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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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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甲表面,一样是沾满了肮脏的泥巴。

    团长路顺蹲着蹭上前,探手拨开眼前的野草,“徐将军,差不多了吧?!弟兄们都快晒晕了!”

    “再等!”徐达数了数身边树皮上画的正字,咬着牙吩咐。

    一共九个正字,四十五笔。

    已经等了这么久,他不在乎再多等上几分钟。

    自打被洪水困到芒砀山上那一刻起,他就相信,自家主公不会放弃第三军。哪怕是在芝麻李昏迷不醒,赵君用已经准备将队伍化整为零,各谋生路的时候,他依旧没放弃希望。

    他相信,只要自己还在芒砀山中,淮安军的战船,就一定会主动找过来。

    因为从徐州城下第一战时候起,那个杀猪的屠户,就没放弃过任何弟兄。

    而今晚,那支船队终于来了,帅舰上打着一面鲜红的战旗。

    身为淮安军的指挥使,徐达知道那面红旗代表着谁。

    士为知己者死!

    人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而国士之报,就不仅仅是将船上的人接上山,然后商量着如何配合突围。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山脚下,忽然响起一连串爆炸。战舰改变战术了,与对手纠缠了四十轮的舰炮,忽然把开花弹打上了河岸。

    大团大团的泥巴被炸起,河滩上,硝烟弥漫。

    “换开花弹,换开花弹!”千夫长李良受到提醒,立刻跳起来,疯狂地咆哮。

    那种带着捻子的开花弹,他这里也有。因为刚才打得太紧张,一时忘了用而已。既然淮安军开了头,那就别怪他还以颜色。

    “是!”两名距离李良最近的炮手,兴奋地答应着。撬开一个炮弹箱子,将开花弹塞进刚刚发射完的炮口。

    压紧,装药捻,矫正炮身,瞄准,点火。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轰!”“轰!”两枚开花弹先后飞出炮口,在战舰附近爆炸。一艘三角帆船的主帆,被跳出水面的弹片撕开了个巨大的口子,船只晃了晃,甲板上的人慌乱地跑动。

    “换开花弹,换开花弹!全给我换开花弹!”千夫长李良兴奋莫名,跳着脚叫嚷。

    更多的开花弹,被炮手们塞进炮口,接二连三发射出去,或者凌空爆炸,或者沉入水底,打了河面上雾气弥漫。

    “再来,再来!”李良继续兴奋地大喊大叫,如同一只狂吠疯狗。

    又一批开花弹被快速塞进了炮膛。

    压紧,装药捻,矫正炮身,瞄准,点火。

    “轰隆!”忽然间,就在他侧前方三步远处,一门火炮的后半截炮身高高地跳起,打着旋子在半空中翻滚,然后狠狠砸了下来,正中他的胸口。

    “噗!”千夫长李良喷出一口狼心狗肺,仰面朝天栽倒。

    “轰!轰!轰!轰!轰!轰!”淮安军的舰炮,忽然开始加快了射击节奏。

    六门线膛炮,在岸上的炮兵阵地附近,炸出一连串深深的弹坑。

    “轰隆!”“轰隆!”最早退向北岸抢修的五号舰,也再度加入了战船。侧着身子,打出两枚炮弹。

    河滩上被炸得浓烟滚滚。

    惊慌失措的徐州炮手们,在色目督战队的逼迫下,哆哆嗦嗦地点燃药捻。

    “轰!轰!轰!轰!轰!轰!”成串的炮弹,砸向水面。但是,却又有两门火炮同时炸裂,将周围的炮手连同督战者扫翻一大片。

    “轰!轰!轰!”“轰!轰!轰!”淮安军的战舰动作虽然缓慢,可打到岸上的炮弹,却好像没完没了。

    淮安军的水师图穷匕见了。

    顶着岸上的炮击,高速向滩头切了过来。

    河岸上的徐州炮手们,却丢下了火炮,撒腿就跑。

    督战的色目刀斧手,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总计才有三门火炮炸膛,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轮炸膛的,不是自己身边这门。

