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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帮自己，”我躺在后排，有气无力地哼道：“你被警察抓了还不把我供出来？”
后视镜里的他紧抿着嘴唇，嘴角一片淤青，眼睛也肿了。看他一脸狼狈的样子，我心里没来由地窜起一阵快感。我忽然发现，对前面这个男人的脾气，总是在跟他打上一架后，就瓦解了，就象现在。或许潜意识里，更让我无法忍受的，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事，而是他的态度。在他眼里，似乎世界就该按他的意愿来旋转，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不管怎么说，这事都算过去了，不是都没做全的吗？闹成这样，也解气了。
下车的时候，他伸手来扶我，我没有拒绝。当他的手握住我手臂的时候，我发现他掌心很烫，那不是正常人的体温。
我腿上缝了几针，医生建议我住几天院，唐英办完入院手术后，来到我床边。他脸上处理过了，但是脸色很不好，有种不正常的红晕。我想起他手上的温度，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
“你在发烧！”我语气不是很好。
他笑笑，显得很勉强：“你这是关心我吗？”
“吃药没有？”我没心情跟他抬杠，“我喊医生给你开点感冒药。”
“不是感冒，休息两天就好了。”他说得有些累，却始终站着。
我指了指旁边的那个陪护床位，“你去躺一躺吧，都凌晨两点多了。”
他犹豫了一下，拒绝了：“这床太硬。”
还真是大牌！
沉默一阵，他开口：“我会给你请假，走了。”
他走后，我闭上眼睛开始数绵羊，数着数着，昨晚的记忆又浮了上来。在梦里，那个女孩子的嘴唇是那么的柔软，她的手是那么的灵巧，我们很热烈地接吻，然后……我猛地睁开眼睛，太多的片段突然涌入脑海，我不想去整理，不想去面对，只反复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梦，是我的错觉，就象那个梦中的女孩子一样，都不是真的……
第二天主任及一些同事来医院看我，问我怎么弄的，我随便敷衍了过去。他们离开的时候，我叫住了方云。她依旧是温和地笑笑，拿眼神询问我什么事情。我张了张口，终究没有问出口。
唐英怎么会是同性恋呢？我失笑，他俩不是快结婚了吗？
倒是我，什么时候才能遇见我的梦中情人？
路途中，继续发……
17。
我没给国华说住院的事，以他的脾气，见我被人打了，还不找唐英拼命？
回到公司后，马上有几个大的case压了下来，我稍一休息，便立即投身到工作之中。唐英一直忙碌于高层之间，我见到他的机会寥寥无几，最多也只是在停车场远远地打个照面，彼此连招呼都没有。
晚上躺在床上，跟国华有一言没一语地聊着。
“最近老看你心不在焉，有心事？”国华叼着烟，口齿有点含糊。
沉默了一会，我问：“你知道同性恋怎么一回事？”
他愣了一下，然后轻笑道：“你咋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这么个问题。以前，我一直觉得我跟唐英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而导致这种微妙关系的原因，我没有仔细追究过，只把他归结于我们都是两个骄傲的男人。他，是公司董事长，我，向来持才恃傲。即使是主任，对唐英也有几分尊敬，哪象我，不但出言不逊，认识不到半年，已经被我揍了两次了。
我想起了他那天在餐厅里说的，他躲了我两个月，为什么要躲？我有什么值得他避而远之的？难道他也知道跟我犯冲？
经过那次的事情后，我的世界开始颠倒了方向。唐英的身影会不经意地晃进我大脑。我想起那个早晨，他镜片后清澈透亮的目光，那天在西餐厅，他看着我的受伤的眼神，还有在帝都的那一夜的激情。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跟人做，虽然对方是个男人，虽然是在我不清楚的情况下，但带给我的感觉确实如此强烈。如果说讨厌，为什么我会在深夜失眠的时候想起那片柔唇，怀念那双手，回忆那蚀骨的消魂？
那一夜，或许只是他大少爷的一个玩笑，而我的心，却因此被束缚了。他跟方云有婚约，他不是同性恋，那我呢？我是不是同性恋？为什么我活了二十四岁，对身边的女孩子从不动心？第一次慎重地剖析自己的情感倾向，竟是如此不堪。
“国华？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说上了一个小姐？”我慢慢开口。
“嗯。”他的声音依旧含含糊糊。
“其实不是那回事。”我看着腾起来的烟圈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变大，变淡，最后充斥在空中各个分子的空隙间。
“怎么？”国华将嘴上的烟取了下来。
“那晚跟我做的，其实是一个男的。”我故意说得云淡风清，然后等着国华的反应。
时间停顿了几秒，半晌，身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我靠！”他一跃跨坐在我身上，双手死死揪住我衣领：“你说什么？！”
我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地说：“我那天喝醉酒，不小心跟一个男的做了。”
“那个混蛋是谁？！！”他的语气恶狠狠的，眼睛都红了。就是在跟他一起打架的时候，也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我赶紧安慰他：“放心，对方只是开个玩笑，也没做全。”
他对我的话不加理会，依旧重复道：“告诉我那混蛋是谁！！”
“我……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但是从国华那凶狠的眼神里，我仿佛看见了满身鲜血的唐英，下意识地，我将他隐藏了起来。
闭上眼睛，我心里一阵刺痛。完了！我，爱上他了。而他，不是同性恋。我监守这么多年的爱情，还没有开花，就夭折了。
“那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个男的？”国华还在纠藏不休，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
“我后来去查了，发现没有小姐来过。”谎言在继续进行。
“告诉我地址，我……”
