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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暗香盈袖 作者:云折烟(晋江vip2013-12-17完结)-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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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棋?”

    “是啊,昨晚才学会如何落子,今早已能与我对弈——收敛有度,兵不厌诈,孺子可教。”

    “听起来,她学的很快。”略有欣慰。

    “岂止是学得快!那孩子的资质甚好,甚妙。”欣喜之意溢于言表,他迎着她的目光,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与妙悟能留在我的身边,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其实我一直在后怕,想这十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你和她究竟是怎样度过的?你又是如何让费尽心思向她隐瞒关于我的事情?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不希望妙悟成为第二个我……”

    “自然不会。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她。”姻姒知他年少流落人间,日子清贫,因母亲成为卑贱暗娼而备受歧视唾弃,即便眼□入神籍,贵为东商君,这个男人依旧对往昔的时日耿耿于怀。

    他顿了一下,声音愈低,“若非是因为我,想来也不会带给你们那些苦楚。”

    “若非有你,也不会有妙悟。”姻姒反驳,平静地如同一汪幽泉,“别忘了,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从来不曾憎恶她,我与你娘亲一般,与玄天黑龙清寡一般,只会更爱留下的东西。”

    更爱的东西……于是只剩沉默。

    沉默间屋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绵绵细雨顺着檐角汇成细细一缕,透过窗子恰巧可以看见。姻姒不曾想,海泽会忽然下起雨来。这雨略显缠绵,不知要下几日,可否会耽误婚期。依稀记得儿时听得浮台的老仙人说过,姑娘家若是骑过狗,大喜日子怕是要落雨——她是没有骑过狗的,只骑过天狡神兽,玄苍自然不是狗,所以她觉得,雨很快便会停下;转念又想,这雨若是下在浮台,该有多好。

    她想她终究是放不下,关于很多人,很多事。

    *

    日子飞快,转眼海泽宫中早早悬挂起的那些红绸,就有了意义。

    外头的热闹似乎与她无关。但这么说来似乎又有些矫情且没有重点,姻姒想了想,暗暗骂了一句,不就是成个亲嘛,真他妈的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银子。

    想来也知道来了许多宾客。东商君与西参娘娘大婚,勾陈帝君尚且移步海泽宫,扶桑神魔怎有人敢不给这个面子?自日头初生时刻,海泽宫中便轻歌曼舞不停,佳肴美食不断,各路神仙妖魔竞相祝贺,然这其中有多少出自真心,有多少只是充数来看个笑话,却不得而知了。

    神明成婚,若送金银便是俗气,多以奇珍异宝相赠。姻姒算了算,要是年年都能办它一场,把些用处不大的法宝灵药折合成银两,这收入还是颇为可观的。只可惜少了殷妙悟一场满月酒,只好等到册封神籍时再好好捞一笔,这孩子的嫁妆本就差不多了——被自己的恶俗念头吓了一跳,西参娘娘想了想,决定坚持这个恶俗的念头。

    反正已经是神仙了,犯不着学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一般淡泊名利。

    更何况,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想法一定能够得到殷肆的双手赞成。

    披上红盖头前她瞧见妙悟穿着漂亮的红衣裳对她笑,那孩子笑起来眼角微挑,像极了她的父亲。她曾经无数次在夜里祈愿,希望那个孩子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会遇到负心薄幸的男子。

    天地、星辰、君王。三拜与凡人有些不同,所幸她也不曾在意。

    高堂未设。先任西参君白驰也始终没有出现,或许,他不至今知该如何面对身在海泽的西参娘娘,也不知如何面对因浮台断水一事迁址海泽的臣民。

    繁文缛节一向是西参娘娘所不喜欢却不得不遵从的,前脚刚踏入装饰一新的婚房,后脚便拆了发髻上沉甸的凤冠珠花,任凭随行的青蛇精怎么劝说都无用。直到一个人静坐在喜床上等候新郎归来,她才觉得有些不妥,又怯怯将盖头给自个儿盖上,双手交叠搁在腿上,做贤良淑德状。

    可是西参娘娘未婚产子,背弃浮台,于父、于夫、于君、于臣皆有愧疚,哪里还有什么贤良、淑德可言?