    “之字形抵近,轮流射击!”朱重九将手中杀猪刀,狠狠地砍在了一堆正字上。九个正字零两笔,一共四十七划。

    加上先前没统计的数字,战船至少跟岸上的火炮,对射了六十轮舰船上两侧的火炮,可以通过调转船身的方式,循环发射,比对方多一倍的冷却时间。

    但岸上的火炮,却在色目督战队的监视下,从没做过任何停歇。

    所有火炮,都是他亲自带着工匠们定型的。每一次改进后的验收实验,他都曾经亲自参与。

    整个淮安军中,没有任何人,包括焦玉在内,比他还清楚那些火炮的性能。从六斤线膛炮到四斤滑膛炮,再到刚刚设计定型的,只能发射散弹的虎蹲炮,每一种型号的数据,都了熟于胸。

    他自问不是个将才,无论斗智还斗勇,恐怕都不是王保保的对手。

    但他心里,却装着王保保永远也不可能掌握的东西。

    那是人类从十四世纪中叶到二十一世纪初,六百五十余年时间内,所总结、归纳、发明创造出来的科技知识。

    哪怕是只鳞片爪,都重逾千斤。

    “弟兄们,跟着我来!杀鞑子!”第三军指挥使徐达,跳出草丛,高高地举起长枪。

    为了躲避洪水,他下令丢弃了火炮,丢弃了火药,丢弃了大部分铠甲。但是,淮安将士通过艰苦训练所掌握的的本事,却没有丢下。

    “杀鞑子!杀鞑子!”千余名第三军的老兵站起来,手中长矛,高高地举成一片钢铁丛林。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黄河赋 ?模

    第三百一十五章黄河赋(下十四)

    一片钢铁组成的丛林,沿着山坡缓缓下推。

    第三军指挥使徐达迈开大步走在队伍的正前方,左右两侧各有五名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卫,与他一起组成整个队伍的剑锋,浑身穿着板甲,手中的长矛闪闪发光。

    更多的弟兄,则按照平素训练时养成的习惯,跟在侍卫们身后逐排增加,在移动中,缓缓拉出一个完整的铁三角。

    没有谁左顾右盼,每双眼睛都透过面甲上的缝隙,紧盯着正前方。尽管,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正前方正在仓促整队的敌军,还不到先前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还有三分之二的敌军,就埋伏山坡两侧的树林中,随时都可能杀出来,堵死大伙的退路。

    但是,没有人放慢脚步,左顾右盼。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兵,大部分训练时间都达到了八个月以上,其中一小部分甚至早在徐州时,就已经隶属于朱重九麾下。

    长时间的艰苦训练,已经令纪律刻进了每个人人的骨头里。

    只要紧跟在徐达身后的那面战旗不倒,他们就会追随旗帜所指方向,直到生命中的最后一息。

    他们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机会学习任何武艺,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在一年之前,还是彻头彻尾的职业农夫。

    然而现在,他们却是这个时代最职业的军人。

    他们走得不是很快,但始终保持着同样的节奏。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循着山坡下推,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单调的铜哨子声在队伍中连绵不断,像平素训练时一样,始终伴随着大伙的脚步。

    那是连长的指挥哨,用来协调全连的动作。每声代表着大腿一次迈动,三声为一组节拍。不似传统的战鼓声那样振奋人心,听在让人的耳朵里,却远比战鼓声清晰。

    很多老兵,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自己刚刚入伍受训时的场景。

    为了区分左和右,当时的教官们采取了无数办法。一只脚穿鞋,左胳膊上系绳头,用木棍戳屁股,花样百出。

    谁也没想到当兵吃粮,还要这么麻烦,挨了收拾后难免怨声载道。但冲着每天晚上的肉汤和一天两顿管饱的干饭,大伙全都咬着牙忍了下来然后大伙就慢慢发现,挺胸抬头,踩着哨子的节奏走路,其实也挺有精神的。

