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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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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古来胡人无百年之运!”刘基笑了笑,轻轻摇头,“而蒙古人入主中原已经七十余载,气数当尽。十年之内,即便大总管不誓师北伐,也会有其他人传檄天下,号令群雄奋起,光复汉家河山!”

    “呵呵!”罗本举着酒杯自己喝了一口,摇头不语。实在不想跟刘师叔浪费唇舌了。十年之内,传檄天下。没有淮扬军参与,群雄连像样的兵器和铠甲都造不出来,谁还好意思腆着脸去号令群雄?

    章溢和宋克两人先前跟刘伯温曾经争论过,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话头引向大总管府的施政纲领上,便双双放下的筷子,竖起耳朵听施耐庵如何回应。

    果然,施耐庵立刻着了刘基的道,放下筷子,高兴地举起酒盏,“除了我家主公,还有谁担当起如此大任?!伯温,你既知道朝廷那边气数已尽,何不就此留在扬州?咱们师兄弟一道,辅佐主公重整华夏,再现汉唐盛世!”

    他是真心欣赏自家师弟刘基的才华,所以竭尽全力想将对方拉入淮扬大总管幕府。也相信自家主公得到了刘基的辅佐之后,能够肋生云霓,化蛟为龙。谁料刘基心中所想,跟他完全格格不入。笑了笑,摇着头说道:“若论兵锋之锐,天下群雄,谁也比不上淮扬。然吾辈欲重现汉唐盛世,却不可一味地仰仗兵锋。否则,纵使驱逐了蒙元,也不过是以暴易暴而已。顶多是秦皇之业,照着大汉四百年盛世相去甚远!”

    “啪!”罗本将酒盏往桌案上一顿,怒容满面。“够了,伯温。我家主公以礼相待,你不愿留下也就罢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恶言?”

    骂过了刘基,又迅速站起身,冲着朱重九深深俯首,“主公,本有眼无珠,引荐了一个狂夫来。请主公责罚!

    “他是他,你是你,何必混为一谈!”朱重九笑了笑,轻轻摆手,“清源,稍安勿躁,且听青田先生把话说完。朱某在这里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对,怎么就成了第二个秦始皇了?”、“哗啦”,没等罗本接口,周围的侍卫们,全都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对着刘基怒目而视。

    他们读书少,先前没听明白刘基在说什么。到了此刻,才知道原来这个胆大狂徒,居然将自家主公比作了千古第一暴君秦始皇。这让一群直心肠的汉子如何忍得?当即,就准备一拥而上,将胆大包天的狂徒推出楼去碎尸万段。

    “退下!”朱重九狠狠瞪了众侍卫一眼,大声喝令,“咱们这里,什么时候不准别人说话了?他说他的,咱们自己做咱们的。哪有听了剌剌蠱叫,就不种庄稼的道理?!”

    “哼!”徐洪三等人狠狠瞪了刘基两眼,缓步退到了墙边。

    “子安不必担心,朱某不会听了两句逆耳的话,就拿你师弟怎么样!”斥退了一众侍卫,朱重九又将目光转向仓惶站起来的施耐庵,笑着承诺。

    “多谢主公宽宏!”施耐庵叹了口气,红着脸重新坐下。心中却后悔得只冒苦水,“施彦端啊,施彦端,没事儿你招惹刘伯温干什么?这下好了,非但没让此人留下来,反而影响了罗清源的前程!”

    “青田先生有话请直说,不必学那三国祢衡。朱某不会做那江夏黄祖,也不屑去做曹操和刘表!”朱重九又笑了笑,冲着刘伯温轻轻点头。

    若说肚子里一点儿火气没有,那是自欺欺人。但想到刘伯温在另一个时空中的赫赫威名,朱重九就不愿意对此人过分苛责。毕竟,这是辅佐朱元璋驱逐鞑虏的一代名臣,自己连张士诚、朱元璋都没碰一下,又何必让此人死在扬州?

    刘基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比方犯了众怒,站起身来,团团做了个罗圈揖,“刘某心直口快,如有得罪之处,这厢先赔罪了!”

    “哼!”除了朱重九和施耐庵两个之外,其余众人皆把头转开,不愿意再听他啰嗦。

    刘伯温既然敢开这个头,心中早把个人的生死荣辱置之度外。稍微斟酌了一下,继续侃侃而谈,“诸公皆为饱学之士,可知道大汉为何有四百年江山?而大秦奋六世之余烈,终于一统天下,为何却二世而斩?”

