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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对这句大胆的话有什么反应,但它还是那副老样子。“你以为我不敢?”她有点兴师问罪地说:“我一定会,你等着瞧吧。也许就是明天一大旱,趁他们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温妮!”妈妈又叫她了。
“好啦,我就来了。”她生气地回道,但马上又改口:“我马上就进去。”她边拍长袜上剌人的草渣,边站起来。
蟾蜍好像知道谈话已经结束,便蹬着脚,扑扑地跳往小树林。温妮看着它渐去渐远的背影,忽然又大声地补了一句:“蟾蜍,你走好了。但你等着瞧吧,明天一大早你就会知道了。”
穿黄西装的陌生人
这一天可真长。
同一天的黄昏,一个陌生人沿着小路,从村子漫步到小树林边,在丁家铁栏杆外面停下来。温妮正好在院子里抓萤火虫,没有注意到他。他看了她好一会,然后说:“晚安。”
铁栏杆外的陌生人,长得瘦瘦高高的。他的下巴又长又尖,尖到下巴那撮小胡子都显得致委屈。他身上穿了一套黄色西装,西装在落日的余晖映照下,微微发着光,此外,他手里还拿了顶黑色大帽子。他的头发干燥而且灰白。当温妮走向铁门时,他一边用手整理头发,一边以讨好的口气对她说:“嗨,你好。出来捉萤火虫吗?”
“对。”温妮回答。
“在夏天的傍晚捉萤火虫,”陌生人的声音宏亮起来:“的确很过瘾。我在你这个年纪时,也很喜欢到屋外抓萤火虫,不过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长长的手指一边还抓着头发。他的身体似乎没有一刻是安静的。他一会儿拍着脚板,一会儿耸肩,每个动作都很夸张、突然。但他又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像是一个被操纵得很好的木偶。他的确有点像悬立在暮色中的木偶。温妮盯着他,好像有点中了他的魔似的,她突然想起以前悬在大门上的黑色丝带,那些硬帮帮的丝带是为她祖父的丧礼而挂的。她皱了皱眉头,又仔细地瞧了瞧这个陌生人,但陌生人笑起来的样子,似乎还满亲切、和善的。
“你住在这里吗?”陌生人两手交叉在胸前,身体靠在铁门上。
“对,”温妮答道:“你要找我爸爸吗?”
“也许,不过,我想先跟你谈谈。”陌生人说:“你们在这里住很久了吗?”
“嗯,很久了,我们一向都住在这里。”,
“一向?”陌生人若有所思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陌生人并没有反问她的意思,但温妮却自动把事情解释清楚。“当然,也不一定是一向啦。大概有人住这里的时候,我们就住这里了。我奶奶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她说这个地方原是个大森林,长了好多好多树。但是,后来树都被人砍掉了,变得好少,目前就剩下前面这座小树林。”
“原来是这样……”陌生人一面说,一面抓着胡子。“那么这个地方曾有些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情,你应该都很熟喽?”
“也不是很熟,”温妮说:“至少我不全都知道。你问这干嘛?”
陌生人扬了扬眉毛说:“哦,我来找人,找一户人家。”
“我跟这附近的人不熟,”温妮耸耸肩:“我爸爸可能比较清楚,你可以问问他。”
“我会的,”陌生人说:“我一定会的。”
屋子的门开了。昏黄的煤油灯光从屋内洒到院子的草地上。温妮的奶奶出现在门口。“温妮?你在跟谁说话?”
“跟一个人,奶奶。”她把头转向奶奶,大声地回答:“他说他来找人的。”
“找什么?”老太太问。她提起裙脚,向铁门这边走来。“你说他是找什么来着?”
陌生人微弯着腰,向老太太鞠了个躬:“您好,老太太,看到您精神这么好,真教人高兴。”
老太太毫不领情地瞥了他一眼,回道:“难道我不该精神好吗?”她看到他那身黄色西装时,似乎吓了一跳。她充满疑虑地瞟着他:“我们没有见过面吧,你是谁?你要找谁?”
陌生人没有回答老太太的问题,他说:“这位小姑娘说您在这里住很久了,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想必您都认识吧?”
