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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力了，尽力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尽力将最后一句压在舌底。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除了离开我。
他想，凉宫奈一定不知道他有多努力。
以前努力地忘记她，现在努力地靠近她。
回头看，每一步都印着自己孤独的痕迹，蜿蜿蜒蜒，从过去延展到现在，也许还要延伸向未来。
有时候也会累，也会怨恨。
但怎么办，他就像个齿轮出了故障的玩偶，除了某个单调的音节外再也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奈子。
奈子。
奈子。
反反复复，一声一声，从过去蜿蜒到未来的……
都是这个声音。
唯一的音节。
唯一的名字。
但她听不到，即使听到了，也只会将眼睛闭起来，捂住耳朵扭过头去。
偶尔她也会换个委婉的方式，不是直接别开脸，而是对他微笑。
但很久之前他就明白，那不代表什么。
甚至更冷酷。
就像现在这样，她看着他，那双黑眼睛里晃荡的全是令他发冷的笑意。
“我知道的呀，你会原谅我，因为阿纲是个烂好人嘛。”她微微笑着，“不过烂好人我也不嫌弃的，真要说起来，倒不如说就因为你是个烂好人，我才会这么放肆……”
她停下了，眉目慢慢变得更柔和。
“阿纲，能和你相遇，真的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她轻声说。
沢田纲吉甚至还来不及从这句话里感受到幸福，灵魂就猛地看到巨大的黑影从自己的头顶掠过，视野里忽然扬起漫天尘埃。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凝视着他的。
因此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眼神。
那种平静到极致的眼神，光滑镜面一般冷冷地望着他，不带多余的感情。
一瞬间，他就彻底明白了。
从那座破旧大楼开始的，一幕幕，她的笑容，她反复的道谢和致歉，她一再坚持要说出口的……完完全全地明白了。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做了决定！她已经决定要……
死亡般的颤抖从心底蔓延向四肢百骸，沢田纲吉看到她用那种柔和又决绝的神情望着他，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领悟到了，下一秒将要从那两片唇瓣里说出来的话……
“凉宫奈！”他猛地喊出来，嗓音难听得像负了伤的野兽在嘶吼。
眼前的人仿佛也被吓了一跳，微张着唇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怔了一怔，然后才又弯起了眼角：“你……”
“你什么都不要说！”他哑了音，仇人一样瞪着她，“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凉宫奈皱起眉，抿着唇等了一分钟。
夜色已经降临在这大地，黯淡的路灯比冷夜更凄清。
风越来越冷。
再不回去他们都有可能感冒的。凉宫奈想，自己这边没关系，但他还要和白兰对战，到时候就糟糕了。
凉宫奈没有彭格列十代目那样好的视力，四周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又等了一阵，他依旧一声不吭。
凉宫奈觉得不能再等下去。
快点说吧，说完了就回去。
这么对自己说着，她深深吸了口气。
夜幕中，她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轮廓，轻声道：“阿纲……”
少年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她！
“求你……”少年的声音低得像是要哭出来，“不要说，不要说……”
凉宫奈怔住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任那双手越抱越紧，像是要将她嵌入他身体里。
混沌的脑海里慢慢地浮起一个意识：啊，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知道她要拒绝他……
那日的告白还在耳边回响，他棕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他说：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
沢田纲吉喜欢凉宫奈。
【你喜欢我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这么问她吧。
而她的回答，也早就写在那里了。
