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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极了!冷敌天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为此事跳脚不已吧!如果可能,我倒是想亲眼瞧瞧他那一副被我气疯的铁青脸色,那会是一件多 大快人心的事情啊!」
就在昨天晚上,玉柳公于终于让杜香凝亲口矢诺不嫁冷敌天,这一段日子他对她的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总算不是白费心机。
「少爷,你这么做,冷王爷他们要是知道了……不太好吧!」说话的成叔头发已经花白,身子骨看起来倒是挺硬朗的,为人奴仆,自然不敢说太多,但是心里明明知道不对,就是无法闷着不吭声。
常言道:既生瑜,何生亮!
此时此刻,冷敌天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然,他们两人就是彼此不顺眼,现在竟然连未婚妻都抢!
「住嘴!我就是不想让冷敌天先我一步娶妻!别多说了,下去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带香凝去天香谷野游!」
「少爷,改天吧!你兵叔人不在府里,天香谷的路他熟络,换成了一般的马夫驾驭不了那儿的弯峭,容易出事的!」
「那我们就换个地方玩。成叔,你别老是将我当个孩子,这点分寸我还能拿捏。」玉柳公子柔淡地笑了,扬手要成叔照着去办。
「知道分寸就好,成叔我孤家寡人一个,这辈子就只看你从一个男娃儿长成那么大,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可千万别出事,否则成叔我不跟着死,也会出家去当和尚,替你这个小少爷吃斋唸佛!」成叔半开玩笑道。
「成叔!」听见老人的戏语,玉柳公子不禁含笑轻斥了声,随手拈起挂架上的紫色氅衣,一踏出房门,就见门边躲着一个小男孩,眉清目秀,浅笑盈盈,正是随着杜香凝进府的小牙。
「听说少爷你要跟杜姊姊去天香谷野游?」小牙笑嘻嘻地问。
「嗯,你也要跟我们去吗?马车宽敞,还能多容下你这个小娃儿。」是他太多心了吗?他总觉得小牙一双清澄的眼瞳透出了几百年的沧桑,却有时候又似一个寻常孩子般顽皮稚气,直教人看了迷糊!
「不了,天香谷里风光明媚,你们好好玩。」小牙背着一双小手,乖巧地笑着,一语双关道:「天下间好玩的事儿可多着呢!」
不知为何,见到小牙脸上那抹诡笑,竟教玉柳公子打从心底发毛,不好的预感似乎就要实现了。
※ ※ ※
京城里的长兴胡同口,有一家德胜客栈,此时正是人声鼎沸,欢腾热闹,似乎有天大的喜事,每个人的脸上皆是笑意满满,交头接耳地说着小道消息。
「好消息,你们知道吗?刚刚我从一位老交情的差爷的口中得知,他正要赶着去冷王府,皇上要他传话,说是冷敌天将军征北大捷,再过几日就要班师回京,听说此次大捷,龙心大悦,要诰封冷将军为靖远侯,这下子冷王府可真是风光了!」老人抚着山羊须,笑呵呵地说道。
「刘老,你这话就不对了,冷王府一直以来都是威风赫赫,没有一天不风光呀!听说朝中的官员人人都巴结得很呢!」
「那倒也是人之常情,谁教冷王府圣眷正隆呢——」一行人谈得开心,配着烧酒瓜子,气氛更炽。
就在此时,一名模样细瘦的小老儿慌张地冲进客栈,似乎早就知道酒伴们会群聚在这里,喉头里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他迭声嚷道:「京里发生大事了!你们都听说了吗?」
「冷将军凯旋归来嘛!辛老头,瞧你急成这副德行,咱们全都听人说了!」刘老不以为意地笑道。
「什么冷将军!这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西虎园的玉柳公子死了!」辛老头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
「什么?!」
顿时,客栈中一片死寂,不约而同地转头望着辛老头,几十双眼睛都睁得如铜钤般大小。
「辛老头,你可千万别开咱们玩笑,这一点儿都不好笑呀!」刘老沉迈的声音微颤。西虎园一直以来造桥铺路,行善济贫,总是不遣余力,老天不会这样不长眼睛,让这样的积善之家绝了后嗣。
「我辛老头不会开这种玩笑寻诲气,他真的死了,西虎园那位玉树临风的少爷,让人雅称玉柳公子的杨叛儿,今儿个在天香谷跌下马车死了!」
德胜客栈中回音荡荡,直撼人心,他们不敢置信,却又不能不信,杨叛儿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俊美公子,竟会如此早逝!