    “嗤!”众人鼻子中喷出一股冷气,依旧不愿意接刘伯温的茬。放马后炮谁不会啊,光是秦朝两代而亡的缘由,前人就写过几百篇策论。每一篇听起来都非常有道理,每一篇与另外一篇都不尽相同。

    刘伯温却不怕众人的冷落,顿了顿,继续说道,“汉初,高祖有白登之辱,文景之时,百姓虽然生活安定,朝廷对匈奴却无可奈何。到了汉武即位,用董圣之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打得匈奴落荒而逃,数百年不敢生南下之念。我汉人头上,才有了一个“汉”字,才能重新傲视四夷!”

    “而大秦,以武力得天下,以军法治天下。焚书坑儒,重军功而轻士人。故其兴虽迅,其亡亦乎!大总管能制万夫莫当之器,能领上下同心之军,何不早定方略,以谋大汉四百年之基?反倒效仿那嬴秦,处处以军功为先。又推行什么“四民平等”,乱华夏千年纲常?!以大总管天纵之才,刘某不忧大总管不能重整山河。刘某所忧的是,一旦大总管百年之后,这刚刚安定下来的河山,又要面临一场腥风血雨!”

    “嘶——!”禄鲲、施耐庵和罗本等人,齐齐倒吸冷气。他们都一味地相信,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淮安军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情。却谁也没来得及考虑,一统天下之后,淮阳系接下来该怎么办?而刘伯温的话,也非危言耸听。毕竟两汉维持了四百二十余年,而秦朝,只维持了十四年,就被项羽付之一炬!

    类似的话,章溢和宋克二人先前已经听刘伯温说过一次,所以他们两个倒不像其他人那样震惊。但是,他们二人,却也将目光转向了朱重九,希望从自家新投奔的主公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毕竟,如果有可能的话,谁都希望将富贵荣华传给子孙,而不是像秦朝那样,连两代都没维持到,功臣勋贵的子孙后代们就全成了楚霸王的刀下鬼。

    “来,大伙继续喝酒!”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朱重九却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举起面前酒盏,向大伙发出邀请,“青田先生难得来我扬州一趟,大伙不妨跟他好好跟他喝几杯。”

    “饮盛!”罗本和宋克两个互相看了看,带头附和朱重九的提议。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刘基既然不看好淮扬大总管府的前程,大伙也不用把你当作宝。谁笑到最后,大伙用事实来说话就是。没必要现在对着窗户外的冷风逞什么口舌之利。

    “饮盛!师弟,你难得来一次,大伙今天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施耐庵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举起酒盏。很显然,自家主公跟自家师弟话不投机。就此结个善缘算了,今后也能再相见。没必要在争执下去,弄到最后谁都不好收场。

    刘伯温等了半晌,得不到朱重九的回应,也只好举杯喝酒。“大总管不愿听刘某啰嗦,刘某也不强求。此酒,祝大总管武运长盛不衰!来,饮盛!”

    “饮盛!”众人纷纷举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二百九十二章 国策 (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国策(下)

    同样的酒,喝在不同的人嘴里,却是不同滋味。

    在座众人,包括施耐庵这个师兄,都被刘基给弄出了一肚子火气,因此需要酒水来浇火,一个个喝得如鲸吞虹吸。

    他们对面怀着为万民请命之目的而来的刘伯温,则是眉头紧锁,一小口一小口地慢品,以疏心中块垒。

    结果,鲸吞虹吸的人没喝醉,一口口慢品的人反倒先喝醉了。没等酒宴结束,就趴在了桌案上,瘫软如泥。

    “清源,等会儿叫几个人,把他扶回你府里安顿吧。这几天如果有功夫的话,就陪着他到处转转。除了保密条例规定不准去的那几处地方,其他,你都可以带他去看看!”望了一眼人事不省的刘基,朱重九淡然吩咐。

    “是!”罗本迅速站起身,拱手领命。自家师叔刘伯温看不惯淮扬各地正在发生的变化,又能言善辩,继续住在集贤馆里头,的确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还不如以私人的名义招待一番,然后尽早恭送他离开。