答案是不会改变的，但过程总可以温和点，譬如一颗毒药，服下去即刻穿肠烂肚，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它外面裹上一层甜蜜的糖衣。
然而，她却连这个程序都省了。
他还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但她已经铁了心要提前交出答卷。
因为不想听到他的问题，因为不想看到那张脸上期待的表情，因为不想直面那个注定的结局……
她自私地选择了提前他们的ＢＡＤ ＥＮＤＩＮＧ。
……错了。
看，现在是惩罚时间，她站在这里，被他拥抱着，温热的呼吸倾吐在她肩窝，每一下都令她有战栗的错觉。
忽然她察觉到了，那种颤抖的感觉并不是源自她自己……而是来自于正抱着她的这个人。
他在发抖，轻轻地发抖，几乎无法察觉，但却确实存在着。
那种哭泣般的颤抖沿着他们相触的肌肤，一阵一阵传递到她身上，传进她心里。
他将头搁在她耳畔，宛如情人的低语，又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喃喃的祷告只有一句——
“别说，我不想听……”
鼻子忽然就酸了，眼泪几乎要漫出来。
……不。不要。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
如果现在就哭出来的话，如果被他看到的话……
她猛地推开了他，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转身，飞奔……
远远地逃离。
☆、第51章 甜甜圈的节奏
“所以，你就这样逃走了，”
金发萝莉难以置信地瞪着黑发少女。
凉宫奈默默地喝茶。
“喂，”Mary猛地一拍桌子，杯碗盘碟齐刷刷飞起两厘米高，再哗啦啦落下，几滴茶水从凉宫奈手旁的杯里溅出来。
看着手背上的茶渍，凉宫奈撩起眼皮，面无表情看了萝莉一眼。
“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忍着心痛给你讲床前故事的人的吗，”
“床前故事是什么，现在是下午三点，”Mary毫不客气，“心痛，sorry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凉宫奈这次连看都不看她了，闷声不响地擦掉手上的茶渍，抬手给自己添了一杯新的，默默捧着喝。
“才几天不看着你，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Mary继续毒舌，目光斜斜地瞥了凉宫奈那只贴着好几枚OK绷的左手一眼，“瞧瞧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嗯？以为把手打烂了就能点燃指环了吗？”
眼底划过一丝情绪，凉宫奈面上依旧毫无波澜，声音淡淡，“我以后不会那么做了。”
Mary望了她半天，忽然唇角勾起一抹笑。
“其实也不用那么绝望，”她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我知道点燃指环的办法。”
握着瓷杯的手猛地一紧，凉宫奈差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掩饰般地端起茶，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才低声道：“是吗……真不愧是无所不能的Mary殿下呢。”
“虽然奉承得相当拙劣，不过看在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谄媚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一回。”Mary懒洋洋地放下茶杯，撩起眼看向凉宫奈。
凉宫奈等待着，耳中仿佛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半晌，那个金发的少女唇角微动，翘起一丝仿佛不怀好意的笑，她说：“和指环无关，和你的体质也无关，问题出在你的心态上哦。”
凉宫奈怔住。
心态？
她的心态怎么了？
“看你那张脸就知道，完全没听懂呢……嘛，那些和我无关了，反正我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仁至义尽了。”
凉宫奈愣愣地听着，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昨天在黑曜中学时发生的事。
心态……她的心态……
当时，尝试点燃指环时，她在想什么？
“对了，我明天要走了。”Mary忽然说。
凉宫奈回过神来，“你又要去玩？这次多久回来？”
Mary摇摇手指，“这次不是你想的那种哦，我这次……”她笑了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不会再回来了。”
凉宫奈一惊，“你的A指数已经到100了？”
“……唔。”
Mary含糊地应一句，然后说：“手环就留给你了，好好使用吧。”
凉宫奈皱起眉，“不要，你的东西你带走。”她说着就去脱那只手环。