    然后挺胸抬头,就慢慢成了习惯。

    然后直起来的腰杆,就再也弯不下去,哪怕面对的是血淋淋的屠刀。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他们缓缓走下山坡,丝毫不做停滞。很快,与敌军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到了一百步之内。、“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探马赤军的主阵中,狼嚎般号角声猛然响起,低沉悠长,令来自河面上的北风骤然变得凛冽。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单调的铜哨子声,从狼嚎声中钻出来,就像冬夜破晓前的第一丝微光。

    单弱,却桀骜不驯。

    王保保被来自对面的铜哨子声,搅得心烦意乱,冷笑着将手中的钢刀奋力挥落。

    天空骤然变暗,数以千计的羽箭从天空中落下来,密集如冰雹。

    层层的钢铁“冰雹”砸在淮安军的身畔,溅起浓浓的烟尘。剧烈的河风吹来,将烟尘迅速托向空中,变成暗黄色的云雾。

    暗黄色的云雾背后,千余淮安将士踏着不变的步伐,向前,向前。义无反顾。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铜哨子的节奏始终不变,哪怕面对着的是狂风暴雨。

    王保保身后的契丹弓箭手们,猛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冷,以最快速度拉开角弓,将第二轮羽箭以斜向上四十度角射进前方的天空。

    天空瞬间变得极暗,但倒映在红巾军枪锋上的夕照,却愈发地绚丽夺目。

    “竖矛!”走在最前方的徐达猛地发出一声断喝,将手中的长矛笔直地竖起。

    “竖矛!”“竖矛!”“竖矛!”“竖矛!”。。。。。

    一连串浑厚男声,机械地重复。从亲兵到旅长、团长。从团长、营长、连长再到队伍中的伙长。

    千余杆长缨,以同样的角度竖了起来。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单调的铜哨子声里,长矛像上了发条般,以同样的节奏,左右摇摆。

    第二波羽箭掠过八十步的距离,来到淮安军头顶,呼啸着落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怪异的声响,在淮安军的头顶不断炸起。

    高速飞来的羽箭,被竖起的长矛层层过滤,能最后落到目标区域的,还不到总数的五分之一。

    然而,就这五分之一羽箭当中,还要有一大半射在了淮安军胸前的板甲上,“叮!”“叮!”“叮!”溅起数道火星,然后无力地坠落。

    走在前两排的淮安军将士,挨的羽箭最多,但是冷锻出来的面甲、板甲和护腿甲,却将他们遮得密不透风。

    即便是破甲锥在三十步内正面射击,也未必能凿穿坚固的冷锻铁甲。更何况是普普通通的雕翎羽箭?

    虽然从第四排开始,弟兄们就只有面甲和胸甲护身,大腿上不再覆盖任何防护。

    然而除了一两个实在倒霉的家伙被流矢命中之外,九成九以上的弟兄,都在这一轮羽箭覆盖中,毫发无伤。

    受了伤的弟兄,立刻按照训练时的要求,将长矛戳在了地上,牢牢地握住了矛杆,让自己的身体停留在了原地。

    后排的袍泽立刻加快速度上前,补上了他空出来的位置。然后将长矛继续高高地竖起,伴着铜哨子声左右摇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铜哨子声,锐利如刀。

    倒映在枪锋上的夕照,点燃整个河滩,点燃所有人的眼睛。

    箭雨继续,无止无休。

    淮安第三军的老兵们顶着箭雨继续前进,不疾不徐。三角形的大阵在漫天箭雨中就像一头睡醒的巨龙,须爪张扬,鳞光闪烁。

    它的身后是芒砀山。一千五百余年前,那个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最后就埋骨于此。

    它前方是滚滚黄河。四千余年前,轩辕氏曾经于河畔铸戈为犁,播种五谷。

    它身左身右,是尧之都,是舜之壤,是禹之封。一代代华夏族的古圣先贤,在此开拓、守护、创造、传承。

    这是它的土地,它的家园。

    数千年来,总有一些野蛮的强盗,试图趁着它沉睡的时候,进入这里,偷走它的财富,玷污它的精神。

    然而,每当黑暗时刻,它却总能被热血唤醒,在猎猎的寒风中,再度拍打起两只巨大的翅膀。

    凌空翱翔。

    左翼承载着历史,右翼承载着希望。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眼看着从山坡上推下来的军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王保保的鼻尖上,慢慢滚下数滴冷汗。