“国华！”我感觉到了气力的透支，再逼问下去，我就要发狂了，“你别问了，给我安静！安静点好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感受到我的疲惫，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下来。忽然，他一把将我拉起，紧紧抱着我，什么都没说，只紧紧抱着我，象要将我镶嵌到他身体里面去。
我想，他一定是太替我担心，所以才有这种反常的举动。而且我现在实在是很疲倦了，就这样被他抱着，一动不动。
18。
我是同性恋，我，爱上了唐英。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被这个念头痛苦地折磨着，闭上眼睛低喃。国华不语，许久，他终于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很厌恶……不是没做完的吗？忘掉它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国华，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呢？如果你知道我是一个同性恋，你还会这样抱着我吗？
公司机构经过大力调整后，马上计划向欧洲开拓市场。唐英接管公司以来，每走一步，都令董事会那些保守派战战兢兢。而他亦用公司的稳固发展，证实了自己的能力。
我开始关注起方云来，看着她的一频一笑，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她在唐英面前的风致，想象唐英是怎样的怜爱她。每当这个时候，心中总是苦涩万分。人们说感情是要靠自己去争取，而我是一个男人，叫我如何去跟一个女人争？
但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吗？唐英有一副斯文的外表，儒雅的气质，骄傲的性格，睿智的头脑，还有一份对事业的野心，这样的男人，我能不能不爱？其实上天待我不算薄，叫我片刻间遭遇了爱情、同性恋、暗恋，最后，还有失恋。
唐英跟方云的喜帖递上来的时候，我的手抖了一下。偌大的烫金喜字，衬在红底上，刺目得耀眼。虽然我早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那红色的，是我心里滴下来的血。愣愣地看眼前那喜帖，感觉那红色慢慢扩大，染红了四周，在我耳边叫嚣着，让我感到窒息。
下班后，我开车去了帝都。
“订3808。”
“抱歉，3808有人专用。”
“……”沉默一会，我开口：“那3809。”
“好的，先生。请随我来。”
3809在3808对面，同位于走廊的尽头。淡黄的灯光下，渡金的编号反着光亮。我看着那编号半晌，然后问服务员：“3808是不是一位姓唐的先生专用的？”“抱歉，事关消费者隐私，我们不能随便透漏。”服务员笑得很公式化。
关上手机，我在床上躺了下来。我爱唐英，我没想否认这一点，但我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天天面对他婚后的幸福生活。我有我的自尊，即使在旁人眼里这是一份不堪的情感，我依旧不容许任何人践踏它。
点燃一只烟，在腾腾升起的云雾中，我开始回忆与唐英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回忆过后，我打算将这记忆打个包，封存起来。我不是女人，感情不是我的全部，唐英即将结婚，而我的地球得继续旋转下去。
凌晨时分，走廊里有微弱的声音，我心里一动，起身开门。一个年轻的男孩从对面房里走了出来。那男孩很漂亮，我却没心思去理会，而是朝他身后看去，房门却无声息地合上了。我愣了愣，随即看到男孩的大眼睛朝我笑了笑，带着些轻佻的意味。我有些失望地退了回来，将门关上了。
第二天一上班，我便向主任递上了我的辞职申请。主任十分震惊：“为什么？如果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来。”
“公司待我不薄，我辞职是因为私人原因。”
“你要想清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少有。”
“我明白。”我笑了笑，对他，我心存感激。
主任看见我坚定的神情，不再劝我了。末了，说道：“这事我不能做主，你是公司首席设计师，董事长也很看重你，我得通知他们。”
“按程序办吧。”我答道。
刚回到办公桌，电话就响了，我拿起话筒，里面只传来一句：“到我办公室来，立刻。”然后就挂掉了。听到这熟悉却又显得很遥远的声音，血液刹时奔涌起来，我甚至清晰地感觉到抓着话筒的手指上血管跳动的频率。平复心情后，我搁下电话，朝电梯走去。电话是唐英打来的。
19。
董事长助理是一个年轻的小姐，长得很漂亮，只是少了些方云的书卷气。见到我上去，马上去敲董事长的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进入。
唐英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见我进去，示意我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他的脸色有一点苍白，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只有眼睛，依旧犀利无比。
“咖啡？茶？”助理显得很热情。
“随便”我对她回以微微一笑。
她将一杯咖啡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轻轻退了出去。
“为什么辞职？”门合上后，他放下杯子，视线紧盯着我。
“私人原因。”避开他的视线，我专心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什么私人原因？”他逼问。
什么私人原因？我觉得嗓子有些发哑。我就要走了，何必还要这么残酷？我握紧了匙柄，力求镇静：“事关个人隐私，还请董事长见谅。”
他挺直了身子，语气中透漏着隐隐压抑的怒气：“如果你不说，我不会让你走！还有，叫我唐英！”
不走看你幸福快乐的生活吗？“……唐英，”我叹道，“我去意已决，让不让，随你。”站起身，我向门口走去。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刹，门被他大力按住了。我侧身看着他：“？”
他板着脸：“是不是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或许是吧。”若想见，何必要离开？