“喂，”Mary竖起眉毛，“看不起我吗？送出去的东西，不要的话就直接丢掉好了，反正我是不会要的。”
正抓着手环的手一顿，凉宫奈看向金发萝莉，眼神带上三分无奈：“……Mary，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哼。”Mary径自说起另一个话题，“手环的内侧有一个暗格，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点，先敲两下，再敲三下，然后说‘Mary殿下请恩准我成为您忠实的仆人吧’就会弹开，里面有个红色的按钮，按下去就可以和我通话，不过机会只有两次，第三次使用后按钮会直接自毁。记住了，通关密语是‘Mary殿下请恩准我成为您忠实的仆人吧’！”
凉宫奈死鱼眼地盯了对方两秒，然后一声不吭撸下手环，朝里面看了两眼，然后伸手对着某处敲了三下：“Mary殿下请……”
手被猛地按住！Mary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你干嘛？”
“直接用掉两次废掉它。”
“神经病！”Mary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我告诉你别乱来啊，这个一定要等到必要的时候才用！否则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有什么一定要和你汇报的……”凉宫奈一脸不配合。
Mary冷笑一声。“是吗，我以为你一直很迫切地想联系上SK之神呢。”
凉宫奈脸色微变，Mary踱回自己的座位，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我和SK之神之间有特别的通讯方法，找到我，就等于找到了SK之神。”
空气里静默了五秒，然后响起凉宫奈阴森森的声音：“那么，干掉你也等于干掉了那个SK之神么？”
刚入喉的茶水小小地呛了一下，Mary不动声色地咽下去，神情依旧高端洋气：“你可以试试看，需要我借你一把手枪吗？”
凉宫奈盯了她两秒，最后在对方毫无破绽的表情下败下阵来。
“……算了。”她烦躁地将茶杯丢回碟子上，身体往座椅里一靠，静默了一阵。“我下个世界想去《樱兰》。”
“不行。”Mary立刻说，“你现在还没有挑选世界的资格。”
“……那我会去哪个世界？”
“不知道。随机传送。”
凉宫奈默了下，“我什么时候就要离开？——我是说具体的日期。”
“未来篇结束后，西蒙篇开始前，任何一天。”Mary语气平静，“手环开始发烫就意味着传送系统已经开始运作，在穿越正式启动前你有一天的准备时间。”
“一天吗……还挺人道。”凉宫奈淡淡地说，右手摩挲着杯壁，眼睫半垂。
Mary望着她，瞳仁中情绪变化不定。
久久，她推开杯盏，姿态优雅地站起身。
“下午茶时间结束了。”
金发少女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然后对凉宫奈说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有人把十年火箭炮弄坏了，前往十年后的计划只能推迟。所以……好好享受这多出来的时光吧。”
对于金发少女的这句话，凉宫奈直到两小时后才彻底理解。
一平：“蓝波，一定是你又拿它乱玩，所以才会坏掉的！”
R魔王，面无表情：“看起来是这样呢。”
蓝波：“真的不是蓝波大人弄坏的！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嗷！可恶的Reborn，看招，西奈！——啊啊啊啊呜哇哇哇哇哇——”
看着鬼畜婴儿手里那把成人手臂长的机关枪，凉宫奈默默地将那句“蓝波说的是真的弄坏十年火箭炮的是Mary”咽回了肚里。
蓝波，对不住了，Mary她现在不在，为了避免和她最亲近的我被迁怒……你就西奈一下吧。我会给你买糖果的……
悄悄地往门外退，刚走到玄关，凉宫奈就感到身后多出了一股暖意。她一怔，侧过身，看到了那个棕发少年。
他正静静地望着她。
心跳一下子乱了，凉宫奈努力维持住镇定的表情。
“嗨，阿纲。”她对他点点头，接着就抽身朝外走。
右手被人拉住，凉宫奈心脏抖了一抖，脚步也僵硬了。
拉住她的人，缓缓地绕到她面前。
“可以听我说会儿话吗？”他注视着她的眼，问。
凉宫奈抿着唇，“抱歉，我……”
“十分钟而已，难道也不可以吗？”他轻声说，“奈子，我们现在至少还是朋友吧？”
朋友……
说不清这个词在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波澜，嘴里尝到微微苦涩的味道，凉宫奈知道她再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她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地抽出手，他也没挽留，率先转身往门外走。
她沉默跟上。
两旁的建筑一点点从视野中向后退去，居民宅，甜品店，百货大楼……