    “二位今天暂且再于集贤馆里委屈一晚上,明天早晨,大总管府就会派马车来接。”朱重九将目光转向章溢和宋克,继续笑着吩咐。

    “某二人但凭主公差遣!”章溢和宋克双双站起,带着几分醉意回应。

    “二位请坐!今日天色尚早,咱们不妨再多喝几杯!”朱重九笑了笑,再度举起酒盏。

    无缘收刘基于帐下,至少还收到了章溢和宋克。这数个时辰口水,倒也没白浪费。虽说章、宋二人,在他的记忆中没什么印象。但任何人的成功,都有其偶然性和必然性,谁能保证给了章、宋两人足够的发展空间,他们将来的成就依然还会小于刘基。

    “主公,刘师弟他,他只是眼界窄了些。没,没,以前没看到过咱们的工坊,绝对,绝对不是故意为生事而来!”施耐庵快速举着酒盏站了起身,红着脸替刘伯温赔罪。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刘伯温的师兄,做师弟的行事莽撞,他这个师兄难辞其咎。

    “我知道,子安不必担心!”朱重九笑了笑,用酒盏与施耐庵相碰,“朱某不生气令师弟今天的作为。相反,令师弟的话,倒是颇能发人深醒。”

    这是一句大实话。以朱重九现在的能力,可以一眼看出,刘基并非是某个诸侯的说客。放眼天下,也没几个诸侯敢公开派人来扬州捣乱。但刘基今天的表现,却令朱重九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当前在淮扬三地所推行的东西,已经引发了士绅阶层整体的警觉。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更多的刘基站出来,想方设法要将淮扬地区的工业化建设,扼杀在萌芽状态,甚至为此不惜主动去与蒙元朝廷那边勾结。

    但是,以目前的能力和财力,朱重九却找不出任何有效手段,去缓和双方之间的关系。这也是今天他听了刘基那番话之后,不想再做任何回答的原因。大工业化生产,与士绅们所秉持的农业社会等级秩序,有着根本无法调和的矛盾。他朱重九即便说碎了嘴皮子,做再多的让步,也一样是徒劳无功。

    如果朱大鹏的历史老师死得不那么早的话,也许他就会惊诧的发现,不止是他一个人,遇到了眼前这个难题。最终解决方案,却出奇的一致。

    另一个时空里,华夏大陆地区,是通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彻底打碎了农业社会的原有秩序。而撤离到海岛上的另外一个政权,居然也在军队的支持下,进行了“耕者有其田”和“减租减息”。至于大洋彼岸的那个民主国家楷模,则是通过一场血腥无比的南北战争,碾碎了所有阻力。胜利者在失败者的城市里,肆无忌惮的杀人放火。而失败者,则通过一本又一本的文学作品,持续不断地控诉胜利者的暴行。(注1)。。。。。。。

    “主公请恕彦端贪心!”正惆怅地想着,耳畔却又传来施耐庵略带紧张的声音,“师弟之才,的确胜彦端十倍。今日虽然一时莽撞,做出了很多失礼的事情。可如果他以后能自己醒悟过来,也许。。。。。。”

    “他不是想开个书院么,那刚好在你学政衙门的管辖范围之内,你自己酌情处理就是,不必向我请示!”朱重九想了想,有些促狭地回应。“资金方面,不妨给得充裕一点儿。以青田先生的品行,谅也不会将它用到不该用的地方!”

    你刘伯温不是声称要去传承师门绝学么?那朱某就成全你!要钱给钱,要地盘给地盘。哪怕你刘伯温本人再不愿意跟朱某合作,你教出来的学生,却都是淮扬子弟。日后,依旧会进入淮扬大总管府和淮扬商号效力,最终还是没逃出朱某人的手心。

    “如此,就多谢大总管宽宏!”施耐庵愣了愣,拱手向朱重九道谢。

    这在他眼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刘伯温将来还有进入大总管幕府的机会。而他们师兄弟两个,日后也不至于为了各自的主公,相见于沙场。

    “也没什么宽宏不宽宏的。他有话能当面说出来,总比憋在肚子里,然后暗中生事为好!”朱重九又摆了摆手,喟然回应。跟刘基等人吃饭,可比跟黄老歪、焦玉等人研究新产品耗神多了。后者虽然也很累,但每当有新工艺和新产品出来,都会令他从心灵到身体都觉得无比地满足。而跟手下官员们吃饭,却每一次,都让他感觉形神俱疲。

    “主公,章某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朱重九的确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会因言而罪人。章溢站起来,试探着问道。

    “说吧!不必这么客气!”朱重九将头转向他,笑着鼓励。

    “伯温,伯温刚才最后那几句,其实,其实并非没有道理。”章溢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头不要低下,“溢观主公这边,处处都生机勃勃。然观其纲纪秩序,却又如同雾里看花。主公欲谋百世之业,总得有个章程为好。如此,溢等在做事之时,也能自觉遵从。不至于违了主公本意!”

