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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抬起头。
这时她仍然穿着白衬衫蓝布裤,清纯一如昔日,而杏子斡亦从未要求她做出任何改变。
对方是一位打扮人时的中年妇女,戴着一顶有面纱的帽子,一时看不清楚容貌。
〃哪一位?〃
〃我姓朱。〃
解语一向喜欢这个姓字,朱是红色,红是全体颜色中最美的一种。
〃朱女士,有什么事?〃
〃我想与花小姐说几句话。〃
这时,杏宅的司机已经警惕地下车来。
解语因说:〃我有事赶着回去。〃不想与陌生人多说。
可是那位女士轻轻拉住解语的袖子,〃我是子斡的母亲。〃
解语一听此话,愣住了,她立刻同司机说:〃我碰到老朋友,去喝杯茶,二十分钟后你仍在此处等我。〃
司机只得退下。
解语对朱女士说:〃我们去附近坐下。〃
坐定了,解语才看清楚她的脸容。
解语迅速做出以下结论:这位朱女士,年轻之际绝对比今日的花解语漂亮,而花解语在老了之后,却绝对没有今日的朱女士好看。
解语不由得问:〃这些年来,你在何处?〃
朱女士苦涩地答:〃我被逐出杏家,永远不能进门。〃
〃为什么?〃解语震惊。
朱女士低下头。
〃对不起,我冒昧了。〃
她勇敢地抬起头来,微笑,〃你就是我媳妇?〃
解语但笑不语。
〃太好了,我真为子斡高兴。〃
〃我有许多缺点。〃
朱女士握着她的手,〃子斡有你做伴,当不愁寂寞。〃
〃这些年来,子斡一定想念你。〃
朱女士又低下头。
隔一会说:〃我在报上读到你们订婚消息,故前来相认,没把你吓一跳吧?〃
〃我胆子极大。〃
朱女士笑了。
她俩沉默了一会儿,解语一直陪着笑,心中有许多疑团,可是朱女士不说,她也不会问。
〃别告诉子斡,我俩见过面。〃
〃为什么?〃
〃他痛恨我。〃
〃没有这样的事,必定是误会,他不恨任何人。〃
朱女士抬起头来,牵一牵嘴角,像是笑,可是更像在饮泣,她说:〃他受伤乃因我。〃
解语张大了嘴。
她的震惊非笔墨所能形容。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解语不置信地,用极低的声音问。
〃他从一个健康的年轻人,变得面目全非,是因为你的原故?〃
朱女士点点头。
解语忿慨莫名,〃那天,开枪的人,是你?〃
朱女士面色苍白,抬起头来,〃不,〃她像是一早决定,要把这件事说出来,释放她自己,〃开枪的不是我,可是吃子弹的人却本应是我,子斡飞身扑上,替我挡了这一枪。〃
解语浑身僵硬,四肢未能动弹。
她觉得有点晕眩,而且,眼前有金星飞舞。
她深深吸一口气。
朱女士开始饮泣,她背个罪恶包袱已有多年,她的痛苦好比一个汪洋,永远澎湃起伏,她的伤疤,永远不会愈合。
她一阖上眼,便会看到今日的杏子斡,他的伤势,由她一手造成。
解语茫然,〃为什么,你们是他的父母,为什么?〃
朱女士吐出一口气,〃我不贞,他要射杀我。〃
解语听了此言,更觉凄惶悲凉,〃可是,那是你俩之间之事,何故祸延子斡?〃
朱女士不能回答。
这时,杏府的司机轻轻走近,看到解语,放下心来,又悄悄退出。
大错已经铸成,无人可以回头。
〃你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我?〃
〃你将成为杏家媳妇,我想你应该知道。〃
解语叹口气,〃是,你说得对。〃
她语气渐渐平静,〃你放心,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我。〃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没有希祈任何人的原谅。〃
她站起来。
解语伸手去扶她。
〃我由衷祝你们幸福。〃
解语不知如何回答。
朱女士伸出手,爱惜地摸了摸解语的鬓脚,〃再见。〃
她转身离去。
