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某一次，“富丽华”最大的主顾变卦了，签了数十万的单始终不结，江城子一找他，他就苦着脸说这段时间单位效益不好，让缓一缓，缓一缓。
这一缓就是大半年。江城子正好资金周转不灵，急需这笔钱，只好天天去催。那人仍是那句话，等等吧，等等吧。而实际情况是，他根本就不是所说的那样，也很为难。
江城子干脆豁出去了。每天早晨，主顾的太太送孩子上幼儿园，他就戴副墨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晚上接孩子时，他又跟着，不说话，也不靠近。连续一个礼拜后，主顾以为他想绑架孩子，赶紧必恭必敬把江城子请进了家，设宴款待他，将款项一次性付清，反正是公家的事情嘛，弄到自己身上也不好。
江城子只是吓吓他而已。虽然要回了款子，没过几天，他就遭到了一伙强人的围攻。他被他们堵在小巷深处，忍受着拳打脚踢，尖刀不时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抽出一把发令枪改造成的口径手枪。闯荡江湖这几年，他更加不是当年的文弱少年，不管到什么地方，腰里都别着家伙，不为杀人，只求自保。
杀人是为了活命。否则，又有什么意义。
看到枪，那些人震了一下，待看清楚，不怕了。这种枪有个毛病，一次只能打两发子弹，而且要近距离。而且，他们知道，江城子轻易不会往人要害里打，毕竟人命关天，他不会这么卤莽，被警察撵得鸡飞狗跳的可不好玩。
对方的人太多了，双拳怎敌众腿？江城子虽也射出两颗子弹，均只敢伤到对方的腿和胳膊，很快就支撑不住，身上鲜血淋漓。柳五救了他。他是个偷儿，成天在大街上晃荡，得手后就去喝酒，看到路边摆好的象棋残局就过去杀上两盘。这天夜里，他喝高了，跌跌撞撞地回家，突然听到打斗声，探头看了一眼，浑身一激灵，连忙报了案。他还记得曾经偷过此人的钱包，后来他放了他。
警察赶到时，江城子奄奄一息。
柳五和众警察把江城子送到医院，他还给他买了瓦罐鸡汤。漂泊多年，江城子的一颗心早已变得顽强，他习惯了和人硬碰硬，柳五的温情真叫他受不了。等到能下地走路时，他问柳五：“愿不愿意跟我干？”
柳五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当年放过自己的那个贫穷的小伙子居然是个老板。他大名柳建军，人称柳五。听到他这名字，江城子一乐，此人和温瑞安笔下那位柳随风公子完全两回事嘛。呵呵。那可是他的偶像。
他几乎忘记自己曾经迷恋过武侠小说了，也不记得当年还有个外号叫江小鱼呢，他只知道自己叫做陈小飞，穷苦出身。
柳五不到三十岁，正是做事的年龄，两人一合计，将富丽华餐馆转了出去，开了公司，倒腾服装。
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只需要一杯诚恳的酒。
说起来，柳五的命也很苦，他七八岁父母双亡，靠左邻右舍拉扯大，整天在街上晃悠，不学好，再加上长大了没人管他了，他又没什么手艺，成了个偷儿。一开始出道时，不懂行，在火车站一带行窃，收成居然不错，惹恼了这一带做这一行的老大，找人教训过他，被打得头破血流，还剁了两根指头。
柳五不服气，弄了一把刀暗算了老大，将他排胸连捅十几刀，然后挑了脚筋。老大残了，柳五也栽了，关进去判了六年。这小子还算聪明，在局子里该表现还会表现，减了两次刑，不到四年就出来了。
他问江城子：“做什么才能赚钱？”
江城子说：“垄断。”他不过是个高中肆业生，但没关系，政治书上的东西足以让他受用终生了，那是超越老师教导的，再加上街头经验，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对他来说，凡是法律没有明文禁止的，统统就视为可以干的。他钻了这个空子，在合法和非法之间，走得从容自如。他付出大量的金钱摆平方方面面，黑道白道都为他所用。
