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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随即讪讪地一笑,鞠躬行礼。眼光扫到嘉宾席中的沈流默,他低着头似乎在摆弄手机。目光骤然一顿,过了好半晌才转身向身侧的钢琴走去。
路心和挑的是首日文歌,只是因为不想拿第一名。C大十大歌手的舞台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第一名永远是唱中文歌的。
这首歌名叫《最美的单恋》,前奏和结束部分有两段高难度的海豚音,她练了一段时间,可以达到惊艳全场的效果。
学生会很为观众着想,做了中文字幕在屏幕上同步播放:
总是自由自在的你
在雨中追逐着怎样的梦想
知否独自面对着孤单
把眼泪忍在心上
即使一个人也没关系
因为你也和我一样
即使一次次绕着弯路
却不知为何执着地走下去
无论是幸福还是喜悦
都会想起你的样子
定能在这灿烂的季节
传递出我的思念
憧憬喜欢 或者厌恶
都不是我真正的心情
你那美丽的步伐
请带我一同前往
比起暧昧的话语
比起轻易的约定
更渴望来自你掌心的温暖
还有你和我仅仅两人的时光
如果你感到悲伤
如果你看不清明天的方向
请将我当作依靠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无论是幸福还是喜悦
都会想起你的样子
定能在这灿烂的季节
传递出我的思念
如果声音能用味道来形容,那她的声音偏甜,夹着一份空灵,两份淡柔。
余音缭绕,全场轰动。
可是歌者似乎还没回过神,落寞地停留在琴凳上,没有动作。
当初挑歌的时候,听了成百上千首,唯有这首一听难忘。为什么?约莫和她的心境最为相似。
我离开了你,但是希望你知道,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你。
路心和没敢再看下面的人,匆匆鞠躬,匆匆下台。
之后便是即兴对唱的环节,满可盈走了个小后门第一个让她抽签。
她表示:“十选一,我尽力了。”
路心和扫了一眼纸条,定在了“5”上。
曾经,有一个人对她说过,5是一个神奇的数字。
他说,5是斐波那契数,在素数数列中相邻,在Fibonacci数列也相邻的三个素数中的最后一个;5亦是沛尔数,也是电筒数规律中唯一一个质数积;5为费马素数,同时是第3个梅森素数的指数,又是第2个威尔逊素数……
她听得苍蝇嗡嗡打转,用行动封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
撷取完了芬芳,他偏过头,补充道:“我最后再说一个你听得懂的。”
“什么?”
“可以运用在心算里,”他戴上眼镜循循善诱,“5*5=?”
“25。”
“15*15=?”
她眼睛眨巴了半天,没算出来,只能求助手机。
“125。”得出了答案。
“25*25=?”
“嗯……625。”
“35*35=?”
“嗯……1225。”她都按烦了。
“有什么规律么?”他不急不躁地问道。
“……没有。”真没看出来。
“不管是几十五乘以几十五,后两位永远是25,而前面是几十五的几十与它上一位数的乘积。”
她茫然地瞪着他,还是没反应过来。
“比如35*35,后两位是25,前面就是3和它上一位数4的乘积,3*4=12,然后拼起来,就是1225了。”
“哦~”她恍然大悟,“我懂了。”
“那85*85=?”
她按着他的办法来,“后面是25,前面是8*9=72,合起来就是7225?”用手机确认,果然正确。
他笑眯眯地问:“会了么?”
“会了!”
“有什么奖励么?”
