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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古事-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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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我就越发注意那边的情况,把船停稳,跟附近的村民一起驻足观望。

其实,排教的人也是常年在河里行走的,对这条河无比的熟悉,他们估计知道,沉船很不正常,所以在大船赶到之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在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但那个年头里,在河边混的人没有先进的装备和技术性工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和经验。排教的船扎稳架子,绞盘上粗大的绳子被放下去一截,紧接着,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白酒,看样子是想下水。

“他们下去就没好果子吃。”一个村民低声骂道:“这些龟孙平时太欺负人了,龙王爷会把他们都收了。”

“都是些天打五雷轰的,不收他们收谁?”

“最好把这艘船也给弄个底朝天,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平时敬奉龙王爷,这些狗日的排教是外来户,龙王爷是神仙,能分清楚远近亲疏。”

排教可能平时在这附近有点霸道,让当地人很不满,两个汉子还没下水,就被咒骂的狗血淋头。我没有参与咒骂,一直在仔细的看,排教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个要下水的人只负责摸摸情况,要等情况完全摸透了之后,他们才能决定具体如何打捞。

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喝了白酒之后,从大船的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瘦的和鬼一样,长着两撇山羊胡子,老头儿穿着一件粗布的大褂子,头发很长,盘在头顶扎了个发髻。这老头儿长的比我们村的大丑都要难看,但排教的人对他很恭敬。

山羊胡子老头儿走到两个汉子身后,那俩人噗通就单腿跪了下来,旁边有人捧上调好的朱砂,山羊胡子提笔在汉子后背鬼画符一般的画了两个怪模怪样的符。

“祖师庇佑,百无禁忌。”山羊胡子画完之后,随手丢下笔,在两个汉子头顶各拍了一下。

这应该是排教奉行的一种秘法,他们的教祖本身就是个非僧非道的术士,流传下来的一些规矩也神叨叨的。我不知道这种鬼画符到底有没有效用,但是两个汉子顶着背上鲜红的符,一脸轻松,仿佛有这道符护身,下水之后就真的百无禁忌。反正我是不信这些,采砂走船河凫子,那凭借的是真本事,打鬼鞭之类的东西只是外物,是辅助,如果一个没有经验本事的人,即便拿着打鬼鞭也无济于事,比如我。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大船的船头竖起一面牛皮大鼓,那鼓相当的大,敲动起来声势惊人,鼓声如雷。这才是排教最正宗的规矩之一,行船以法鼓开路,鼓声能震退水里的邪祟。

山羊胡子背着手,有人搬出来一张太师椅,他稳稳坐在椅子上,略一点头,旁边一个人就大喝道:“开路!”

两个准备下水的汉子猛吸了一口气,但是就在这时候,水面上突然咕嘟嘟冒起一串水花,水纹卷着泥沙混成一团,让本来就不怎么清亮的水变的更加浑浊。

嗖!

一团白乎乎的东西骤然间就翻滚的水花里冒了出来,蹿出水面两三米高,然后噗通落进水中,漂浮在水面上。这一下,两个准备下水的汉子都停下脚步,船上的人,岸边的人,一起伸脖子去看,看水里浮出的是什么东西。

水里漂浮着的东西有点奇怪,我说不上那是什么,好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白茧子。我站在小船上没有靠近,倒是岸上的村民壮着胆子走近了一些。

“俺了娘啊!”

几个靠近的村民朝茧子望了望,嗖的就退了回来,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三百三十九章难启之门

第一个发现铜皮木像消失,又发现老头儿的人惊慌失措,赶紧就扯嗓子把剩下的同伴喊起来。、ybdu、几个人围过来的时候,拿着铁铲子的老头儿悠悠的醒了过来。老头儿说让他们村子的人费心了,表示感谢,然后又说,黄河年年泛滥,危及两岸,清理河道,修筑河堤都是不管用的,必须治本。

住在河边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这条河能消停几年,让人过过安稳日子,所以老头儿一说,几个人的慌乱顿时减少很多,都想继续听下去。但是老头儿不肯说了,拿着铁铲子站起身,慢慢朝远处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因为自己要从河里出来,所以伤了七条命,作为补偿,他会还村民们七个护河神。

