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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宽大,骨节分明。并非是小孩子的手。
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里,醒着?还是在做梦?
克哉分不清了梦与醒。当睡眠时间越来越长,当醒着时的一切也如梦中那般的模糊,似乎梦与醒也没有了区别。
如果,醒着。
为什么他会在医院!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家里的,明明!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对着令人恶心的苍白,刺鼻的药水味。
为什么天晴着,为什么窗外有樱花树。
扭头,邻床位上空着。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为什么,那张床空着。
——那个男孩,没有了,不在了。
陡然用力握紧双手,竭尽全力地想要抑止身体的颤抖,竭尽全力地想要平抚自己的恐惧。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只是梦。
梦——
对,这只是梦,这是他无法叫醒自己的梦。
有了些许的安心,却在下一刻僵住了。
梦中……如果,这是在梦中,那么——
世界忽然静极,又在一瞬变得嘈杂无比。
呼吸瞬然哽住,又在下刻变得粗重粘腻。
梦中,没有那个人。他的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个人!梦中的自己不记得那个人,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没有哥哥,自己的梦中,从来就没有过关于哥哥的记忆!
如果这是梦,那么自己将见不到哥哥了!如果他不醒来,如果睡着的他不睁开眼睛,他将再也找不到哥哥了!
他的高傲,他的强硬,他唇上的温度,他指尖的触感,统统都会消失!
——消失的,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没有了”,而是“哥哥没有了”!
牙关在打颤,咯咯直响,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了。只能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眼泪砸上因为用力而鼓出青筋的手背。
只觉得冷,却又觉得浑身都粘腻腻的。
觉得一切声音距离自己都好远,想努力回忆起哥哥的声音。
可是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仿佛此刻,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整个世界中,只有一个佐伯克哉。
这就是结果,这就是真相。
不!他要醒过来!他不要睡在没有哥哥的梦里!
克哉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却感觉不到疼痛,仿佛越是心急便越是无法将自己叫醒。
不——
不可以!
如果,这里没有哥哥,如果这个梦境中没有哥哥。
克哉忽然用力扯下还插在手背上的针头,下床,不顾身体的疲软,赤脚冲出病房。
哥哥,哥哥。
佐伯。
想见你。
不想让你消失。
不能,失去你。
如果真的只能有一个佐伯克哉的话。
医院阴暗的走廊上,每个人都神情冷漠,可是每个人都不是他。
跌倒,又爬起来,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直向前。
这就是那条回廊。没有出口,没有终点。唯一的希望就是从这么多张面孔当中找到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人。
哥哥……哥哥……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哪里都苍白的可怕,哪里都好冷。
“佐伯先生!佐伯先生!”
听见有人在叫佐伯的名字,克哉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一个护士朝他跑来。
——不,她叫的是自己。
如果真的只能有一个佐伯克哉的话,那么就让这个自己消失吧。因为即使没有了自己,世界不会改变,也没有人会难过——那个佐伯克哉不会难过。他无法面对那个人的难过。
如果真的只能有一个佐伯克哉的话,就让那个被他叫做哥哥的人留下来吧。因为,要是他消失的话,自己会难过的。他无法一个人承受如此巨大的悲伤。
对不起,我太软弱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可是,还是想见你。
可是,这个时候,还是想看见你的脸,即使不是温柔的表情。
——只要,只要能够确认你的存在。只要,只要能够确认你是真实的,你不是我的梦境。
其实真正害怕着的,是过于寂寞的自己在梦境中创造了另外一个自己这样的事实。
害怕着的,是那个佐伯克哉只是出于自己的想象这样的事实。
害怕着的,是自己爱上一个幻影的事实。
害怕着,只有一个佐伯克哉。
扭头,继续向前奔跑着,寻找着。
“佐伯先生!佐伯先生!请等一下!”
不要这样叫他。
这是令他无法忍受的事。不要用这样会产生混同的称呼。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明明,就有两个佐伯克哉!
