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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众贼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注1:妥欢帖木儿这个皇帝比较奇葩。在位时间长达三十五年,几乎占了大元朝控制中国时间的一半儿。对奇氏的爱情也无比忠贞,拼着得罪大臣也要封后者为第二皇后,并且在明知道后者要联合儿子推翻自己的情况下,依旧对其宠爱有加。国库穷得跑耗子,老百姓姓没饭吃,却每年拿出大把大把的钱来到寺庙里施舍。治国打仗样样稀松,做东西的手艺却是大师级水平。亲手制造的水运宫漏(原始水钟)即便拿到现在也是叹为观止。
第三十六章 鬼才李四
第三十六章鬼才李四
妥欢帖木儿幼年曾经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权臣燕铁木儿派人毒死,少年时又日日提防着在权臣伯颜谋害自己,因此性格非常阴柔。与奇氏两个谈谈说说间,就将几万人的生死定了下来。
这种故意派人去送命的事情,当然不能拿到朝堂上公开讨论。因此第二天,妥欢帖木儿又命人把右相脱脱给宣进了宫中。在大明殿内,将自己的奇思妙想仔细跟对方陈述了一遍。
那中书右丞脱脱虽然号称儒门子弟,却非常推崇“慈不掌兵”的道理。听完了妥欢帖木儿的圣谕,想都不想,便大声回应道:“陛下此法甚得兵家之妙。臣先前之所以迟迟未敢有所动作,就是怕贸然派了兵马去,万一有个折损,非但涨了蚁贼的志气,还会在朝中引起很都没必要的非议。这回,即便涨也就涨了。只要陛下和臣都知道这是骄兵兼疲兵之计,谅朝廷中其他人也不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妥欢帖木儿闻听,立即明白脱脱是在借机提醒自己,不要过后不认账,反而借着“丧师辱国”的由头,再次削他的丞相之权。便笑了笑,非常大气地回应,“爱卿尽管放手去做,切莫有什么后顾之忧。朕与你是总角相交,还能信不过你么?!”
“能得陛下如此信赖,臣岂敢不鞠躬尽瘁!”中书右丞脱脱将手按在胸口上,先俯身施了个蒙古人的传统礼,然后继续说道,“臣闻两淮的盐丁,素有善战之名,曾杀得蟊贼们见运盐大旗便望风而走。他们又是南方人,习惯了徐州一带阴湿的天气,不如就近调过去,征讨。。。。。。!”
“甚善!”没等右丞脱脱把话说完,妥欢帖木儿便大笑着鼓掌。那两淮盐丁,就在前年差不多时候,还因为官府拖欠了他们熬盐的柴草钱,聚集起来闹过一次事。虽然被及时镇压了下去,却始终是个隐患。调他们去跟芝麻李拼个你死我活,一石两鸟,实是高明至极!
脱脱陪着妥欢帖木儿笑了几声,然后想了想,继续启奏,“至于领兵的主将么,礼部侍郎逯鲁曾任山北道廉访使,不但知兵,而且善于料民。派他统率盐丁征缴芝麻李,获胜之后,刚好留在徐州安抚地方!”
“逯鲁曾?”妥欢帖木儿想了想,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逯鲁曾是天历二年(1329年)的进士,汉人,文章做的花团锦簇一般,平日处事也素有刚正之名。但是这个人就是个对朝廷忠心耿耿文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脱脱,后者竟然让他去送死?!
“逯鲁曾才华横溢,朝中汉官,多唯他马首是瞻!”脱脱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妥欢帖木儿立刻下定了决心。
汉官是朝廷养来安抚天下读书人的,岂能让他们抱起团?既然那逯鲁曾自己找死,好吧,干脆朕就成全了他。想到这儿,妥欢帖木儿点点头,冷笑着说道:“朕记得上一任淮南宣慰使,好像死在反贼彭和尚手中了,就让逯鲁曾兼了它吧!你替朕拟个旨,让逯卿即刻起身赴任!”
“臣,遵旨!”脱脱立刻又一躬身,大声回应。
“你啊,何必如此拘礼?!”妥欢帖木儿笑着摇头,嗔怪自己的右丞脱脱总是一本正经,“令弟也先帖木儿回来没有?朕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改天让他进宫来,陪朕一起做做木工!”
