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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定今生-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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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立楞了一下,问道:“改姓胡?这是为什么?”
  黄会长哈哈笑道:“改姓胡,那不就叫狐狸了吗?这可真是名副其实啊!” 
 
 
 
  
 第九十九章 迷惘
 
  长风道场里,木森与温快相对坐在棋盘前,正听着张昌南对俩人刚才的一盘对局做着点评。其时的楼外,已是夜色沉沉,时有风尖啸着从窗前掠过,而由于室内外的温差,窗户上早已是结上一层蒙蒙的冰霜。
  “没法下了,没法下了,如果不让先的话,我怕是没有争胜负的可能了。”虽然是冬天,温快依旧是轻摇着常年在手的折扇,正指着棋盘,无奈的喟叹着。
  木森由于这段时间和温快下的多了,至今还没有输过,而且都是以较大的优势获胜,所以此时也不再谦虚,只是微笑不语,自顾的抽着香烟。
  “小温,你这几年的水平没什么提高啊?依我看,甚至还有下降的趋势,不应该,不应该啊。”张昌南皱着眉头,毫不留情的批评着温快。
  面对着张昌南的批评,温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老师您不说,我自己也有感觉,大概是因为结了婚添了孩子的缘故吧,这段时间里对棋的研究确实是少了很多,而且现在道场的事情也很多,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啊。”
  张昌南不悦的说道:“你跟我别找那么多的理由,作为一个棋手,你既然选择了围棋,那么你就要专心的对待它,所谓的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不管有什么原因,你每天至少都要摸一摸你的棋子。小温啊,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收你为弟子吗?不就是看上了你的那股钻劲吗?我问你,你当时的那股劲头去哪儿了?我看你根本就是安逸的生活过的久了,对围棋已经失去原有的热情。”
  张昌南的这一番话将温快说的满脸通红,坐在那里只是嘿嘿的笑着,象极了一个做了错事,正被家长批评的顽皮孩子,哪里还有一丝平日里儒雅温柔的风度。
  木森在一旁看着这师徒两人,心中觉得十分有趣,再看着温快扭捏不安的样子,便有心替温快解围。
  木森笑道:“对了老师,在我的印象里,我记得当初您收的弟子都是现役的职业棋手,可是为什么单单的收了温哥这样一个业余的棋手呢?”
  张昌南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温快,心中自觉温快毕竟是一个已为人父的大人了,自己若还是象以前对待孩子似的教训他,终究是有些不妥,当下便对木森笑道:“你说的不错,我收的内弟子都是入了段的棋手,主要是因为他们都有了一定的基础,教的时候不必为了一些基础的知识而大费口舌。小木你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要让我从头的教一个孩子学棋,哎呀,头疼,头疼,这件事我做不来。我这个老头子最爱做的也是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专找现成的便宜来捡,对了,俗话说就是淘宝。”
  说到这里,老人自觉有趣,不禁得意地大笑了起来,又转眼看了看温快,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收小温做弟子嘛,这里面倒有个小故事。”
  木森一听便来了兴趣,急忙问道:“是什么故事?老师您能说来听听吗?”
  温快在一旁笑道:“还是我来说吧,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故事,老师现在住的地方就是我上大学的那座城市,那年老师到我们学校进行围棋指导,在指导会上,老师和我们学校的棋手代表下了几盘多面的指导棋,当时我也是棋手代表中的一员,我还记得我是被老师授三子,其他的都是四子到五子不等。指导棋结束后,只有我那盘胜了,其他的人都输给了老师,老师一时高兴就称赞了我几句,并说欢迎我有空去他那儿玩,其实谁都知道老师说的是客气话,可是我那时年纪还不大,听了老师的话后,高兴的不得了,就信以为真了。后来又从别人那打听到老师家的地址,以后没事就隔三岔五的往老师家跑,还逢人便说老师收我为弟子了,这时间一长,也就算是弄假成真了,大学毕业后,还厚着脸皮在老师家住了两年。呵呵,说到底就是我脸皮够厚,性子够倔,老师当时也是被我缠的没法子了。”温快说到这里,笑着问张昌南:“老师,你说是不是这样?当时我有够惹您烦的吧?”
  张昌南笑道:“这一晃十几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说实话,你这小子当时确实够倔的,不过我也正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再加上你的棋才也不错,否则的话,哪有那么容易就弄假成真啊?”
