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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问甚麽?”黄三爷瞅他一眼。
王涵眯起眼睛来上下打量他:“你真的不是甚麽王子啊世子的?”
黄三爷耸耸肩。
王涵有些泄气,却又笑道:“那也没关系,反正有我在,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黄三爷本想严肃些,却撑不住笑了:“我看你倒真有个专长,就快吃香的喝辣的了。”
“甚麽?”
“去酒楼说书。”黄三爷说完起身就走。
王涵傻在那一阵才骂道:“你小子当心点儿,别撞在我手里,NND!”
第六章
【应天长】两三点雨过山前,七八枝柳抚水面。萱北乡,薝匐艳。云过处榴花照眼。
山丹出,殊色鲜。香满神仙园。锦葵满秀帘,正是五月天。
黄三爷这一月都睡不安稳。
王涵本在他隔壁住了,可这厮偏是个磨人的主儿。夜深了还不肯睡下,不是缠着紫陌问功夫,就是拖了小斋打听本朝风物人事,搅得人不安生。往往得黄三爷吼上一句,这个船里才算静下来。骂得凶了,王涵缩着脖子来句“太早了睡不着”,顶得黄三爷额头青筋直冒,还生怕叫奴才们看了笑话。
想打发这厮自个儿找些乐子,先是王涵拧着不去,嫌眼睛还好全不肯见人。后首大好了,紫陌陪过他几回子,直嚷着再不干那“丢人现眼”的活儿。
黄三爷只消稍稍责备几句,王涵跳起来就和他理论。先是甚麽“孤孤单单一个人多可怜”,黄三爷倒也当真可怜他,也就罢了。可越闹越不像样子,背着他跟小斋打听“黄三爷”的事儿,还歪理一套一套,管这叫“知己知彼”,黄三爷忍了又忍,只叫他闲事莫管。王涵也不是省事儿的,挤出一句“收了银子还不让旅客满意,简直是黑店”。黄三爷气到一定境界反倒没脾气了,懒得再理王涵,横竖是个不要脸的主儿,叫他自个儿闹去,还能翻出朵花儿不成?何苦呢。
“五月的天——”王涵扯着嗓子冲着湖面喊。
黄三爷皱皱眉:“鬼哭狼嚎。”
“那就,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王涵双手直比划。
黄三爷一口茶呛在嗓子眼二儿:“风云色变。”
“那麽那麽…my heart will go on,and on——”王涵伸手抚在胸前作深情状。
黄三爷擦擦嘴:“得,人话都不会说了。”
王涵抓抓头,愁眉苦脸坐回来:“看来我唱歌也是不成了。”
“罢了罢了,我看你要进军那个甚麽娱乐业的,还是罢了吧。”黄三爷揉揉耳朵。
“真是不公平,那些穿越的只要一开口唱歌,肯定曲惊四座,还有无数ggmm倾心不已,我怎麽就那麽倒霉呢?”王涵杵着腮帮子,一脸郁卒。转转眼珠子,指着黄三爷道,“大佬,你不是耍我吧?”
黄三爷懒懒一笑:“我?需要麽?”
“不需要麽?”王涵气乎乎道,“我从大清早唱到现在,你就没说过一个好字。”
“要这样儿的还能登台,我把我这‘黄’字倒着写。”黄三爷眯眯眼睛。
“想当年,我兼职一天怎麽也是七八百个现大洋啊。”王涵估摸着是气糊涂了,扯着头发就抱怨,“卖手机,咱是最佳业务员;作家教,我一天赶五场;给人作毕业论文,千字五十;再不济,攒篇稿子也能买条新裤子。现在,现在,我居然就甚麽都不是了!”
虽不是太明白,黄三爷心里却软了几分,不由柔声道:“天生我才必有用。”
“人才又怎样?”王涵有火没地儿发,“我们学校门口一卖面的,人家还研究生学历呢!”
黄三爷挑挑眉毛:“研究生?”
“就是比我这大学本科还高一个层次。”
“哦,那我明白了。”黄三爷点点头。
“明白啦?”王涵斜着眼睛瞅他。
黄三爷点点头,郑重其事道:“他层次比你高,所以还能支个面摊子。你不如他,故而连面摊都没份儿。”
王涵扑通一声摔下椅子来:“大佬,您一刀给个痛快吧。”
黄三爷哈哈大笑:“何必行此大礼?”
王涵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宁可漂流到无人岛上去当鲁滨逊,也不想再看见你!”
黄三爷耸耸肩:“貌似…是有人死皮赖脸跟着我吧?”
王涵鼻子里一哼:“那是看得起你!”
