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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隐秘的星星
来生Online这次维护带来诸多变化，其中之一，就是重新加入了“网店”这一元素。玩家不用再专门跑去“来生超市”买东西，可以通过控制面板中的特殊入口，随时随地下单，由“来生快递”分分钟送达。虽然要收取快递费，却能节省很多时间，说不定还能碰上限时包邮活动。
其二，黄小乙跟夏至提过的事情成真了：来生Online取消系统刷新功能，招聘了很多人在游戏中做“游戏清洁工”，美其名曰“安置社会剩余劳动力”。这些人不是玩家，也不是NPC，他们是在游戏中“上班”的一群人。工作内容和现实差不多，就是打扫游戏内的卫生，保持环境整洁。
其三……
夏至在看到这里的时候，真想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来生Online真的要开放家族驻地了，但是，随之而来的居然是取消组队模式和族战模式？
夏至有点懵：这是什么鬼？真要这样的话，打起架来肯定会误伤一大片啊。
她想打开班级群看看同学们怎么说，可是一看群列表，居然没找到“长得比较帅的一群”，这让她心里一阵发凉：怎么回事？难道因为上回在群里发广告“卖二手耳机”，被踢了？
仔细一看，群数量并没有变，只是“长得比较帅的一群”没了，却多了个“节操兽养殖基地”。夏至恍然，肯定是哪个管理员把群名字改了吧，可是班级群怎么会和节操兽扯上关系，难道维护之后的来生Online会出售节操兽吗？
夏至翻了翻聊天记录，没找到和节操兽有关的内容，估计早就被刷没了。她也没多问，看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发现大家都在吐槽新的维护内容，吐槽最多的就是关于组建家族驻地和取消族战这两件事了。
令夏至疑惑的是，逄安吉这么大嘴巴的人，居然没有在群里踢爆雷霆的身份，甚至在有人怀疑雷霆领域的族长就是6班的体育委员时，逄安吉还跳出来否认。
“逄安吉：开玩笑，来生Online里的雷霆领域就是艾泽世界和撸者联盟里的Thunder Nation好不好？就6班那个傻大个，能建立这么大的工会？”
下面有人反驳说一个工会的建立与兴盛并不是会长一个人的功劳，但不管他们怎么说，逄安吉都肯定此雷霆非彼雷霆。夏至在游戏里看雷霆和逄安吉很熟的样子，心想他们大概是有什么约定吧。
看看时间都10点半了，夏至估摸着陶瑶瑶应该忙完了，于是打开聊天工具找她说话。
“夏至未至：小桃子，你在吗？我跟你说，今天发生了一件超级出人意料的事情！”
陶瑶瑶过了一会儿才上线，一上来就道歉：
“桃之夭夭：抱歉啊夏夏，我刚才在赶作业……”
夏至一看，陶瑶瑶这只学霸居然也有赶作业的一天？
“夏至未至：呃，是家里太忙吗？
“桃之夭夭：汗，不是啦……是我玩游戏时间太久了……”
夏至感觉自己额头滑下一滴冷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网瘾少女吗？
“桃之夭夭：夏夏你要说什么啊？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被陶瑶瑶一提醒，夏至才又想起正事，赶紧打字：
“夏至未至：对了对了，在那之前我要先说一个好消息，院长奶奶这次醒的时间好长，还说了很多话，说明小乙哥哥这次买的药管用了！
“桃之夭夭：哇，太好了！我跟你说啊夏夏，今天我们家族一个玩家带我挖了好多矿石，能卖好多金币！
“桃之夭夭：可是……他说让我先留着，精炼一下再卖，或者直接打造成装备。”
夏至感觉这个建议有道理，于是点点头，继续打字。
“夏至未至：小桃子太棒啦（开心），那你就听前辈的先留一下吧，毕竟精炼之后的矿石和装备更值钱，就是又要辛苦你了（拥抱）。小桃子，晚饭的时候有人来福利院收养孤儿，他们就把我叫过去了，但是我已经超龄了，我看那个人脾气很好的样子，就壮着胆子问他能不能帮小乙哥哥安排一份工作，他答应了！”
陶瑶瑶看到这条消息，也是喜出望外，按手机回消息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嘴角上翘起来。她见过黄小乙，一直觉得他很可怜，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变成了聋哑人，真是造化弄人。夏至还在继续给她发消息，即使隔着手机屏幕，她都能感觉到夏至那份发自内心的兴奋。
“桃之夭夭：好人有好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得到幸福的。”
