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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放眼望去,阡陌街道都十分眼熟。西海公主心中一喜,取出怀中一截作笔用的黑炭,将全城所能见及的道路绘在布卷之上,想道:“我便往东而行,总能将所有的道路一一认出的!”
她重新登马,依照路图寻着,直到感到有些又分不清方向时,才再度登上高处,认出前方的路径。
就这样找了几回,料也应走了数里,却许久都只看得见相似的街道。武威公主本来已经睡着了,此时都已经醒了过来,迷糊地张望着周围,她的神情略微一变,眼中极为疑惑地张望着周围。
西海公主停下了马,取出已经绘不下的布卷,沉吟不语。
武威公主轻声道:“姑姑,咱们现在在哪儿?”
武威公主已睡醒,那么自己在此至少已经兜了两个时辰以上,沙漠中的村落都很小,绝不会有兜了两个时辰还走不出去的大城。
西海公主道:“这城的路很怪……”
她说话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微微颤抖着,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她已经打从心底害怕起来了。
武威公主一愣,道:“这城的路?”她张望了一会儿,西海公主察觉不对,问道:“怎么?你在看什么?”
武威公主忙道:“没有!我是想……怎么都走不出这些路里?”
西海公主一咬牙,再度踢着马腹,让马缓缓寻路。但是她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一模一样的街道,一模一样的屋舍。每过一刻,西海公主的心就更沉一些,因为她知道这一定是个迷宫,一个凡人走不出去的迷宫。
武威公主望见西海公主手中的道路图,问道:“姑姑,你拿着平城的京畿图做什么?”
西海公主浑身一震,道:“你说什么?”
武威公主道:“这不是平城吗?这是绕着宫城的街坊,巷子也是笔直的,先帝规划的坊里图我还见过呢……这儿是白楼,这而是宗庙……姑姑你还全都记得呀?”
西海公主收起图卷,道:“这是我方才在高处见到的街道图。”
武威公主一怔,道:“怎么……跟咱们京城这么相似?”
西海公主已离开平城许多年了,对于故乡街道或许有所遗忘,但她自小闭着眼睛也能在平城来去,不可能走了半天还走不出去。
西海公主沉着脸,不发一语,武威公主见她脸色甚是难看,也住了口,不敢再说。
西海公主继续耐心地找着与前不同的路。望着两旁宁静的屋舍,谁都会想进去休息,疲倦至极却过门不入,简直比在旷野中无处投宿更苦,更要忍受着不进去的煎熬。
再这样走下去,她迟早会累垮,终究会忍不住进入两旁看起来很舒服的房子中,那时,无异是宣告了自己的死亡。她更紧地握住马缰,不让武威公主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此刻,她只能竭力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不能让慌张逼自己走上绝路。
陆寄风望着枕在他臂上的云若紫。
云若紫睁开眼睛,仰起头望着他,双颊酡红如霞,又把脸埋在他的怀中。
陆寄风轻抚着她细腻的背,手指轻勾着她的冰鉴般的发丝,望着榻边几上的微弱烛光,笑而不语。
方才云若紫在他的怀中睡着了,而他只是低着头细看她的睡容,只那样专注地看着,便不觉时光流逝。
云若紫抬起手来抚着陆寄风的颈子,慢慢地抚摸到他的下颚、脸颊、嘴唇,陆寄风含吻住她的手指,云若紫的手便不动了,像停在他脸上的蝴蝶一样,任凭陆寄风轻轻吻着她的指尖。
她的指甲在他唇上轻划的触感,也能引起他全身一阵幸福的轻颤。
两人至少这样躺着抱在一起有一整天了吧?或许更久?或许只是一瞬间?时间过了多久?
他不知道,也无心知道。
云若紫柔若无骨地起身,拢着衣裳坐了起来,对陆寄风一笑。
陆寄风撑起手肘坐了起来,道:“怎么起来了?”
云若紫微笑道:“躺久了,想起来走走。”
陆寄风笑道:“说得也是,我也想起来走走。”
云若紫抬起手欲重新拢起已散的长发,陆寄风道:“我来!”