老太太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人,也不想认识那么多人,我更不愿意这么晚了,还站在外头眼一个陌生人说话,温妮也真是……”老太太突然停了下来——一阵叮当的乐声,夹杂着蟋蟀声与树叶的沙沙声,从小树林那头隐隐传来。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向乐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叮当的乐声不一会儿就停了。
“天啊!”温妮的奶奶眼睛睁得老大,惊呼道:“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个音乐又出现了!”老太太多皱纹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她根本忘了眼前这个陌生人。“你听见了没有,温妮?就是那个音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精灵音乐,从上次出现到现在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你第一次听到这个音乐,对不对?走,我们去告诉你爸爸。”老太太抓起温妮的手,转身就要进屋。
“嘿,等一等!”铁门外的陌生人,急切地叫住她们:“您刚才说,您听过那个音乐?”
他才问完,乐声又从小树林传来,他们都静下来听。这次,叮当的小曲子,一共重复了三遍才消失。
“听起来好像是从八音盒发出来的声音。”温妮说。
“胡说,是精灵,”老太太得意地纠正温妮,然后对铁门外的陌生人说:“对不起,我们得先回屋里一下。”她拉一拉门闩,确定铁门锁牢,便拉着温妮,沿着院子小径,回到屋里,随后把门紧紧带上。
陌生人独自站在路边。他用脚拍着地朝小树林望了好一会儿。天空最后的几道霞光消失了,暮色逐渐被夜色取代,不过仍有些微光恋恋不舍地依附在浅色的东西表面——比方说小石子啦、小泥路啦,以及穿着黄色西装的陌生人——将它们变成一片模糊的蓝。
不久,月亮出来了。陌生人从沉思中醒来。他叹了口气,神情非常满足。他戴上帽子。月光下,他那长长的手指显得雪白而优雅。最后,他转过身,沿着小路漫步而去,身影没入墨黑的树影中。他边走还边吹着口哨,哨音极其柔美,而旋律正是先前从小树林传出的那首叮叮当当的曲子。
一百零四岁的杰西
第二天,太阳刚睡醒,温妮就起床了。整个屋子仍是静悄悄的,但是温妮心里明白,昨晚睡觉时,她已做了决定:今天不逃家。“不管怎么说,我能逃到哪里去呢?”她问自己:“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真的想去的。”在她的潜意识里,还隐藏着一个古老的恐惧,那就是,她怕一个人到外面去。
只身到外头打天下,说说倒挺容易的,等到真有那样的机会,则又是另一番情况了。就她读过的故事,似乎每个书中人物都是想都不想,而且一点也不担心地,就离家出走了。但在现实生活里,唉,现实世界就是个危险的地方——别人常这么告诉她。此外,没有大人的保护,她在外头也很难生存。这也是她常听别人说的。虽然他们没有告诉她原因,但她只要动一下脑筋,就可以想象出那有多可怕了。
要承认自己害怕,还挺伤自尊心的,尤其当她想到昨天对蟾蜍讲的大话,就更泄气了。万一蟾蜍今天又出现在铁栏边,怎么办?万一它暗中嘲笑她是个胆小鬼,那又如何是好?
不管怎么样,至少她现在可以溜到小树林里去瞧瞧,看能不能找到昨晚那首小曲子的来处。虽然这算不得什么有出息的事,但究竟也是一桩事。她从来不去想,若要改变自己的世界,需要多大的冒险。她安慰自己说:“等到了小树林再做决定吧,说不定我真的就不回家了。”她不得不这样想,只有这样的信念才能让她重获信心,认为一切还是可能会改变。
又是一个沈闷的旱晨,屋外热得教人透不过气来,但小树林里却满凉快的,空气也没那么干。温妮在枝叶交错的林子里,怯怯地走。可是不到两分钟,她便大声喊道:“哇,好棒!”她感到很惊讶,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要来这里?