※ ※ ※
迫不及待!
冷敌天策马奔驰出皇城,并不知道心里的急切所为何事,或许只是纯粹想要早些时候回到东苍园,说不定他能出其不意地碰见杨叛儿,他也应该听说封侯之事了吧!
他心里深深地明白,杨叛儿绝对不会真心诚意地恭贺他凯旋之事,搞不好还会想尽办法冷嘲热讽一番呢!冷敌天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张俊秀的脸蛋微扬冷淡的笑意,与他唇枪舌剑,那可真是一件教人想起就精神振奋之事呀!
冷敌天骑策黑驹神速地奔进柳荫大街,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随将吃力地想追赶上,但是一不留心又会被冷敌天远远地抛在后头,不消片刻,两匹快马勒止在东苍园府前大门。
「世子!」东苍府里的人早就听说冷敌天今儿个会回府,里里外外的每样事情,老早就打点好了。
冷敌天身形俐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迎接上前的小僮,抬头眼尖地发现家里的陈设有些异样,似乎是要办喜事,红锦挂布,喜气洋洋,然而,他却见到几名工人要将墙柱上那些喜红色的锦布卸下。
「怎么回事?家里有人要成亲吗?」冷敌天危疑地眯起黑眸,直视着大门两侧悬挂的双喜灯笼。
冷敌天心想,要是父亲硬逼他成亲,他立刻转身就走,反正皇上有意要替他在景园旁建一座靖远侯府,原本他想要推辞,但是见到眼前这个情况,或许他会答应下来也说不定!
「世子……不、不……奴才应该要改唤侯爷了!请侯爷先进府吧!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可多着呢!一时间也说不清,奴才只知道墙上这些喜字红锦用不上了,王妃命师傅们赶紧拆掉,就说咱们两家是世交,不能喜事丧事一块儿办,否则对叛儿少爷交代不过去啊!」
「丧事?西虎园发生了什么事?杨叛儿——」一口寒气窒在冷敌天的喉头不去,他猛然转首,望着柳荫大街的另一端,雪白色的丧幡随风飘扬在西虎园的大门前,彷佛一层薄雪笼罩着门檐,显得暮气沉沉。
此时,西虎园内传出法螺钟鼓之声,往生佛语低沉却又清晰无比,随风飘进冷敌天的耳里,一声声、一句句,刺耳得教他难以忍受!
小厮听见法鼓之声,不禁低叹了口气,「没想到叛儿少爷这样福薄,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胡说!杨叛儿不能死!我不准他就这样死了!」冷敌天的神情激动,心头彷佛被人重击,转身疾奔往西虎园,突如其来的动作教人措手不及。
「侯爷!」小厮与随将柴荣都被主子的行动吓了一跳,正巧这时在东苍园里的王爷夫妻都知晓儿子归来的消息,带了人出来迎接,却不料会见到他神情狂乱的模样。
「天儿!你要做什么?」冷王爷见情况不对,领了家丁急追在儿子身后;冷王妃则是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跟了上去。
冷敌天没有心神顾及在他身后追上来的一行人,如虹的敏捷身形僵凝在西虎园门前,怔眸定定地望着苍白的丧幡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飘动,朱门深锁,并没有多加思虑,他街上前去拍门咆哮道:「杨叛儿,你给我出来!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在这之前不准你死!」
失了身分,失了理智,冷敌天任由疯狂的怒意支配了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杨叛儿会毫无预警地逝去!他宁愿看见一张恶意挑衅的怒颜,也不愿带着满满的怒意在这里撞门,而门里的杨叛儿已是冰冷的空躯!