云若紫放下手,斜倚着枕囊,让身后的陆寄风温柔地为她拢齐发丝。陆寄风望见几上的灯火,突然间心头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
陆寄风的手一停顿,云若紫便心意相通似地略为回转过脸,望着他,道:“怎么了?”
陆寄风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方才为她拢齐发丝之时,陆寄风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倒底自己想起的是什么,他又完全想不起来,这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逝,陆寄风便不欲再想下去。他的手触着云若紫修长优美的颈肩线条,忍不住又低头轻摩着她的脸恻,云若紫发出一阵腻笑,反手轻弹了一下陆寄风的脸颊。陆寄风也笑了,揽住她的腰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道:
“你想去哪儿走走?”
云若紫微笑道:“哪儿都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陆寄风道:“若这里就是黑灵城,会有些什么?”
云若紫只是笑道:“人间处处是险,黑灵城暗藏的危险,别处就没有吗?”
云若紫推开门,陆寄风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幽寂无人的街道上,远方似乎隐隐地涌上一层迷雾。
陆寄风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云若紫道:“我也没去过,咱们慢慢走去瞧瞧。”
陆寄风点头道:“也好。”
两人携着手漫无目的地散着步,有时相视一笑,这条路就算走不完,也无所谓了。
这座城中既无人声,就连风声都不闻,天空始终将明未明,说是黎明时分也可以,说是晦暗的午间也可以,那种模糊暧昧的天色,让人也无从分辨时日,好像身处在完全静止的时空。
西海公主与武威公主累了就在马背上睡着,始终不敢轻易进入任何一间屋中。好在西海公主惯战沙场,仍能撑持。
就在马蹄声单调无比的重覆中,西海公主昏昏沉沉,将欲睡去,眼前突然间一亮,看见空旷的道路尽头已无房舍。西海公主心中一喜,就要挥鞭策马奔去,猛地一脚踩空,差点便要摔落马背。
西海公主猛然间惊醒,自己仍好端端地坐在马上,她深吸了口气,已吓出一身冷汗,张望着依然一样的周遭。原来,方才短暂的失神之际,只是她作了短暂的梦,还以为就要脱困了,惊醒后才发现依然困在此处。
疲累至极的武威公主却已伏倒,不知是睡还是昏了过去。
西海公主用力咬破嘴唇,咸涩的血滑入口中,以咬破嘴唇的剧痛令自己精神稍振。她以往可以在马背上三日不眠而不觉疲累,如今已经开始撑持不下去,时间绝对超过三天了,或许更久,因为跨下马匹已经踉踉跄跄,应该是已经快到了极限。
西海公主心中更是惶惶,一把拉起武威公主的手臂,摇了摇她,道:“小雪,醒醒!”
武威公主昏昏沉沉地微睁开眼,又欲闭上,西海公主握住她的双肩用力晃,道:“别睡!
清醒地了”
武威公主痛苦地说道:“姑姑……我乏了……”
西海公主道:“我知你乏了,但若是一倒下去,谁也不知会怎样。小雪,你撑着点。”
马匹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哀嘶,踉跄两步,往一旁歪倒,西海公主及时一拉武威公主的后领,纵身凌跃下马,才没被掀跌在地。
马匹口吐白沫,四肢软弱地抽搐着,看样子也不济了。西海公主抽出腰刀,一刀划破马颈,血柱狂喷,那马抽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西海公主拉过武威公主,道:“多喝点马血,还能多活几日。”
武威公主吓得掩脸不看,也不肯以口就着马颈喝半点血,西海公主无奈,只好不去管她了,自己大饮了几口,感到精神略振,又割下一大块马肉,道:“吃点东西吧!”
武威公主掩着口,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西海公主道。二“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再饿下去撑不了多久的!”
武威公主颓然道:“我不怕,陆寄风和咱们都在这个黑灵城里,大不了就是和他一起死在这里而已……”
西侮公主道:“不许再说这种话!”
武威公主续道:“我叫陆寄风带我到柔然,原本是为了想在一个没人见得到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死去,别让阿哥知道我的事。我一个人……连尸骨都不要被人瞧见,便好了。可是,陆寄风他对我那么好,我才有了一点想活的心意,他如果有了不测,我又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西海公主对她的耐性也已快用完,冷然道:“陆寄风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你何必对他这样痴心?”
