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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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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年春天,当我“消失”了许久之后,若若和杜杜几乎是从天而降来到青岛,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才似乎从一场自顾自的梦境里醒了过来。

    拥抱和眼泪,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之间绝不会缺少的东西。

    其实,我消失的那些日子,是带着同两家公司的书约消失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青城2》、《凉生3》以及《凤凰台上凤凰游》你们等了那么久的原因。

    现在的我念及此事,除了感叹两家公司对我的包容和支持之外,也会感叹一下自己,如此财迷的自己,是何等的孤勇,竟然连深爱的、最爱的、亲爱的money都不要了,一意孤行毫无责任感地放弃了写字这件事。

    当然,也从这个角度,可以想象得到,当初的自己,决意离开时,确实是去意满满了——如果当初继续下去,依照我的身心健康程度,估计三年后的此刻,你们等到的不是我的归来,而是我去往了天堂的小路上。

    嗯,不开玩笑了,其实写序是个严肃的事情,我总爱将严肃的事情搞得这么不正经,很抱歉。

    那就等过两年,我心智稳重后,再出典藏版的时候,我写一个稳重而典雅的序,送给你们,送给自己吧。

    当年若若和杜杜的到来,让我的心渐渐泛起涟漪。

    很轻。

    我知道,她们在等着我的归来。

    于是我开始了思考,我还能写字吗?还会写字吗?还喜欢写字吗?

    对的,最重要的是——我还喜欢写字吗?

    答案是肯定的。

    我喜欢写字,这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特长——另外,我还会做菜,我可以去开一家私房菜馆。

    可即使答案如此直白,我却依然犹豫着——因为我还没从这场梦境中醒过来,我还爱着现实中那种真真实实的生活,欢笑是真实的,语言是真实的,痛是真实的,恨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直有半年的时间,我都沉溺在这个思考之中。

    直到七个月后,一个叫某笙的孩子,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的世界才被真真实实地触动了!

    她是我的读者。

    她是你们中的一个。

    她十七岁开始读我的故事,二十一岁那年,她找到我。

    我以为她会说,你个死蜗牛,我的《凉生3》、我的《青城2》、我的《凤凰台上凤凰游》都死哪里去了!

    所以我拥抱了她一下,我说,对不起,让你等得失望了吧。

    她给我的话却是,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你很好。

    那几天,她一直在我的身边,安静得像一只猫,完全不是网络上我们彼此猥琐而刻薄的模样。

    她说,小米,你要是不喜欢写字就不写了呗。

    她说,那真的不重要。

    她的到来,让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就是有些人可能在等一场你故事的结局,而有些人,却在等一场你的消息。

    我看着她,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些时光——她虽不是我最开始的读者,却也是我的一个“老读者”。

    从她们身上,我仿佛看到自己成长的轨迹。

    我最开始写字的时候,只是因为我喜欢写字——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写字会给我带来掌声,带来拥护,带来鼓励,带来……

    我只知道,我喜欢写字。高中时代别人在听课,我却在作文本上书写着别人故事和悲欢,这些最初的故事现在还保留在许多厚厚的笔记本上。如我这么懒惰的人,却可以写满了那么多厚厚的笔记本;如我这么多动的人,居然可以在电脑前安坐十多个小时,就为了写一个故事。

    ……

    2011年,我想我终于看清了自己。

    因为某笙。

    也因为某笙身后的那群人。

    因为有人等待,所以,我会有前行的勇气。

    2012年,我开始了人生中一场新的旅程。

    放下了你们给我的幸福与包袱,只想像最初写字那样:好好写自己想写的故事,恰好,你们也喜欢。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喜欢。

    可是,我却一定得让自己喜欢。

    因为,它是我的爱好。

    我依然会奢望每个故事会被你们喜欢,却已不会再执念于这种奢望之中,就好像我的私房菜馆,不可能人人会觉得我是最美好的大厨一样。

    感谢这六年时光,经历过那么多起起落落,破茧成蝶还是破茧成蛾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们都有破茧飞翔的那一刻。