“很好，我不会让你走。”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用力一带，我没有防备，跌入他怀里。“唐……”说了一个字的话消失在他的嘴里。他在吻我！我为他的这个动作而呆住了，唐英不失时机地趁虚而入。温热的触觉在唇齿间打转，我有些恍惚，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我闭上眼睛，将自己置身于梦中。他的手缠到了我脑后，另
一只手来到了我腰上，将我狠狠地压向他自己，一直到我的呼吸接不上来，我猛地推开他。
“小枫……”他的嘴唇很红润，我看着他，一脸严肃：“你不要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了吧？”我心里又痛了起来，“虽然方云知书达礼，也不见得能容忍……”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唐英打断我的话，“小枫，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在公司我一直躲着你，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我决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我……”
他说什么？我震惊不已，他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的自作多情？为什么我会以为他喜欢我？
“小枫，别走好不好？”蛊惑的声音传入我耳朵，我的意识涣散起来，唐英此刻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朦胧。
“小枫？答应我，不走好吗？”他说着，声音低了下来，等我回神，他的唇已贴着我的唇。“呆在我身边，小枫……我爱你。”他说他爱我？他说他爱我！他爱我！此刻我脑海里除了这句话，再也装不下任何内容。我不是单恋，这是爱情！货真价实的爱情，两厢情愿的爱情！我张开口，刚想说什么，他温热的舌马上侵入我的齿间，灵巧地与我交缠着。“唐英……我也爱你。”换气的空挡，我喘息着说。
20。
“小枫……”他有些不能置信，眼里又惊又喜。
平复了一下呼吸，我笑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得到我的肯定，他又是一阵狂吻，直到我们两人都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我。
“那么，不走了？”
一句话，将我漂忽的心情顿时打落人间。沉默半晌，我开口说道：“你快结婚了。”
“你之所以辞职是因为我要结婚？”
“……”
“小枫，我喜欢的，是男人。到现在为止，我没碰过方云。”
我愕然：“那你还跟她结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拉我到沙发上坐下，慢慢讲叙起来：“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学校毕业后，我跟家里人公开了自己的性倾向，我爸爸被我气得半死，于是我去了欧洲。后来爸爸身体每况日下，是妈妈苦苦央求我回来，我于心不忍，便顺了他老人家的意，替他接管唐氏，还答应替他娶个儿媳妇。”
我呆了呆：“那方云不是很可怜？”
“傻瓜。”唐英在我唇上落下一吻，“我跟方云是做戏，我事先跟她说好的，我喜欢的是男人。”
“是吗？”我愣愣答道，想起方云的娇羞，不禁提醒：“只怕方云已经假戏真做了。”
“当初选定她，就是看中她的理智。她要自己陷进去，怨不得我。”唐英的语气很冷漠，我心里有一丝不自在，却又找不出指责他的理由。
爱情的国度是没有公平的定义的，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就非得要爱我么？方云……脑子里忽然窜过那天在BEAUTY
BAR她寂寞地喝着那许多的酒，原来她是为情而愁，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啊。而我，却跟她爱的是同一个人。
“小枫？”唐英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走，你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已经不会去想对或者错，爱就爱了，就算天要塌了，我也无法再放弃他。
辞职申请交出去两个小时后，被我又拿了回来。主任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好好干下去。
或许，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克我的来着。
那之后我跟唐英见面的机会忽然就增多了，凡我做的设计，他都要亲自过问。这下我确信前段时间他是故意躲着我了，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他无处不在？
周末的下班时候，手机响了，唐英打来的。
“小枫？一起吃晚饭，我有事跟你谈。”
“……好的。”
我想了想，又拨通了国华的电话，周末的时候，他通常都会来我家里蹭饭。电话响了十几声，没人接。我于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说我晚上有饭局。
唐英把车开到了上次我请他吃西餐的那家餐馆。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老板认出我们要索赔？”
他转过脸来，对着我温文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后来没有去善后？”
我惊讶：“原来你还挺担当的嘛。”
“这餐馆有纪念意义，不得不重视啊。”他话里有些自嘲。
我笑笑，没做声。
不知唐英是如何个善后法，老板看见我们是必恭必敬，惟恐招待不周——怕我们再惹事端么？我暗笑两声。
“上次，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火？”席间，唐英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发火，是因为你欠揍。瞧你把那事说得跟吃饭一样的，谁受得了。”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