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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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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七一想也是,那婢女生得眉清目秀丶肌肤雪白,下颔尖细,鼻梁挺直,分明是个美人胚子。那耿照据说是城中铁匠出身,又是刀皇唯一的传人,以绝世武功降服天裂妖刀,救出大名鼎鼎的“八荒刀铭”武登庸……怎么说也不能是个美胜朱颜的兔儿爷。

“……嫩穴儿谁人不想?捅着水滋滋的可舒服了,可你们这么搞说不过去嘛!又不是……”

胡彦之兀自叨叨碎碎,但内容委实太过不堪,连水匪都听不下去了,杨七赶紧接口:“胡大侠说得极是,是小人唐突啦!”

一指躺着的那人,委婉道:“但此人的相貌,小人还想瞧上一眼。”

胡彦之怒道:“脸都砍烂了,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你手边有悬红图影么?拆了药布你也不知是不是正主儿,存心寻你爷爷开心?”

杨七说他不过,又禁不住地犯疑心,正自为难,忽见山下一蓬黄尘扬起,宛若天际龙卷;烈蹄刨地间,一匹奇骏的乌骓马如电奔来,马上骑士一身赭红劲装丶皮兜皮甲,以赭巾掩面,衣摆绣着一头夹翼俯冲的扑天雕。

马鞍畔除了长短兵器之外,还有绳索丶水壶,以及左右两只鞍袋。乌骓马人立而止,待烟尘消散之后,才见马后以绳索系着另一匹健马,背上仅置轻鞍,显是替换之用。

胡彦之是御马的大行家,一看此骑的行头,便知是急驰速行的配备,心念电转之间,登时了然于心。

(是赤炼堂的私兵“指纵鹰”那全身赭衣如血染的剽悍骑士调转马头,将一只竹筒稳稳抛在杨七手里,冷冷撂下一句:“按图追人,不得轻纵!”

最末一个“纵”字落下,杨七等还来不及行礼应对,黄尘已卷至十丈之外。

杨七精神大振,取出筒中绘影,见画中的少年浓眉大眼丶双目炯炯,自扮不了容貌娟娟的秀丽少女,一指车内那缠满绷带之人:“胡大侠,真对不住,你若不肯拆开裹布,小人便要自行动手啦。”

胡彦之面色铁青,沉默良久,咬牙道:“要看便看,你莫要后悔。”

杨七都瞧在眼里,强抑兴奋之情,悄悄打了个暗号,封锁桥面的数十名赤炼堂众都围了过来,各持长短兵器,将篷车围得水泄不通;散在最外围的五丶六人弯弓搭箭,不再靠近,以防胡彦之骤然动手时,拽弦射他几个透明窟窿。

杨七心知此人武艺高强,不敢托大贪功,将支援火号反握在后,只消人图一合,便发出信号。届时别说沿溪封锁的众多赤炼帮众,怕连大太保亲率的精兵“指纵鹰”也要立时赶至,任他“策马狂歌”如何了得,总不能插翅飞了去!

胡彦之将那人抱在怀里,一圈一圈解开缠布,一股腐脓似的恶臭夹杂着血腥气猛冲了上来,呛得杨七掩鼻仰颈,几乎要反胃呕吐。最后一层白布揭开,露出一张皮开肉绽的扭曲面孔,伤口糜烂化脓,如两块生肉片般外翻开来,令人不忍卒睹。

“怎么样?你看够了没有?”

胡彦之神情阴沉,彷佛下一刻便要动手揍人。

杨七差点从车辕上跌下来,强忍着喉头酸水,胡乱挥手:“可……可以了!烦请胡……胡大爷慢走……恶……”

胡彦之哼的一声,阴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杨七。”

“我记下了。”

胡彦之小心将纱布缠好,目光如电,冷然道:“他若因此不治,天涯海角,胡某都将取你狗命!你且记着!”

他跃上车座,放下吊帘,持起缰绳驱车前进。赤炼堂诸人慑于他的气魄威仪,生怕自己也被问到“你叫什么名字”纷纷让出道来,不敢拦阻。骡车行进极慢,简陋的篷顶一路晃摇,拖着尘沙越来越小丶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直到再也听不到骡车车辕的铃铛声响,桥上的赤炼堂众才又恢复行动。只是杨七一想起那张血肉模煳的扭曲面孔,以及那股中人欲呕的腐臭血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大呕特呕,将昨晚吃的酒菜吐了个清光。

◇    ◇    ◇

胡彦之驱车前进,好整以暇,直到行出数里,再也看不见法雨溪的水面粼光后,才“吁”的一声,在一处山泉边停下骡车。

“难为你啦,赶快起来!趁现在没人,把那玩意儿洗干净!”

