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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地挺了挺胸，摆出了自认为最漂亮的笑容：“请叫他不用介意。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
“啊？库洛姆。库洛姆·骷髅。”
“库洛姆，库洛姆。”轻声地念起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种被称为仪式的吟唱，少年神情肃穆，似乎要把这个名字印刻在某种质地特殊的石板上。
离开彭格列的别墅后，范思辙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缠绕在身上的那些让人晕糊糊的暖气和人们口不对心的恭维也很快消散，就连初见库洛姆时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逐渐淡化，这使他很快又想起库洛姆对他说的话来。
一饭之恩？
两年前？
不好的预感慢慢升起，他忽然想起了两年前那个敲开他家大门的可耻的小偷。
那个落魄的、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问他要走了三人份的晚餐并且拒绝了范思辙和父亲赠与的厚衣服和棉被，但是，当范思辙送走那三个孩子折返会客厅的时候，他难以置信地发现原本挂在壁炉上面的三叉戟不见了，而在原本悬挂三叉戟的地方则用血迹写上了“艾斯托拉涅欧”和“你这个小黑手党走狗”的字样。
那是他12岁那年新设计的作品，他画的设计稿，由意大利最好的铁匠打磨而成。三叉戟的尖锐处甚至还纹上了传说中它古老的主人——撒旦的图腾，况且它血槽的设计无限扩大了杀伤力，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实战价值都是可圈可点。
这下范思辙记起来了，那个将刘海拉下来遮住一只眼睛，笑得满脸戒备的小男孩。
那个混蛋独眼龙！那个害自己马上跑去位于家门不远的艾斯托拉涅欧别墅目睹人间地狱的恶魔！
怪不得当初看到那张海报上的蓝发男人那么眼熟，原来是那个独眼龙，啊不对，是那个“骸大人”！
混蛋啊！
第十二章
当范思辙彻底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再次折返彭格列别墅时，参加宴会的人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当然得排除那些渴望上位的阿谀者们，他快速地扫视一圈，遗憾而确定那位库洛姆小姐已经芳踪袅袅。
尸首成山，血流成河，残肢滚动，死者不甘的眼神直勾勾地戳入他灵魂最深的地方。
那是范思辙最不愿意想起噩梦，然而在今天晚上曾经被刻意遗忘的真实再一次涌现。
他要去找那个被唤作“骸大人”的男孩，他要问他当年那样做的原因，他要讨回他的三叉戟，他要狠狠揍他一顿泄愤——范思辙握紧拳头，他想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
好吧，我们的范思辙认为灭去家族满门的凶案显然不是几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可以犯下的，也许那几个小孩只是诱饵，或者小侦察员之类的……？
范思辙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实际，只可惜对象是六道骸时这些猜想会全部作废。
最后范思辙遗憾地离开，经过小花园的时候他看到早些时候向他开炮的带着牛角的小男孩，唔，他在大哭。
范思辙懒懒瞥了眼一边佝身在花坛里寻找什么一边放声大哭的男孩，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别墅。
他很累。
从彭格列到巴利安总部有一些路程，但是范思辙必须步行。
“按照你这垃圾的迟钝程度，估计一个排的探子跟在你后面都不会察觉，难道你想在这个特殊时期这么方便地就把对手引来吗？你必须步行回来，路上给我留意一点。”
临走前XANXUS戳着范思辙的脑袋千叮万嘱，当然，戳脑袋并不是宠爱的意思，范思辙很明白XANXUS的真正意思——你要是敢乘车回来，我马上在你脑门上开个洞。
极具威慑力。