黄三爷看看他,突地笑了:“你可知道,野兽多有本能。初视周遭时,常将第一眼所见视为亲生父母,紧随不离。”
王涵歪着脑袋想了想:“靠,你当老子野兽啊,你才是!”
黄三爷叹口气:“我倒没那福气养出你这麽大的儿子。”
王涵叹口气:“说实话,我也知道老这麽跟着你不是个事儿,可是我没打牢自立的根基之前不会离开你的。”
黄三爷觉得头疼:“你跟着我不见得有用啊。”
“谁说没用?”王涵握起拳头来,“跟着你快一个月了,我认清了一个本质问题!”
“愿闻其详。”
“大男人不可一日无权,小男人不可一日无钱!”
黄三爷摇头叹笑道:“就这个?”
王涵点头道:“在你们这个经济还算发达的封建社会,我是指望不上当官儿了,当然只能赚钱!”
“可你身无一技之长…”王涵咳嗽一声,黄三爷轻轻一笑,“好好好,你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王涵哼了一声勉强同意,黄三爷又道,“你也不用过分忧心,总有法子的。”
王涵叹口气:“说实话,你究竟是甚麽人啊?”
黄三爷微微一笑:“这话你每日都问,烦不烦呐?”
王涵激动起来:“那是你跟我这儿打马虎眼儿。我是甚麽身家背景,你一清二楚。可你呢?我连名字都不知道,这不是亏了麽?”
黄三爷拉拉发梢:“你我不过萍水相逢,现下暂且同行,有甚麽必要呢?”
王涵扯扯嘴角:“再怎麽说…你也是我来这儿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对我没甚麽企图的人。”
“企图?”
“对阿,企图。”王涵低下头来,“那群老头儿老太太都指望我结婚生孩子,那些丫头一个二个看着我眼放绿光,都当我冤大头,我傻的麽?唉…”
黄三爷心里一动,竟说不出话来。
企图。莫若说期望更适当。
谁人不是活在某些人的期望中呢?
就黄三爷自己而言,父皇的期望,大哥的期望,每个人都有期望。如此热切,如此紧迫,可就没谁问过他自己,愿是不愿。
愿不愿,难上难。
黄三爷叹口气:“罢了,你还小。”
“小?别忘了,从本质上讲,咱俩可一般大。”王涵一跳老高。
黄三爷轻轻笑了:“是是是,一般大,一般大…”
王涵抬头看看窗外:“雨停了。”
黄三爷也望出去,一片清新。雨过天晴,碧波荡漾。柳丝如美人凝眸,飘在眼前心头。
“我说,咱们上岸玩玩儿?”王涵有些坐不住了。
黄三爷略略颔首:“也好。”
沿岸将将是个小镇,人来人往间自有股子神韵。衣饰尚简,虽是寻常青花布料,却也清爽可人。女子眉眼灵秀,男子朗朗潇洒。河道浅浅相交,拱桥横越。虽不大,却颇有雅名,唤作来仪。
王涵摇头晃脑道:“来仪来仪,有凤来仪。这儿不是出了个皇后吧?”
黄三爷摇着折扇走在前头儿:“此间多风流雅士,五年前的状元就是此地人士。说是博闻强记辩才无双,金榜题名后激流勇退。”
“这家伙傻的麽?”王涵停下脚步,“中状元=作大官+娶高干子女=前途无量。”就又皱眉,“走那麽快干嘛?鬼追着啊?”
“就你这小鬼追着!”黄三爷的折扇差点儿掉在地上:“那个人…本就不是为了香车美人。”
“这不有病麽?”王涵大大叹息,“浪费名额,像这种玩票儿的就该取消他参赛资格,简直是对高考委员会的蔑视,以及对其他考生的侮辱。”
黄三爷脚下没停,侧首想了想方大笑道:“倒也是。”
“那然后呢?怎麽就叫‘来仪’了呢?”王涵眨眨眼睛,“难道皇后看上他,然后两个人私奔啦?”
黄三爷嘴角一抽:“胡闹。”
“那就是他拐跑了公主,或者是公主在宴请这些优等生的宴会上看中了他,然后——”王涵双眼发亮,“红拂女雪夜奔李靖!oh my god,我这辈子居然能看个真人版!”
黄三爷脚下一顿,肩膀抖了抖。紫陌好心道:“爷,今儿还算是您来了。基本上,王公子说的话,奴才十句听不懂一句。”
小斋捂着嘴直笑:“奴婢倒觉得这个王公子颇有生趣。”
“生趣?”黄三爷皮笑肉不笑盯着她,“那你留着他吧。”
“奴婢怎敢?”小斋咯咯的笑,“没有爷的话儿,借奴婢九个脑袋也不敢。”
黄三爷哼了一声,还没应呢,王涵追上来拉着黄三爷的袖子又道:“说啊说啊。”
“甚麽?”