    想她年幼时处处砥砺德行,生怕被远在扶桑另一端的东商君给比下去,努力成为受人尊崇的神明……可如今,她在那个男人的臧娇金屋芙蓉暖帐之中,却发现,唯有变成冷血绝情视骨肉亲情为草芥之人,才能将他给比下去。可她不要,她宁可就这么输了。

    再比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两败俱伤。

    东商君并没有如同念想中那么完美无缺。她自己亦是。

    正当神游之际,却听得屋门被人推开又闭合的声响,知是他来,心不由一颤——许久未有单独相处,洞房花烛夜本就气氛尴尬,烛火摇曳,幽香弥漫,可她连怎么开口都没有想好。

    待那人步子走近,一身酒气刺鼻,软语声响,“阿姻……”

    殷肆酒量素来不错,眼下声音却是已有醉意,姻姒撩开盖头,见他连步子都有些飘,忙起身迎了上去,口中嗔怪,“你……怎喝了这么多?”

    “之前闹腾别人,今儿全数还了回来,免不了的……无碍,咳,就是多喝了些……”殷肆一身红衣,愈发显得高挑邪惑,他一手扶着床框勉强支撑身子,一手握着她的手,面上微微漾着红晕,酒气扑在她的脸上,“阿姻可是等得急了?怎自己摘了红盖头?”

    约莫是顺了殷肆口中酒气,姻姒亦有些微醺,好容易才将他扶坐在床上。她呼了口气,四下张望,倒了杯茶水服侍他饮下,这才想起隔间是浴池,洗把脸或许能令人清醒些许。

    握着软帕正欲离去,却被那男人一把握住手臂,“……莫走。”

    明明是合着眼,却板着面孔,东商君这般模样却是好生滑稽。

    “不走不走。”她像哄小孩一般哄他,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我去取水予你醒酒。”

    “不要出去……哪里有大婚之夜,让新娘子四处乱跑的道理……”

    “就在那边,不出去。”她好笑,将手在他手背上抚了抚,“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殷肆这才睁眼,缓缓点了下头,松手放她离开。姻姒唇角浮着笑,暗忖东商君失态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容易看见,洞房花烛夜也算是寻来个便宜……掀开浅红色的薄纱帷幔,她俯身在池边浸湿软帕,折回床榻却见殷肆坐于床边,手中拿捏着份纸卷,沉默不言。

    心生疑惑,姻姒快步走近,才发现他擅自解了诏德泉底卷轴的封印——“西参亲启”四字实在太过显眼,掌控欲强烈如他,不可能不想一窥究竟。那卷轴一直被她搁在枕头下,疏于收整,今日终是要同床共枕,竟被他无意翻找了出来。

    “这东西,你是何时得到的?”他望向她,声音清冷,略略有些发颤,酒似乎也醒了大半。

    “回到扶桑之后,离开浮台之前,玄苍交予我的。”她移开目光,将手中软帕搁下,“他从诏德泉底取出,十年来一直小心收藏着。”

    “玄苍?他为何不与我说?”

    “其上标注‘西参亲启’,自然是前人留给浮台的东西,他与你说又有何意义?”姻姒冷笑一声,立在他身前,一身红衣如火招摇,“我本想过几日再与你说,你莫要因此责备于他。”

    殷肆想了一下,抖了抖手中的卷轴,“那你可有看过?”

    她摇头,“封印尚存,我自是没有看过。”

    “当真?”

    “东商君几时也会怀疑自己的妻子了?不过……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她蹙眉,因为殷肆的质疑很不满,不禁提了声音,“未经我允,你做这种小人行径,也不怕折损阴德?”

    “私拆密函,我确是小人行径,却比不得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来得心狠手辣……”他一番话无端显得有些没落,宽袖一振,那散开的密函卷轴便落到了女子潋滟裙摆边,“……你自己看罢。”

    作者有话要说:被家喵跳到床上拍了一巴掌之后,这章竟然不知不觉些了这么多QAQ家喵点的到底是什么技能阿喂,每天都来拍我一巴掌好不好啊!本来想写点生活琐事的,比如东商君做菜啥的,片段写好了插在中间有点突兀 ,想了下还是木有放出来,下章算是进入收尾工程了罢,很多开始的秘密要解开了,比如诏德泉底的秘密,比如九龙紫玉鼎被谁埋在海泽陷害东商君,以及……他的决定

第74章 密函下

    俯身拾起卷轴;轻扫一眼;姻姒面色如灰,无论如何也压不住身体的颤抖;口中所言凌乱不成句子,“怎会……如此?你……先任勾陈帝君、你的父亲……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会留有这样的东西在世上?”

