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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成收剑,看到姚扬摇了摇身子,血从背后的伤口汩汩流出来。
姚扬回身,将铁锉递到裴元成面前,脸上是抱歉的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件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裴元成伸手接过,十分难过地问:“为何要这么做?”
“这叫死谏。”姚扬面色从容,“但我是平头百姓,位贱身微,用自己的命谏,死是白死,只好另寻法子。”
“大胆反贼!居然敢要挟太子千岁!”曹公公面色惨白,手中拂尘簌簌发抖。
“公公错怪了,草民只是以身进谏,希望太子爷知道世上并无完全安全的守备,护卫应养不应杀。”姚扬回身向太子行礼赔罪,“太子爷,请恕小民无礼。”
太子爷用手捋了捋须,哼一声:“你今日能接近,不过是偶然。”
“小人并不否认这点。”姚扬低首应道,“可是在下不过一介草民,且不说从未做过这种事,也不是门中功夫最好的一位。”
太子爷看向裴元成:“他所言非虚?”
裴元成低头回答:“的确如此。”
太子爷再捋捋须,忽然笑了:“放过你们,本太子有何好处?”
姚扬低着头,脸上的笑容象春水般地漾开来:“水能载舟。”
“那放过金枝呢?”
“金枝乃水中一滴。”
太子点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退下吧。”
裴元成上前欲扶姚扬离开,姚扬却不领情,拱手道:“小人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太子爷能否接受?”
“说。”
姚扬说了出来。
曹公公怒斥:“放肆!”
裴元成相信姚扬死期不远。
太子爷却不动声色,只问道:“你胆子不小,可知道这样的话就算说出来也是要掉头的?”
姚扬坦然一笑:“小人一颗不值钱的头,换得众人心安,也算物超所值。”
带着几分赞赏几分无奈的笑意,太子爷叹道:“让你的头继续放在你的脖子上,对本太子来说,显然更加有用。”
“太子英明。”姚扬不失时机地拍个马屁。
若真是十分英明,太子岂能听不出这话里含了多少水分?
太子含蓄地笑起来,转而问道:“玺呢?”
“小人该死。”姚扬跪下。
“假的?”太子问。
“小人稍懂金石,在白水镇寻到一块好玉找人刻的字。”姚扬厚着脸皮回答,“不过禀太子爷,这原是用来骗裴护卫好过关的东西,并无欺上之念。”
裴元成强力压下心中拔出剑来再朝那个冒血的背上砍一下的冲动。
太子哭笑不得:“就是说这条本太子不该治你的罪了?”
“谢太子!”
裴元成很惊奇地盯着借坡下驴的精明姚扬,他忽然想到这个人从未对追名求利产生兴趣可能是这世间的一大幸事。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随它进来的还有一丝微风,吹动了桌上的烛。
有蛾子从窗外飞进来,扑向桌上的灯笼。
曹公公透过门口,看着访客离去后空荡荡的院子。
“殿下当真放过这些狂民?”他不解地问。
“你可知他一门中有些什么人?”太子反问。
“咱家不知。”
“我虽与他们相处过几日,也从来不知道除了他们还有几人,只知他们平时不过是些普通百姓。此人深谙稍露实力但不露底之道,既然水深若此,何必强行去搅?”太子高深莫测地笑,“放过他们,只是放出几匹套上缰绳的马,杀掉一两个,却可能会放出一群伺机报复的狼。”
“但太过无礼,只恐将来……”
“没有将来,他们无心,本太子无意。”太子长叹一声,“我想,大概再无见面之日。”
“殿下……”
“不必多言,正是用人之时。”
太子爷起身,慢慢踱到窗前。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裴元成扶姚扬离开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太子爷想起裴元成脸上隐隐的怨愤,他不怀疑这个老实人被朋友利用了,这样死心眼的忠臣,不是被利用是绝对不会引狼入室的。
可是怨愤归怨愤,还是心甘情愿地扶走自己的朋友。
这些影护,就象一大家子,没有人会放开自己兄弟姐妹的手。
“殿下?”曹公公不知太子在想些什么,担心地叫了一声。
太子听见这声叫,并没有回应。
过了这夜,是叫“殿下”还是“陛下”?
那么自己又该叫自己什么?
朕?孤家?寡人?
太子爷望着一庭清光,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哼了一句:“还真的快成孤家寡人了呢!”
城外的路上,裴元成把满身是血的姚扬几乎是粗鲁地甩进奔过来的金枝怀里,甩过来的人太重,金枝一把接住,顺势坐倒在地。
“你谋财害命啊!”姚扬疼得大叫。
裴元成理都不理他,一跺脚掉头走了。
“你怎么还活着啊?”金蝉子抱着拂尘喘着粗气站在金枝背后没好气地问,“活着也只是个为人添麻烦的祸害!”
金枝大怒,一手抱扶着姚扬,一手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向后一甩,正砸在金蝉子头上。
金蝉子“哇!”地大叫一声,没趣地避远一些。
姚扬有气没力地趴在金枝肩上,幸灾乐祸地冲着金蝉子笑。
“你很重,还要这样趴多久?”金枝为难地问。
“我可能会死啊,不要这么无情。”姚扬伤心地抱怨。
金枝摸摸姚扬肩头,包扎得很好。
“死不了。”她说,“给我起来!”
姚扬扫兴地慢腾腾坐直。
金枝脸上已经一片通红。
姚扬看见那月下红彤彤的脸,笑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拉起金枝的手,把它塞进她的手里。
金枝看到,是一绺花白的头发。
“和你商量个事行不?”姚扬小声地问。
“咱事?”金枝已经猜到七八,还是问道。
“先求生,再求死。”姚扬说。
金枝点头:“知道了。”
姚扬咧开嘴笑,指指金枝掌中的花白头发:“他可能会是个好皇帝。”
“何以见得?”