自地中海吹来的海风在夜晚显得潮湿而更能令人清醒。
范思辙上下起伏的心境不由也慢慢平复下来，逐渐进入巴利安训练时一贯的状态。
清醒。警惕。不给予周围任何信任。能洞察周围并不善意的气息和声音。
他听到忽然背后一百步的地方有脚步声，一个人，脚步声时轻时重，气息不稳，实在是一个拙劣的跟踪者。
范思辙没有回头，他知道跟踪的人来自何方。
一个小角色而已。
范思辙宽容地笑笑，突然隐蔽地加大行走的步伐，近乎炫耀地运用着和鲁斯利亚相似的步伐游走在黑暗之间，远远看去范思辙飘忽的脚步就像是从幽冥而来的客人漆黑的长袍。
XANXUS的成果，当然范思辙也是个好学生。
很快跟踪者的气息便在范思辙的感知中消失不见。
他依旧迅捷地游走在古老低矮的屋檐投下的阴影中，偶尔从窗台垂下枝枝节节的藤蔓会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范思辙跑过市中心的大教堂，那里隐隐约约传出唱诗班排练的曲子，歌声圣洁而空灵，这使他想起和父亲每周日做祷告的情形。范思辙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对范思辙来说他的信仰并非来自于虚无飘渺的神灵，而他的父亲则不然，这个大腹便便的胖男人的虔诚在每周日牧师讲道时越发明显——他甚至会在这个时候碰碰平日甚少接触的笔墨。
而如今范思辙已经离开父亲很久了，在他的脑海里父亲圆滚滚的大肚子也显得憨态可掬起来。
时间会让记忆开出花。
范思辙考虑在执行XANXUS下达的暗杀测试前去见自己的父亲一面，当然，他发誓，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范思辙拿出藏在衣服内袋中的银色匣子，匣子尖锐的棱角刺得范思辙手掌生疼，隐约间鲜红的血液从纱布下翻腾上来。
范思辙并没有在意。
他把玩着小小的匣子，看着它从左掌心滚到右掌心，又在修长的手指间流转，如果能在这次的暗杀测试中用上这件新武器，那他的存活率无疑会提高许多。范思辙是独生子，失去了母亲并不代表他缺少家庭的爱，相反他的父亲因此对他更加溺爱，直到范思辙在赝品堆中沉迷得不可自拔、对学校近而远之到初中文凭都无法保障时这位父亲才骤然惊醒——他对自己的儿子实在太过纵容。
这世上不会有人为你在事先安排好一切，活着并不是游戏RPG，所谓活着讲究的是落子无悔，亡羊补牢后丢掉的羊也不会再回到羊圈。
所以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范思辙把玩着匣子，看着缠在手掌上的纱布上殷红的血迹苦笑。
巴利安总部坐落在西西里岛最繁华的地段，闹中取静，周围梧桐林立，别墅前有一面干净得可以映出天空的大湖——当然里面究竟养了多少亚马孙丛林盛产的食人鱼这点不得而知，不过无疑巴利安的精英成员们与这些食人鱼关系不错，也只有他们能够在湖里避免被啃噬干净的厄运。大块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在月光下闪烁着内敛的色泽——当然这下面究竟埋了多少触发式陷阱和地雷之类范思辙也不曾知晓，他小心翼翼地顺着绝对安全的道路走——站在大门口呈二十五度角笔直走，遇到一棵树后原地旋转九十度继续……如是循坏。
从来没有人怀疑这座闹市中的别墅暗藏杀机，当然有一部分功劳归功于别墅外高耸的围墙和围墙最上方的高压电网——这富人家防小偷的方式在西西里岛的人民看来无比朴实。
范思辙安全地进了一片黑暗，惟有XANXUS的房间灯火通明的别墅，其他人也许都睡了。范思辙这么想着，踮起脚尖，调整呼吸，以更加飘忽的步履滑进了大厅，滑上了楼梯，在黑暗中我们只能看到他的一条虚影。
别墅中依然安静，竖起耳朵甚至可以听见二楼列维的房间传出的鼾声，还有贝尔房间传出的磨牙声。
没有人被惊醒。
显然，范思辙在逃命这一方面，本领学得不错。
“你轻点垃圾。”
“我很轻了你这个混蛋！”
“呜……嗯啊！”
一声低沉的闷哼。
认为有必要向BOSS报告晚会内容的范思辙被这引人遐思的声音结结实实地挡在门外。
巴利安名副其实专帮BOSS擦屁股的二把手斯夸罗的声音，范思辙熟悉得很。
在巴利安住的这些日子，范思辙多少也知道斯夸罗与XANXUS堪称青梅竹马的关系，他们的相处模式的确也与众不同，在范思辙看来隐隐有那么些损友兼同伴的味道。
嗯……进，还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范思辙纠结。
“垃圾，既然来了就进来。”