现在早就没有侠客那种无视王法，杀人如草芥的生存土壤了，找棵大树好乘凉，才是立身之道。人同人之间，忠奸正邪，是非黑白，很难分得清。水至清则无鱼。他不知道这条路是对还是错，他只明白，既然决定要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社会是个大染缸，这话没错。可事实上，很多人是自愿跳下去的。到哪里才能寻到可以容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这个世界从不会同情弱者，政权都是枪杆子里出来的，何况做人。
江城子在市内最豪华的贵宾楼请公安局长吃饭。局长携妻带子出席，席间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膳罢，几个人剔着牙聊天，江城子寒暄着：“局长英武过人，令郎也是一表人才哪！读高中了吧？”
局长夫人说：“下半年读高一。”
局长笑言：“哎，这孩子不争气，成绩不大好，偏偏还挺爱慕虚荣的，衣服、鞋子非名牌不穿，前几次居然还闹着要上私立学校！”
局长夫人说：“我和老李都是清水衙门，没啥积蓄，前不久，我内退了，单位一刀切，心情也不好，这孩子又不懂事，你看……唉！”
江城子“哦”了一声，道：“那就去读吧，我可以提供资金上的援助。”
局长的儿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红色T恤，休闲裤，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开始眉飞色舞地讲着私立学校几大好处，言语中流露出对父亲极大的不满，江城子和柳五配合地听着，露出理解的神色。
告辞时，江城子开出一百万的支票，拍拍局长的儿子肩膀：“好小子，有志向嘛，好好念书去！”
局长和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假意推辞：“陈老板，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
“没关系没关系，我当年就是因为没念多少书，现在饱受文化程度不高的苦处，令郎愿意读书，是好事嘛！我们应该多多支持他。”
局长再推了几次，收下了：“犬子将来要是能有陈老板一小半，我就心满意足了！”稍一沉吟，“这样吧，我写个借条，等我手头上宽裕了，自然会还你！”
“咱是兄弟嘛，别再说这种见外的话了！”江城子连连摆手。
秋天的时候，局长的儿子就高高兴兴到私立高中念书了，当然，学费绝对用不了一百万。
江城子用金钱逐渐收买了诸如工商、税务、技术监督局……等要害部门的头头，实现一场场双赢的交易，各取所需。
自然了，他不再只满足于拉面、服装市场，开始向蔬菜、水果诸多方面涉猎，理顺众多关系，彻底断掉了对手的货源。当他成功地赚取到人生的第一个千万时，仍不满足。干脆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方买下常年生意惨淡的影剧院，推掉重建，开了一家集娱乐休闲、保健、餐饮为一体的娱乐城，内设餐厅、中医按摩、KTV、桑拿等等，生意好到真正日进斗金。
这期间江城子又收了一名心腹，钱三。此人是柳五的哥们，以前一起玩的，是个吸毒的家伙。柳五说起他时，江城子皱眉，他不喜欢这类人。抽大烟的人不像喝酒，老怕别人喝少了，吸毒啊，那可是一口也不让你，自私到了极点。他平时是不沾这种人的，他们成事不足。这算偏见也好。
柳五说：“哎，一晃好久没和我那兄弟联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财了，怕我们找他，就躲到哪里过快活日子去了。”想了想，叹口气，就钱三那样啊，下辈子也阔不了！
钱三靠以卖养吸，可他没本钱，做不来大的，有钱了就买别人两包，回家挑开变成三包，自己吸一包，剩下两包卖给别人，日子过得紧巴巴，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弄钱。
钱没弄到手，他被抓到牢里了。那天，他断了烟，百爪挠心，铤而走险公然抢劫，结果失手了。一听说估计判得不轻，他吓傻了，急着给柳五打电话：“好兄弟快救我一命！昨天我吃了几个勺子，被取出来了，今天下午我用刮胡刀片把肚子划开了，送医院抢救了，人家说了，要回家也行，交一万块保金，我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救救我吧！”