夏至看着陶瑶瑶这句文青味道很浓的话，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惹得黄小乙扭头看她。暖黄色的灯光打在黄小乙脸上，黑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像是夏至历史书上那俊美的希腊雕塑。
因为第二天又要上学，夏至和陶瑶瑶说了没几句话就下线，被黄小乙催着回宿舍休息了。
夏至睡觉的时候，总是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梦。这天晚上，她没有梦见那座蔷薇花园，而是梦见自己带着黄小乙进了游戏。不知道是不是老院长说的话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她梦见黄小乙进游戏之后真的可以说话、可以唱歌了。
黄小乙的声音不同于夏至的同学们那么高亢嘹亮，相反，有些低沉。这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嗓音在唱歌的时候，却又奇异地变得无比空灵。黄小乙在夏至的梦里，用岛式唱腔唱着一首熟悉的歌，梦中的夏至无比惊奇，因为那正是她不断梦见的那个女人所哼唱的调子。
可惜，不管夏至怎么问，黄小乙都不肯告诉她那首歌的名字。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夏至赌气一般地跺了跺脚，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就是《蔷薇之歌》嘛！”
说到“蔷薇之歌”，吴钩霜雪就出现了。这个名词一开始就是吴钩霜雪告诉她的，她一提及，吴钩霜雪就像等待许久一般冒了出来，还牵着他的大白马“寒江雪”。
黄小乙好像很害怕寒江雪的样子，连连倒退，夏至还嬉笑着说，小乙哥哥你别怕啊，这是游戏世界，寒江雪不会咬人的。可是，黄小乙却说不出话来，似乎突然间变回了聋哑人，满眼惊惶地想要逃离。
梦中的夏至想起吴钩霜雪的轻功，连忙请求吴钩霜雪把轻功教给黄小乙。吴钩霜雪果断调出技能树，摘了“踏雪无痕”的果实扔向黄小乙，那动作一点都不符合他古风的形象，反而像是小智扔出了一只精灵球……
接着，黄小乙就在夏至目瞪口呆的目光里变成了一只黑色的蝴蝶。他奋力往天空中飞，然而寒江雪长嘶一声腾空而起，黑色蝴蝶与白色马头相撞，瞬间像是摔到地上的手机屏幕那样破碎成了蛛网。
“小乙哥哥！”
夏至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她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在静谧的冬夜里听得清清楚楚。同屋的小孤儿们也被她吵醒，呢喃着翻身，几张高低床都在吱嘎作响。响声传进夏至的耳朵里，才让她有了回归现实的感觉。
想想这个荒诞的梦，夏至又害怕又想笑。被精灵球捕捉、变成蝴蝶什么的，为什么这么搞笑啊。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第二天，大舜大学附属中学。
夏至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盼望着赶紧放学回到福利院，看看黄小乙会带回什么好消息。可是眼看期末考试就要来临，课外活动时间都被各科老师用各种借口“借用”了，这也是学校默认、学生们也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天是星期二，课外活动时间属于历史老师万孝品。这位老师哪里都好，就是容易拖堂。不过他的拖堂不像是别的老师那样让学生烦躁，而是让学生们欲罢不能，就算拖堂也爱听他“胡扯”。
其实万孝品不是在胡扯，而是根据课本的内容发散出去，讲一些课本上没有的小故事，所以他的历史课非常生动。原本夏至也是听得有滋有味，可是她今天心里有事，自然又听不下去了，只好用老办法——拿出星星纸来折星星，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嘀嘀嘀”，左耳耳塞响了，夏至一看，是陶瑶瑶发来的消息。
“桃之夭夭：夏夏你又在写星星日记啦？”
夏至眨眨眼睛，陶瑶瑶怎么对星星日记这么执着，难道……发现了什么？她心虚地看了一眼陶瑶瑶，后者却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夏至未至：不是啦，我那次不是说了么，早就不写了。从前那些小星星都送给小乙哥哥了，今天也是着急回去看他有没有得到新工作，所以心神不宁的。
“桃之夭夭：哦，那就好，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压力太大（拥抱），放松一点哈。”