老头儿越走越远,几个人不敢追,等到天亮之后,大批上工的人来到河岸时,老头儿早就走的踪影皆无。当地人分辨不清楚这老头儿到底是神还是妖,反正心里忐忑不安,惶恐了好一阵子。

本来,人们觉得老头儿这一走就不会再出现,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天,就有人在别的地方看见了老头儿。

“娃子,你猜猜,是在哪儿见到他的?”老鬼可能觉得自己一个人嘚吧没意思,讲了一阵子之后问我道:“猜猜看。”

“这我哪能猜的出。”我听的很入迷,不想让老鬼停止讲述,这两天算是多少摸到了他的脾气,所以故意激他,说他自个儿可能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放屁!”老鬼果然吃不住激将,当时就急了:“这条河上上下下,还有老子不知道的事情?”

人们再次见到老头儿的时候,是在灵棚里。我们家乡在过去一直奉行土葬,死者要入土为安,当时护河修堤的人来自各个村子,打捞铜皮木像之前死在河里的七个人,事后都被接回家,准备埋葬。在入葬之前,家里头设灵棚,尸体摆放七天,等到亲朋好友都祭拜过了,才会真正埋进坟地。

七个不同的死者,来自七个不同的村子,都是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死的很可惜。拿着铁铲子的老头儿消失的时候,后面几个死者还没过头七,在家里的灵棚里放着。入夜之后,有人起夜,模模糊糊看到拿着铁铲子的老头儿在一个村子的灵棚外出现,当时那人还以为是村里的泼皮闲汉趁机去偷灵棚里的祭品,所以跟过去就想制止。但是在灵棚外露头的一瞬间,那人就被吓的几乎要发疯。

他看到拿着铁铲子的老头儿就站在棺材旁边,棺材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已经死了几天的尸体,正晃晃悠悠的从棺材里朝外爬。

之后,尸体就跟在老头儿身后,慢慢的离开了村子。一夜之间,老头儿连走了六个村子的灵棚,六具尸体一连串被他带走了,死的最早的那个死者已经过了头七,老头儿又到坟地,亲手把埋进去的尸体重新挖了出来。七个在清理河道时意外死去的人,全部被老头儿收拢起来。

自那之后,老头儿才算是彻底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那老头儿是谁?他带走七具尸体干什么?”我不由自主的就开口问,心里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是那么清亮。

“谁说那是七具尸体?”老鬼瞪了我一眼,道:“躺在灵棚的棺材里,他们是尸体,一旦出了棺材,就是活人。”

自老头儿消失,直到十几年之后,有人曾经在河里见到过断了右手的走船人,断手人虽然缺了只手,但水性精熟,好像河里的一条鱼,又好像一只水鸟,他们时常驾船巡游大河,唱着巡河调子,对这条河无比熟悉。河凫子这个称号,就是从那个时候而来的。

“那七个人,就是河凫子七门的祖师。”老鬼道:“庞刘王孙宋陈唐,七门七家。”

如果不是老鬼对我说这么多,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河凫子的家世。河凫子传男不传女,虽然庞刘王孙宋陈唐七门里面可能有些门户人丁兴旺,儿孙一群,但是那一户里正经的河凫子,只有一个人。爷爷在世,他就是河凫子,除非等他死了,下头的接班人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河凫子。时光流转,世事变迁,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早些年,河凫子七门虽然都是异姓,但有统一的门规,有统一的首领,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民国期间,七门出了些变故,这些变故导致七门联盟的破裂,有些家族,比如宋家,就洗手脱离了河凫子这一行,改做捞尸人,一旦破门而出,那他们就不算是真正的河凫子了。

“怪不得,爷爷说过,天底下的河凫子,加上我,最多不过三个。”

“你爷还有些先见之明,难道预感到了老子要拉他顶班?”老鬼一咧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道:“刘王宋,这三家洗手了,末门的唐家没儿子,所以,天下的河凫子,一共三个,老子一个,你一个。”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老鬼朝远方看了看,神情中有点唏嘘,眯着眼睛道:“还有一个在阴山峡。”