“为甚麽就‘来仪’了?”
黄三爷一阵头疼:“该来的来了,就这样。”
“假话。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王涵瘪瘪嘴。
只怕三岁小孩儿也比你懂规矩。黄三爷打定主意不理他。王涵拧着他的袖子不让走:“说啊说阿。跑这麽快,难道这儿有你仇人啊?”
黄三爷也是个认死理儿的,扯着衣襟就往前走。王涵死活不松手,黄三爷也就恼了,直着身子就往前行。这麽拉拉扯扯的一阵,也不知怎的巧劲到了,呲啦一声脆响,黄三爷的袖子留了半只在王涵手心儿里攒着。
黄三爷眉毛一挑,正要发作,岸下河道船内有人笑道:“几时不见三爷,竟又俊俏了!”
王涵一愣,转头看过去,是艘小舟荡在水里。有人打了帘子出来,立在船头,浅浅含笑。身形修长,面孔白皙,微微笑着,和煦如暖风拂面。王涵心里生出几分好感来,回头正要问,却见黄三爷又抬腿往前走了。
“喂,人家叫你呢。”
“闲事少管。”黄三爷沉着嗓子甩过句话来。
“你认识啊?”王涵追了过来,斜眼瞅见那小舟爷跟了过来,上头那人还是和气的笑,“看样子他可真认识你啊。”
“少废话。”黄三爷心里说不清是个甚麽滋味。
“三爷慢些行,我这破船赶不上三爷脚程——”船上那人笑着喊了一句。
不喊还好,这一句叫黄三爷心里腾起火来。猛地住了脚步,回身倒是笑的:“亮兄素来行事如风,怎会被小小舟船所困?”
“啊呀三爷,还生气呢?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船上那人哈哈大笑三声,拱手一稽到底,“亮这厢赔罪了。”
黄三爷哼了一声就又往前走。
那人起身又唤:“三爷,好歹路过,虽是穷乡僻壤,薄酒总还备得出,三爷赏脸?”
黄三爷掐死他的心都有:“我这就要走了,下回吧。”
“我看不像。”那人呵呵一笑,“三爷移金步再走过街口就是寒舍,不妨稍留。”
黄三爷猛地转过身来,正好撞在后头儿王涵身上。王涵摸着鼻子就道:“这儿才来呢,你还没告诉我为甚麽叫‘来仪’,怎麽就走?我可不走!”
黄三爷也不知该先发哪头儿的火,怒极反笑,指着那人就道:“想知道?想知道你问他去!”
王涵瞪大眼睛,看看左右也不晓得该说甚麽了。
第七章
【青玉案】旧日堂前粉蝶来。逢花时,芍药白。丹若举手耳后戴。聚散依依,依依聚散,柴扉面海开。
青青禾黍田间麦,偷得个荼蘼香梦。阶前金罂花又开。莫提前事,前事莫提,白云远山外。
坐在百里亮的小院里,眼前碧螺春的雾气萦萦绕绕,竟又是五年前冬至的光景。
细雪纷纷扬扬,素裹银装。远处白梅方绽,清气盈盈。
黄三爷嘴里咬只仙人杏,那还是小斋夏末存于冰窖,冬日取了尝来别有风情。
一阵风过,携来几片薄雪,落进领子里,黄三爷缩了缩脖子,正要叫紫陌往炉子里添些炭火,就见父皇领了个人进来。
黄三爷身为尊贵,性子轻狂,玩乐无度,见过的总要挑剔一二。这京城里人山人海,往常来见的多尊他位高得宠,讲些官话,说些官箴,自顶至踵,方合官体,则可畏;见酸腐措大,拘手挛足,曲背耸肩,而呻吟作推敲之势,则可笑;见市井逐臭之夫,评黄白,论市价,俗气熏人,则可恶;见俗优滥妓,油头粉面,无耻之极,则可恨。常自嘲,凡目中所见的去了这些,可还有别样。
这日父皇带来的,又是哪种。横竖不过追名逐利之辈,见一面也就罢了。黄三爷头都懒得抬,胡乱起身行个礼。
父皇略坐了坐,那人述了姓名,才知是新科状元百里亮。没说几句,太监就请了父皇去御书房,只留他们二人枯坐。
黄三爷心里倦怠,叫小斋上了茶,只想着怎麽打发了这厮。
百里亮谢了赐,突地问道:“敢问三王子,世间能使人娱耳悦目、动人荡魂的,以何物为最?”
黄三爷口里含着杏子,低头捏着杯子道:“何故有此一问?”