唇齿纠缠,不舍放开。
路心和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想到告诉她数字奥秘的人也第一选择抽了5号。直到号码输入了电脑系统,屏幕上跳出了即兴配对结果,她才幡然醒悟。
更可怕的,随机分配的对唱曲偏偏还是一首甜蜜直白的《心肝宝贝》。
满可盈爱莫能助,无力扶额:“你们啊,缘分未断。”
后台随着老师们的加入,一下子热闹起来。她看到了笑脸盈盈的季妍妃抽的是1号,与选手磨合了不久便第一个出场。
沈流默跟在人群后,最后一个进的门,在远处默站了半晌,才走近她。
欢声笑语的后台,唯独他们那块寂然无声。
路心和别扭地缩在角落,低头纠结手指,心中千万滋味翻腾。其实,她有许多话想问:你最近忙吗?有好好吃饭吗?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是她自己放弃了资格,无法出口。
他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下,隔着一道不大不小的空,同样双手交握,一言不发。他交握着的双手仍然是右手大拇置于左手的上方,握得很用力,仿佛思索得很痛苦,两道剑眉也一定情不自禁地拧了起来。
不过,歌还是要唱的。
沈流默一上场便径直走向了远处,她则靠近后台而立,中间的距离,空旷而遥远。
观众们许是没见过对唱舞台上如此生疏的歌手,起哄声四起。
一首歌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分钟,对她而言,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这一定是有生以来完成得最不堪入耳的歌曲,因为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
主持人也发现了路心和的失态,调侃道:“沈老师真是魅力无穷,让我们强有力的冠军竞争者都跑了调。”
他又把话筒递到她面前,问:“和沈老师搭档,有何感想?”
“很……很荣幸。”干巴巴的嗓音说出冠冕堂皇的谎言。
“只是荣幸?”主持人意犹未尽,似乎想为学校BBS制造水贴,却瞥见底下学生会内部座位中,他们的主席正认真地举着手,便转化了话题:“貌似我们学生会主席有话要说?”
台上台下的人俱不明所以地看向付晚洲。
他接过远道而来的话筒,落落大方地起身,对路心和说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心和,其实让你参加比赛,是我计划好的。”
她愕然。
“我不是答应过你,今天一定告诉你我喜欢的女生是谁吗?那接下去的话,你听清楚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虽然我知道你有念念不忘的人,但仍然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着你。”
“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忘记他。所以,请你考虑一下我好吗?”
整个大礼堂的观众都疯狂了,噪音的巨大分贝掀翻屋顶,直冲云霄。
是不是现场,只有路心和一个在独自簌簌发抖。
她徒然地张着嘴,发不出半个音,而一种无法平复的抽痛正从胸前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心和的比赛曲:タイナカサチ…最高の片想い,自弹自唱会很惊艳,歌词大致自行翻了翻,如有错误请多包涵。
☆、4
路心和十大歌手比赛没得第一,却一夜之间全校闻名。
拜她所赐,学校BBS又沸腾了好一阵。灌水区的贴子满满的都是关于她的,有猜测她是否接受了男主角,有猜测令她念念不忘的人是谁,众说纷纭。更有甚者,直接摆了赌局,欢迎下注。
那晚,面对如此强势的告白,她慌了手脚。如果不接受,付晚洲该怎么办?如果接受,自己该怎么办?
最后,她轻轻丢下一句:“我们台下再谈。”便下了台,随后瘫倒在后台。
胸中似有万马奔腾,心脏跳动得太快,以至于无法数清脉率;全身血液犹如被瞬间抽光,眼前的世界变得模模糊糊。
在场的室友们七手八脚把她架了回去,胡乱吞下了药,结果情况只愈发严重。到了大半夜,无法躺平,冷汗打湿了她的衣衫头发,一个人就像刚被撩出水来。
第二天,情况仍没有好转,她只能求助于当年她的主刀医生。
李教授一见到路心和,脸色大变,急忙拉了心电图。
他瞅着结果,眉头紧锁,下了诊断:“房颤,心率312次每分钟。”
问:“持续多久了?”
“快一天了。”
医生脸色一沉,接着问:“最近发作了几次?”
“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发一次,吃药也不管用。”
李教授诧异地看向她,生气地呵斥道:“你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亏你自己也是学医的,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她讪讪赔笑:“我这不是来了么?现在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总这样小心体循环栓塞,考虑做个射频消融吧。”
“额……我得回去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路心和虽是老病号,但对手术难免有些害怕,“又要全麻吗?我怕记忆力减退,考试就死定了……”
“射频消融用不着全麻。再说,你要真怕记忆力减退,可以做个记忆恢复训练啊。”
记忆恢复训练?好熟悉的字眼,似乎哪里听到过。
她从医院回了学校,和父母通过电话,才想起来。
路心和问黎糯;“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需要做记忆恢复训练?”
