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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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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你能想到我们压根就不会考虑到的情况—关于指纹的事儿,你起了很大作用。”

魏炯的脸红了:“我就是胡乱那么一猜。”

“事实证明,你的推测很有可能是准确的,否则我们也不会查到林国栋身上。”杜成拍拍他的肩膀,“不怕异想天开,就怕没思路。”

听了他的话,魏炯稍稍恢复了些许信心。

“那我先查着?”

“嗯。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一定尽全力。不过,我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林国栋身上。”杜成点点头,“这王八蛋归案后,我就帮岳筱慧查她妈妈的案子。我总觉得,这两起案子肯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忽然,他的脸色暗淡了一下,随即又明亮起来。

杜成冲魏炯挤挤眼睛:“希望我能撑到那个时候。你小子先给我挺住!”

湖水微微漂荡,在正午的阳光下冒出大团蒸汽。魏炯看着并不清澈的湖水,竭力想透过那浓重的墨绿色得以窥视深深的湖底。

淤泥中,除了陈年积累的酒瓶、石块、动物的尸骨,是否还有更多的秘密?

那么,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二十二年前,是谁把一个黑色塑胶袋扔进湖里,搅动了那平静的湖水?

张震梁曾经提出,“10。28”杀人碎尸案的作案动机是模仿。似乎除了这种可能,对这种高复原度的作案没有更好的解释。的确,当年警方曾对梁庆芸的社会关系进行了调查,发现她的人际交往比较单纯,不曾与人结怨,也没有财务纠纷,因男女关系方面的原因导致被害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杜成并不否认这是模仿,然而问题是凶手为什么要模仿?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模仿的功能之一在于使原来潜在的未表现的行为得到表现。那么,就存在这样一种可能:一个原本就具有内在杀戮冲动的人,在“许明良杀人案”的刺激或者启发下,模仿他的手法杀死了一个女人,以此向被枪决的“凶手”致敬。

在那一刻,他也许把自己当成了“他”。

但是,这种可能性在杜成看来,是可以排除掉的。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国人的价值观念相对单一,虽然开始了偶像崇拜的初步表现,但是将反社会的凶手作为崇拜对象的人是极其罕见的。此外,倘若他确实打算通过杀人来释放在内心隐藏已久的恶念,那么很容易形成连续作案的意图。而且,警方对此案始终没有破获,这会极大地刺激他再次作案的信心。然而,在本案案发后的二十几年内,C市再没有发生类似案件。

也就是说,在他杀害了梁庆芸之后,自此销声匿迹,彻底隐藏起来。

而警方对他的刻画,基本源于“许明良杀人案”的既有经验:男性,三十至四十岁,外表整洁,谈吐斯文,有驾驶资格,可能自有机动车,心思缜密,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就杀人及分尸而言系初犯。另外,鉴于他对“许明良杀人案”的高度还原,此人应该对本案的诸多细节了如指掌。

这样的结论,其实对查找嫌疑人来讲并无太大作用。当时的新闻媒体虽然不如当代发达,然而,公众仍然可以通过各种渠道,例如旁听审判了解到本案的详细情况。

大海捞针,一点儿没错。

魏炯直起已经酸麻的腰,又看了看回廊下浑浊的湖水。二十二年前,两条女人的小腿被包裹在黑色塑胶袋里,在这片湖水中载沉载浮。

他向湖岸边望去,造型各异的石块将湖水围在中央,周围还散落着大小不等的碎石。有几个游客随手捡起石块,在微微荡漾的湖面上打着水漂。

岳筱慧妈妈的右大腿在东江街与延边路交会处以东二百米处中心绿化带内被发现。

躯干在城建花园正门以东一百五十米处附近的草丛里。

头颅及左右双上肢被弃置在南京北街和四通桥交会处的垃圾桶里。

左大腿在南运河河道内被发现。

双小腿漂浮在北湖公园的人工湖内。

上述地点都在市区内,且都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凶手抛弃尸块后,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以北湖公园的人工湖为例,倘若凶手打算毁尸灭迹,完全可以在塑胶袋里加上石块。这样就可以让尸块沉入湖底,短期内不会有罪行败露之虞。

这似乎意味着,凶手并没有掩饰罪行的意图,甚至希望警方及早发现梁庆芸的被害。

他想干什么?挑战、炫耀,抑或别的什么?