    我知道,终有那么一天,我将老去,鸡翅膀妞这个称号将不再属于我。可是,我多么矫情地希望,在属于我和你们的这些时光里,我永远都是你们的鸡翅膀妞。

    就像很多很多年之前,我刚开始写字时那样。

01 凉生,就这么狭路相逢

    十三岁那年,我突然有了一个极坏的习惯。

    我习惯在半夜睁开眼睛,极力张大瞳孔,试图看清糊满报纸的天花板,然而,在这黝黑的夜,一切只是徒劳。

    夜只是这样隆重地罩满我身体,我缩在被子里,小小一团。我想,我怎么就一点儿也找不到别人小说里所说的夜色如水的恬静美丽呢?我只能在半夜听到父亲的咳嗽声,母亲柔肠百结的轻微叹息声,还有凉生熟睡时所发出的均匀呼吸声。

    我看过凉生睡觉时的样子,他喜欢侧着身子,小脑袋埋在枕头上,长睫毛像两只熟睡的天鹅一样憩息在他闭着的眼睛上,略薄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白色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这种柔和的粉色皮肤在魏家坪这一带孩子身上是极少有的,所以,在我年少的意识中,凉生是与我不同的,与整个魏家坪的孩子都不同。

    我喜欢在他睡午觉时,用初生的嫩嫩的小草尖探到他的耳朵里,看他被痒醒,我就猫着小身子,躲在他床边,学我们家小咪猫叫几声。凉生眼都不睁,就可以猜到是我,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姜生,别闹了,睡觉呢。

    他叫凉生,我叫姜生。

    四岁之前,他与我的生活没有任何瓜葛。

    四岁那年,一个阳光洒满半个山坡的美丽午后,一脸疲色的母亲把一个如同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好看的小男孩带到我面前,说,姜生,这是凉生,以后你就喊他哥。

    四岁,尚是记忆模糊陆离的年龄,我的眼里只有泥巴、小草、狗尾巴花,不知道什么叫天灾**、造化弄人,更不知道那些天里,魏家坪发生了一场惨烈异常的矿难,有四十八名矿工和两名记者遇难。在我眼里,魏家坪的天还是那样蓝,水还是那样清。所以当母亲把凉生带到我面前时,我一边甩着清脆的童音喊他凉生哥哥,一边背着母亲冲他做了一个奇丑的鬼脸。

    可能是我做的鬼脸实在太难看了,所以把好看的凉生给吓哭了。

    凉生哭的时候用胳膊挡住脸,努力地憋住声息。魏家坪的孩子哭起来可没他这么斯文,他们都是直接张着大嘴巴,哭得歇斯底里惊天地泣鬼神。我对凉生的好感就是从他这斯文一哭开始的。

    凉生刚来的时候,非常喜欢哭,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地小声抽泣。

    我就抱着枕头,挨到他枕头前,在暗夜中,瞪着眼睛看他哭。夜色浑浑,我只能看到他细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小脑袋不停地抖。

    我说,凉生你怕黑的话,那姜生陪你睡。

    他似乎对我没有太多好感,边抽泣边抗议,谁怕黑了?

    我就愣愣地站着看凉生哭。

    他转身,眼睛红红的,他说,有什么好看的啊?

    我撇撇嘴巴,像条小鱼一样钻回被窝,挨到母亲身边,我说,妈妈,是不是城里人哭的感觉比吃糖块儿还幸福呢?

    幸福是我学会的第一个词语,但母亲并没因此表扬我,她给我盖好被子,说,姜生,你记住,凉生是你哥!不是什么城里人!以后不能胡说,你一定要记住,凉生是你哥!

    仿佛圣命难违一般,四岁时,我与凉生,六岁的凉生,狭路相逢。我不能也不知道去问,这个被唤作凉生的男孩,为什么会突然来到我们家?

    只能这样注定,他是哥哥,而我,是妹妹。

02 魏家坪,凉生与北小武之战

    凉生来之前,父亲总是很忙,只有过年的时候,他回家看爷爷奶奶,我才能见到他。如此一算,我们不过打过四个照面。他高瘦,一脸寡淡的表情,对我似乎也无太多喜爱。

    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算喜欢他。不过,如果他能像北小武的父亲那样,老让自己孩子骑在脖子上坐大马,我想我还是可以喜欢他一小下的。