    那卷轴上封印被全数破除;软塌塌的一张纸,拿捏在掌中毫无分量可言,上面赫然是先任勾陈帝君殷笑天的笔迹,所言其事依稀又有泰山之重:

    ‘卿得见此函;如见本君。笑天此生虽有过失无数,却无遗憾。今恶疾缠身;自知时日不多,心下一事未了,且与卿浅言。昔年流连尘世,与周氏女子交好,生有一子,单名肆。肆乃为人神禁忌之子,虽天赋异禀,聪慧过人,然其血污浊不能改,其母身陷红尘有违天道纲常。若肆意放纵之,羽翼渐满,锋芒过盛,伤人伤己,他日必起异心祸患扶桑,届时兄弟反目,坏我殷氏盛誉。

    金玉败絮,覆水难收。现封肆为东商,神阶与西参持平。望东商西参素日辅佐次子泽,稳固勾陈帝君之正名。泽虽愚钝,却血统纯正,心生善念,若得良臣左右,必能稳定扶桑神魔蠢蠢之心。待大局既定,望卿念及旧情,助泽一臂之力,诛肆于九天之上,搜其谋反罪状,以正纲常,令殷氏血脉长存。

    有言,虎毒不食子。若非顾虑深远,实属难定杀心,愿卿了我心愿,代为刀刃,九泉之下亦能安眠。

    殷笑天。绝笔。’

    目光落至最后一行,西参娘娘已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一身喜服的男子。他垂着眼,脸颊没于阴影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大婚之夜见此等沾染血腥气味的密函,出自于至亲之手,定当百般不是滋味。

    她将卷轴搁下,缓缓走到殷肆面前。

    他仰面冲她笑了一下,“阿姻那么聪明,会不知道父王在想些什么吗?他说我娘亲身为凡人,血统污浊不比神明,我为禁忌之子,其心必异,倘若展露锋芒,便是扶桑一祸患。”鼻中冷冷一哼,殷肆继续道,“他是想要我死——为了殷泽可以坐稳勾陈帝君之位,他就要我死!祸患,祸患……我最尊崇的父亲大人,竟说我是扶桑祸患……”

    “你莫要如此,或许帝君他本不是……”姻姒想要安慰,可话说一半,不知该如何再言。

    白纸黑字,字字带刺,绞得他心头血肉一片模糊。

    他阖眼呼气,回忆翻涌浮现,兀自而言,“我还记得那日初至扶桑天界,他唤我到床榻边,握着我的手说想念我,想念娘亲,觉得这辈子最亏欠的人便是我们母子;他说要我好好照顾殷泽,待他西去后,殷泽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一直记着他的话,扮演着好子嗣,好兄长,好臣下的角色……小心收敛着锋芒,不叫任何人看轻,步步惊心……可结果呢,他竟骗了我这般久……”

    他是,要我死啊。他说得一字一顿。

    “你醉了。”姻姒俯身拥住他,大片大片的红色映入眼帘,灼烫得她心中难过不已,“歇息罢,又什么事,明日再议。”

    女子身上的幽香却令他清醒,殷肆狭长的眼眸略略一动,抬手将她横抱在怀中,像是疼惜一件贵重之物,不敢冒然侵犯,而若只是远远望着,又心有不甘,“那个男人临终前嘱咐我,莫要接近诏德泉,说会令我娘亲泉下不安;我应允,千万年来不允许海泽臣子任何人接近那里,谁曾料到,诏德泉埋藏的秘密竟是要我死——妙,当真是妙!千算万算,只是为他人作嫁衣的一枚棋子,胜局已定,便可弃置不用!”

    他是气极,又不得不压抑在心底,胸口起伏不定。

    姻姒贴在他前胸,只觉得昔日冷静决绝如若冰雕般的男子内心堡垒在一瞬间崩塌,不禁环上他的脖颈轻声安慰,“你待扶桑自是无愧,不必说得如此狠绝,你母亲九泉之下,也定然不愿见你如此。”

    “那日我见得白驰前辈,他对诏德泉亦是避之不及。我本有疑虑,眼下,算是明白他老人家的用意了——到头来,血脉至亲却不如一个外人回护我,我活着,活的如此威风凛凛,肆意妄为,可是一个笑话?”

