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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罔极三之混水摸鱼 by 清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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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下好的决心,在对上小娃儿漆黑的眸子时,又动摇了。虽然很奇怪,但他说出的话有种人上之人说一不二,教人不敢违逆的威压。二哥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却也踌躇难定。
「如果我今晚回头,以后的事,你是不是不管?」二哥咬牙。
小娃儿挑了下眉,有趣笑笑:「我欠雷百动一个人情,所以今晚我插手。以后的事,各安天命,哪里管得过来。不过……」他顿了下:「你要再来也行,却必须是明日辰时之后。你若敢违约在辰时之前越过此线,我虽身在百里千里,亦会取你性命。」
二哥在下他最困难的选择,好半天才哈了声:「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小娃儿甜甜地笑了起来。
二哥看着他:「能否请教大名?」
「你想报仇?」小娃儿哦了声。
「不敢。」二哥急忙摇头。
「那请教有意义?」小娃儿又笑了起来。
二哥苦笑:「说得对,也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与阁下后会有期。」
「请。」
「请。」
二哥不多话,当真驱马转身就回。
「二哥,你当真?」
「别多说。」二哥摇头,等离开一段距离后才说:「这人太可怕了,你们没看到,他腰上别了个银环,那是崇阳谷铁继平成名的兵器。」
「你是说……」
「崇阳谷的人一直没出现,怕是遇上他后,铁继平不知好歹,全军覆没了。」

「沈庐的人比崇阳谷的人识趣多了。」小娃儿拿起腰间银环玩九连环:「也不枉我扔了块石头在路中间。雷总教头,因为我们的缘故让你脱队造成车队目前实力不足,我已帮你退敌补偿了。反正到这里,你们的目的就差不多算完成。」
「你果然知道这里就是洞庭山庄的目的地,才故意向孙甫问话,让他怀疑我?」暗林里一人慢慢踱出来,却是雷百动。
「除了易容,你该多关心些奇闻异事。比如,天地生气,五十年一叙,生气一叙,必有刀兵,天灾,瘟疫以收其生气。这乌山有地火,正是五十年一叙收其天地生气的灾火。今年正好是五十年之期。七月流火,地火喷发的时间,就在近期。」
「地火?」
「对,焚尽一切金石之物,非凡水可熄。所以乌山之树树龄都没超过五十年的,土地沃黑。但它也是冶铁之人最好的帮手,地火一升七天,凡铁被烧七天,早化为铜汁,而冰域玄铁仅是软化。当地火熄灭之时,正是锻造神兵最好的机会。」
「原来……洞庭山庄的人不是出来购买兵器,而是趁机将冰域玄铁带出来铸成神兵。」
「没错,而且孙甫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因为,真正的冰域玄铁,不是装在车上的箱子,而是车下那个大铁锅。」小娃儿笑了起来:「五十年前锻造玄铁时,不知出了什么事,总之,当时神兵没铸出来,却铸了个大铁锅出来。那铁锅传热不易,煮起东西极慢,分量却重得超乎凡物。一般出门在外不可能带这样一个累赘的。」
「所以你知道车上那个箱子是假的,一直负责搬送铁锅的孙甫是知道内情的人。」
「没错。现在你知道你的破绽了么?西绝卫公子。」
撕下面具,清秀的五官,是一路上相遇好几次的灰衣少年。他默然片刻,叹道:「你是何时发现我?」
「一开始。」昊娃干脆回答:「从你拿着野鸡回来开始。」
「怎么可能?」卫怀霖不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居然一开始就被人认了出来。
「雷百动在走之前,问我要吃什么,我说鸡肉。你回来后,又问我一次要不要吃鸡肉。」
「只因为这?或者我忘了刚才跟一个小孩子说过什么话也有可能。」
「当然有可能,所以我只是稍微怀疑一下,继续观察。你扮一个人,从神情气度语气甚至小动作都很像,我以为我多心了,不过,你给我夹烤鱼和鸡肉……」
卫怀霖又苦笑了起来,昊娃也笑了起来:「轩辕无名很麻烦是不是?吃鱼一定得剔光刺,吃鸡肉也得剔骨,不然他会哽到,这孩子从小养尊处优,很多不好的习惯一直改不掉。」
「确实。你跟他很像,我太不谨慎了,才会把你当成他,给你剔刺剔骨。」
「不是你不谨慎,而是没有几个人会对一个小孩子从头提防到尾的。你这馅露得也不冤。」
「如果对象是您的话,我确实不冤。」
「哦?」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翻手为云覆手雨,天下谁人不识君。这样的人,普天下也只有一个。」
「谢谢。」
「不怕我猜错?」
「你即说普天下只有这样一人,我当然只有笑纳了。」