“臣,臣替舍弟谢陛下厚恩!”脱脱再次躬身下去,感谢皇帝陛下的厚待。
也先帖木儿是他的亲弟弟,现任御史大夫之职,上任之后辣手肃贪,令朝野风气为之一振。但是因为手段过于激烈的缘故,他的做法也引起了一些文臣的反对。其中屡屡跟他唱反调的,就有先前被脱脱举荐去当替死鬼的逯鲁曾。
很显然,妥欢帖木儿心里头明白脱脱是在借机铲除异己,但是念在兄弟二人都劳苦功高的份上,故意装了糊涂。所以脱脱必须主动向皇帝承认,自己兄弟领了这份恩情,以后一定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什么厚恩不厚恩的,朕和令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至今宫中,还留着他当年亲手给朕做的木雕呢!”仿佛真的很重视彼此之间的有情般,妥欢帖木儿摆摆手,笑着补充。
君臣二人又聊了几句朝政方面的事情,然后脱脱施礼告辞。离开了皇宫,立刻把自己的心腹谋士李汉卿叫到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吩咐,“小四,朝廷马上要对徐州用兵,选了逯鲁曾为主将,带两淮盐丁进剿。你拿着我的本相的信物,去淮南那边走一趟。吩咐那边的几个达鲁花赤,派出的兵马一定要精挑细选。”
李汉卿三角眼一转,立刻明白了脱脱的本意。躬下身,大声回应,“明白,属下一定会帮逯鲁曾大人提前把人马准备好!”
他是脱脱的书童,行四,自幼被掠入丞相燕铁木儿的府邸,鞍前马后服侍脱脱。甚至连书都是陪着脱脱一起读的,还因此识得不少字,差一点被脱脱的老师吴直方列入门墙。虽然因为他出身低贱,此事终未能成。却也混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鬼才”之名。
后来脱脱见他做事认真,心思足够机敏。干脆顺水推舟让他脱了奴籍,还了原本的李姓,跟在自己身边听用。所以李四又给自己取了个非常大气的名字,唤作李汉卿。回到家里,继续给脱脱当奴才。在外边,则仗着脱脱的名头四处招摇。
正所谓宰相家的门房四品官,这自幼一起长大的书童,怎么着也得相当于一个侍郎。因此,有功名在身的官员见到了李四,皆要称他一声汉卿兄。那些没功名或者官职稍低一些的,少不得就得叫他一声,李老爷,或者四老爷,以显其身份尊贵。
这位李四老爷,也是极其不敢忘本的。无论在外边如何招摇,凡是脱脱吩咐下来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长此以往,脱脱也就更倚重于他。凡是不方面自己直接出面的,或者根本就无法见光的事情,都会交给李四去做。李四也每每都做得滴水不漏,令脱脱满意得更是无以复加。
这次,显然又是件见不得光的勾当。因此脱脱也不多废话,抬起手,在李汉卿的头顶上梳理了几下,就给摸胯下骏马梳理鬃毛一般,继续笑着说道:“小四,派你做事,我最为放心。待逯鲁曾抵达淮南之后,你也随军一道去徐州。记住,无论此战结果如何,你必须活着回来,把看到所有情景,详详细细说给我听!”
“是,大人!小四只要一口气在,绝不敢辜负大人的嘱托。”李汉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将腰挺了起来,回答得极为响亮。
当晚,他就带上十几个心腹随从,装做探亲访友的公子哥,骑着马赶向了淮南。沿途经过滕州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停下来找个客栈投宿,顺便替脱脱打听一下,徐州红巾军的最新动向。那滕州距离沛县只隔着一个微山湖,对去年冬天兀剌不花屠城之事,恨得一直牙根儿痒痒。此刻听过路人问起徐州红巾的事情,多嘴的店小二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您是问杀了兀剌不花的李爷么?那可是响当当的好汉子。要不是他老人家有本事,咱们沛县十万男女老少的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小六子,别多嘴。赶紧给客人去打热水洗脸!”掌柜的见多识广,被小二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拍了下柜台,大声呵斥。
“就去,就去!”小二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大声补充,“我看您也不像个凡夫俗子,与其把大好头颅等着蒙古人来砍,不如也去投了芝麻李呢。他那边,绝对亏不了您这样的人物。小的也就是又蠢又笨,身上还没多少力气。要不然,也早去投奔他老人家了!”