  老人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你那时的年龄偏大了点,不然的话,在我那儿呆上一年,这入段还是不成问题的。”
  温快笑道:“老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能遇上您老人家就已经知足了,您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未必就比职业棋手差到哪里去。”
  张昌南笑道:“不错不错,现在的职业棋手也不怎么样,随便挑一个二三段的出来,未必就能赢得了你。”
  温快说道:“这句话我倒不敢当,不过咱们业余棋手里确实也有藏龙卧虎之辈,您看三儿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张昌南笑道:“说的不错,要说小温你算得上是一个棋才的话,我看小木就能称的上是奇才了,难得啊,一个业余棋手能走的今天的地步,真是要羞煞那些职业棋手了。”
  木森听了张昌南如此夸赞自己,心中倒有了些不安,说道:“老师,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我和真正的职业高手比起来,还差的很远,今后需要努力的地方也还有很多。”
  张昌南点了点头,说道:“谦受益,满招损,好,小木你的心态不错,应当这样。”
  温快在一旁看了看手中的表,然后站起身来说道:“老师,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琳风还在家等着呢,我看您也早点休息吧。”
  张昌南谈性正浓,哪里肯就此回房睡觉,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小木再说会话就休息。”
  温快无奈,只得转向嘱咐了木森两句,然后又在道场内四处巡视了一番,这才安心的离开道场。
  等到温快离开房间,木森对张昌南说道:“老师,我看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您年纪大了,熬夜对身体没好处。”
  张昌南笑道:“没关系,我在家也经常这样,早习惯了。”
  木森笑道:“既然老师不困,那我就陪您多聊会,顺便也还有些问题向您请教请教。”
  张昌南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说来听听,咱们互相探讨探讨。”
  木森点了根烟,沉吟着说道:“老师,您是棋坛的老前辈了,您说说看,这真正的棋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张昌南有了些兴趣,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木森回答道:“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我一直再想,围棋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样的呢?它是不是等同于棋道呢?有人说,围棋的本质就是胜负,也有人说围棋的本质是一种虚无飘渺的情绪,前者我还能听的懂,而后者就让我感到困惑了。我想,如果能弄清这个问题的话,那么我也就找到了我前进的道路。
  张昌南点了点头,感叹道:“好多年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我记得大概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吧,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是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不过我已经记不清他是谁了,你知道我是怎样回答他的吗?”
  木森紧紧的盯着张昌南,却没有说话。
  张昌南说道:“我当时的回答和你刚才所说的前者是一样的,我告诉这个孩子,围棋的本质就是胜负。”
  木森皱了皱眉,问道:“难道真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呢?”
  张昌南笑道:“看来你并不赞成这个观点啊?说说看,你是怎么理解围棋的本质的呢?”
  木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哪敢奢谈什么理解,只是心中有些感触罢了。”
  张昌南挥手说道:“别管是什么理解还是感触,你先说来听听。”
  木森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我在棋校的时候,我一直认为围棋的本质应在胜负之外,它讲求的是淡泊宁静与清净无为,唯其如此,才有可能寻求真正的棋道,以前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也一直是遵照这个原则去做的。但是后来我又发现,这可能有点脱离了实际,而我的围棋水平也因此一直得不到提高,这一点让我很苦恼。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吧,我参加了很多的比赛,棋力也有了一定的进步,但是这时我又发现,在现在的对局中,我已经很难找到以前的乐趣。我只知道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会绞尽脑汁的去计算每一步棋,有时候为了一目棋利益不惜与对手大动干戈,有的时候为了即将到手的胜利,会保持一种可怕的冷静,比赛时的心态也经常会转换不定。而往往在这样的比赛后,我会觉得兴奋,也会觉得疲倦,但是总也找不到往日的那种乐趣。不瞒老师您说,我这几天翻看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棋谱,我甚至有了一种厌倦的感觉,老师您说说,我现在是不是把胜负看的太重了?”
  张昌南惊讶的说道:“真没想到,你的心态竟会这么复杂。”
  木森苦恼的说道:“是啊,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两种观点经常在脑海里相互否定,潜意识里我一直认为以前的观点是正确的,但事实又向我证明围棋的本质确实就是胜负,我想我要是弄不清这个问题的话,我这一辈子怕是得不到安宁了,棋力怕也不会再有提高了。”
  张昌南叹道:“难啊!难啊!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如果你只是想一心下好围棋,那么我刚才的回答就已经告诉了你答案。棋道,棋道,嘿嘿,究竟什么是棋道呢?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但我却不知道又有谁回答上了这个问题,小伙子啊,你这个问题太深奥,也太玄妙了,这个问题我怕是回答不了你了。”
  木森闻言呆了一呆,随即便是满脸的失望,喃喃的说道:“连老师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吗?怎么会这样呢?也许我本就不该走出来的吧?以前的日子里,虽然我的水平有限,但我的信念却从没有动摇过,那时的我可能有点固执,也有点木讷,但我至少能在围棋里感受到欢悦,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既回不到从前,也找不到可以让我前进的动力了,这样的围棋,这样的胜负,既让我迷醉,又让我厌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第一百章 本质
 
  张昌南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在他几十年的棋坛生涯里,他似乎找不出一个人与木森有着共同点,如果说这个年轻人的棋才让他吃惊,那么木森此时的想法与苦恼就让张昌南感到了一种震惊。