「天下第一?夜语昊之名果然不是白叫。」
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

「你是应祈世子之约,来追踪我的?」
卫怀霖神色微变,好半晌才道:「原本是。」
「那现在呢?」
「我也不知道。」不再模仿任何人时,卫怀霖的眸子如琉璃般反射着周围的情绪,却看不出他本身的情绪。
「你跟着我们,是因为内疚?负罪?还是放不下?」
他低眸看了下昊娃,又飞快移开目光。
昊娃摇了摇头:「事不可过三。」
卫怀霖不明白地看他。
「你一路已经握住他两次,也放开他两次,第三次,可不能再松手。」
卫怀霖脑袋转动,想到昨夜昊娃让自己握着慕容恋尘的手,又想到那次在溪边,昊娃他们放着慕容恋尘不管离开一夜的事,「你是故意的……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哪怕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你们都在呼唤彼此。」
「呼唤?」卫怀霖轻嗤了声:「不如说是怨恨吧,我怨恨着他,他也怨恨着我,你知道。」他直直地看着昊娃。
「恨是比爱更强烈的存在。你不能保证你能爱一个人二十年,但你一定能轻易保证,你会恨一个人二十年。」
昊娃微微一笑:「是吗?」
「不是吗?人总是对让自己受到伤害的恨记得更深,认为爱比恨更深的,那是圣人。」
「你想知道我家小朋友的答案么?」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说起我家小朋友,实是令人发噱,卫怀霖却没法笑。
他琉璃般的目光多了层迷惘:「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个傻瓜。」
「所以这个傻瓜的爱比恨更深。」
「现在不会了……如果你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你就不会奇怪为什么他会恨我。」
「我知道。」昊娃依然说得平平静静,换来卫怀霖惊讶的一眼,转瞬释然。
是啊,天下哪会有这人不知道的事。
「独孤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说过,慕容内功心法特殊,特殊处关系个人私密,又说他干了不该干的事。你碰过他的手,你该知道,他元气大泄,真气一直无法回归气海。这些原因加在一起,答案是,他的心法特殊在大成之前不能动情欲,而你强迫了他破了童身,导致他精元大泄精关难守。」
昊娃顿了下,又叹气:「这大约也是慕容霁云当年背负一身美人债的缘故吧。他在功力大成之前,没法接近女色,但他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自己不去惹情孽,情孽自然来惹。以他的骄傲断不肯对人说明自己不能近女色一事,反倒在武林中揭起了不少波澜。」
「孤阴……」卫怀霖说到这,顿了下,神色有点淡淡的倦累,像挂了层面具一般,似笑非笑,似悲非悲,转口道:「如果只是波澜也罢,但他可害苦了好几位女人。」
「这就是你跟慕容恋尘的仇?因为他是慕容家唯一的传人?慕容霁云唯一的血脉?」
卫怀霖不语,这关系到上一代的恩怨,他不想说明。
「明明不是你们的仇恨,为别人活一辈子,不累么?」
卫怀霖依然不语,神色却有点微妙的变化,不再如泥塑木雕。
这话,慕容恋尘也对他说过,他说:恩仇真是世界上最难解的结,明明不是你我造成的,为什么却一定要你我来承担后果。
但他早已掺与其中,怎能不关他的事,又怎么不关他的事!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终——但也要遇上对的人才是佳话。一片痴情对上错的人,只是笑话。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秤陀浮,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发尽了千般誓,可是负心人到底是留不住的。
「你知道春风|穴吗?」卫怀霖终于再次开口。
「春风|穴?风山之首吗?」昊娃不假思索就回答:「太平御览?外国图记载,风山之首高三百里,春风|穴方三十里,春风自此出也。」
「如沐春风……哈,如果有人跟我一样从小住在风眼里被风刀所困无法出去,他就不会说这种屁话。我最讨厌的就是春风,其次讨厌的就是据说笑得令人如沐春风的人。你能想像我有多讨厌他!?」
昊娃小心地摸摸自己的脸,记得也有人说过自己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好吧,情人眼里出钉子,卫怀霖估计不会注意到自己笑容的,于是他继续微笑:「可是你也喜欢他。」
「是啊,不知怎么,就喜欢上那个傻瓜了。」卫怀霖笑意变苦:「越喜欢,就越讨厌,越讨厌,也就越喜欢。总有想把他撕碎了吃下去的想法。这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爱和恨就不会再困扰我了。」