老鬼讲的很清楚,把河凫子的来历说的明明白白,虽然说的有点玄乎,不过至少给了我一个说法。但是听着这些,我心里更加迷糊,河凫子的出现,不可能仅仅就是巡河那么简单。

“那你说的七门大掌灯。。。。。。”

“娃子,咱们有件事要做,那件事比天都大。”老鬼的眼睛微微露出一条缝,很凝重对我道:“过不了多久,老子要出趟远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件事,要七门联手,你爷不在,老子出远门,那帮王八蛋,谁做大掌灯,老子都不放心,你懂么?”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老鬼让我做什么七门大掌灯,完全就是个虚名,我能有什么本事去统领七门?只不过我年纪小,没有那么深的心机城府,比别的人更好驾驭而已。

“不管懂不懂,就这样决定了。”

接下来,我跟老鬼一直在陆路赶路,水道完全走不成了,找不到船。不过距离不算是特别远,我们走的慢,一路走,老鬼一路教我一些东西,他的确很厉害,手上的功夫是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之后,我们终于远远的望见了阴山峡。我不知道是自己心里太慌,还是确有其事,走到阴山峡附近时,就感觉那边飘着一层发灰的雾气,头顶的太阳照在雾气上就被阻住了,因为这样,整个阴山峡一年四季都阴沉沉的。

那是个诡异之地,路过阴山峡的人曾经看到过一支队伍从外面冲进阴山峡,那支队伍浩浩荡荡,但是看上去却飘飘忽忽的,好像是一个个透明的影子,举着大旗金刀,阴气铺天盖地。普通人不要说进阴山峡,就算从峡谷边经过,回家之后也要害场大病。

阴山峡不是什么险要的地方,峡谷入口就在那儿,只不过无人敢出入。老鬼没有一点点畏惧的意思,带着我直挺挺就朝入口那边走。一走进阴山峡,光线立即黯淡了,我看到前面模模糊糊又黑压压的一片,一团一团仿佛终年都散不掉的灰雾,贴着峡谷上方不断的慢慢起伏。

抬腿走进来,仅仅那么一步,就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地界,阴山峡里气温低的很,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一股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顺衣服朝皮肉里钻。但是老鬼不怕这些,他瘦小的身躯就像一个火炉,腾腾冒着热气,我忍不住紧贴着他,感觉好了很多。

河滩附近的地域总是潮湿的,阴山峡底部,是一层粘糊糊的烂泥,好像一片沼泽地。我一脚踩下去,半条腿就陷到泥里去了,老鬼对这里有点熟悉,把我拉出来,溜着边走,这样好一些,但是走了不到十分钟,死沉沉的峡谷深处,好像有一股异样的气息在上下翻滚,让人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毛,总觉得周围某个角落里,隐藏着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们。

轰。。。。。。

前面突然就炸起一团绿光,活脱脱就是乱坟岗子里夜间冒出的鬼火,但那么大一团凌空炸开,星星点点的绿光把周围照射的一片惨绿,让人毛骨悚然,我身上的寒意更重了,不停的和老鬼说话,想减轻心里的压力。

“娃子,慢点走,泥窝子很深,不要踩进去。”老鬼在前面带路,一边对我道:“一直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陈。。。。。。陈近水。。。。。。”我额头直冒冷汗,连说话也开始发颤。

“你爹叫陈应龙的是不是,你叫陈近水。。。。。。”老鬼顿了顿,突然就笑起来,道:“老六到底念过两天书,比老子肚子里的道道多,给你们起的名字好歹像个名字,不像老子,给儿子起名的时候,连着想了三天,最后起名叫狗娃子。。。。。。”

“狗娃子也不错。”我一边紧张的朝四周不断乱扫,一边搭话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不是也得算个河凫子?”