「天儿!不可放肆。」冷王爷听见儿子失了心神的胡言乱语,心下一惊,急忙地命人将他拉开。
「将军!」柴荣率先箭步冲上门阶,以一身蛮力拉住冷敌天,却发现自己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依旧难以制止激狂的他。
「你放开我!开门!我要见杨叛儿!我要见他!」见了他,要斥责他故弄玄虚,见了他,要确定他仍活着!
几名家丁一拥而上,包围住冷敌天,左拉右扯,场面混乱极了。
这时,西虎园里听闻了门外的骚动,打开门缝要一探究竟,却不料冷敌天竟如猛兽洪水一般,撞开了大门,奔窜而入。
「杨叛儿!」冷敌天的怒吼声响彻云霄,摧人心魂。
「拦住世子,可千万别教他闯祸了!」冷王爷无力地望着儿子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道。
西虎园里的下人们恍似大敌入侵,莫不戒备,然而,当他们见到来人竟是王爷世子冷敌天时,纷纷愣住,愕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况。
「杨叛儿!你给我出来,不要再躲了!」冷敌天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赤烧的火焰,热腾腾的,却是无从宣泄,几要将他焚毁。他希望有个人能够来阻止他的疯狂,那个人最好能是杨叛儿,活生生的杨叛儿!
然而,他抬眼触目所及,竟是颜色雪白的祭堂,白烛红焰,菊花礼供,执行法事的师父因混乱而停止唸诵经文,木鱼响钟之前,赫然是杨叛儿的灵位,静沉严凝地立着,一双白烛的红焰不断燎烧,飘散出浊浊的淡烟。
「不!不可能——」冷敌天失神地喃喃低语,再度往前踏了一步,却不料被一声严厉的女声喝止。
「慢着!」赵氏从内堂走出,憔悴的秀颜泛出极度的不悦,双眸凝泪,「世子请回吧!叛儿生前与世子多有争执,我不以为他会想见到你,让我这个做他娘亲的人求世子,请你回去吧!」
「我要见他,让我见他一面!」冷敌天狠狠地甩开了家丁的纠缠,忘情地低喃,更往前踏进了一步。
冷敌天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热,却又瞬时变得冰冷,此时盈满在他心口的不是疼痛,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几近死灰的绝望。
就在他的身形逐渐逼近灵堂之时,忽地一缕细影扑上前,「咚」地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婉春泪痕满面的抬起头,恳求道:「请世子回府去吧!别再为难老爷与夫人了!咱们心里已经够难过,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闻言,冷敌天肃定地望着牌位上烙写着「杨叛儿」三个字,心湖倏地沉静,嗓声淡冷地问道:「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众人叹息不语,婉春沉静了片刻后,才低声泣道:「都是杜香凝那个女人害的!都是她吵着要少爷带她去天香谷野游,才会让马车摔下山谷去,少爷就这样……」
「婉春,别胡说!」西虎园的总管忍不住出声轻斥,偷觑了老爷与夫人一眼,见他们无语凝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婉春又没有说错,这本来就是事实呀!我心里只恨死的人为什么不是那个女人,偏偏是叛儿少爷!」婉春恨恨地说道。
听完婉春的说词,冷敌天神情诡变,恭敬地揖首,为自己的冒失向杨氏夫妇致歉,「请两位长辈原谅敌天的失态,恕敌天就此告退,打扰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情平静地转身,在一座青铜法轮之前静凝了半晌,不意地,他怔神了下,伸手缓缓地挪转法轮,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步离西虎园。在他身后,法轮嗡然鸣转的声音久久难歇。
※ ※ ※
望着眼前一双纤葱玉指,细若凝脂,指尖儿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随着自己的意志缓缓张动,究竟发生了什 事情?