全身包满绷带的“阿傻”一跃而起,飞也似的冲到山泉畔,死命地扯去白布条,趴在草丛里干呕起来。片刻,他将塞在鼻孔里的两枚茴香擤出,用清洌甘美的山泉水洗去一头一脸的秽物,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黝黑面庞来。

“化妆成阿傻”这个点子固然冒险,却得益于胡彦之周游天下时所学的精妙易容术,以及他曾经跟随号称“京城第一仵工”的奇人仇不坏办案三年丶与各种惨死奇尸朝夕相处,不但尽学仇不坏的断案奇能,更能巧妙模仿出伤口化脓丶甚至露骨渗髓的模样。

仇不坏不仅是京左六邑间最好的仵作,更精于审案查案,据说只要是他看过的尸首,没有找不出凶手的,先帝特赐“代天除恶”的金字腰牌一面,许他便宜行事,不受六部三司节制,在平望都一向享有“捕圣”的美誉。纵使赤炼堂设下天罗地网,也万万防不到仇不坏嫡传的骨相之术。

“易容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改变骨相’。”

胡彦之得意洋洋:“许多易容术会被看出破绽,大抵也是出在这一项。掩饰表象丶欺骗目光,对付不了真正的高手;精妙的易容术,要做到化高为矮丶易胖为瘦丶转女为男,才能算是登峰造极。”

耿照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我脸上弄了什么,怎能这般传神?”

“你就别问了,知道了你也不会开心的。”

胡彦之耸了耸肩:“况且,有碧湖姑娘的伤疤对照,做出来的效果也特别逼真。只要故意做得夸张一点,便能唬住那些不长见识的水匪。”

耿照一脸佩服。“老胡,你和姊……二总管一样神机妙算,都猜到了赤炼堂一定会包围朱城山,才想到这等脱身之计。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一定是硬闯下山,然后被他们逮个正着。”

“厉害的是她,不是我。”

老胡摇头:“如果非她的暗示,我也没想到赤炼堂会一边上山要人,一边在山下逮人。这一招很是厉害,既不押大也不押小,不管开的是哪一边他们都要赢。咱们只闯过了头一阵,赤炼堂将你的图像传遍各处河津码头,易容术不能整天黏着脸面,久了会长疮生脓的,此后行动须得加倍小心,否则将寸步难行。”

耿照洗净头脸身体,掘了个坑将纱布衣服埋好,钻进车里,从垫褥下取出预藏的新衣换上。“要出发罗!”

老胡跃上车座,回头瞥了帘内一眼,不觉失笑:“喂喂,穿着那身衣裳不难受么?还不赶快换下来?”

“老胡,这样他不明白的,得让他看见你的嘴。”

耿照对着呆坐的清秀“少女”飞快打了个手势。

“阿傻,快换衣服,我们要出发啦!”

第二十七折 环刀夜炼,铸月补天

原来阿傻子云上楼昏迷后,得程虎翼程太医的悉心调治,前日即便苏醒,身子虽然虚弱,神志却十分清楚。老胡一连两天都去看他,纵无耿照的《道玄津》手语居中翻译,两人整天相对无言,倒也混了个脸熟。

横疏影有先见之明,特别安排了这辆蓬车,并要求胡彦之保护阿傻,往王化镇郊的《夜炼刀》修玉善居处一探。“此事必须秘密进行,万不能大张旗鼓。流影城是王侯世家,兵甲甚多,却没有像胡大侠这样久历江湖、又身怀高明武功的异人,可堪托付。”

横疏影晨间秘密前往客舍,对着他盈盈下拜。

“胡大侠若不答应,妾身……真不知道靠谁了。”

胡彦之对阿傻的来历甚感兴趣,本想爽快接下来,灵光一闪,笑道:“流影城中卧虎藏龙,怎会没有高手?承二总管看得起,我也没什么好推辞,但岳宸风那厮不是好相与的,只我一人,恐怕应付不来。二总管若不介意,我想请贵城典卫耿大人随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横疏影沉默片刻,忽然一笑。

“我交付耿照一项机密任务,让他带赤眼妖刀往白城山,将刀与琴魔遗言一并面呈萧老室丞。此去险阻重重,云上楼之事传入江湖后,普天下已无分敌我之别,邪派固然有染指妖刀的可能,东海正道七大派里也不乏觊觎者,这一路只分想要妖刀、以及想守妖刀的两方,是以孤身一人对抗正邪两道的不归路……如此,胡大侠还想与他同行么?”