他把自己当成了“他”。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中,魏炯被自己吓了一跳。然而,思路却停不下来。

他极力模仿“他”作案的全部细节。

他在作案时将自己代入“他”。

他希望警方发现这起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杀人案。

他想证明的,也许是—

恶魔尚在人间。

一股越来越浓重的凉意渐渐袭上魏炯的心头。他背靠在栏杆上,全身颤抖起来。好不容易等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他摸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魏炯?”

“杜警官,你当时参与过‘许明良杀人案’的侦破,是吧?”

“对啊。”杜成的声音显得很疑惑,“你不是知道吗?”

“嗯。”魏炯竭力压抑着恐惧,“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划定嫌疑人可能的居住范围的?”

“哦,这个很复杂,电话里恐怕说不清楚。”杜成犹豫了一下,“要不你找时间到我这里,我讲给你听。”

“好。”

“怎么,你有发现了吗?”

“暂时没有。”魏炯咂了咂变得发干的嘴巴,“什么都没有。”

挂断电话,魏炯突然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茫然地看着身边走过的人群,看着孩子手里的气球,看着那些笑逐颜开,对这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的面孔。在正午的阳光下,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铺天盖地的黑暗。

第二十七章落空

陈晓锁好办公室的门,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零七分。整栋写字楼都空空荡荡,黑洞洞的走廊里,只有电梯的液晶显示屏上还有微微的红光。她感到有些心慌,借助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快步向电梯走去。

感应灯亮起,陈晓的心情也略放松下来。随着“叮”的一声,轿厢门无声地打开。陈晓迈进电梯,徐徐沉向一楼。

来到街面上,她彻底松了一口气,胃里的灼烧感开始变得明显。她一边在心里暗骂老板的不近人情,一边琢磨着如何解决晚餐。想来想去,一个人吃饭总觉得太过无聊,就决定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算了。

刚走到公司楼下的一家“7…11”便利店,陈晓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小陈。”

陈晓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林国栋就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些拘谨地看着她。

“林老师?”陈晓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没事,遛弯。”林国栋笑笑,“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了—你才下班?”

陈晓觉得脸上微微发烫:“是啊,加班。”

“还没吃饭吧?”

“嗯。”陈晓指指旁边的便利店,“正打算去买个三明治呢。”

“三明治?只吃那个怎么行!”林国栋皱起眉头,“太简单了吧。”

“没事,反正我自己一个人。”陈晓半垂着头,抚弄着背包的带子,“对付一口得了。”

“要不,去我家吃饭吧。”林国栋看着她,语气试探,“我今天倒是做了几个菜。不过,一个人,没胃口。”

陈晓抬起头。林国栋的半个身子都隐藏在路灯的阴影下,眼神闪烁,似乎渴望靠近又不敢向前迈出一步。本就瘦削的他,显得木讷、温和又令人同情。

老男人啊老男人。

她咬咬嘴唇:“好。”

林国栋的眼睛亮起来,似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有些手足无措:“那……你累了吧,我去打车。”

陈晓看着他几步跑到路边,伸出一只手挥舞着,心中竟对绿竹苑小区里那个小房子产生了些许期待。在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里,她很清楚自己的心里有一个缺口。那么,今晚就让一顿美餐、一夜好眠、一个温暖的老男人来添补这个缺口吧。

骆少华在园区里足足转了一圈,才在一辆面包车后找到了马健的本田CRV。他走到车前,刚要抬手敲玻璃窗,车门就打开了。

“上车。”马健伏在方向盘上,双眼始终紧盯着22栋楼,“东西带来了吗?”