“小六子,你作死么?作死自己去死,别拖累我!”没等他把话说完,掌柜的已经拎着根鸡毛掸子从柜台后冲了出来,冲着他没头没脑地乱抽。“作死,作死。你也不想想你老子娘。你死了,让她今后指望谁去?!”
打走了多嘴的小二,他又赶紧向李四等人道歉,“这位爷,您别听听吓嚼舌头。这孩子小时候脑袋被马踩了,说话做事都疯疯癫癫。小老儿是念在街坊的份上,不忍心见他活活饿死。才硬着头皮收留了他。谁料到,这小子死性不改,早晚得把自己送到大牢里去!您别听他瞎嚼舌头。那芝麻李是个大反贼,我们都恨不得吃他肉,剥他的皮。您这边请,小老儿给您砌一壶好茶。您先漱漱口,润润喉咙!”
“不必了!”原本想学着折子戏里的模样,暗中查探一番。谁料去没骗过开旅店的小老头儿。李四心中烦躁,丢下几个铜钱,大声吩咐,“你把马给我等用上好的精料喂上,我等到外边酒楼里去吃。记住的,一定要上等的精料,否则,爷爷饶不了你!”
“唉,唉!”掌柜的连声答应着,亲自带人把马匹牵到了后院马厩中,用早春的草芽喂上。那李四,则倒背了手,像个公子哥般带着随从在街上闲逛。每遇到人多的地方,都免不了要挤进去,看看热闹。
此刻正月刚过,各类店铺的生意还没有完全回暖。因此街面上看起来颇为冷清。聊聊几处看起来颇为红火的买卖,则是专门收购土特杂货的铺面。几乎每个铺面门前都排着一条长队,进城贩货的挑夫一个个擦着脑袋上汗,满脸兴奋,仿佛担子里装得全是无价之宝一般。
凭着在俩任丞相府里炼出来的眼力价,李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快,就跟开铺子的掌柜混了个脸熟。见对方大把大把地拿钱收购挑夫送来的半透明石头,便装作好奇的模样,笑着问道:“这是什么?最近行情很好么?”
“这位小舍有所不知!”那收货的掌柜最近赚钱赚得手软,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东西,叫做石硝,原本也不怎么值钱的。但最近行情一下子就涨了上来。小舍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大的货主。都是存了几万斤的,你吃下来,再想办法运到黄河南边。保准不会亏本儿!”
“黄河南边,黄河南边谁要这东西?!”李四愣了愣,敏锐地感觉到此物可能与芝麻李有关,皱着眉头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掌柜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装起了糊涂。“反正我就是个收货的地商。那些行商把货买了去,卖给谁,小的真的干涉不了。也从不过问!”
第三十七章 献宝
第三十七章献宝
见杂货铺子掌柜起了疑心,李四便笑了笑,起身告辞。随后又带着随从逛了另外几家收杂货的铺子,看到最大宗的交易依旧是石硝,次之的,便是市面上以前也很少被人问津的硫磺。至于每伙蚁贼都必然会重金求购的铁器、铁料,反而只排到了第三位。无论价格上涨幅度和交易量,都跟石硝和硫磺差得很远。
李四见此,心中立刻便明白了数分。走到僻静处,将两名最机灵的随从点手叫到身边,以极低的声音吩咐,“你们两个赶紧回大都去向左丞大人汇报,就说李四在滕州发现红巾贼正在大肆收购石硝和硫磺,那所谓的晴天霹雳,恐怕真的如红巾军自己对外宣称的那样,与火器有关!”
“四爷是说,红巾军的告示上,原本就说的就是实话?!他们,他们脑袋被驴踩过么?居然实话实说?!”兀剌不花战败身死的事情在大都城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那两名随从就在右丞府当狗,自然早就知道徐州红巾军自己贴告示澄清没有天雷的事情,愣了愣,疑问的话脱口而出。
“让你们去汇报就赶紧回去汇报,哪那么多废话?!”李四先竖起眼睛来,大声喝骂了一句。随后,才冷笑着解释:“这就是撒谎的最高境界了,明明就是实话,却让你只愿朝反了去猜。快去,让右丞大人赶紧想办法,禁止这两样货物向徐州交易!否则一旦让芝麻李积攒起足够的火药,再想拿下他,朝廷需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是!”两名随从不敢怠慢,答应一声,立刻小跑着回客栈取马。其他随从看见了,难免就小声追问道:“四老爷,四老爷,那石硝和硫磺,原本不就是禁止之物么?您怎么还要请右丞大人。。。。。。”
“蠢货!”李四听得不耐烦,抬手给了问话者一个脖搂,“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咱们大元朝的禁令比牛毛还多呢!但只要是能赚到钱的,你看哪一条曾经认真执行过?!”