    不是第一次和红巾军交手,但像淮安第三军这样的红巾军,他却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他的弯刀奋力挥动,令军阵中射出去的羽箭,越来越急。

    急得像狂风暴雨。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如果是颍州红巾,在如此密集的羽箭打击下,即便不崩溃,也将被压制得无法再前进半步。

    但是,眼前这支铠甲上涂满了泥巴的红巾军,却依旧在徐徐前推,永远保持着同一个节奏。

    浓密的箭雨非但没能让淮安第三军的大阵分崩离析,忽明忽暗的天空,反倒给本来就杀气腾腾的军阵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威严。

    “换破甲锥,换破甲锥!”蔡子英在王保保身边,声嘶力竭地提醒。

    已经胳膊发酸的弓箭手们,立刻换上了锐利的破甲锥。拉满角弓,将其平着射了出去。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走在最前排的淮安军将士身上,不断传来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火星在傍晚的霞光里,闪烁如同晨曦中的星星。

    有人因为运气不好,被破甲锥从铠甲的接缝处射了进去,痛苦地抓住矛杆,在原地缓缓转圈。

    他们留出的空缺,迅速被第二排袍泽填补。整个三角型大阵,依旧锐利如初。

    他们依旧在推进,不疾,不徐。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铜哨子声钻透连绵的战鼓,深深地钻进弓箭手的耳朵,令他们头皮发乍,两腿发软。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随着距离的接近,伤亡在不断增加,但哨音的节奏,却始终不变。

    淮安军的将士随着哨音,迈动整齐的步伐,从容不迫,仿佛要去享受一顿约定已久的盛宴。

    刺耳的哨音里,王保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迅速下沉。他身边的兵力足足是对方的两倍半,但他却不再有任何把握,自己能挡住对手。

    “吹角,命令伏兵出击!”高高地举起弯刀,他果断地做出决定。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忽然变得苍凉,仿佛野兽在召唤失散的同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左右两侧树林里,有愤怒的号角声相应。早已急得两眼冒火的脱因帖木儿与贺宗哲,各自带着三千伏兵,呼啸而出。

    他们从侧后方冲向淮安军。

    他们要把这只刚刚醒来的巨龙,再度推入黑暗。

    然而,淮安第三军中的战旗,却突然高高起挑了起来,在迎面吹过来的河风中,猎猎挥舞。

    “放平长枪!”徐达猛地将自己的长矛对准正前方,大声断喝。

    “吱————吱————”哨子声猛地一变,由三拍变成两拍。

    “吱————吱————”“吱————吱————”“吱————吱————”凄厉的铜哨子声里,原本高高竖起的长枪,像怒放的鲜花一样,层层向前绽放。

    一层,两层,三层。。。。。。

    “吱————————”所有哨音,汇集成一声长长地龙吟。

    所有长枪一齐向前捅去,宛若巨龙磨亮的牙齿。

第三百一十六章 黄河赋 ?澹

    第三百一十六章黄河赋(下十五)

    “全体——迎战!”王保保大喝一声,顺手从地面上抄起一块盾牌,大步迎向正对着自己的枪锋。

    对手速度依旧不快,仅仅比先前稍稍提高了些许一点儿。应该是不懂得充分利用山势,或者是由于主将过于死板,为了保持阵形而故意放弃了对山坡的利用。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破绽,他必须牢牢地抓住。

    “全体——迎战!”百余名忠心耿耿的家丁大吼着追上去,将王保保团团围在了正中央,每个人手里都持着弯刀和圆盾。然后像一个车轮般,朝淮安第三军滚了过去。

    这是探马赤军老祖宗留下来的战术,临阵对敌,再恰当不过。当年王保保等人的祖辈,就靠着这种战术打得南宋将士抱头鼠窜。如今,他们要复制祖先的辉煌。

    河滩上的两千余名探马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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