脚下一滑,克哉再次跌倒,膝盖磕上冰冷的地板,他却浑然不觉地想要再次爬起来。
几个医生追上去扯住克哉。克哉奋力挣扎着,抽泣着说着“请放开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为什么,那些人中却没有那个人。
被强行带回病房,克哉一直挣扎着,想要出去。
想要找到那个人。
针头狠狠扎进手臂,一管镇定剂被推入克哉的身体里。
克哉却觉得那不是镇定剂。
恐惧。
绝望。
如果找不到那个人,死在梦里也无所谓了。
死。
而是死的宣告。
那不是镇定剂,那是他会死在梦中的宣判书。那是他所犯下的罪愆的审判书。
Chapter 6
护士告诉他妈妈打电话过来说明天早上他们会来接他出院。
从前一直期待一直期待却期待不来的东西,因为来得过于突然,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初,克哉只是缓缓地“嗯”了一声。
仿佛并不那么高兴似的。
护士摸了摸克哉的头,转而离开。克哉只是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扭头望向窗外。
窄小的窗框,窄小窗框外窄小的夜空。
有时候,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被抛弃在了这个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有一种颜色的医院。
会害怕。
其实,比期待多得多的,是害怕。
每天都在害怕着,害怕着很多事,提心吊胆。
即使医生和护士什么都不说他也知道。
他的病没有治好。他的病没有那么好治。
或许只能拖着,只能看着病渐渐严重,谁都束手无策。
或许会死得很早。
克哉不禁打了个寒战,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不,要好好活着。
我是妈妈的希望。
我死了,妈妈会难过的。
所以,要好好地活。
那天夜里,克哉很努力地想要醒着,想要醒着等待着爸爸妈妈来接自己。
想象着,他们会穿什么衣服来。
看到自己,他们会露出怎样的微笑。
他们见到自己会说什么。
想象着,仿佛连来苏水里都透出一股甜蜜的味道。克哉不小心,笑了出来。
可是第二天,却还是被护士叫醒的。
克哉一边懊恼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他不想让爸爸妈妈以为他是不想念他们的。
期待着,期待着,又有些不安。
克哉安抚着自己,带着些忐忑地走出病房。
他们会以怎么样的表情等待着自己。
他们会不会张开手臂将自己抱住。
他们会不会摸着自己的头说着“一起回家吧”。
推开那扇门。
突如其来的阳光让克哉不由得眯起了眼。
下一刻,却呆若木鸡。
爸爸,妈妈。
还有一个人。
栗色的头发,海蓝色的瞳。稚气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稚气。
那是自己。
却不是自己。
单单只是这样看着便知道。那是自己,那是自己想要成为而无法成为的“自己”,那是爸爸妈妈一直欢欣期待着的“自己”。
那是自己。
却不是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
那是另一个自己。
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容貌。
“爸爸,妈妈……哥哥!”
睁开眼睛。来苏水的气味,并不甜蜜的,令人恶心的气味。
看到的是原来的世界,却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醒了。
从原来的那个世界中醒来,戳破了盈满了谎言与自我安慰的泡沫。
彻底醒来,彻底觉悟。彻底了解自己为何会惶惶不可终日,彻底明白了那个人为何会如此厌恶自己。
就像那时一样。那时。那微微眯起的海蓝色的瞳,带着冷漠,仿佛在提醒着他。推开门的一瞬间,谎言开始。
那个人,不是哥哥。
是佐伯克哉。与自己同为佐伯克哉。
克隆。在这个社会,克隆人已经从伦理的束缚下解放,没有人会觉得这是悖德的行为。
当这个佐伯克哉消失时,还有另外一个冷静而强大的佐伯克哉存在着。
希望。没错,这也算是希望。不管怎么说,总会有一个佐伯克哉去实现爸爸妈妈的希望。