武威公主低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他不喜欢我,怎会带我到这么远的地方,又怎么会到处找我?”
西海公主道:“你是堂堂的公主,他不过是个有罪的左卫将军,他喜欢的只是你的地位权势。”
武威公主反而坚强地说道:“不,我知道他是真心的!”
西海公主嗤之以鼻,眼露嘲色,道:“是真心的?那么他怎么会把你丢在这个地方*。”
武威公主道:“也许,他只是一时忘了……”
西海公主怒道:“别再说这此蠢话了!”
武威公主危颤颤地站起,西海公主问道:“你要去哪里?”
武威公主道。二“我要去找陆寄风,他一定也被—住了,我要见了他,才能够放心。”
西海公主道:“放什么心?你弱成这样,他是一代高手,还要你去担心?”
武威公主不理她,只是慢慢地往回走去,但走出了几步,居然又停了,回过头看着西海公主,欲言又止。
西海公主以为她心生怯意,道:“哼!还不回来?”
武威公主却咬了咬唇,硬生生忍住要说的话,道:“姑姑,你……唉!最好还是别找了,在原地歇歇,也许反而有救。”
西海公主一愣,道:“你在说什么?”
武威公主摇了摇头,这回真是转身而行,不再回头。西海公主既无奈又火大,在她背后大声说道:“你不跟着我,万一出了事,我可不管你!”
武威公主还是不发一语地往前走,弱小的背影渐渐远去,西海公主怒极,叫道:“皇上怎会惯出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傻丫头?我不管你了!”
望着武威公主渐渐消失的背影,西海公主固然怒火难消,但是却隐隐感到哪里不大对劲。
陆寄风倒底消失在何方?此地倒底有多大?怎么会走了半天,都见不到陆寄风?如果这是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黑灵城,所能见到的只是死者的亡魂,为什么自己方才会真的看见萧冰呢?
就算萧冰已经死了,走了这么久,却没有再度看见他在黑灵城的身影,这未免与传说不大一样。
西海公主心中疑惑越来越多,伫立沉吟着。两旁冷清的屋舍,无数黑暗的窗子像是无数的眼睛一般,注视着她。
武威公主心里并无任何惧意,只有对陆寄风安危的挂心。明知他武功高强,又反应机智,根本用不着她,就算两人在一起,自己也只是拖累他而已,但是她就是难以放心。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独自坚定地走着,才走出几十尺之远,便见到前方迷雾微聚,刚刚并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象。
那阵轻雾中像是一层薄纱,遮住了什么。武威公主停步不前,狐疑地看着前方,一道人影似幻似真地由雾中透了出来。
武威公主定神一看,惊喜得难以置信,叫道:“陆寄风!”
陆寄风一怔,武威公主便要奔向他,不料陆寄风眼露杀机,竟不发一语,聚指为剑,凌锐的真气射向武威公主!
武威公主全然未反应过来,“啪”地一声,一道黑影倏然将陆寄风那道剑气格去。
武威公主臂上一紧,被西海公主往后一拉,道:“快走!”
陆寄风脸色森然,身形只一微晃,西海公主但觉气闷,竟是陆寄风的掌气当胸袭来!
西海公主大惊,陆寄风掌风方至,身子已欺至两人面前,一掌便拍向武威公主,西海公主袖中挥出大把的毒烟,陆寄风微微一飘,问过毒烟,这一掌的余势却“碰”地一声,结结实实将二女击退数丈之外。
西海公主胸间一窒,喷了口鲜血,陆寄风再以指剑刺到,武威公主急忙抱着西海公主转身急问,护住了姑姑,陆寄风的剑气划过她的鬓边,发带断裂,她一头乌丝散了下来,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陆寄风一剑刺空,第二剑紧接而至,西海公主抱住武威公主在地上滚了几滚,问过陆寄风连绵的剑势,再扣袖中毒筒机关,“嗤”地一响,毒液喷向陆寄风的双眼。
陆寄风眼如灼烧,闷哼了一声,踉跄退了几步。趁着这片时的顿挫,西海公主已急护着武威公主回头奔逃。
眼睛痛得睁不开的陆寄风,连忙护着前心,以轻功往后跃退。
陆寄风屏着气,专注地感觉周遭的动静。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了,陆寄风小心翼翼地慢慢后退,将自身的行气控制得微乎其微,以免被对方察觉。
退出了数十丈,才听见云若紫怯怯地唤了一声:“寄风哥哥?”