“我原是帮你讨的,可太子爷要你替所有因他而死的无名百姓收下,还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什么话?”
“头颅暂借。”
一匹驿马从他们身边飞快冲过,从京师方向飞驰向扶危。
远远站着的金蝉子只看了那马一眼就将目光移回坐着的那两人身上。
那匹官家的马看上去并不比那两个家伙更好玩。
“你一定要这样哭吗?”姚扬拿手拍拍金枝伏在他肩上的脑袋问。
“不行吗?”金枝抽抽噎噎地问,“你不是一直都借我胳膊么?”
“不是不借,换一边行不行?”姚扬呲牙咧嘴地哀求,“我左边疼。”
金蝉子冲过来,提腿向他背上就是一脚:“煞风景!”
金蝉子还算脚下留情,踢的是右边。
20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2:02:44 PM《香蝶作品集》 2007。8武侠系列·第二十章
无名尾声
一个月过去,师父给姚扬检查之后说他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过裴元成那一剑伤了他的筋骨,这辈子武功都不可能再上层楼,就这样了。
就是说,一个武学奇才就这么给废了。
师父说,其实吧,天才是很多的,但最后成为大师的人往往都不是天才,因为天生奇才的人常常后天不勤,而姚扬这个不孝徒弟已经露懒人的端倪,就算不废也成不了大器。
所以师父觉得可惜是有一点,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于大局没有多少影响。
姚扬本来就没打算成名成家,现在更没了要不辜负才气的压力,乐得轻松,但他对于裴元成的一剑还有点耿耿于怀,于是写信去裴家庄臭骂了这朋友一顿,为自己失去的其实并不想要的天赋而兴师问罪。裴元成也不客气,回信来亦为姚扬利用自己接近太子的事臭骂了姚扬一顿,说他见色忘义不是东西,若是一年之内见到姚扬,非砍死他不可!姚扬自知理亏,不再写信回骂,决定一年之内暂时就不去骚扰这个朋友的清静。
金蝉子秋后算帐,在师父面前告金枝自逐师门之任性,告姚扬自作主张搅混水之放纵。
师父秋后算帐,一人打十杖,罚到墙根去跪着面壁思过。
应瑞见什么都收拾清楚了就缠着师父替他提亲,他说我上已无高堂,师父你不帮我作主那谁作主呢?师父觉得挺没面子,他说人家刚把你师弟退了,现在送上门不是找骂吗?
湘姑娘的师父挺厉害,师父一直都怕她。
应瑞不答应,死缠。
师父被缠得没办法,就问:“你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应瑞嘿嘿笑,说第一次在茶楼见到就看上了。
跪在一边的姚扬大叫:“那时还是我订的媳妇呢!你不正经!”
应瑞冷笑声声:“我怎么不正经了?你师兄我是会夺弟妹的人吗?看上了不等于出手,直到她退了你,我才和她看对眼呢!”
姚扬还不服。
并排跪着的金枝开口:“已经被退掉的货没资格再提我朋友。”
姚扬只好闭了嘴。
师父只好硬着头皮被应瑞拖出门去求亲。
师父一出门,门里的师弟师妹们就放了牛,拖着管他们的三师兄一块儿去看花灯。
灯会是天下庆典的一部分,庆祝太平盛世,皇上大病初愈,皇孙正妃诞下皇家重孙。皇孙喜报皇上,正妃诞子之夜曾梦见有红光落入帐中,皇上龙心大悦,言重孙应此吉兆而生,必为天佑皇家之意。于是皇上让回京的太子代为祭天,并诏告天下大庆三日。
天下人人高兴,家家欢庆。
皇上万岁,太子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千秋万代,一统江山。
被罚跪的姚扬和金枝孤零零地留在墙根听着墙外的热闹,十分悻悻。
姚扬说:“没劲。”
金枝说:“没劲也得跪。”
“其实我想跑出去。”
“那你跑吧。”
姚扬想了一想,摇摇头:“不跑了,以后都不跑了。”
“为啥?”
“我想定下来了,以后你要玩儿自己去玩吧,师兄就不陪你了。”
金枝眼珠转了转,说:“我也要定下来了。”
“为啥?”姚扬没想到听到这句话。
“不想再丢你一次,”金枝回答,“上次在扶危就差点丢掉,不好玩。”
姚扬半晌没说出话来。
金枝的声音从旁边悠悠地传来,不紧不慢的:“你啥时开口呢?”
姚扬问:“什么事?”
“你的心事。”金枝回答。
“你已经知道了吗?”姚扬有点磕巴。
“嗯,”金枝点头,“知道很多年了。”
“知道还要我说?”姚扬有点想耍赖。
“你还是不是男人?”金枝有点想生气。
“说了你会应吗?”
“已经等了很多年。”
姚扬突然觉得有点撑不住,低下头。
“你哭了吗?”金枝把面壁的脸扭过来问。
“我是男人!”姚扬不抬头,“男人流血不流泪的!”
“那你这是干嘛?”金枝不解。
“真不甘心呢,就这么点心事都被你看透了。”姚扬低声笑起来,“难怪命书上说我会娶得厉害女人。”
金枝咬咬唇,笑问:“又怕了?想逃?逃就逃吧,反正上哪儿我都能撵着你。”
“这次撵到啥份上?”
“上穷碧落下黄泉,多一步也不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