胸口好痛。
所以,为了让胸口不那么痛,给了自己一个撒谎的理由,让自己活在一个长长的梦里。
“醒了?”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曾那样疯狂执着寻找的人,就站在床边,此时,距离自己这样地近。可是为什么,伤悲却多于欢欣。
“你在浴室睡着了,发烧了。”
克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去看佐伯的脸。
“谢谢……对不起……”
谢谢你,一直忍受我荒诞可笑的自欺欺人。
谢谢你,一直人手我无休无止的自怜自艾。
谢谢你,一直容忍我叫你哥哥。
谢谢你,一直容忍我的存在。
对不起……
对不起,被我这样的人爱上。
佐伯只觉得自己败得很难看。
他想征服这个人的,却反被他征服。
他讨厌被这个人叫做哥哥,他讨厌这个人的自欺欺人。他下过决心,在这个笨蛋想起一切之前,自己不会再给予哪怕丁点的温情。
可是当发现克哉倒在浴室浑身滚烫时,佐伯无法抑止自己关于种种猜想的恐惧。☆
比起自己,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才是最残忍的。
因为你软弱,所以你就自私地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而对于如此的你,我却依然甘之如饴。
是我输了。
“下午医生会过来询问关于手术的事。”
“嗯。”
“发烧可能会引起并发症,你的病不能拖了。”
“嗯。”
“医生说成功率不高。”
“嗯……”
克哉一直都没有看佐伯的脸。
成功率不高么……
不管成不成功,都算皆大欢喜了——不,或许不成功了才算是大欢喜。
你是特别的,而我不是。虽然,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没用的我你也不会诞生。可是比起我,你的存在不是更有价值么?而我,也该感谢我的病,我的软弱,如此,才会遇见你,才会爱上你。
即使消失了,也是一种存在过的证据。
即便,这证据不为任何人所见。
“我梦见你了,”克哉忽然如是说道,“以前的梦中从来就没有你的。对不起……”
如此,无论哪边是梦哪边才是真是,都有你。
如此,无论梦或醒着,都有你。
“我不想手术……我不怕了,冷什么的,看不见什么的……长梦不醒什么的……没有会难过什么的,真的……谢谢你。”
明明很平静的,眼泪却流的很凶,身体却抖得很厉害。
不想,再让你困扰了。
“不要,再厌恶我了……好不好……”
视界忽然暗了下来。
从不知道,一直温暖的掌心会有如此冰冷的时候。从不知道,一向沉稳的指尖会有如此惊惶的时候。不知道,从不知道。原来,竟是如此不了解这个人,不了解佐伯克哉,不了解另一个“自己”。
眼泪打湿掌心,洗清每一条掌纹。佐伯不知道自己这样惊慌地,是不想看到克哉的泪颜,还是不想被克哉看到自己此刻这样因为悲伤而扭曲的脸。
结局是我认输了,你却放手了。你累了你倦了,却把最后的绝望都留给我。
没有你一样可以活下去,活得很好。
人生五十年,这一生都会是很好的一生。
我却不得不背负你的份一起活下去,背负你软弱的期待。
佐伯只觉得自己开始憎恨起克哉来。
只有弱者才会去憎恨。
他被逼着做了自己最为厌恶的事。
一直被迫妥协的人是他,是他这个自以为是的“佐伯克哉”。
伸手,轻轻握住那只覆住自己双眼的手。
“我知道你不会难过的,真好。对不起……可是,我喜欢你……喜欢……对不起,佐伯……佐伯……”
那双无力的手,此刻却握得那样用力,就像是要竭尽最后的气力去记得这个温度,这个触感。
“喜欢……喜欢……好喜欢你……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可是,我感激着,我的病。不然……我不会遇见你……不会喜欢上你……佐伯、佐伯……”
颤抖着将那只手凑到唇上,亲吻着沾满自己眼泪的掌心。不安地抬眼,看到的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佐伯。
为什么,会露出这样欢欣又悲戚的表情。
似的,克哉,你想起来了。你从梦里醒来了。我会兑现我的承诺给你你想要的,而你此刻却似乎什么都不想要了。
这不公平。
这不是我精心算计不是我步步紧逼想要的结局。
“如果我说我不准你放弃,如果我要你活下去,为了我……”
你会为我妥协一次么?