    母亲看得出一个小女孩对男性家长宽厚怀抱的向往。依恋对于正在成长的孩子来说,是一种不能抹杀的天性。所以,她总是一边忙碌着一边跟我说,姜生,你爸是咱魏家坪最了不起的人物,所以啊,他不能总在咱娘俩身边。他是个大记者,每天忙啊忙的,姜生,你爸是为了咱娘俩啊。说完,她会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冲我笑,嘴角却是一个苦味道的弧线。

    这样的话她一直说到凉生来到那天。从此,她便学会缄默,如同魏家坪那口废弃的枯井那样,深深缄默在更多的农活和操劳之中。

    她给凉生做最好的饭菜,凉生却很少吃,眼神淡漠中带一丝胆怯,眼睛圆溜溜的,不时望向我。

    母亲看着胃口恹恹的凉生,转脸对我说,姜生,你要让着哥哥啊。妈妈去医院看爸爸。

    母亲走后,凉生问我,姜生,妈妈生气时会打小孩吗?

    我摇了摇头,盯着他眼前的红烧肉直流口水,闭上眼,胡乱扒饭。我想闭上眼睛的话,土豆块我也能吃出红烧肉的味儿。果真如此,土豆块不仅有红烧肉的味儿,而且还和红烧肉一样软。我美滋滋地大嚼,睁开眼时却见,凉生正踮着脚,那么认真地一筷子一筷子往我碗里夹红烧肉。

    他冲我笑,说,姜生,你慢慢吃啊。你看你那样子,真不像小女生呀。

    我冲他做鬼脸,这次没把他吓哭。

    吃过饭,我就带着他去魏家坪最大的草场上捉小虫子。北小武正在率领一帮小屁孩玩儿战争游戏,他一眼就看到了我身边的凉生,他就喊我,姜生,那是谁啊?你小女婿吗?

    魏家坪的孩子有口无心,甚至他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凉生的脸竟然红了,城市里的孩子,脸皮是这样的薄。

    我把北小武从“碉堡”上拽下来,拉到凉生面前,说,他叫凉生,是我哥。

    北小武看着凉生,咧嘴笑,我叫北小武,这里的头儿。

    凉生也笑,嘴角抹开一个无比漂亮的弧,阳光下,像个美丽的娃娃。

    那天我们玩得很疯。孩子总是忘事,凉生那天下午一直很开心,他捉了最多的虫子,也忘记了哭。

    只是北小武一直在我屁股后面唧唧歪歪,姜生啊,你们家怎么净是这么怪的名儿啊?哎呀,我忘了,你家老头子叫姜凉之,怪不得呢。

    我不知道谁叫姜凉之,可凉生知道。小孩子喊对方家长名字通常多有骂人的意味,但我相信北小武只是嘴贫而已,凉生却不这么认为,他毫不客气地对北小武动了拳头。

    他们俩厮打在一起。北小武是小人,他动手;凉生是君子加小人,又动手又动嘴,北小武被凉生咬得吱吱乱叫,他渐渐撑不住,就喊我,姜生,奶奶的,你还不来救救我啊!

    我本以为北小武身后那帮小屁孩会对凉生群起而攻之,没想到他们更小人,只在一边静静地看北小武落败,我想若是北小武占上风的话,凉生早被这些人殴打致残了。这是第一次我领教魏家坪孩子的小人作为。我去拉凉生,我说哥,咱走吧。别咬了。

    那感觉就像邻居唤自己家的大黄狗,大黄,别咬了!走!

    凉生咬得太过投入,所以当我的手伸向他面前时,他也毫不犹豫地落下牙齿。直到听到我的惨叫,他才惊觉,扔下一脸牙痕的北小武,抱住我流血的手臂,喊,姜生,姜生。我皱着的眉心渐渐地淡开,因为,我看到了凉生眼角惊慌失措的泪花。

    我皱着眉说,哥,我不疼,咱回家吧。

03 矿难,夜色如水

    晚上,北小武他妈拉着几乎被毁容的北小武来到我家院子,她脸上皱起的纹可比北小武满脸牙印还要醒目。母亲不停端茶倒水,不停地赔礼道歉,直到深夜,北小武和他那一脸牙印才从我面前消失。临走时,北小武他妈还从我家墙上拽去一大串红辣椒。

    我因凉生挨了母亲的揍。

    这是温善的母亲第一次对我动手。她一边用藤条打我一边哭,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魏家坪眼里的针啊!让你小心做人,你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啊,非要整个魏家坪都知道你的存在啊?你怎么这么欺负人啊?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母亲的话全是说给凉生听的。她是个心慈的女子,如同很多小说里描述的那种遭遇遗弃的女子一样,软弱唯诺。