黎糯努力地想啊想,答:“全麻术后?颅脑损伤?脑梗?脑出血?脑萎缩?……”
“好端端的健康人会去做吗?”
“会。”
“什么情况下?”
“脑子有病。”
她无语地撇撇嘴,心头却一沉。
沈流默,他曾经出过什么事?
又是一周一次的局解课,风口浪尖上的男女主角终于见面了,旁观者的激动难耐远超当事人。
由于身体的原因,路心和下台后并没主动联系过付晚洲,到了他的眼里,变成了自知之明的婉拒。
暧昧不清不是自己的风格,得对他说明白才行。她暗自吐了口气。
这次操作课的任务是把剩下的颈部解剖完,偏偏轮到他俩主刀,同组的成员们纷纷扔了器械坐等好戏开场。
“上节课做到甲状腺,这节课从颈外侧区开始,然后是颈根部。”付晚洲抬头看了一眼写满要求的PPT。
“好。”她应和。
“颈外侧区主要观察副神经、颈丛、臂丛、锁骨下动静脉,颈根部主要观察……” 接着又复述了一遍观察内容,若无其事。
“主席?”她试探着打断了他的话。
他利索地戴上手套,将胸锁乳突肌复位,没有看她。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声音很轻。
颈部面积小,面对面站的两个主刀操作起来差不多得头挨着头。她的声音自觉只够两个人听到,但仍引起了周围一片哗然。
付晚洲手下一顿,朝她阳光一笑,说:“不用,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额?”路心和差点误挑断一根神经。
“你的脸色说明了一切。”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明朗,难免划过一丝失落。
她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脸,无奈戴着油腻难闻的手套。
解剖继续进行着,观众眼看大结局已提前上演,也悻悻地各回原位。
最后一步,找出颈交感干。
付晚洲伸手在颈动脉鞘后方、迷走神经内侧探寻了许久,终于认出了那两个难以辨认的颈上和颈中神经节,然后向下追踪至胸膜顶后方,顺利找出了颈下神经节。老师也忍不住连连赞叹他的好眼力。
他们组第一个结束,第一个离开。踏出教室的刹那,路心和听见背后的付晚洲叹道:“我很羡慕那个你念念不忘的人,如果你们最终走到了一起,可别忘了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她有那么一瞬,想转身叫住他,对他说,如果没有沈流默,她一定会喜欢上阳光能干的他。
一提到沈流默,路心和的心里又是一阵无法言说的惆怅。
第二天晚上,她约了季妍妃,地点在C大本部附近的肯德基。她还是学生,财力有限,请不起星巴克不能怪她。
路心和到得很早,等人的时间点了一份土豆泥,也没心情动手,一点一点候着它慢慢变冷。
辗转反侧了一宿,她决定还是找季妍妃问问清楚。
在她准备浪费掉眼前的口粮之时,季妍妃盈盈现身。套装裙,高跟鞋,黑色的卷发,黑色的丝袜,尽显知性与端庄。
“有什么事吗?”来者径直问道。
“额……”她还在斟酌。
“无论是关于高数的,还是流默的,我想我们都已经没有谈的必要了。”他们当下在准备本科教育水平评定的复审,很忙。
路心和满心歉疚,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只是想问一下……沈老师,以前是不是得过什么病或者动过什么手术?”
季妍妃一愣,半晌后似笑非笑地答道:“你为何来问我,还不直接去问他?”
她一下丧了气,沉默。
对方再次感叹:“我以为你们的感情深厚到了何种程度,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抿抿唇,尴尬地低下头。
季妍妃去了收银台好一会儿,才端着杯雪顶咖啡缓缓回座。
“流默在大三快结束的时候,动过一次手术,”她停顿片刻,补充道:“蛛网膜下腔出血,你知道吗?”