解语要过一会儿才想起付帐。
司机见她出来,连忙把车子驶近。
迟些,他向老金报告:〃不知那位太太是谁,花小姐显然不认识她,可是谈了半小时之后,花小姐憔悴失色,像是受到惊吓,并且脸上有泪痕。〃
解语到了家,才发觉膝头有点软,关节不听话。
这个时候才知道,刚才那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何等震撼。
一进门便发现客厅一片凌乱,家具翻倒在地,摆设一塌糊涂,像是有一匹马闯进屋内,破坏了布置。
解语惊上加惊。
她问女仆:〃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金垂头丧气在她身后出现。
〃怎么会这样子?〃
老金的嘴巴张开又合拢。
〃有事不准瞒我!〃
〃是,花小姐。〃
〃说呀?〃
〃杏先生发脾气,开足轮椅马力,横冲直撞,他,唉。〃
解语听了,反而放下心来。
她声音放轻,〃他在哪里?〃
〃在书房里。〃
解语朝书房门走去,敲两下。
对方像是不相信有人会那样大胆来骚扰他。
他的声音是不置信的咆吼:〃谁?〃
解语推门进去。
书房比客厅更乱,一整个书架子半斜倾跌在书桌上。
电脑线路被扯出,零件散布地上。
解语只装作看不见,走近他,仔细端详他的脸,〃真没想到有人那么坏脾气。〃
不知怎地,他看到解语,气已经消了一半。
解语坐下来,轻轻说:〃有什么事不顺心,尽管说出来,何必吓唬老金。〃
杏子斡不语。
〃告诉我,是什么事,看我懂不懂。〃
杏子斡仍然不出声,但面色渐渐平和。
〃告诉我。〃
〃你看他们同我穿的这双袜子。〃
解语一看,只见是双深蓝袜子,没什么不妥。
果然,他沮丧低下头,〃我真希望可以自己穿袜子。〃原来如此。
解语为之恻然,蹲下来,把他双臂轻轻扶好。
〃从今天起,我帮你挑袜子,别叫那些粗心大意的人让你不高兴。〃
〃解语,〃他忽然饮泣,〃我是一个废人。〃
解语搂住他,把脸靠在他胸口,温柔地说:〃是吗,你真那么想?那么,你打算如何照顾我?〃
杏子斡不知怎样回答。
〃订婚启事刊在全球英文报章上,通世界亲友都已看到,贺卡贺礼接着涌至,后悔已经太迟。〃
〃你后悔吗?〃
解语笑吟吟,〃当然不,否则,发脾气的人会是我。〃
〃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那是老金,我只是你的未婚妻。〃
〃你真滑稽,解语。〃
〃你看这年头,老实话竟变得可笑。〃
杏子斡笑。
解语把轮椅推出书房,门口有护理人员在等。
老金一见东家,顿时松下一口气,感激地看着解语。
杏子斡一出去,解语已经累得倒在沙发上,疲态毕露。
〃花小姐,我给你准备咖啡。〃
〃用牛奶冲,一大杯。〃
佣人纷纷出来收拾。
〃幸亏有你,花小姐。〃
解语攒着眉尖,〃老金,刚才,我见到了从前的杏太太。〃
老金睁大了双眼,即时明白这年轻女子何以忽然憔怀,他苦笑起来。
〃这是何等样的悲剧。〃
老金不能置评。
〃你说,这家人是否受过诅咒?〃
老金忽然大胆地说:〃花小姐,也许,你便是那个解咒的人。〃
〃除非他会好起来,你说,这有可能吗?〃
老金忽然鼓起勇气说:〃有一丝生机。〃
〃你说什么?〃
〃有一项医学上实验,可予脊椎严重受创病人一线生机。〃
解语霍一声转过头来,〃可望恢复到什么地步?〃
〃腰部以上或许可做有限度运动。〃
〃啊〃〃可是两名愿做实验病人均未能离开手术室。〃
原来如此。
〃以后别提此事。〃
〃今日,医生报告,他双腿肌肉有坏死现象,需加紧治疗。〃
解语低头,她早知与袜子无关。
〃因此心情大坏,我便想,如果能够劝服他再做手术,也许亦是好事。〃
〃我不会左右他的想法。〃
老金无奈。
〃不过,有机会可以与那组医生谈谈。〃
花不语结婚了。
解语早到一日,意外地发觉不语胖了一点,心情开朗,并且,不打算铺张。
解语不动声色。
她住在杏子斡山上的房子里,一名叫玫丽的秘书立刻来向她报到。
她这样说:〃我想给姐姐一个意外惊喜。〃