「或者可以换一种吃法……」昊娃小声自语,在卫怀霖看向自己时转大声:「一定要同归于尽?就没有两全的方法?」
「我没办法。」卫怀霖目光空洞冷淡:「当我真正离开春风|穴进入人间后,我没办法原谅……」他下颚收紧,咬肌紧绷,目光直直望着天际。
「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怀怨恨的女人,尤其几个心怀怨恨的女人。」卫怀霖陷入回忆,木然而笑:「她们心情好的时候,会对我很好,但不幸,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只遇上五次她们心情好的时候。而她们的恨仅仅是为了无梦谷慕容恋尘的出生。
从来没有人知道慕容霁云有兄长,她们以为这孩子是慕容霁云的孩子,而慕容霁云没有否认,
由爱转恨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受到伤的痛总是比得到爱的幸福要深刻。」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便是老天爷的最爱了。昊娃也不由苦笑,这种时候语言的无力昊能明白,除非他自己看破,没人能帮得上忙。
「你瞧慕容恋尘睡时再痛苦也不出声,你不奇怪他出身名门世家自幼娇养为何会有这种习惯么?因为他看到我睡觉时是这样,他说我总认为他无法体会我的感觉,所以他就要从这些细节仿起。」话匣子一打开便不容易止住。或者是昊娃的目光让他觉得,这人是真正承受过,也明白自己情绪变化的人,而不像那些说着空泛安慰的人:「他以为我会高兴他更理解我?我讨厌他对我了解太多。他让我无所适从,如果能简单爱或简单恨就好了。明明在一起只会更加沉溺更加恨彼此,再也挣不脱束缚。他是对的,什么都没错,他一切都是因为喜欢我。那变成现在这样,就全都是我的错。」
卫怀霖捂着额,语气与逻辑都渐渐混乱,声音低得近乎自语。欲爱不能,欲恨不得。心魇成魔,焚烧无名。想将那人推离了自己的世界,也真的做了。却又因缘错会下被轩辕和祈又拉了回来。
「如果这件事真的令你痛苦,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昊娃微微一笑。
「……什么方法?」
「遗忘。独孤有药名忘世,吃了之后,就会忘了让你最痛苦的事。你将永远也记不起他,他吃了也记不得你。对你们两人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昊娃笑得平淡而冷酷。
「忘世。」低低重复了遍,卫怀霖怔怔地看着昊娃的笑靥。是最好的方法。那么,要忘么?要忘了这世间残忍的一切,要忘了那个让他无所适从自以自制的人?要将记忆里那一连串痛苦、挣扎、悲伤都忘却?
很好的主意,有什么舍不得?虽然那些悲伤也牵连着部分的喜悦,可是那点喜悦是多么微不足道。
「如果真的有这种药的话……」卫怀霖慢慢道:「请给我一粒。」
「只要一粒?你真狡猾。」昊娃摇头:「你想要记得他,又不愿他记得你……」
他还要再说,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吹得人衣袂乱舞,明明是七月盛暑,狂风刮过之处,冷入骨髓的阴寒从头浇灌到脚。
「不好。」昊娃脸色大变,往林子里掠去。卫怀霖不敢怠慢,也跟了过去。两人轻功展到极点,有如两道白线,几乎令人看不出身影,昊娃的功力原本胜卫怀霖一筹,但他身形变小,腿也变短了,施展轻功大是不利,仅跑了个不相上下。
冲到小山岗上,树下仅有些马蹄乱印,此外再无他物,更不用说人。昊娃一眼扫过,马蹄虽乱,在场却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不似遭到意外,马上弯腰踪地上的足印。
「发生什么事?慕容人呢?」卫怀霖跟在他身后,见状也知发生什么事,粗戛着嗓门心下焦灼。
「不知道,最好快点找到慕容恋尘!」顺着脚印飞快蹑踪,昊娃抽空抬眼看着橘红色的天空:「地火马上要升起了。」
卫怀霖的脸色白了一阵,又恢复了平静,跟在昊娃身后笑道:「来得可真巧。」
「是啊。」昊娃明知他的意思,故意道:「如果经过这一劫还没事,证明老天也是要你们在一起的。」
「承你吉言了。」卫怀霖哈哈大笑,笑声清扬直上,却听不到半丝希望与期待。
足印很快来到河边,消失在河水中。河水很浅,而对岸完全看不到有足迹踏过的痕迹。昊娃很快下了决定:「你往上游,我往下游。谁先找到,以啸声示意。」
卫怀霖点了下头,对着昊娃有些不信任的目光,直视道:「放心,现在的我没资格为他生死做决定。我也想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
「好。」也不多话,昊娃往下游掠去,注意着河岸两边可有草木折断之处,奔跑了半刻钟,依然未见有用线索,天空越来越红,溪水也越来越热,他不由有些焦躁。
地火的传说他只在书上看到些简略记载,并未亲身经历,却也知道大自然之力并非人力可抵抗。再耽误下去,万一地火升起,你就是大罗金仙也经不起七天的锻烧。
难道,天意便真的不许教人朝暮相守?