低头再看见裙襦之下藏着一双修长的玉腿,纤手怯怯地撩起裙襬,觑见了一对小巧的莲足,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忽地,一绺长而柔细的黑发滑落纤瘦的肩膀,她随手将柔发拨到身后,视线却不经意地瞄见及腰的云瀑,直直流泄至床褥上。
随着视线的转移,她瞄到了自己胸前的两团饱满,伸起了一双纤手却是不敢轻亵自己的身子,指尖微微地颤抖,心口闷慌得紧。
忽地,她一咬牙,也记不得穿鞋,裸足奔向镜台前,紧闭着双眸,深吸了口气,狠心睁开眼睛,瞧见铜镜之中映出了一张清灵小脸,微弯的新月眉,秀致地覆在澄如秋水的圆眸上方,琼鼻小巧,鼻翼此时正随着她剧烈的喘息而翕动不止,朱嫩的唇办半启,惊讶的话语哽咽在喉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张开红嫩的小嘴,蠕动着唇语,试图找回声音,发出她心里惊惶的疑问:不该……不该是这模样的呀……
终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那是一道娇嫩细致的嗓音,好听悦耳,听在她的心里竟有如置身地狱般寒冷。
「老天!我……我怎么会……」一瞬间,她只想尖叫,也只能尖叫!因为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表达她眼前诡异至极的情况。
望着铜镜浮映出一张令自己感到熟悉却又陌生的清丽小脸,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地自她的唇间夺喉而出。
「啊啊啊啊——」
第三章
「我决定娶杜香凝进咱们家门!」
冷敌天的话在王府里引起轩然大波,让冷王爷与王妃都感到万分的惊愕,他们没有料到儿子会骤然允婚,事前连一点迹象都没有。
然而,经过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夫妻的心意早已更改。
冷王妃觑了丈夫一眼,才柔和笑道:「天儿,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爹娘已经想过了,杜姑娘也许不适合当咱们家的媳妇儿,过些日子我们打算亲自登门去退婚,那些聘金采礼就当作是给杜姑娘的补偿,这门亲事依娘看就这样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我办不到!」冷敌天诡谲的笑了声,「爹娘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一定要将那个杜香凝娶到手。」
「天儿——」冷王爷情急万分。要是那个杜香凝命中带煞,真是她克死了杨叛儿,那儿子将她娶进门,那股子煞气不就带进王府里了?
冷敌天不动声色,也无心听从父亲的劝阻,只是硬着嗓调说道:「我希望婚事越快越好!」
王妃轻蹙眉心,神情迟疑,一会儿以后才缓缓地说道:「天儿,这婚事你可是要自己认真想清楚,娘听外面的人说那位杜姑娘自从叛儿死了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成天疯言疯语,癫恍得紧。」
「或许,疯了的人不只她一个。」冷敌天阴幽幽地笑了,眸光冥暗空洞,面无表情,出神地望着窗门外的灰色天际,不由得想起了那堵新砌的灰墙,想起那天杨叛儿得意的笑颜。
可笑的是,他竟然无法记起他那张俊秀容颜最后的表情,是嗔、是恨、是喜、是怒?应该牢牢记住的,而他竟然忘了!
是恼恨吧!冷敌天心想,那是他见到杨叛儿最多的表情,毕竟他们两人花了一生的时间在与彼此争执,从来没有止歇过,总是激荡出火花纷飞,吓得人人逃窜,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今日失落冷清的景况,或许是他们两人当初都始料未及的吧!争吵之中,从没想过其中会有一人先投降遁逃!他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战争会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的!
杨叛儿,就真的如此恨他吗?一丝念头闪过冷敌天的心头,令他不由得苦笑,因为这问题再也不会有人能为他解答了!而他此刻心里给自己的答覆,竟是荒谬得几乎可笑!
※ ※ ※
「我不嫁!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嫁给冷敌天那个该死的男人!」西虎园里偏北的书荷院中传出女子的娇斥声,怒焰高炽,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极不可思议。
「住口,香凝!」赵氏冷冷地出手拍响桌,不以为然地说道:「冷侯爷的名讳岂容妳如此直唤?」
「为什么不行?我从小就叫他冷敌天,娘妳从来没有因此而骂过我呀!」眼前的状况混乱,搅得人都胡涂了!
「杜香凝!」赵氏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猛然地站起身,怨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