为了我。
因为惊愕而睁大了眼镜。以为那一定是会遭到嘲笑与讽刺的告白,以为这个人一定不曾顾惜过自己,以为自己一定会安心等待这个人的离开,以为从此谁都不会真的去在意自己了。
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可是,可是为什么听到这个人像是忍受着巨大伤悲的沙哑声音,却又忽然害怕起来。
害怕,这个人或许会为自己难过。
自己,无法面对这个人难过的表情。
——哪怕只有只有这一个人。
克哉闭上眼睛。
一身深蓝色西装的佐伯走出公司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门口等着他。
“抱歉,我要去医院接我的恋人。”
不理会对方惊诧的眼神,佐伯缓缓走出她的视界。
福德兰综合症,神经系统疾病,多为先天性疾病。临床症状表现为嗜睡,多梦,伴有幻觉,记忆力差。同时可能伴随髓鞘损坏,从而影响病人的视力、听觉与行动。目前基本没有完全治愈此病的办法,手术成功率也偏低,术后不能保证不复发,损坏的髓鞘无法恢复。
将车停好在停车场,佐伯缓缓走向住院部。
手术室门外的灯灭着。
推开病房的门,克哉正坐在床边。
“回家吧。”
“嗯。”
回我们的家。
克哉起身不小心撞到的床角。
小小的疼痛。
没有关系,即便看不清了。
这双手,却还能握住另一双温暖的手。那双手,会拉着自己带自己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因为,有那样一双手,所以,不害怕了。
“佐伯。”
“嗯?”
指尖,触上那片依旧温暖的掌心。
“喜欢你。”
end
番外A Little Pain
张开双臂,用力拥紧此刻吻着自己——此刻被自己吻着的人。
吻,又不是吻。就像是仪式,就像是承诺,就像是最为诚赤的宣告与掠夺。
想要,吞咽下彼此此刻开始所有的呼吸;想要,给予彼此此刻开始所有的呼吸;想要,与对方一起呼吸着同一口空气。
想要,竭尽全力地去体验这个人的爱;想要,竭尽全力地去传达自己的爱。
不仅仅是喜欢,不仅仅是爱。而是想要将对方的身体用力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而是想要将对方的意志用力融进自己的意志里。
恨不得能成为一个人。
这样,不管是身体抑或是意志,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从未如此地,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占有一个人。
不止是站在被占有的立场上,而是站在占有者的立场,几近疯狂地想要独占对方,哪怕只是喷洒在脸上的一缕呼吸,哪怕只是落到颈间的一截碎发。
全部,全部,全部都要收入自己的手掌之中。
要这个人,只能属于自己。
“佐伯……佐伯……”
唇间溢出对方的名字,急切地,欢欣地。带着羞怯地颤抖,却像是焦急地催促,却像是甜美的引诱。
吻落上颈间,手解开衬衫的衣扣,覆上肌理均匀的胸膛。每一次有呼吸落到肌肤上,似乎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个人毫不掩饰地热切。
是的,就像这样,吻着我,触碰着我,感受着我。
不要放开我,不要离开我。
为你选择了留下来,为你选择了由自己来承担一切。所以你理所应当要在我身边。
理所应当地接受我的自私。
手指插进对方的发间,微微揪紧,施与着温柔与疼痛。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自己是多么渴切。渴切着他更多的触碰,渴切着他更多的施与,渴切着他更多的——沉溺。
是的,恨不得自己能变成让人接触一次就无法摆脱的毒品,让这个人戒不掉,让这个人离不开。
含住他胸口的突起,牙关轻合,身下的人发出像是疼痛又像是欢愉的呻吟。
指尖感受着这个人的温度,感受着这个人的触感,感受着这人的颤抖。仿佛每触碰过一寸肌肤,自己的印象就会长进这个人的身体里。
不甘心对这个人妥协,不甘心对这个人低头,不甘心对这个人认输。
不甘心被支配。不甘心被支配的只有自己而已。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自己其实只是这个人的附庸而已。无论如何的优秀如何的强大,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顶替这个人,顶替那个无用的“佐伯克哉”成为一个别人期待中的“佐伯克哉”而已。
即使再怎么努力,自己不可能成为自己,只能成为“别人”。
不甘心。既然被赋予了意志,自己就不再是一个器官的集合体。要凭着自己的意志,要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自己。
凭着自己的身体,去给予这个人触碰,去给予这个人温暖。
然后,凭着自己的意志,去占有这个人,去拥有这个人。
去给予这个人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