骆少华应了一声,爬上副驾驶座,打开背包,抽出警棍递给他。

“嗯,这装备应该够用了。”

骆少华回头看看后座,一个小纸箱里隐约可见手套、脚套和警绳,一根铝制棒球棍横放其上。

“你这是……”骆少华掏出手机,“你发短信给我,约我出来喝酒啊。”

“是啊。”马健向窗外努努嘴,“今晚我们应该在旁边那家潮汕菜馆吃饭,酒后来绿竹苑小区里取车,无意中发现一起凶杀案。”

“什么?”骆少华一惊,“你是说,林国栋……”

“对。就是今晚。”马健指指22栋楼4单元501室的窗户,虽然拉着厚布窗帘,但仍能看见有灯光泻出,“他把那女孩带回家了。”

“那你怎么肯定他会杀人?”骆少华心中的疑虑丝毫不减,“他现在连车都没有,怎么抛尸?”

“我跟了他几天。”马健的语气平静,“前天他买了一个工具箱、手锯、成卷的塑料膜,还有一个电压力锅。”

他转头面向骆少华:“大号的。”

骆少华怔怔地看着马健,半晌,才讷讷地问道:“我们怎么做?”

“首先,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马健盯着骆少华,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晚九点三十分,我和你在潮汕菜馆喝酒—饭馆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担心—谈论的话题是我儿子的工作问题和我的糖尿病。酒后,咱俩回小区里取车,打电话叫代驾。在22栋楼下小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4单元501室的窗口出现了一个身上带有血迹的人。我们觉得可疑,遂上楼查看,发现林国栋在家里强奸杀人。我们试图制服林国栋,遭到对方持刀反抗。”

骆少华沉默了一会儿,又追问道:“然后呢?”

马健转过头,目视前方,语气中丝毫不带感情色彩:“面对正在进行的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比方说持刀行凶,采取正当防卫,造成不法侵害人重伤、死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骆少华颤抖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这样……行吗?”

“少华,我们干了快四十年的刑警,正当防卫的现场是什么样,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马健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骆少华低下头,渐渐感到全身的肌肉开始绷紧。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马健向后靠坐在驾驶座上,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扇窗户,以及从窗帘后倾泻而出的灯光。

“等着。”

陈晓被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嘴里还残留着红酒的芳香。她的头晕乎乎的,但是仍能感到林国栋的双手在她身上游走着。同时,衣服一件件被脱下来。

她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张开双臂,躺在床上任由林国栋动作着。心里的火焰一点点燃烧起来。陈晓很快就觉得全身发烫,脸颊绯红。

不知不觉间,女孩的身上只剩下内衣。林国栋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像野兽一样拱动着。陈晓抚摸着他那一头干硬的头发,竭力压抑着从喉咙里挤出的呻吟。

忽然,她察觉到林国栋的动作慢慢停下来,热气蒸腾的身体也渐渐冷却。陈晓心中既好笑又失望:还没进入正题,这老男人不会就完事了吧?

林国栋伏在她的身体上,像个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你是不是换香水了?”林国栋的双手支撑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嗯?”陈晓觉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香水!”林国栋厉声问道,样子显得凶狠可怖,“你是不是换了?”

“是啊。”陈晓忽然害怕起来,她手脚并用,从林国栋的臂下抽身出来,“之前那瓶用完了,所以我就……”

林国栋一下子就变得沮丧又愤怒。他翻过身来,赤裸着上身坐在床边,双肘支在膝盖上,用双手揉搓着面庞。

陈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肯定的是,一夜春宵已经不可能了。她迅速拢起散落在床上和地板上的衣物,飞快地穿在身上。

拉好牛仔裤的拉链后,她看见林国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刚才那个如火山般喷发的男人,此刻像一座寂静的冰川。

他感到疑惑,更觉得不甘,犹豫了一下,尽量在牙缝间闷闷地挤出几个字:“你走吧。”

女孩先是觉得尴尬,随后,一股怒火袭上心头:“你什么意思?”

“你走吧。”更加清晰和冰冷的句子从花白的头颅下传出来,“你的味儿不对。”

陈晓一愣,随即,脸上就写满了屈辱和仇恨。

“你他妈有病!”