忽然房间里传来XANXUS沙哑的声音。
第十三章
明黄的灯光被水晶氤氲成柔和的璀璨扩散向更广袤的空间。
范思辙站在这栋别墅最大的卧室里，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没错，他深深地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羞愧。
斯夸罗和XANXUS显然洞悉了范思辙方才的想法。
XANXUS有些迟缓地站起来，刚刚上完的药致使他对那个地点尴尬的伤口格外在意。他慢条斯理地系好皮带后又在斯夸罗的搀扶下坐上那张铺满了动物皮毛的柔软圈椅——这样能让他的伤口不那么疼痛。
刚刚还急着想去洗手的斯夸罗此刻倒不急了，他玩味地看了眼XANXUS，很快又别转眼珠以更露骨的玩味的目光审视范思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有点闷的小男孩想法这么有趣？不过明智如斯夸罗显然不愿意当XANXUS对范思辙怒火的缓冲器，他很快走向长沙发，将药罐一瓶一瓶放回药箱，又慢慢合上药箱——他显然想目睹XANXUS被误解性取向后的反应。
“你的手。”另斯夸罗失望的是，XANXUS似乎没兴趣在“取向”这个问题上作过多的纠缠。
“唔，彭格列的云守。”范思辙甩了甩手掌示意没有大碍，“我和他打了一架，云守很好战吗？”
XANXUS并没有回答范思辙的问题，对于这位暗杀头子来说他所关心的是另外的东西：“结果。”
“啊……”范思辙笑得有些狗腿，“我惨胜。”
嗯，云雀恭弥那小子绝对没有用全力，范思辙这小鬼可能还打不过一架哥拉·莫斯卡。
这是巴利安暗杀头子的结论。
“大垃圾。”XANXUS忽然叫住一脸无趣、提着药箱离开的斯夸罗，“把药箱留下。”
范思辙觉得他在做梦。
话说这还真是个既可怕又有些受宠若惊的梦啊。
给他做训练时严苛如魔王的XANXUS居然亲自为他上药！
结着厚茧的食指指腹抹上淡绿色的药膏，冰凉柔软的药膏沾上没有完全凝固的伤口激起一阵针刺那般密集的疼痛，那阵疼痛很快又被粗糙的食指抹开。
一阵一阵荡开的疼痛让范思辙意识到所谓梦境的真实——话说这根本不是在做梦啊喂！
XANXUS上药的水平很糟糕，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细致。他将要膏均匀地涂上整个手掌包括手指和指缝，一遍又一遍，直到药膏远远看上去像个超薄型的果冻才罢休。他拿起散落在一边的纱布，两只手的拇指与食指各拉住纱布的一端，XANXUS微微用力，微卷的纱布崩得很直。
然后他才将纱布缠上范思辙的手，沿着手掌绕了一圈，淡绿色的药膏因为太过厚实而不可避免地被挤出一小坨，他皱了皱眉，干咳一声，似乎为自己糟糕的包扎水平寻找借口似的开口：“这个药膏能使你恢复得很快，只有这样你才能应付三天后的暗杀考核。内容很简单，干掉莫拉蒂家族首领。”
莫拉蒂家族。
范思辙默然。
说起长期与自己的赝品作坊有合作的，那仅有一个家族，就是莫拉蒂家族。当然，范思辙对那位愿意与小孩合作的莫拉蒂首领谈不上感激，老莫拉蒂出钱，而范思辙出相似程度极高的仿品，这类文物走私获取的暴利无疑巨大无比，老莫拉蒂食髓知味，当下就资助了范思辙许多材料与资金——范思辙的父亲自从知道范思辙赝品作坊的存在后，便拒绝给范思辙过多的零花钱。不过自从范思辙被巴利安抓去后，莫拉蒂家族那边就断了音信。
XANXUS已经将右手都包扎得差不多，淡绿色的药膏从纱布的缝隙中被挤压出来，一团一团绽放在那片雪白上，圆滚滚，胖乎乎，参差不齐，看着有些好笑。
XANXUS将手伸入衣袋掏出一张照片，范思辙瞄了一眼便认出这张照片就是贝尔那晚晚餐后拿出来的照片之一。
XANXUS带着嘲讽的笑容掸了掸照片，然后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用照片硬质的边缘铲去被挤出的淡绿色药膏：“来自这个几乎被灭去满门的家族的复仇。”
“只是老莫拉蒂一人吗？”
“这个家族余下的金钱只够买老莫拉蒂一个人的头颅。”XANXUS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欧元。”
范思辙咂舌，对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黑手党首领来说，他的头颅的确值钱了些。