“下官见王子室中清雅绝伦,陈设甚精且古。又久闻王子胸次不凡,今日得见王子仪表清华尊贵,方知往昔所见诸人,容貌出众者到底无神骨。”
黄三爷心里一笑,不免抬起头来看去。这个百里亮,倒也生得貌如良玉,质比精金。闻说长于书香世家,虽在罗绮从中,却无纨绔习气,不配罗囊而自丽,不傅香粉而自华。心里添了几分好感,遂笑道:“你那话也问得太泛,人生耳目虽同,却性情各异。有好繁华的,即有厌繁华的;有好冷淡的,也有嫌冷淡的。譬如雅士以丝竹为陶情,而隐士又以丝竹乱耳;有屏峨眉而弗御,有携姬妾以自随。则娱耳悦目之乐既有不同,而荡心动魄之处,更自难合,安能以一人之耳目性情,概人人之耳目性情?”
百里亮呵呵一笑:“王子说的极是。下官见王子讷讷若虚,想不透王子有何嗜好,若有些拘执鲜通,胶滞不化,也就算不得全才了,故而有此一问,望王子见谅则个。”
黄三爷见他言谈恳切,好感更舔了几分,不由笑道:“状元爷也是个妙人。”
两人也就笑了。言语之间,相谈甚欢。百里亮挂着礼部闲职,常进宫来见。其后二人相交颇深,日日相聚。初时论些经文,倒也有所获。
黄三爷看过他的应试卷子,走的是纯粹一路,钩深索隐,精益求精。黄三爷念书讲求旷达一脉,一切人情物理,不过求个略观大概,不求甚解。相谈之下,倒觉往日轻鄙不屑之学,经百里亮精心讲贯,顿觉妙义环生,而百里亮往日索解不得之理,经黄三爷一言点悟,顿觉白地光明。两人相聚月余,其结契之厚,比同胞兄弟更加亲密。
转眼翻过年去,席庆父皇加了封赏,已晋王爵。诸人遂改了称呼,唤他三爷。适逢正月。兰蕙芬,瑞香烈,樱桃始葩。径草绿,望春初放,百花萌动。
这日百里亮约他出宫赏春。两人貂裘轻骑,出了城门。
百里亮提及初见时所问,黄三爷猜不着他所说为何,纵马缓行至柳树下打住。望着柳条抽芽,嫩绿喜人。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法,只得敷衍道:“既如此,不如亮兄言明。”
百里亮旋头轻笑:“既然娱悦不在声色,其唯二三知己朝夕素心乎?”言罢大笑不止。
黄三爷道:“岂有此理!朋友岂可云娱耳悦目的?亮兄居心不良!”
百里亮拱拱手,打马走近些方道:“三爷休怒,亮之意不在其他。想三爷挥毫清淡,乌衣美秀,难道不可娱耳、不可悦目?杜康醉心,古剑照胆,与我相交难道无动心荡魄处麽?”
黄三爷愣在马上,不知如何作答。百里亮已俯身贴近,咬着他耳垂笑道:“亮自知难比三爷尊贵,然竟无丝毫可取之处?”
黄三爷脸上腾的一热,捂着耳朵侧过身来:“大胆!”
百里亮哈哈一笑:“三爷好稚气,莫非还未经人事?”
黄三爷恼他出言不逊,打马行前。百里亮追了上来,将一只柳条塞入他手中笑道:“三爷莫恼,亮知错,不过心中爱煞三爷,故而失态。”
黄三爷懒得理他,一把扔开柳条策马前行,回宫之后再不相见。百里亮却不时求见,黄三爷恼他言语不知轻重,谁想却叫父皇晓得了。百里亮也不知在父皇跟前说些甚麽,父皇反倒怪他轻辱大臣,黄三爷一怒之下,躲出宫去,两月不归。
回来时,才知百里亮已辞官离京,走时进宫给他留了枝柳条,不言而喻。日后闻说隐于江南某镇,更其名曰来仪,释为候凤来仪。黄三爷听得这些,恼他言语轻狂,再不提这人。
隔了这些年,多忘了前尘过往,今日若非这个王涵歪打误撞,只怕也不会停在这个小镇。
如此一想,竟又不知该怪百里亮,又或是恼火王涵了。
叹口气,面前的碧螺春已凉透了。
王涵装模作样喝着茶,问百里亮道:“你就是那个状元爷?”
百里亮呵呵一笑:“区区不才。”
“官儿当得好好的,怎麽说辞职就辞职了?”
百里亮想一想方道:“在下考科举本就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中了状元之后留京,也不是为了做官。”说时眼睛冲着黄三爷一瞟。黄三爷身子不由一阵恶寒,拉了拉领子。
“那还考甚麽?”王涵瞪他一眼,“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