子划上等号。
朱雀盛出美人，今日一见，更觉过往所见皆属凡品。只是为什么我会不觉得陌生？而那一双漆黑流光的凤目，在望向我的时候，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说呢，似乎在哪里，什么时候，也有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自己，被看着时似乎有被信任的感觉……
啊！
他、他、他——
他不就是那次和我一同被人贩子捉到然后被我看中想捡回来后来经过深思熟虑没带成的那位贫穷贵公子么？
我立时变得目瞪口呆。
这时，蓝月虹已走到我等跟前，却只看着我，绽开了笑容：“凌洛，好久不见。”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