心烦意乱间,他突然停下脚步。地面微微震颤,被土沙搅浑浊的溪水中掉了个小玉瓶,捡起一看,正是慕容恋尘用来装糖果的小药瓶,吃空了被抛掉。他抬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清越,在山林间直传出数十里。
远远的,也响起一声长啸清和。他收起药瓶,越发小心地查找两岸线索。不久,终于在岸边看到一点露水打湿的痕迹,那是慕容恋尘从水里走上来时带上的水迹。
在旁边顺手打个坑当记号提醒卫怀霖,他顺着水迹找了下去。这边却与前边不同,脚印很轻,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给昊娃的追踪带来麻烦,速度不如先前之快。他猜慕容恋尘应是用上轻功了,但他神智有没恢复却不清楚。
「小慕容。」他用上真气传音,声若龙吟远远传开。
四面并无回声。他又叫了次:「慕容恋尘。」
地上的水迹渐渐稀薄,只剩下些微线索。水迹先是顺着水洼往下走了会儿,又渐渐往山岗上走去。身后传来衣袂带风声,卫怀霖的声音有些急促:「还没找到?」
昊娃抿紧唇不语,颊畔抿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他不再寻找地面的线索,直接往山岗上跑去。
山丘时不时有碎石滚落,地底震颠,呜咽暗鸣,诡异的空气气压让两人的真气都受到影响,短短一段路却跑得艰辛无比。
慕容恋尘杏色衣袍在丘顶一闪而没。
「慕容恋尘!」卫怀霖大声吼叫。
慕容恋尘的脚步停了下来,犹豫一下,回头看向两人:「……你在叫我吗?」
他的声音冷淡又疏离,手中握着柄剑,神色又是骄傲又是迷惘。昊娃也不确定他现在是怎么样的状态,正想招呼他下来,却听一阵沉闷的呜鸣波动,眼前的景物全出现扭曲,仿佛隔着大火看东西一样。
「不好,地火!」他纵身跃到附近最高的树上,却见卫怀霖不退反进,纵身往慕容飞跃。
一团青色的气从一无所有的地面冒起,草木霎时变黑。而以青焰为中心,一片橘红的地火熊熊升起,不只是草木,有些泥土都被火焰烧融为气体。
昊娃在树上连跃数株,只见火焰范围内的一切事物都如风摧槁木般倒了下去,熊熊烈焰漾着金色的光芒,恍若未世之际天降红莲。
这也是能毁灭一切希望的人间地狱。

山丘的东北,正是地火的焰心。与风眼一样,焰心方圆十里,是唯一没有火的空间。
卫怀霖抓着慕容恋尘,正挂在山丘削去一半峭壁上。山丘受不住烈焰已崩塌了一半。
脚下是烈火,身外是烈火,十丈之外还是烈火。谁也不知道这峭壁能在烈火中撑多久。
慕容恋尘抬头看着死命抓着自己的人。他的汗水滴到自己脸上,很快被周围的热气蒸发干了。
「干嘛要抓着我?」他有些疑惑地问。上面有些小石子滚落,或者很快卫怀霖抓着的大石头也靠不住,两人要一起焚身火海了。
「因为事不过三。」火海的映射下,周围尽是橘红,却又隐隐泛着金光。卫怀霖笑了,心中突然一片轻松:「我已经放开你两次了,这第三次,我绝不会放开手。」
「你是傻瓜吗?现在放不放手有什么意义?」慕容恋尘歪着头:「反正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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