    “你是说,我爹也知道这件事?”她一惊,然细细想来,隐有征兆。

    “白驰前辈素来与我父王交好,怎会不知?”殷肆收紧手臂,无力将脸埋在她的胸前,声音透着一股幽怨,“这件事本该由他执行,可惜父王归去,白驰前辈离开扶桑,这才将责任推给你:浮台水源短缺,受沙海每隔十三年侵吞之困扰,定然将诏德泉放在心上……我父王唯一没有料及之事,便是叫我也见着了这封密函……”

    “还有一事,他们未曾想到。”她阖眼,抚着他的发,轻叹,“……我嫁给了你。”

    殷肆笑出声来,在她额前落下一吻,“阿姻你说,要怎么办才好呢?”

    “这密函只有你我二人看见,我爹亦不会对外多言,或许不必担心。”

    “我爹心思缜密,行事狠绝,我隐隐觉得,密函怕不只一份——父王既知我不易对付,必然会有所准备,定有他人知晓此事,若将密函内容和盘托出,只怕我亦凶多吉少。”他沉声,“君上诛杀杵逆之臣,乃是天经地义,扶桑诸神本就对我血统有所不满,迫于海泽实力才一再示弱臣服,得此诏令,再得西参娘娘坚持,要我死,是十拿九稳之事……”

    “那你作何想法?”她挣扎起身,捧住他的脸。

    “阿姻希望我作何想法?”

    “我怎知你……”琥珀色眸子一动,她压低声音,“……你不要乱来!”

    “不乱来?不乱来便是坐以待毙,阿姻想我就这么死去?”他像是有醉态,笑得愈发灿烂,“你啊,究竟要等到几时才能听得你一句暖心话?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妙悟,还有万般美好的日子要携手渡过,我怎能因为一个死人留下的一张纸,便向命运低头?我不甘心,更不会依他……”

    他微凉的薄唇移到她的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

    西参娘娘花容失色,连推了他几下,叮嘱道,“莫要冲动,无论如何,殷泽是无辜的。”

    “如你所言,我会从长计议。”男子露出从未有过的无奈表情,“关系到阿姻与妙悟的安危,我怎能冲动行事?虽没有十成把握,但眼下扶桑神魔之事皆由我掌控,殷泽坐帝君之位形如虚设,你我何必畏惧一具内外皆干的空壳?”

    “你……当真要如此?!”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姻姒双拳紧攥,眸中盛满愤慨,“身为西参,辅佐勾陈帝君,牵制东商乃是天命不可违。你若执意逆天而行,对殷泽不利,妄图取而代之,我必当竭尽全力去阻止……”

    殷肆不语,微醺的脸上阴云密布。

    “你可还记得自己发过的毒誓?若对殷泽有二心,必将孤寡一生……”她声颤,迟疑了许久才言,“你得为我和妙悟两个人,好好活着。”

    “可对于东商君而言,活着是要有代价的。”他的目光落向密函卷轴,指尖凝出一股火焰,将其烧去,眼见灰烬徐徐而落,才开口道,“……我也从未想过,会有如此一天……老天终究待我不薄,新婚之夜,便是此等厚礼……”

    姻姒不忍听他此等言语,低声又问,“没有其他办法么?”

    他狠绝二字:有。

    姻姒还欲说些什么,却听得门外有些许动静。本以为是有人大着胆子来闹东商君的洞房,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屏息凝神,屋外人影晃了几晃,终于出声,“爷,西参娘娘……你们,歇下了么?”

    是佘青青的声音。殷肆觉得奇怪,示意姻姒去开门,“尚未歇息,怎么了青青?这个时候有何事……”

    姻姒在门边驻足,隔着雕花木门青蛇妖踟蹰开口,略略有些遮掩,“青青知道这时候惊扰你们是不妥,可是……那个……我和玄苍都觉得……还、还是和你们说一下为妙:小小姐她……她不见了,海泽宫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不见人影,晚宴后也无人见得她……”

    “你说什么!”姻姒一惊,猛然将门打开,屋外佘青青绞着衣摆,局促不安,“……怎会不见?方才不是还见着她与欧阳羽坐于一桌吃酒来着?好端端的,怎么会寻不到人?她一向乖得很,如今眼睛得以见周遭事物,更不会无端惹我们担忧……对了,她的屋舍可有去寻过?”

    “都寻了,玄苍说,恐怕是叫人给带走了,现在还在盘问海泽宫宫门守卫呢……”佘青青答话,美眸望向缓缓走来的东商君,“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差我来惊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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