胡彦之陡然省觉:“琴魔遗言一事我推敲得出,旁人也能;再与前日云上楼的消息稍加联想,小耿的重要性呼之欲出,万一六大门派齐齐上山讨人,非是横疏影说不交就能不交代。她放小耿下山看似行险,实是藏叶于林的妙着;小虾小鱼一起放入茫茫大海,想抓就得看运气啦!”

思路一通,反倒不急了,鼓掌笑道:“那好!反正去白城山、去王化镇,起码前头十几里是同一路,一起走也有个伴儿。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啦。”

横疏影垂头敛目,浓睫数瞬,剥葱似的纤白玉指轻抚扶手,忽然展颜一笑。

“胡大侠若要送行,最好送到赤水边便即折回,赤炼堂与镇东将军关系密切,若岳宸风吩咐下去,放眼东海境内水路两道,不免寸步难行。”

胡彦之何等精明,问言一凛:“不妙,岳宸风三日前离山,赤炼堂与将军府关系密切,自己接获消息,说不定早在山下埋伏多时,放着这暗渡陈仓之计。若无十足的准备,此际谁也摸不出白日流影城。”

起身笑道:“二总管的吩咐,我记下啦。有件事,还要麻烦二总管帮忙。”

“胡大侠请说。”

“请二总管安排一只支援兵,驻扎在龙口附近,以防不时之需。”

横疏影笑道:“胡大侠所想,与妾身不谋而合,这点只管放心。”

胡彦之大笑起身,正要推门而出,忽然停步。“二总管有没想过,我也可能对妖刀下手?东海六大派都想要的人、都想要的刀,这下通通在我手里啦!二总管若是稍一走眼,这个跟斗也栽得不轻。”

横疏影扶案扭腰,转过一张妩媚娇颜,笑如春花嫣然。

“胡大侠若是要刀要人,耿照根本回不了流影城。从自己网罟中纵¨。w。é。n。 。r。é。n。 。s。h。ū。 。w。ū。¨走到,却要从他人刀斧下取回,世上哪有这样的猎者?”

蓬车在羊肠小径上“喀啦、喀啦”地颠簸着。阿傻换下女装,倚在车内一角,安静地从车尾飘扬的布帘缝间,眺望着逐渐拉远的景色。耿照拆下车底的活板,取出一只近三尺、宽约尺余的乌木扁匣,珍而重之,以宽大的皮制带扣斜背上背。

这木匣正是横疏影用以贮放名琴《伏羽忍冬》的琴盒。但此刻匣中所贮,却是受各方觊觎的妖刀赤眼。

车座下除了琴盒,还有耿照房中的那柄碧水名导。老胡的配剑《狂歌》毁于万劫的不复刀气,横疏影特别从库中挑选一双甲字号房的天字级对剑相赠,出发前一并藏入暗格中。

胡彦之精擅追踪术,脑海中自有一幅庞大缜密、巨细靡遗的路观图,蓬车在山间不住转换道路,始终没有遭遇到赤炼堂人马盘查。耿照与他隔着吊帘,天南地北随意乱聊;老胡却一下教他如何辨别地形、记忆地图,一下子又讲述用刀之法,若非阿傻始终扭头远望,反应冷淡,这一路轻松闲话,倒颇有几分郊游踏青的惬意。走着走着,不觉过了晌午。胡彦之“吁”的一声,在一处林子边停下来骡车,指着“翻过这个山头,那厢便是王化镇的地界,向东再行一刻便入镇区,向北是鬼头岭;沿着这条小路继续往西走,不出两个时辰,便能抵达赤水便当越城浦。流影城镇咱们的东南边,也就是右后方……”

他口里一边说着,一边以树枝在湿软的泥地上勾画,眨眼便在轮辙边绘出一幅具体而微的地形分布图,四周城镇、山河林岩等无一缺漏,看得耿照乍舌不下。胡彦之放下枯枝,抬目道:“……接下来呢,阿傻?修玉善修老爷子隐居之处,你还记不记得在哪里?”

阿傻读他唇形,苍白的脸上浑无表情,想了一项,才指向北边的山形。

胡彦之笑道:“嗯,原来是在鬼头岭。 ”敛起笑容,对二人正色道:“从这里开始,咱们就算入了险地。岳宸风何许人也?云上楼一搅,这厮决计不会善罢干休。若阿傻所言为真——阿傻,我只是假设一下,不是不信你——那摄奴既能寻到了他,岳宸风肯定也知道修老爷子的隐居处,只消在四周设下埋伏,三种愿望一次满足,方便得很。”

“三种愿望?”

耿照皱起眉头。

“杀阿傻灭口,杀你泄恨,另外我老觉得他看我不顺眼,要能给我一刀,想必岳老师会很愉快。”

“他又怎能确定,我们三个一定会来?”