夏至松了一口气，再去折那颗折了一半的小星星，却觉得手指里面仿佛是灌了铅，一点都不灵活，怎么都折不好那颗简单的星星。本来是为平复心情而做的事情，却让心情更乱了。
因为，她在撒谎，她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撒了谎。
星星日记，根本不是为黄小乙写的。
夏至抬头看着历史老师，余光却看向左前方，那个有着和黄小乙一样浓黑头发的人——高一级部的篮球队副队长，高一（5）班的班长，三组的族长，物理课代表，全班第一名的学霸，全校三大校草之一，拥有这么多头衔却低调得可怕的人——李子瑕。
他是陶瑶瑶一上高中就为之倾情的暗恋对象，可是陶瑶瑶不知道，夏至早在上高中之前，就见过他了。
陶瑶瑶也不知道，星星日记里那些没有署名的思恋，那些无处安放的卑微，全都是源自于这个闪闪发亮的男生。
第九十四章 上课别走神
夏至遇见李子瑕，比陶瑶瑶早了将近一年。
2027年双十一之后快递繁忙，黄小乙找了一个“临时快递员”的工作。夏至看他起早贪黑实在是太辛苦，而且马路上车那么多，太危险，就央求着分了一小半的工作量过来。
那天是个星期天，夏至用蛇皮袋连背带拖地送了一上午快递，中午匆匆回到集散点吃了快递公司提供的盒饭，下午又领了一大包快递去送。由于她和黄小乙都没有手机，领到的都是快递公司提前和收件人沟通过、家里有人、可以直接送货上门的那种，这为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一直都是地理课代表的夏至对于认路这件事简直天赋异禀，在下午4点左右的时候，她就将快递送的差不多了。在那座如同花园般美丽又干净的小区里，夏至抬头望着高耸入云、闪闪发亮的楼房，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蚂蚁。
小蚂蚁夏至按照快递单上写的地址，按响了某一户人家的对讲。铃声响了好久，夏至才听到那边“咔”地响了一声，然后传出了一个好像没睡醒的女声：“你是……谁啊？”
夏至看着摄像头，说：“我是送快递的。”说完还把快递箱挪到一边，露出身上穿的“工作服”，也就是快递员给她和黄小乙临时找的工装。
“哦……”那个没睡醒的女声应了一声，给夏至开了门，夏至乘电梯上楼，然后发现2202的门已经开了，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生正站在门口打哈欠。
那件衣服介于睡衣和cos服之间，好像是把一株巨大的蘑菇挖空，再在靠近蘑菇盖子的地方挖出一个洞。穿着这样的衣服，全身上下只能露出手、脚，和那张睡不醒的脸，还有几缕干枯毛躁的头发垂在外面，看长度，早已达到长发及腰的标准。
夏至连忙小跑过去，把快递箱递给那个女生。在夏至看来没有多重的箱子却差点让那个女生脱臼，揉着胳膊接过夏至递过去的笔，眯着眼睛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这是……代收吗？”夏至看着那鬼画符一样的字体，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收件人的名字明明是三个字，叫“李子瑕”，为什么这个女生只签了两个字？
“啊？”那女生一脸呆滞地看着夏至，看起来好像还在梦游。
夏至深吸了一口气，拿笔指着快递单说：“我是说，您真的确认了吗？因为您的签名和收件人不符，所以我想问问您是否是代收。”
“啊？”那女生又啊了一声，揉揉眼睛，看看夏至手里的快递单，小声念叨着，“没写错啊……A……hua……”
经过那个女生的发音，夏至终于能认出那两个符号是“阿画”了，然后耐着性子指着收件人说：“可是收件人写的是李子瑕啊，李子瑕是您的家人吗？”
“啊？”这个女生脸上终于出现了清醒一点的表情，她愣住了，然后像只树懒一样慢吞吞地挠了挠后脑勺，嘟囔道：“弥子瑕？那怎么会是我的家人……我又不是卫灵公……”
夏至快崩溃了，什么弥子瑕卫灵公的，你怎么不说韩子高呢？
她用笔在李子瑕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指给那个叫阿画的女生看，后者这才真正清醒过来，脸一红，连忙道歉，又赶紧把那个刚刚收进房间的快递箱给搬了出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呃？你，我……”夏至抬抬手，又看看门牌号，再看看手上的快递单，欲哭无泪。地址分毫不差，可她好像是遇见了一个无法沟通的外星人，又没有手机给收件人打电话，这可怎么办？
要不……找那个女生借一下手机？
夏至咬咬嘴唇，心想那女生看上去和自己也差不多大，应该会同意借手机吧？于是按响了门铃，接着听到“扑通”一声，几秒后，门开了，那女生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揉着膝盖，龇牙咧嘴地对夏至说：“这次，是有我的快递吗？”