路心和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学医的她,怎可能不知道这是一种何等凶险的疾病。
“据说他是在寝室里突发的,虽然立即被送往医院,但也免不了一刀。所幸是中脑周围非动脉瘤性的,事后恢复得不错,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所以……所以他才去记忆恢复训练么?”她的声音都在哆嗦。
“是。在他发病前不久,刚被我爷爷选中,作为唯一一个本科生加入到了一个分量极重的课题组。他要强,又隐忍,唯恐自己由于麻醉的原因记忆力减退,拖了全组的后腿,才选择暗自拼命训练。”
季妍妃看着对面的小女生浑身都在簌簌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命憋着没有流下。这样的她,就和当年惊闻消息时的自己一样,悲从中来。
于心不忍,便情不自禁地和盘托出。
“流默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是个皮大王,调皮捣蛋,爱笑爱闹,人见人厌。在他母亲突然过世之后,身边所有人都换了一种目光来看他,可怜,同情,抑或还带着其它未知的情感,无一例外地,大家对他无微不至起来,简直让他不寒而栗,而这种过度的关怀在他父亲得抑郁症之后达到了顶峰。所以他渐渐才变成现在这副外热内冷的性格。”
“他的母亲死于颅内动脉瘤破裂所致的蛛网膜下腔出血,虽然他的发病与颅内动脉瘤无关,但不能排除遗传的影响,加之他父亲的抑郁症同样具有遗传性,所以,他刻意拒绝去爱上一个人,因为他自卑地认为携带隐形炸弹的他,没有资格去许别人一辈子。”
季妍妃对着雪顶咖啡喃喃自语,苦笑道:“我何尝没羡慕过你,你真是幸运。”
泪水爬上脸颊,抹去,又溢出来。
突然记起了他酒后一声声的“我不能喜欢你”,原来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不可以。
心痛,懊悔,怜惜。
此时此刻,她多想不顾一切紧紧地抱住他,不再放手。
路心和回寝室的时候,夜已深了。
不知怎的,整个寝室气氛无比压抑,大家仿佛各怀着心事,或坐或卧,鸦雀无声。
舒笑端过一个瓷碟给她,里面盛着从家里带来的小菜。
她盯着碟子良久,幽幽地说:“不如,我们来玩碟仙吧。”
☆、5
C大数院数学系成功申报了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院里第一时间召开了研讨会,一众德高望重的数学家和全院优秀教师济济一堂。
首先,是总负责人做项目介绍和分阶段研究任务,听众皆详尽地刷刷记着具体分工。忽然台上没了声音,待听众疑惑地抬头,看到的是负责人紧紧盯着静音的手机,面如土色。
他向大家抱歉地鞠了一躬,说:“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便飞快地奔出了会议室。
底下不明所以,之后一片哗然。
路心和悠悠醒转的时候,眼前之所见是半截透明泛绿的氧气面罩。眼球向上移动,上头悬挂着补液袋,越过它,是刺眼的灯光、白墙和白天花板。耳边的心电监护仪时不时发出 “嘟嘟”的声音。
是她自小就熟悉的环境。
大脑迟缓地开机,先得设定时间。
现在是公元多少年?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路心和,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朋友路心和?
抬起手确认了一下大小,却牵动到了绑着的袖带以及一根根的导联线。电极片贴在胸前,稍一拉扯,所及之处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果然,是二十一世纪的自己,还是被除过颤的自己,没有发生穿越或者重生事件。
想撑坐起来,但手无缚鸡之力。她只能将肘关节一点一点挪近身躯,竭尽全力,撑起了半个上身。
这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病房。如果没猜错,还是特需病房。
除了病人,空无一人的特需病房。
她颓然倒下,试图回想起来龙去脉。
昨天晚上,好像她提出了请碟仙来着,大家竟然也没有异议。于是,摆开了阵势,做足了准备,请来了魑魅魍魉,然后,纷纷问问题……
病房门被轻轻拉开,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