  “这个孩子真是有点与众不同啊,在大多数职业棋手为了名利苦苦奋挣的时候,他这样的一个业余棋手竟然在奢求着一种看上去虚无飘渺的棋道,不过,这真是一种奢求吗?也未见得吧?”张昌南轻轻的摇着头,心中似有无限的感慨。
  “小木啊,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张昌南缓缓的说道。
  “什么?说故事吗?”木森抬起头,茫然的问道。
  “嗯,一个小故事,我亲身经历的小故事。”张昌南说道。
  “这是七十年代初期的事情了,是我回老家探亲时遇上的。我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山区里,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那里,说实话,说是老家,其实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去的时候,只剩下我的一个叔伯兄弟还在那里,老家当时给我的感觉就一个字,穷!到了冬天,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唉,实在是穷啊,连过冬的衣服都没得穿,只能呆在床上熬冬了,对了,他们那里管这叫熬冬。”张昌南悠悠的说着,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伤感。
  “我记得我的老家以前也是这样的,虽然不用熬冬,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现在可全变样了,老家人现在的生活比一般小城市的生活水平还要高很多呢!”木森接口说道。
  张昌南笑了笑,说道:“是,都变了,我老家也变了。不过我说的这个故事与这些倒没什么多大的关系,只是一时感慨,顺嘴说了出来。”
  老人微微的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时我在老家呆了两三天的时间,临走的那天,我决定在村子里四处的转转。这一转,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绝对不会想到的,我在这个穷的连衣服都没得穿的村子里,居然看见了两个正在太阳下下围棋的老人,我估计这当时的这两个老人至少都有七八十岁了吧,这在那个年代,能活到这个岁数的人还是不多的。”
  张昌南说到这里,习惯的拿起杯子喝茶,等杯到嘴边才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木森见了,连忙给老人的杯中加满水,然后坐在那里静等着老人的后文。
  张昌南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看那两位老人用的棋盘和棋子都是有些年代的了,心中就有些好奇,便站在一旁静静的观看,谁知道这两人的水平简直让人大失所望,比起学了半年棋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对行棋的规则似乎也不是很清楚。我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就问其中的一位老人,我问他为什么不和对方打劫,你的劫才明显有利嘛,老人却反问我什么叫打劫,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耐着性子,将打劫的规则向他们解释了一遍。老人呵呵的笑着说道,原来提过的子还可以提回来的啊?有趣倒是有趣,只是太伤脑子了。我又问,难道你们一直都是这样下棋的吗?是谁告诉你们这样的规则的啊?原先的那位老人告诉我,这个村子里只有他们俩会下一点棋,而且还是小时候看大人们下棋的时候学会的,棋盘和棋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于规则,那就更简单了,都是在大人们那里套来的,有些地方不太清楚的,干脆就俩人商量着办,反正也没其他人会,怎么着都行。”
  木森听着有趣,笑道:“这两位老人倒真有点意思。”
  张昌南说道:“是啊,是很有意思,我当时曾想把围棋的规则完整的告诉两位老人,但是却被他们拒绝了,他们说,这么多年他们就是这样下过来的,图的就是一乐呵,村子里穷,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他们能有一张棋盘和两钵棋子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中的一位老人还说,用什么样的规则其实都无所谓,那都是人为制定出来的,虾有虾道,蟹有蟹道,各有各的道,在他的眼里,围棋就该是这么下的,还是那句话,图的就是那个乐字,如果硬要他们两位老眼昏花的人来重新学棋,怕这个乐字就要变苦字了。”
  木森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喃喃的说道:“虾有虾道,蟹有蟹道,各有各的道吗?”
  张昌南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个故事给你听,其实这件事我早已忘了,只是你刚才的问题让我有所感触,猛然间便想了起来,我觉得两位老人的话隐隐的包含着某些东西,说了出来,或者会对你有所帮助吧。”
  木森若有所思,轻声说道:“是,老师的故事确实让我感到了点什么,只是一时半会抓不住它。”
  张昌南点了点头,却没在说话,只是捧着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木森坐在那里,低着头苦苦的思索着,张昌南的话让他隐约的有一种顿悟,但是这种顿悟只是建立在无数的刹那的闪念之间,他努力的在脑海里抓取着这些支离破碎的闪念,试图将它们凑为一个完全的整体。
  张昌南轻轻的站起身,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刚才的故事是他随心想起的,也就随心说了出来,他不知道那两位老人的话里到底有没有玄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故事已经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起了一定的作用,那么剩下来的,就让这个年轻人自己去慢慢的领悟吧。
  面带着微笑,张昌南悄悄的走出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木森仍一动不动的静坐着,许是因为深夜里独有的那种静谧的气氛,木森下意识的点上只烟,但却只吸了一口,而后便任它慢慢的燃烧,也任凭燃烧后的烟灰寸寸的跌落。
  烟灰一寸寸的跌落,暗红的光点也慢慢的向木森的指间逼近——
  终于,烟灰跌尽。
  而随着最后一寸的烟灰悄然的跌落,那点暗红的光也爆发出异样的亮色,仿佛是因为生命里的最后一刻,这摸亮色毫不客气的痛噬了木森的手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那一瞬间,许是因为指间传来的痛楚,木森从椅子上纵身跃起,而后放声大笑,这阵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在这方寸的斗室里,显得格外的突兀,也显得格外的震人心魄。
  “原来就这么简单!为什么我以前一直没想到呢?这是为什么呢?”木森低声嘶吼着,原先的笑声也渐渐的转变成沉沉的哽咽——
  这一声的哽咽里,有几许的解脱,也有几许的愉悦。
  夜就这么漫漫的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一夜未眠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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