老鬼的脚步突然就停下来了,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但是我看到他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过了半天,他才慢慢开口道:“狗娃子命不好,已经死了。”

老鬼的语气第一次显得有点人情味,很苦涩,也很无奈,同时还有深深的伤感,可能是想起早已经死去的儿子。就在这一刻,我觉得他其实很普通,一点也不可怕,是一个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老头儿,可怜的紧。

“事情都过了,别往心里去。。。。。。”我想劝他,但是脚下步子一滑,身子随即歪歪斜斜的打了个趔趄,右脚噗嗤踩到一团烂泥里头。这是个泥窝子,非常深,右脚一踩就陷下去了。我赶紧朝外拔,但是刚刚一动,就感觉右脚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一下抓住了。

第三百四十章追悔莫及

金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我却听的一清二楚,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惊讶,还是什么,总之像是被他的回答给震到了,本来就纷乱的脑子一下子糊里糊涂的一片。

“金宝,你说,是。。。。。。是我爷要你这么做的?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金宝摇摇头。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就是村里人填河那天。”金宝把我从水洼下的地洞带出来,我们就在水洼旁边停下脚步,他接着道:“就在那天,见到你爷的。”

金宝被拉去填河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完全混混沌沌的。如果没有后面的事,他可能已经死在黄河里。对于昏迷之前的事,金宝不知道,没有任何印象,他苏醒的时候,返现自己是在一口巨大的石头棺材里,那口棺材漂浮在河面。

棺材里坐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长的很吓人,金宝不敢看他,仿佛看一眼就会折阳寿一样。除了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我爷爷也在棺材里,金宝一下子懵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

那个穿红衣服的和鬼一样的男人阴测测的问金宝,想不想活命。金宝只是个乡下人,没有太多的见识,已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吓惨了,红衣老鬼那么一问,他就拼命的点头。我爷爷当时没说话,反身就从石头棺材跳进水里,不久之后,他一手拖着金宝的媳妇,一手拖着金宝的娃娃,把她们娘俩从水里带到了石头棺材上。

爷爷没有说别的废话,交代金宝以后该怎么做。只有那么做,他才能保住一家人的命,当时那种情况,金宝不敢说半个不字。

“我爷,要你做什么?”

“要我在这儿给人换衣服,换好衣服,先赶到这边的地洞里面,等到凑够了数,再趁夜赶到河边,让他们下水。”

金宝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但是做了几天他就受不了了,想带着媳妇和娃娃跑。然而逃跑不久,他媳妇就突然喊了一声,倒在地上翻白眼,跟犯了羊癫疯一样,浑身抽搐吐白沫,金宝被吓坏了。他媳妇昏过去大概一个来小时,等到再苏醒的时候,已经傻乎乎的不知所以然。

这让金宝意识到,逃跑不是出路,第一次逃跑,媳妇就变傻了,如果再有第二次,后果必然更严重。为了老婆和娃娃的命,金宝打消了一切念头,人被逼到这地步,能活下去已经是唯一的心愿。

“不想别的了,叫我咋干,我就咋干。。。。。。”金宝流着眼泪,道:“一家人能活着,这就行了,行了。。。。。。”

我默然无语,因为隐隐中感觉到,陪伴自己十几年的那个爷爷,好像不像我想的那么慈祥,那么简单。七奶奶曾经的讲述再一次浮现在心头,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黄河岸边上,我爷爷和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抚养我长大的爷爷,他到底是?是人?甚或就和七奶奶说的一样,不是人?

我心乱如麻,同情金宝,又对爷爷的事情充满了怀疑。我不敢撺掇金宝逃走,那是在害他。

“水伢子,这不是你呆的地方,走吧,赶紧走,找个地方安身。”金宝擦掉眼泪,道:“你要知道,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我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我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心里的孤苦瞬间就变的很浓,苦恼,郁闷。

“去哪儿都行,别在这儿呆着,这不是人呆的地方,从这边可以出去。”金宝提起了自己的油灯,道:“我还有事要做。”

经过自己老婆那件事,金宝再也不敢怠慢了,做事很用心。他给我指明了方向,然后提着灯走到村子西边的空地上,七八十号换了白衣服的人仍然在等。金宝在人群前一声吆喝,那些人就和一群失去了灵智的躯壳一样,晃晃悠悠的跟着金宝,一路走到水洼旁的洞口,一个挨着一个的钻了进去。

看完这些,我浑身都在发抖,那种诡异是言语形容不出来的。我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在我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金宝喊了我一声。

“水伢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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