当然，接下这项委托的不是XANXUS，更不是巴利安，只能是范思辙。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黑手党头领的死虽然不会在西西里岛掀起太大的浪，但若是被别人知晓无缘无故出手的是位于神坛的彭格列暗杀部队，那么，这个浪起码会掀掉彭格列半条船。
彭格列虽然强大，但它显然还没有强大到破坏规则的程度。
这个道理，XANXUS懂，范思辙也懂。
深吸一口气，范思辙慢慢道：“我会和那个委托人联系。”
XANXUS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又粘起一撮药膏抹上范思辙的左手。
唔，这次要抹得少一点。
力求其完美的暗杀头子这么告诫自己。
当XANXUS绑完最后一条纱布，系上一个状似兔子耳朵的结时，他发现范思辙已经睡着了。
范思辙实在太累了，甚至累到忘记了进XANXUS房间的初衷——他只是想告诉XANXUS，他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彭格列十代目，还有，他拒绝了十代目的向他抛出的橄榄枝。
他只想让XANXUS知道这些，这无关乎阶级。
最后XANXUS大发善心没有粗暴地弄醒他的第一个学生，他一把提起范思辙的衣领，就像提着一只小鸡那样将范思辙拎回自己的房间，将范思辙塞进被窝掖好被子，这一系列动作XANXUS做得行云流水。
曾经范思辙接受XANXUS的训练时体力透支倒下后，这套动作便是XANXUS必做的，原因很简单——XANXUS没办法把一个体力完全透支至休克的家伙叫醒。
这时XANXUS猛然惊醒。
其实他刚刚完全可以将范思辙弄醒，这习惯可真糟糕。
XANXUS神色不善地看了看熟睡的少年。
明明教过这垃圾睡觉时要保持浅度睡眠以保证敌袭来临时充分的反应时间与击杀敌人的效率，看来这垃圾全部忘光了。
要帮他回忆起来。
危险地眯起眼睛，暗杀头子不知道他此刻眼睛中充满的不是森然的怒火与杀意，而是担忧与浅浅的心疼。
第十四章
范思辙这一觉睡得很好，当第二天早上闹铃响起的时候他甚至不想起床——当然，他的赖床行为被XANXUS的一盆冰凉的水粉碎了。
“你迟钝的反应会给整个巴利安丢脸。”暗杀头子拿着粉红色的脸盆一脸威严地说，如果可以忽视脸盆中的多拉A梦印花会更好，“快去准备早饭。”
范思辙从层层叠叠的被窝中探出头，惺忪的睡眼让他湛蓝的眼眸犹如那汪巴利安别墅前的湖水——不过里面可没有什么凶恶的食人鱼，范思辙对于巴利安来说是个绝对无害的存在，不过在巴利安，无害往往与无用是同义词。
“呜……”得到进巴利安以来最舒适的一个睡眠的范思辙揉揉眼睛，他甚至神志不清地伸了个猖狂的懒腰——他的拳头平伸到了XANXUS鼻子下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巴利安的别墅。
啧，摸老虎屁股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反应迅速的巴利安精英们赶到惨叫声传出的地点，可怜的小范思辙已经开始一脸平静地穿衣服了，不过得先忽略掉他发青的右眼圈和流血的鼻子。
自从在巴利安精英中大秀了一把厨艺后就沦为半职业厨娘的范思辙穿好衣服便认命地走向厨房，打开硕大的双拉门冰箱，范思辙熟门熟路地往一边侧身，将XANXUS带来的粉红色多拉A梦脸盆驾轻就熟地一举——黑色的墨鱼汁淋上了多拉A梦笑嘻嘻的脸。
贝尔的恶趣味，刚来巴利安的范思辙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他真的可以换一个招数了……所有的巴利安们都不怎么喜欢墨鱼汁。范思辙无奈。
冰箱空空如也。
范思辙疑惑地侧了侧脑袋，他明明记得前天刚刚用成堆的肉、蔬菜水果、果汁饮料和各种食材塞满这个大冰箱——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昨天你不在，所以我们自己烧了晚餐。”还穿着多拉A梦睡衣的贝尔拎着牙刷杯靠在厨房的门檐上怪笑，“用列维的电鳗来烧肉也很不错嘶嘶嘶嘶。”
“可是你们用掉了整个冰箱的食物。”范思辙一针见血。
“这完全是列维那家伙对雷电的控制力的问题。”
用防弹材料做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范思辙望着外表完好无损但内壁有焦黑的痕迹的冰箱沉默。
“王子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