老胡哈哈大笑。

“要查天裂刀与修玉善一案,阿傻是世间唯一的一张活地图,而你是流影城的新保镖,老子又是一脸的好管闲事……除非独孤天威不想跟镇东将军府门这口气,摸清楚他岳宸风的底细,要不十之八九,能在那里堵到咱们三条衰鬼,洗好脑袋等着岳老师的实力。”

商议妥当,老胡伸脚抹去地图,三人一齐驱车上路。

他将剑安置在手边,耿照佩刀在腰,连阿傻都分到一柄锐利短匕,以防镇东将军府的伏兵突然袭击。驱车循猎人入山的小径爬上鬼头岭,行出里许,车架无法再进,老胡将骡子系上一株老树,辕……等俱未解下,以备不时之需。… 其时方入早春,积雪已融,满山的林树正抽新芽,树顶兀自光秃一片,落叶却还未完全腐烂,和着湿软的黑泥,整座山头焦褐中透着些许深黝土色,犹如一只敛羽低伏的猫头鹰,午后的阳光正炽,面光处尚不觉得如何,遮光遮日的林道间却隐有一丝刺骨的湿冷,仿佛凛冬回眸,于此间还留有一抹流眄。

三人小心踩着湿泥腐叶,沿着猫头鹰翼处的兽径转入一处小山坳,抬见半山腰间突出一块平坦的岩台,上有三两栋茅顶草舍,远望不见人影走动,淤泥涂垩的夯土墙斑驳得十分厉害,似乎整个冬天都乏人照拂。

“就是这里?”

老胡嘴唇翕动,却未发出声音。

阿傻点了点头,身子突然一阵颤抖,面色惨白。

耿照抓住他的手臂,直觉触手寒冷,阿傻恍然不觉,怔怔望着那几间茅草房子。

胡彦之示意二人躲好,提着双剑,施展轻功掠上岩台。耿照拉着阿傻躲在山坳转角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岩台上铜件光闪,老胡踏在岩畔挥舞双剑,示意二人上前。

“我这里处处都看过了。他妈的!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老胡笑骂:“真是怪了,难道岳宸风是谦谦君子,得了教训便躲回家反省去了,从此绝了报仇的念头?”

茅草屋后便是悬崖,远眺能见入山的那条羊肠小径,其下林冠光秃一片,当真是一览无遗,的确没藏什么伏兵。耿照耸肩道:“兴许还是没找到这里吧?若无阿傻引路,我们恐怕也找不到。”

居间的大屋虽然是茅顶土墙,却无左右二厢,是个具体而微的三合院式。一旁另有两栋小屋:一栋是谷仓的模样,其中堆置着猎具杂物,另一栋更小的茅舍却经人打扫整理,摆着简单的床褥几垫,床上还有几件发霉的衣服。

阿傻梦游似的走进屋里,静静坐上床榻,裹着白布的尖细指头摸上旧衣,止不住地发颤着;一连几次,始终无法把衣衫拈起。

耿照心中不忍,正要上前,却被老胡挽住。

“这一关,他始终要靠自己过。”

老胡摇了摇头,面色凝肃:“过不了,一辈子就会困在血色的梦魇里,每夜都会从恶梦中惊醒,有时一闭眼便能瞧见。那些东西,你想忘也忘不了,随着时间过去反而越见清晰,又或者你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其实并没有;指不定哪一天,它会无声无息地窜出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你一口吞掉……”

耿照被他阴沉的语调与神情所摄,刹那间动弹不得,半晌才喃喃道:“那……该怎么办?”

胡彦之冷冷一笑,眸中却无笑意。

“他只能,学会和恶梦做朋友。”

他轻声道:“和它一起吃,和它一起睡;笑着与它敬酒,毫不在意地枕着它入眠……如此而已。”

耿照不禁一悚,回神才觉遍体生寒,见老胡已往大屋处走去,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想想还是不对,语带试探地问:“老胡,你方才说什么与恶梦做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胡笑道:“什么什么做朋友?你晕头啦?我是说咱们做人家的朋友,别不长眼睛,给人家一点空间,如此而已。”

两人来到茅舍西厢,胡彦之随手推开虚掩的柴门,赫见黝黑的斗室里,东一块西一块、发黑似的溅满了大片褐黑色污渍,地上、墙上、破烂的竹椅上……简直是无处不在。积了蛛网灰尘的屋角地面,还散落着撕碎的布片,依稀识得是女人的衣物一类。

茅舍简陋通风,就算什么血腥秽气,两、三个月见也已散得干干净净,然而一见室内的景况,便似有一股腥腐鲜烈的血肉气息冲入鼻腔,其势凶猛,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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