树林里到处都是斑驳的阳光。这里的光跟外头的不一样。它们是绿色的,也有琥珀色,而且彷佛都有生命。它们一块块在铺满落叶的地上跳动,或在树干与树干间将自己拉成长长的一条。另外,树底下有些她不认识的白色和淡蓝色的小花,有漫地生长的藤蔓,有东一块、西一块柔软、半烂了的小圆木,圆木上头还长了些像绿绒般的青苔。
在小树林里,到处都看得见小动物,到处都听得到她们的声音,这些声音听起来真舒服。当她走过他们身边时,甲虫、小鸟、松鼠、蚂蚁,……都很温顺而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一点也没有被温妮吓到。更让她兴奋的是,蟾蜍也在这里。它坐在一小截矮矮的残干上,整体看起来像个蘑菇。要不是蟾蜍眨了一眼,她还不会发现残干上有只蟾蜍呢。
“看到了吧?”她大声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早上一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这里来?”
蟾蜍又眨了眨眼,而且还点点头——也许它是在吞一只苍蝇;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蟾蜍忽然又往旁边一跳,消失在矮树丛间。
“它一定是在这里等我的。”温妮为自己真的来了小树林而感到高兴。
温妮蹓跶了好一阵子。她什么都看,什么都听,并且很为自己能把家里那个紧张、修剪得很整齐的世界忘掉而感到骄傲。她轻轻地哼起歌来,试图记起昨天晚上听到的那支小曲子。稍后,她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块较亮的空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温妮马上趴下来,心想:“会不会是精灵?那我可得好好地瞧瞧它们!”虽然她的直觉叫她转身就跑,但她却很高兴自己的好奇心打败了本能的恐惧。她慢慢地向前爬,打算爬到能看得清楚的地方,看清精灵的真面目后,再转身溜掉。但是,当她爬到空地边的一棵树干后偷望时,她不禁张大了嘴巴,而且再也没有拔腿就跑的念头了。
她的正前方有块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棵耸立的大树,由树干为中心,半径三公尺内的地面,都是纠结的树根。树底下有个接近成年的男孩,正懒懒地倚着树干坐着。他长得是那么好看,温妮一下子就爱上他了。
这位帅男孩有一头浓密的褐色鬈发,人瘦瘦的,皮肤晒得很黑。他穿了一件又松又旧的裤子和一件脏兮兮的衬衫,不过,他却一脸自信,好像身上穿的是丝绸裁成的衣裳。他的裤子上还有两条好看、却一点也不实用的吊带,这就是他的全副装扮。他打着光脚,有只脚的脚趾头还夹了一根小树枝。他一边用脚摇着小树枝,一边抬头看着头上的枝条。金色阳光不断地洒向他,有时落在他削瘦、黑褐的手上,有时落在他的头发或脸上,这都是枝叶在他头上晃动的结果。
他漫不经心地摸摸耳朵,打打哈欠,伸伸懒腰。稍后,他动了下身子,把注意力转向身旁的一堆小石子。温妮在一旁,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石子一块块移开,石堆下的土地湿湿的,并且闪闪发光。当男孩把最后一块石子移开后,立刻喷出一股水来,水喷得不高,如喷泉般在空中画个小弯弧,又落回地面。他弯下身就着小喷泉,无声地喝着泉水。喝完他又直起身来,用衬衫的袖子揩嘴。就在他揩嘴时,眼睛刚好瞥向她的方向——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他们默默地互视了好一会儿,男孩揩嘴的手仍一动不动地停在嘴边。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动。最后男孩把手放了下来,皱着眉头对她说:“我看你还是出来吧。”温妮尴尬地站起来,同时对他的话感到生气。“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她走到空地,抗议地说:“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人。”
“你在这里干嘛?”他严厉地问。
“这是我家的树林,”温妮对他所问的话感到惊讶:“只要我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虽然我以前从没进来过,但我是可以进来的,随时都可以。”
“哦,那么你是丁家的人喽?”男孩说,神色比先前和缓了些。
“我叫温妮,”她说:“你是谁?”