柳五救了他。钱三出来后，也想在江城子手下做事，由柳五做东，三人找了个馆子吃饭。江城子并不想让钱三跟着自己，但钱三的一句话打动了他。
钱三酒量不行，没喝多少就舌头打结，一听柳五说喝的是水井坊，要八百多一瓶呢，立马一哆嗦，半天没吭声。柳五拍着他的背说：“能吐出来吗，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钱三表情痛苦：“我想吐，我舍不得吐啊，这么贵。”
江城子就想起旧年的自己来了，看到钱三可怜巴巴的样子：“算了，今后帮我做事吧，不过，得把烟戒了。”
钱三忙不迭地答应了。
江城子开了一张支票给钱三，金额是两万块，让他把自己打点利索，买点儿东西回家孝敬母亲。钱三接过来，表情极为欢喜。他对这么多钱没有概念，不知捆在一起有多少。
看到钱三的样子，江城子苦笑。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人在江湖，想混得好，就得玩转方方面面，但不能玩义气。好在钱三也没有辜负他，很多棘手的事情交给他打理，居然办成了，据柳五说，这人啊，以前吸毒，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打过交道，信息灵通，路也广。
江城子越做越顺。树大招风，同行业的人没生意做了，合伙偷袭他，用刀子捅他，只差几毫米就捅到心角膜，他住到医院仍有人扬言要做掉他，腰里别着家伙站在住院部门口晃来晃去。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江城子出院后，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到整他的黑社会老大家中。重金买来的美制柯尔特PYTHON357左轮手枪往桌子上一拍，双方剑拔弩张。老大手下站着四个剽悍强壮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这么大热天，他们清一色长袖衬衣，胳膊直溜溜，不能打弯，一看就知道里面藏着家伙。
老大也掏出枪，和江城子对视数秒，双双手一挥，众手下纷纷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21
其实江城子并不害怕。他知道对方不敢玩明的，就算杀人也会用枪抵着头，然后用刀子捅，这样动静小些。
比如今天吧，刀斧齐上，满城轰动，反而安全，谁也不敢冒险去吞并谁。如果真的火拼起来，那必有一番大战，惊天动地。就算上头有人，也捂不住了。两败俱伤的结果，谁想看到？
良久，老大燃起烟，递给江城子一支，他接过来。双方僵持着，谁也不吭声。弹烟灰时，老大不小心弹到衣服上，他皱着眉头掸掸。江城子心里有底了，这人对一件衣服尚且如此爱惜，何况是自己的性命？他知道一会儿只要比他看起来更无所谓就行了，然而，出手必须果断。
这一战如同《小李飞刀》中的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之间。没有人知道室内的情景，个个揪着心等着。
没有人听到枪响。枪配了消音器。两个小时后，江城子走了出来。老大的属下一窝蜂地涌进去。
老大倒在血泊中。他没有死。只是损失了一条胳膊。
他从来不知道，江城子曾苦练枪法，有段时间不停地快速抽枪，快速射击，还找了密不透风的树林进行实弹训练，是以到了如今，竟像个职业杀手，如果不是手下留情，他损失的，绝对不是胳膊。他更不知道，江城子会那样临危不惧，眼神完全是镇定的。
老大，哦，已经是前老大了，他最不可能知道，他面前是个亡命之徒，江城子再也不怕什么了。
两天后，城市里另外一个颇有势力的黑道中人宣布退出江湖。据说还摆了宴席，宾客俱是沉默，那主人倒是淡然一笑：“江湖代有人才出。好事，好事嘛！”言语间煞是落寞。
在公安局长的领导下，一轮打黑除霸专项智力斗争轰轰烈烈地展开了。没几天，报上就登了，政府重拳出击，一举打掉本市黑社会势力，云云。