夏至不好意思地说明来意，那女生很干脆地把手机借给她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好像是个中年女性，一听自己地址写错了也是很不好意思，说了正确的地址，并且说家里有人，直接送过去就可以。夏至把手机还给那个女生，然后转了个身，走向走廊的另一头——2203。
走廊并不长，夏至快走到2203门口的时候还能听见那个女生在2202里面嗷嗷叫。夏至本以为她是因为摔到了膝盖在惨叫，可是仔细一听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弥子瑕！卫灵公！嗷嗷嗷！”那个女生鬼叫着，似乎是在打电话，“对！耽美！媳妇啊！下一本我要写耽美！什么？你要看百合？！好好好，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
然后“耽美”“媳妇”“百合”这几个词就像是小鸟一样围着夏至的脑袋不停地转，一直转到她按响了2203的门铃。
很久以后的夏至，对于“门”这种东西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各式各样的门后面有各种各样的脸，你永远不知道一扇陌生的门后面有什么。
也许，这一道门后面就是上帝，也许，下一道门后面就是命运。
2203的门打开时，先是传出了音乐的声音。那是一个音色非常特别的女声，夏至听一次就记住了，等她有机会上网的时候去搜了一下歌词，才知道那是一位很多年以前的歌手，名字叫孙燕姿。
送快递的夏至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首歌，甚至专门去听这位歌手的专辑，为得就是在这与众不同的声音当中，思念另外一个人。
门开得并不慢，可是在夏至的记忆里，那一幕被放慢了无数倍，收件人的模样随着深色的房门慢慢显露，如同藏有美玉的宝盒缓缓开启。
雪白的衬衣，漆黑的眉眼，那如同雕塑般的面容让夏至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个黄小乙，可是她的眼镜那时候还没坏，微微晃神后就看清了面前这位男生的长相，完全称得上是黄小乙的“进化版”或者“精装版”。
那时候的李子瑕和夏至一样上初三，却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当时不足一米六的夏至仰望着他，然后就将这个姿势固定下来，在记忆里定格成一幅画。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们从生下来就注定一个高高在上，明亮如太阳，一个卑微渺小，黯淡如尘埃。
夏至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语无伦次地将快递的事情解释清楚的了，她只记得送完快递的自己，莫名其妙地在小区门口坐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直在纠结刚才是不是屏住了呼吸。她真的以为那时候的自己呼吸都停了，直到出了电梯，出了小区门，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J市的雾霾。
从前的夏至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那次她也暗暗嘲笑自己少见多怪，不就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嘛，电视上到处都是。夏至站起来准备离开，没想到刚一回头，就看到那位收件人穿戴整齐，面无表情朝她走来，旁若无人地在她面前经过，头也不回地离她远去。
她看到他的腿很长，走路姿势很好看。
她看到他戴着耳机，书包上还挂着一只加菲猫。
她看到他走到公交车站，然后掏出一本漫画，安静地翻阅。
“他应该是个怀旧的人吧。”这是夏至的第一篇“星星日记”。
夏至以前写在本子上的日记被二丫偷走过，虽然二丫看不懂，只是嘿嘿傻笑着折飞机玩，但那种隐私被侵犯被泄露的感觉能让年幼的夏至记一辈子，于是她不再写日记了。后来有人为蔷薇花儿童福利院捐赠了一批文具，里面有很多很多折纸。孤儿们开始了“折纸热”，院子里到处都能看到遗落的纸星星。
所以，夏至就用这种毫不起眼的方式，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日记。
她悄悄地在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