“我叫塔克杰西,你好。”说完,他向温妮伸出一只手。
温妮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近看他比远看还好看。“你住在这附近吗?”她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勉强找出话来问他:“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你常常到这里来吗?这里是不准别人随便进来的,这是我们家的树林。”但是她很快地补充说:“不过你来没关系,我是说,我不会介意你来的。”
男孩笑了笑:“不是,我不是这附近的人,也不时常到这里来。我只是路过这里。谢谢你,很高兴你不介意我到远里来。”
“很好。”温妮有点答非所问。她往后退了几步,在离他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正经八百地坐下。“喂,你几岁了?”她斜睇着他问。
杰西并没有回答。有好一会工夫,彼此都保持沉默。最后是杰西先开口。“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只是好奇。”温妮回答。
“好吧,我今年已经一百零四岁了。”他一脸严肃地告诉她。
“别闹啦,我是说真的。”她坚持地问。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我就告诉你。我今年十七岁。”
“十七岁?”
“没错。”
“哦,”温妮绝望地说:“十七岁,好大喔。”
“你对年龄好像没什么概念。”他摇头说。
温妮觉得他在取笑她,但她知道那是善意的嘲笑。“你结婚了吗?”她又问。
他大声地笑了出来。“还没有,我还没有结婚。你呢?”
这下子换温妮大笑了。“当然还没,”她回答:“我才十岁。但不久我就十一岁了。”“然后你就要结婚了?”他紧接着问。
温妮又笑了,她歪着头,爱慕地看着他。然后她指着喷出的水,“那个水好喝吗?”她问:“我好渴。”
杰西的脸一下子变得好严肃。“哦,那个,不——不行,不可以,”他很快地说:“你不能喝,水直接由地下喷出来,里面一定有很多脏东西。”说完,他又把小石子一个个摆回喷水口。
“但你刚刚喝了。”温妮提醒他。
“哦,你看到了?”他焦虑地看着她。“嗯,我,我什么都喝。我是说,我已经喝习惯了。但是如果你喝的话,会对你不好。”
“为什么不能喝?”温妮问。她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那个水既然是在我家树林里,就是我家的,我要喝一点,我快渴死了。”说完,她便向他坐的地方走去,在小石堆旁跪下。
“相信我,温妮,”杰西说:“如果你喝了这个水,后果会很可怕。真的很可怕,我不能让你喝。”
“哦,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喝,”温妮有点感伤地说:“我现在是一分钟比一分钟渴,如果喝了这个水,对你没什么害处,那么对我也不会有害处的。要是我爸爸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让我喝的。”
“你该不会告诉他这口喷泉的事吧?”杰西说。他的脸虽然晒得很黑,却仍能清楚地看到它泛白起来。他站起来,举起一只光脚丫,重重地踩在小石堆上,“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让人家发现的。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话才说完,一阵踩在枯叶上的细碎脚步声,便从树林间传了来,接着,有人喊:“杰西?”
“感谢老天,”杰西的表情整个放松了下来。“是妈和迈尔来了,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办。”
果然,一个身躯庞大、让人看了很舒服的中年妇人,牵着一匹肥胖的老马,从树林间走了过来。在她后面,还有一个长得和杰西一样好看的年轻人。那是杰西的妈妈和哥哥。杰西的妈妈看到他们两个,一个踩住小石堆,一个跪在石堆旁,就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倏地把手放到胸口,抓着别住披肩的旧别针,脸色猛地变得好阴惨。“唉,孩子们,”她说:“发生了,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绑架
以后,每当温妮回想起接下来几分钟所发生的事时,总是很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原本跪在地上,坚持要喝喷泉的水,但不知怎么搞的,忽然被人抓起来,在空中画了好大一个弧,之后自己就坐在一匹肥胖的老马背上了。老马跑起来时,颠得很厉害。迈尔和杰西在马的两旁,小跑步跟着前进,梅则拉着缰绳,气咻咻地跑在前头。
温妮曾想过种种遭人绑架的情形,但没有一种和这回相似,因为这次绑架她的人比她还惊慌。她想象中绑架小孩的坏人,常是一群留着满脸大胡子的凶狠大汉。他们会用毯子把她包起来,像扛一袋马铃薯般地把她带走,而且才不会理会她的哀求。但这次,反而是绑匪在向她这位被绑架的小孩苦苦哀求。
“求求你,孩子……好乖……求求你不要慌。”梅一边跑,一边转过头来向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