走在前面的少年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就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跃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绿色的草坪，清澈溪流在碧草摇曳的堤下平静流淌。
那个棕发少年停下了步子，静静望着河面。
“这条河，从我有记忆起它就在这儿了。”
他忽然出声，语气里依稀有些悠远回忆的味道，“听妈妈说，它已经在这里流淌了两百年，将来也会一直这样存在下去。”
凉宫奈默默地听着，然而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到那条澄澈的河流上去。
黄昏的夕照，将半个河面染成橘红。凉宫奈想到一个人，那个人点燃死气炎的时候，他瞳仁里的颜色和现在她看到的河面，有些相像。
那个人现在就她身旁，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
“妈妈嫁给爸爸前就住在这条河的对岸，傍晚的时候，她经常会来河边看夕阳。有一天，她在这里遇到了爸爸。半年后他们结婚了，然后搬到了河的这边。”
凉宫奈微微一怔，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沢田纲吉仿佛也没察觉到，径自说下去：“爸爸不知道，但妈妈和我说过，在妈妈答应爸爸的求婚后，忽然她又后悔了，决定要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凉宫奈抽了抽嘴角。如果沢田妈妈真的那么做，整个家教就全毁了……
棕发少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凉宫奈莫名其妙地朝他望去。
他也看过来，棕色的眸子里有浅浅笑意：“你相信我妈妈说的？”
凉宫奈愣了下，脸色微黑：“……沢田阿姨不会开这种玩笑吧，而且还是和阿纲你……”
“啊，”沢田纲吉忽然一脸懊悔，“糟糕，我应该说是爸爸的……的确，这种事比较像是爸爸会做的，那这样——‘在向妈妈求婚后，爸爸忽然后悔了……’”
“……所以说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胡扯吗！”凉宫奈忍不住了，“拿自己父母的恋爱史这样胡闹真的大丈夫吗沢田纲吉君！而且你爸爸才不会这么干呢，他很爱沢田阿姨的好吗！”
沢田纲吉静静地看了她两秒，然后嘴角微微翘起，转瞬又敛下。
“你说的对。”他表情恳诚，“这件事是我错了，对不起。”
凉宫奈轻轻哼了一声，“不用和我道歉，反正被编派的人又不是我……”
她忽然顿住了，脸上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懊恼。
……这种气氛，太亲昵了。
她不想这样。已经决定了要和他划清界限，而且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她应该注意保持距离……
像现在这种氛围……这种仿佛回到从前他们亲密相处的感觉……
不能。
咬咬牙，凉宫奈正要生硬地转移话题，对面的少年却先开口了——
“那么，来说正经的吧。”
他凝视着她，神色柔软，眼神干净。
一种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被揭开的预感蓦地击中心脏，凉宫奈的眼色剧烈地变化起来。
站在那条流淌了两百年的河流旁，沢田纲吉的瞳仁里像是倒映着整个银河，而位于一切最中心的，是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女。
他说：“奈子，我曾说我喜欢你……那么，你愿意陪我一起在这条河边看夕阳吗？看一辈子的夕阳。”
作者有话要说：
9sed5hou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7 14：15：52
wllll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27 13：46：08
谢谢sed和wllll的雷子~妾身无以为报，只好继续虐了（不对！
今天是四天元旦假期第一天，大家都去愉快地玩耍吧，俺也是，所以下一更在后天，以及……嚷嚷要换CP的妹纸们，你们是认真的吗？QAQ
☆、第52章 番外·向右（中）
这世界，从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停止转动。
凉宫奈前往中国后，沢田纲吉的生活依旧继续。
虽然身边少了一个人，虽然那个人对他而言是压在心口的全部重量，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受这样沉重的感情。
没关系。
沢田纲吉想，没关系。
只是“喜欢”而已，喜欢那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但不是“爱”，不是深爱。
幸好不是。
在他家借居了八年的人如今身在中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