〃花小姐,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连今日下午,还有三十六小时。〃
那年轻女子笑笑,〃没问题。〃
〃你知道该做什么?〃
玫丽笑,〃我没有结过婚,不过,此地有婚礼专家。〃
〃好极了。〃
解语问姐姐:〃为何这样低调朴素?〃
〃高志尚不过是一个小小生意人,我的私蓄所余无几,想留以后过日子。〃
〃方玉堂知道你结婚吗?〃
〃他看到报纸,送了礼来。〃
〃送什么?〃
第8章
〃本地家具店十万元礼券。〃
〃那多实际。〃
〃是,十分慷慨。〃
〃你没有给他帖子?〃
〃对不起,我已不想做戏。〃
〃我替你筹备这婚礼好不好?〃
〃你?〃
〃是,现在我比较有能力。〃
〃解语,这——〃
〃你放心,保证恰如其分,不会夸张,不会难堪。〃
不语泪盈于睫。
解语也有点硬咽。
〃解语,我有话跟你说。〃
解语全神贯注,以为不语会在这一刻说出真相。
她踌躇良久,解语越来越紧张。
终于不语说:〃解语,你愈发漂亮了。〃
解语当然失望。
可是转头一想,也好,凡是当事人否认的,统统是谣言,她不承认,也就不是事实。
已经过了十八年,大可继续再过十八年。
解语微笑,〃一切有专人负责。〃
话刚出口,玫丽已带着人上来。
礼服公司揽来一袭奶油色婚服,不语一看就被吸引,轻轻走过去,伸手去抚摸料子。
解语知道她做对了。
不语一改挑剔常态,什么都说好好好,赞不绝口。
高志尚亦欣然接受新主意。
〃这回子几个同事与朋友可大饱口福。〃
请客菜单上有小龙虾及香摈。
不语终于问:〃他会来吗?〃
解语笑,〃他已经在这里了,不然,我怎么差得动那许多人。〃
这是真的。
解语打开送来的首饰,〃姐姐,这一款式你看看。〃
是浑圆的淡金色珍珠项链耳环指环手镯一套。
不语感动地戴上。
在场诸人均赞叹不已。
金珠含蓄晶莹的光华映到不语脸上,她面孔重新有了光彩。
他们自冰箱取出玉簪花球给不语看。
不语落下泪来。
解语递手帕给她,一边咕哝:〃天花板掉下灰尘蒙了眼。〃
那是一个美丽的婚礼。
正规地在教堂中举行,亲友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大部分是高家那边的人,同事占多数。
打扮过的花不语仍比常女漂亮十倍,所有在场的孩子们都乐意与她合照留念。
解语十分高兴。
然后,杏子斡到了。
老金推着他的轮椅进来。
北美洲的设施先进,大部分公众场所都有轮椅通道,他与解语坐在前排。
解语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轻轻同解语说:〃从这里看去,不语同你真相像。〃
解语笑,〃她比较鲜活。〃
〃我却喜欢你端庄。〃
解语感慨,〃我希望不语以后毋需流泪。〃
杏子斡纳罕,〃可是,女子与眼泪永远有无可分割的关系。〃
〃胡说。〃
杏子斡微笑。
接着,解语轻轻叹口气。
礼成后,不语过来与杏子斡握手。
杏子斡向高志尚自我介绍,并命老金送上贺礼。
解语在一角冷眼旁观,方玉堂说得对,做他朋友或生意上伙伴,真不觉得他是个残疾人。
高志尚立刻与他投机地谈起来。
不语轻轻说:〃倒不是风凉语!杏子斡真叫人钦佩敬爱。〃
解语微笑,〃他也有软弱的时候。〃
〃晚上请客你会来吧?〃
〃当然,是我点的菜呢,可惜外婆不愿来。〃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并不以我们为荣。〃
解语微笑,〃你太多心了。〃
〃嫁高君比嫁方氏好吧?〃
〃那当然,如果不是越嫁越好,嫁来做甚。〃
不语问:〃杏子斡送的是什么?〃
〃一张车行礼券,送你两部车,一部两座位,一部家庭车,在娘家开了一辈子德国车,没理由现在用日本货。〃
不语低头。
〃来,带我去看你那海景房子。〃
〃叫你见笑了。〃
语气前所未有地客气。