“唉,唉,四老爷说得是,说得是!”挨了打的随从满脸赔笑,不敢再多问一个字。
这大元朝在立国之初,的确禁止过硝石和硫磺交易。可那些禁令只是对汉人和南人有效。换了蒙古人和色目人,则谁都不会拿它当回事。特别是后者,只要能赚钱,亲娘老子都能拿出来卖,岂会在乎禁令不禁令?因此久而久之,这些禁令就都彻底变成了废纸。除非朝廷再度重申,并以严刑峻法为后盾。否则,即便你把石硝卖到州衙门口,只要不踏上那几个石台阶,里边的大人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探出了一项重要情报,李四也没心情继续在滕州逗留了。找了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酒楼简单吃了一顿,便回客栈结了账,带领手下随从继续向南奔行。
他着急替新任淮南宣慰使逯鲁曾去挖坑,当然不肯朝西走到运河上乘船。而是直接出了南门,沿着官道一路狂奔。谁料才奔出了十多里,前方道路忽然变得无比狭窄。十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排成一条长队,挤在最窄处,将整条官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不长眼睛的东西!”跟在李四身后的随从王二十一骂了一句,就想用皮鞭头前开路。李四却猛地探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别多事,这里不是大都。咱们从路边泥地上绕过去!”
“凭什么?”那些随从在大都城内当螃蟹当惯了,到了外边,岂肯给一群乡巴佬让路?立刻齐齐将头转过来,七嘴八舌地抗议,“四爷您也太谨慎了吧。虽然这里不是大都,却也是大元朝的地界。谁还敢不给咱家主人面子!”
“一群吃糠的蠢货,比猪还蠢!”李四狠狠瞪了众人几眼,以极低的声音回应,“这里距徐州,不过是三两天的路途。芝麻李在徐州折腾出那么大动静来,这边的黔首们居然一点都不慌,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要说这地方官府跟红巾贼之间没猫腻,有可能么?真正把当地的差役招了来,谁能保证他们站在哪一边?!”
众随从闻听此言,吓得连连倒吸冷气。刚才大伙的确都看到了,这滕州的地面上,的确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好像压根儿就没感觉到蚁贼的巢穴近在咫尺。那城门也四敞大开着,也根本不怕步了徐州后尘!
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说明了一件事,腾州的官员和百姓,早就知道红巾贼不会攻打他们!甚至连派手下骚扰一番都不会。而能让芝麻李如此礼敬有加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由官府的人暗中跟芝麻李搭上关系,向徐州红巾贼缴纳一笔钱粮,买一时之苟安。
只是这地方上的官儿们,做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毕竟蚁贼不过是在一两个府里折腾,而朝廷治下像这样的府却有好几百个。
“你们懂什么,所谓千里做官,只为捞钱。”见一干随从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李四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如果让蚁贼打到了城里,他即便把所有家产都拿出去打点,最后也逃不了全家流放千里的命儿。但是派手下去跟蚁贼勾搭,花得却不是自己的钱。即便哪天芝麻李被朝廷抓到,供出他的名姓来,也可是说是贼人死到临头胡乱攀咬。只要查无实据,朝廷为了安抚人心,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嘶!”众人听了,再度倒吸冷气。如果事实真的如同李四所猜测的话,此刻把官差招来,等待着众人的,恐怕就是被杀人灭口的命运了。在死亡的阴影下,众随从们不敢继续嚣张。老老实实地将坐骑拨离官道,在泥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绕。
此刻已经是二月初,冰消雪尽,春潮汹涌。而滕州又紧邻着微山湖和运河。因此官道两边,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烂泥坑。不小心一脚踩下去,人和马就会被淹到脖颈处。
鬼才李四骑在马上向前绕了二十几步,见脚下的泥地实在是陷阱重重,只好叹了口气,带着满身泥浆的随从们,再度回至了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