    藤条抽向胳膊上凉生咬下的伤口时,我就哆嗦成一团,在门帘后偷看的凉生就紧紧地捂住眼睛。

    月光如水啊。

    如水的月光下,软弱的母亲无助地举着鞭子。头发散着,泪水飘落。而四岁的小女儿永远理解不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悲苦。

    那个叫姜凉之的男人,当他还只是魏家坪一个无能的穷教书先生时娶了她,相依为命。她为了奉养他卧病在床的父母,为了不给他添生计上的压力,在两次怀孕后,都无奈地做掉了。每一次他都抱着她哭,说,对不起。这个男人流着眼泪对她发誓,将来他一定给她一个幸福的家,一群健康的孩子!后来,他果真做到了!他出息了,成了省城有名的大记者,却在外面有了新欢。那是一个同他一样有文化有层次有见识的女记者!他们幸福着,缠绵着,甜蜜着,陶醉着。

    一个乡下的农妇却在遥远的魏家坪忍受着,痛苦着,挣扎着,等待着!她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家,并且有了孩子,她却不敢吭声,不敢哭也不敢闹。她明白,他没有同她离婚,就是因为公婆对她勤劳忍耐的喜爱与需要,以及她永远不会干涉他风生水起的私生活。

    几天前,那个叫姜凉之的男人和他的女记者爱人一同来魏家坪的煤矿进行采访写实,却被突发的矿难埋入井下。女记者死了,风花雪月没了。那个叫姜凉之的男人如今躺在医院,生死难卜,只有糟糠之妻陪在他的病榻前。他吩咐她,把他跟另一个女人的儿子接到魏家坪抚养,若他死了,更要好生抚养。是的,他无需请求她,只需吩咐。

    有种女子,一生可悲。生时可以欺,死后亦可欺。

    这个可悲的女人便是我的母亲。此刻,她散着发,落着泪,如同失魂一般。至于父亲的事,我到十三岁以后才弄清楚,才理解过来。也是从十三岁起,我有了一个极坏的习惯——在半夜睁开眼睛,极力张大瞳孔,试图看清糊满报纸的天花板,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寻找那种美丽的夜晚。夜色如水!月光如水!

    曾经,就在这月光如水的夜里,母亲责打了我,又抱着我哭,她说,姜生啊,我的命啊。

    我是母亲中年后才得到孩子,她是那样地珍视我,她一生不曾拥有什么金玉珠宝,而我就是她的金玉她的珠宝。她把对前两个没能出生的孩子的内疚全化成爱,放到了我身上。可今天,她哭完后,依旧罚我在院子里站着。

    那天晚上,月亮是那样孤单,我赤着脚站在院子里,只有小咪热乎乎的小身体偎在我的脚边。

    半夜时分,凉生偷偷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他小声地唤我,姜生,姜生。

    我看看他,一脸委屈,低下头,裸露的小脚趾不停地翘来翘去。

    他扯过我的手臂,心疼地看着上面暗红的牙痕,流出的血液凝结成暗红色的疖子。他问我,姜生,还疼吗?

    我摇头,又点头,然后就拉住他的胳膊哇哇地哭,眼泪鼻涕擦满他干净的衣袖。

    他咬着嘴唇,说,姜生,对不起啊。

    他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他用袖子猛擦我的眼泪,说,姜生,别哭了。都是凉生不好!凉生以后再也不让姜生受委屈了!否则,就让天上的月亮砸死!

    我停止了哭,喊他哥,我说,还是别让月亮砸死你吧,以后要是姜生再受委屈,你就用红烧肉砸死我吧!

    我边说边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嘴角,试图回味下午吃的红烧肉的味道。六岁的凉生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哭了。后来我们上小学时,老师让大家谈理想,那帮小屁孩不是要做科学家就是做宇航员,只有凉生傻乎乎地站了半天说,他将来要做一个会做红烧肉的厨子,引得一帮学生狂笑,被老师罚在门口站了半天,理由是扰乱课堂纪律。

    也是那个月光如水的夜,凉生拉着我偷偷回正屋,打来凉凉的井水,一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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