即使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也非常现实。
解语问杏子斡,〃晚上你可方便出来?〃
〃我可以到十分钟。〃
已经很好。
解语与他共进退。
他说:〃你大可留到完场。〃
〃没有必要。〃
不语追出来,把首饰盒子还给解语。
〃这是送给你的。〃
〃啊,谢谢,谢谢。〃
她拥抱不语。
不语说:〃我已怀孕。〃
解语惊喜。
〃预产期在明年夏季。〃
〃太好了,恭喜恭喜。〃
老金轻轻走近,那即是催她。
上了车,解语感慨地说:〃难怪外婆不肯来,女儿结婚,女儿的女儿筹备婚礼,女儿同她女儿说,她又怀孕,这是我妹妹还是弟弟,抑或,是外甥?〃
杏子斡笑答:〃我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只知道,这是一个温馨的婚礼。〃
解语听了又高兴起来,〃你说得对。〃
山上的大宅静得有回音,半夜起来,耳朵嗡嗡作响,解语发觉有灯光,轻轻走近书房。
她听见他们主仆在谈话。
杏子斡说:〃叫人照顾高志尚的生意。〃
老金答:〃是。〃
解语好生感激。
〃史丹幅医学院怎么说?〃
〃约百分五机会。〃
杏子斡叹口气,〃太玄了,我只知道,百分之五十机会都靠不住,不信你放两双袜子在抽屉里摸摸看,保证要黑的会拿到白的,或是刚相反。〃
解语站在黑暗里一声不响。
〃杏先生请早点休息。〃
老金推他的轮椅出来。
客厅宽且深,他们没看见解语。
解语斟了水,一直坐到天亮。
天刚亮,她轻轻走到杏子斡的房门前,旋动门钮,门并没有上锁。
她静悄悄推开了门。
杏子斡躺在床上。
那并不是一张普通的床,床的四周围放着仪器、管子、线路,他这一部分时间得倚赖维生机器。
坐着的护理人员一见解语立刻轻轻站起来。
解语示意他不要出声。
解语走近床边。
杏子斡沉睡的脸如蜡像一样。
一只手臂搁在床边,解语轻轻把它送回去。
皮肤的触觉虽然存在,可是讯息不能通往脑部,神经因而中断,也就没有感觉。
解语看着他良久。
她与这个人已有感情,内心为他的命运炙痛。
她站了很久,才抬起头来。
男看护把手放在身后,一声不响。
她朝他点点头。
她离开房间。
希腊神话中窦姬夜探丘比德寝室,烛光下发现他是一个美男子,满心欢喜,可是烛蜡滴在情人脸上,他惊醒,恨窦姬没有遵守诺言,一怒而去,永不见面。
被杏子斡知道她见过熟睡中的他,后果又会如何呢?
早班佣人已在准备早餐。
解语一进厨房,即有人前来招呼,笑问:〃花小姐起得好早,可要在饭厅进食?〃
〃不用,我在这里吃。〃
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现磨的咖啡,解语大吃起来。
美味的食物可化解心中怨忿,吃饱饱,情绪好转,就是食疗。
许多失恋的人先是瘦,后来胖至不可收拾,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稍后,老金出来,找到解语。
他有点焦虑,〃花小姐你适才去看过杏先生?〃
解语微微笑,〃花小姐是杏先生的未婚妻。〃
〃是,花小姐。〃
解语说:〃我想,反正已经在北美洲,也许应该到医学院去听听最新报告。〃
老金答:〃是。〃语气听得出十分欢喜。
〃一会,我会同他说。〃
〃说什么?〃
一转头,看到杏子斡坐在轮椅上。
〃老金,你鬼鬼祟祟缠住花小姐说些什么?〃
解语微笑,〃我一吃半打牛角面包他怕厨房不能应付。〃
〃不会是说这些吧?〃
〃我想跟你到史丹福医学院去探消息。〃
杏子斡沉默一会儿,然后说:〃老金,你恁地多事!〃
老金额角冒汗。
〃是我逼着他说出因由。〃
杏子斡想了一会儿,〃我世上只有你们一亲一友,明日出发到加州去吧。〃
那天下午,杏子斡关在书房中,解语推门进去,发觉他在看电视录映带,那是他从前一套生活纪录片,年轻的他正在草地上踢球。
解语温和地说:〃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