陆寄风循声辨位,轻易地握住了云若紫的手,云若紫一见到他,便惊道:“你的眼睛……?”
陆寄风道:“不要紧的,这没什么。”
云若紫拉紧了他,纤手冰冷,问道:“怎样?你杀了他了吗?”
陆寄风道:“没有,昙无忏以毒液伤我之后逃了,但他也中了我一掌。”
陆寄风眼睛的疼痛略减,已隐约可以看见云若紫忧虑的脸庞,陆寄风微笑道:“我的眼睛一会儿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云若紫“嗯”地应了一声,扶着他道:“咱们先回去再说。”
陆寄风让云若紫搀扶着,步回这几天以来已住得十分熟悉的小屋中。屋中孑然空荡,唯有几榻。云若紫让陆寄风坐在榻中,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眼伤,道:“那人会不会再来找你?”
陆寄风点了点头,云若紫道:“那……他武功很好吗?”
陆寄风道:“他是舞玄姬的右护法,武功深不可测,又精通幻术,令人防不胜防。”
云若紫倚偎在他怀中,道:“你别再去找他,咱们躲着别让他看见就成了。”
陆寄风揽着云若紫的肩膀,道:“昙无忏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他一定会找到我为止。
若紫,你千万别让他瞧见,否则恐怕还是会被带回舞玄姬那儿去。”
云若紫抱紧了他,道:“可是万一……寄风哥哥,我真怕!”
陆寄风的眼睛已复元如初,见到云若紫的忧色,柔声道:“你不必怕他,我不会让他伤了你。”
云若紫道:“不,我不是怕这个。”
“那么你怕什么?怕我死在他手中?”
云若紫道:“若是如此,我最多是随你一死,我也并不怕。我怕的是……”云若紫静了一会儿,才叹道:“我怕的是你的心不在这里,还在武林。”
陆寄风问道:“为何这么说?”
云若紫幽幽地说道:“你虽陪着我,但是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弃了我,去完成那些所谓的责任,是不是?”
陆寄风握着她的双手,道:“我们一起走,岂不很好?”
云若紫又问道:“那么迦罗呢?”
陆寄风一怔,一时之间竟无法回答她这句话。
云若紫抱着他的颈子,投入他的怀中,道:“寄风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说起让你心烦之事,而是……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寄风轻抚着她的背,心中五味杂陈,千头万绪也难以理清,只能和云若紫无语相拥。
陆寄风沉吟着,道:“若紫,我不能终久停留在此,你随我走吧!今后我们不管生死,决不分开。”
云若紫凄然望着他,陆寄风抚着她的头发,坚决地说道道:“迦罗之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会回剑仙崖向她请罪,要怎样处置,听凭于她,之后便与你一同去寻找灭除舞玄姬的法子。若她执意不肯放我走,我也只能做个负心人了。”
云若紫听罢,低头不发一语,过了一会儿才叹道:“就依你吧。”
陆寄风知道云若紫原本就不管怎样都是依他之意,但这种感觉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这种感觉,尤其每当他望向几上的灯火时,就格外地令他不安。陆寄风凝视着那盏微弱而持续的灯,灯只是一盏普通的灯,为什么却会让他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到奇怪呢?
陆寄风不知又发了多久的怔,才回过神来,拉起云若紫的手,道:“走吧!”
云若紫问道二。“我们若再度遇见昙无忏,或是我娘的手下呢?”
陆寄风一笑,道:“能杀则杀,绝不放过。”
云若紫点了点头,让陆寄风握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西海公主藉着毒气之效,逃出陆寄风的袭击,却已是重伤不济,走得踉跄颠厥,全仗着武威公主的搀扶才不致于倒地不起。
西海公主喘着气,软软地屈膝跪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