    这话,基本意思与刘基先前那些一样,态度,却缓和了许多。不强求朱重九遵从儒学道统,但希望朱重九能拿出个固定章程来,以便成为新秩序的总纲。让后世在继承时,有所凭依。

    朱重九听了,先是眉头轻皱,然后忍不住摇头而笑。大意了,自己还是大意了。只看到了章溢愿意加入大总管府效力的表象,却忘了此人和刘伯温一样,也是受了几十年儒学熏陶,不知不觉地,就会从本能出发,去遵从心目中的“天理”。

    “三益是否也想说,正因为采纳了董仲舒之策,才确立了大汉的四百余年传承?!”慢慢收起笑容,朱重九看着章溢的眼睛,轻声问道。

    “不敢完全归功于董圣!”章溢想了想,认真地点头,“但至少董圣于其中居功至伟!”

    “那大唐呢?”朱重九点点头,继续追问。

    “大唐立国之初,曾修《五经正义》。《唐律疏议》中,亦曾明言,士庶不同。士人若有罪,则受“议请”之庇。”章溢非常博学,立刻引经据典给出了回应。

    “这?”朱重九犹豫着,将目光转向逯鲲。后者立刻低声解释,“唐律,名位不同,礼亦异教。凡贵戚、官员、士子犯错,有议、请、减、赎、当、免,六权。而奴婢,部曲,官户,杂户则严惩不贷。”

    “大宋立国之初,则定立了“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策。所以南渡之后,依旧有一百五十余年国祚!”见禄鲲也有给自己帮腔的意思,章溢胆子更大,迅速补充。“而蒙元虽然残暴粗鄙,对乡绅、望族,却是优渥有加!从没有直接从乡绅头上征收赋税的先例!”

    “如此说来,是朱某人特立独行了?”朱重九大笑,摇着头反问。

    “溢不敢!溢只期盼,主公能以史为鉴!”章溢拱了拱手,很谦卑地回应。他与刘基在很多观点上,都有一致之处。但二人的最大不同是,刘基想现在就试图强行说服朱重九,让后者改变策略。而他,却希望能通过进谏、潜移默化等方式,慢慢将自家主公拉回至正确道路上来。

    “好一个以史为鉴!”朱重九继续冷笑,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三益,我记得儒家是立志于复三代之治的吧?推崇的也是复古和周礼!”

    “主公所言甚是!”章溢想了想,点头回应。

    “那三代之时,可有孔圣和董圣?”朱重九立刻笑着接过他的话头,大声追问。

    “这。。。。。?”这回,轮到章溢发傻了。三代之治还在夏商之前,怎么可能有孔夫子和董仲舒?怎么可能去遵从儒学的观点?

    “大周的国运,据说有八百余年,然否?”朱重九却不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继续笑着追问。

    “自武王伐纣,到文君入秦,有七百九十余年!”明知道话题开始朝自己期待的反方向发展,章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回应。

    “那大周之时,可曾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朱重九的下一个问题,如同利刀一般,直刺章溢等人心底。

    “这,这。。。。。”章溢一时语塞,额头上汗珠滚滚。西周之时,孔夫子没有出生。而放眼春秋战国,竟没有一个国家,因为采用了儒学理念而兴。孔圣人空负盖世盛名,却走到哪都无法将自己的理论推广出去,走到哪都不怎么受待见。

    “事易备变,上古竞于道德,无须儒家之言,文教自兴。而后世则竞于智谋和气力,是以儒家应运而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刘基忽然从桌子上抬起头,大声补充了一句。

    “好一句事易则备变!”朱重九用力鼓掌,这句话,他不久前刚跟胡大海说过,还被对方认真地纠正了一回,所以印象极深,“此语,出于韩非子吧。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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