说罢,她就拎起外套和背包,穿上鞋子,摔门而去。

足足三分钟后,林国栋才缓缓站起,扫视着凌乱的床单和散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衣服。他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向卧室外走去。

穿过客厅时,他的余光瞥到了厨房的燃气灶上那口崭新的电压力锅。紧接着,他走到卫生间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洗手台上摆着那个工具箱。座便后面,手锯露出木质握把。他走到浴缸旁,拉开浴帘,盯着铺满缸底的半透明塑料膜。

突然,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胸腔内有一个越鼓越大的气球,几乎要把他的胸口涨破。

林国栋一把拽起塑料膜,在手里飞快地揉成一团,狠狠地掷向墙壁。

小小的驾驶室里烟雾缭绕。马健率先咳出声来,随即,骆少华也开始剧烈地咳嗽。两个老人的咳嗽声在驾驶室里此起彼伏。最后,马健骂了一句他妈的,打开了天窗。

“估计这王八蛋正忙活着呢,不会注意楼下的。”

骆少华落下车窗,伸手把烟头弹了出去,又看了看手表。

“快两个小时了。”骆少华转头问马健,“还继续等吗?”

马健看看那扇窗户,想了想:“要不,去探探虚实?”

骆少华点点头。

马健探身向后座,拿出手套和脚套揣进衣兜,掂了掂棒球棍,拎起了伸缩警棍。

他拉开车门,边下车边说道:“待会儿我敲门,如果他敢来应门,就说明还没下手。如果他不开门,你就把锁弄开……”

忽然,马健意识到骆少华还坐在副驾驶上,一动没动。

“快点儿啊。”

骆少华目视前方,正在发愣,听到马健的呼唤,仿佛被惊醒似的回过头来。

“老马,我们到底在干什么?”骆少华开口了,声音低哑,“就这样等着那姑娘被杀死吗?”

马健扶着车门,盯着骆少华看了几秒钟,慢慢地转过身去。

“少华,有些事,你我都阻止不了。”马健的声音中透出深深的疲惫,“更何况,你现在反悔,很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骆少华颤抖了一下,把头顶在膝盖上,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过了今晚,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说罢,马健就静静地站在车门旁,等骆少华下车。

良久,骆少华叹了口气,抬脚迈下汽车。

“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寂静的园区甬路,悄无声息地向22栋楼走去。来到4单元门前,正要开门上楼,忽然听到一声怒喝。

“站住!”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头顶的声控灯也随之亮起。倾泻而下的灯光中,马健和骆少华脸白如纸,惊恐地向光线之外的黑暗处张望着。

伴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杜成和张震梁的脸依次在暗影中出现。

杜成穿着灰黑色的羽绒服,领口处露出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看样子是从医院赶来的。

“你们要干什么?”杜成蜡黄色的脸上汗津津的,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剧烈的气喘,“为什么来这里?”

马健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怎么来了?”

“马局,你约骆少华出来喝酒。”张震梁皱着眉头,“最初我没在意,后来发现那个饭店在绿竹苑小区旁边。”

马健被激怒了:“你他妈又对自己人上手段?”

张震梁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没有回答。

杜成上下打量着马健,忽然上前一步,从他衣袋里揪出一副手套。

“你要干什么,你他妈疯了吗?”他指指马健手里的警棍,“处决林国栋?”

马健劈手夺过手套:“和你无关!”

“他疯了,你也疯了吗?”杜成转向马健身后的骆少华,“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骆少华低下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四个人站在楼道口,一方怒目而视,一方沉默无语。几秒钟后,声控灯悄然熄灭,随即又重新亮起。

几乎是同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响起。

四个人齐齐地向楼道里望去。一个年轻女孩站在台阶上,一脸惊恐地看着堵在门口的他们,似乎也被吓到了。

杜成上下打量着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看马健和骆少华。

震惊。不解。失望。

两个人的脸上是同样的表情。不一样的是,骆少华似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突然,杜成的脑海里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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