狭路相逢勇者胜，从来新人胜旧人。没有案底在身的江城子毫发无损，成为这个城市新晋老大，一统江山，踌躇满志，笑容亲切，和众人相安无事。同时他也学了精，不涉足各行各业，留一条活路给别人。现在，他的资产已经数千万。他仍是骄傲的人，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失手了一次后，他变得更加自尊，当年复读时的第一名，瓦尔登湖酒吧的红歌手，直到今天。
江城子已是傲天公司的总经理，手下两百多人。他只有二十七岁。这么年轻，就成功地开了公司。他绝少在公众场合上露面，连记者的采访都拒绝得干干净，他的亲信柳五曾经问过他：“陈总，经常在电视上、报纸上露露脸，对公司也是很好的宣传契机呀，为什么……”
江城子怎么能告诉柳五，自己是个逃犯？
做生意诸多不便，他不再戴着铁皮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他现在的名字，是陈小飞。到了如今，他对生死反而淡然了，要是被抓去就抓去吧。但是他不想被上了电视被认出来。那太滑稽。
好在陈小飞的身份帮了他。城市如此大，借用一个死者的证件，竟也掩饰得很好，一直没有露出破绽。
公司的人都对他的过去有如传奇般敬仰，可谁知那背后的心酸？那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熬的。做拉面市场那阵子，他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跑，推销出产品，不见得能收回款项，甚至被赖债的主儿当街毒打，也无人理会。
他用世俗的智慧，成就生命的大道。
他英俊，脸上虽然添了些风霜，仍是个好看的男人，加上身份显赫，公司的女子都对他颇有好感。有几个大胆的，时不时主动请他吃饭、泡吧，也有人用古典的方式，给他煲汤、织温暖牌毛衣。他招很多女孩子的盲目喜欢，也笃定是她们的伤口。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可那又如何？他是不需要婚姻的人。
经历了这么多世事，他依然从容乐观，不恨不怨，有着无坚不摧的硬朗。很多人年少时受过伤害，变得阴鸷，对这世界无比憎恨，不善待自己和他人。可他不是。从来不是。
电影《凡尔杜先生》里，有句话说：“你只有无情，才能活在这无情的世间”。马龙。白兰度已死，但是，不幸，但他悟到的道理犹存。
他的脖子上还是挂着那枚亮晶晶的小钥匙。他曾对劝他交个女朋友的柳五说：“你知道吗，她之后，自此，我的幸福，无人可给。”
柳五摇着头走开了。他不懂。
江城子知道他不会理解。人和人之间，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隔膜，他想，柳五不会明白的，永远都不会，就像他自己，也不会明白柳五。
他以三万起家到如今数千万资产，不是不辛苦的。照旁人来看，已经到了可以享受生活的时候，他不。大多事情他还是亲力而为，牢记当初创业的辛苦，宁可步步走得稳妥。除了自己，他不信赖任何人。这个世界上，把心剖出来给他的，只有乔麦。可是，她在哪里。
一些不大涉及到利益要害的事情江城子会交给柳五来办。但生意上的那些，是两回事。
是的，有钱，有势，有事业，身边从来不缺莺莺燕燕，他还是不快乐。他再也不会挨饿，可是他不快乐。他把全部的经历都投入到工作当中，乔麦已经成了一个名字，他对她的思念，从来都不会想起，虽然，永远也不会忘记。
乔麦对他来说，好象是背上的一块伤疤，他看不见，也就是想不起来，但不小心触到了，他就知道，她还是在的。她总在那里。
也曾是风中扬首奔跑的少年，坐在星光下操场上弹着吉他唱：“是这般柔情的你，给我一个梦想。”身边的爱人那样美好，无忧啊，十八岁的年华。
柔情？呵，不。
笑话。
他以为是这样的。他也有过光荣与梦想，并为它真的奋斗过。那时他还是个理想主义者，满脑袋风花雪月。他曾对自己失望，可现在，他满意这种状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公司的酒会上，有个暗恋他的女员工笑着递上一把吉他。她曾经和他一起陪客户，那次要谈的生意很大，江城子相当重视。向来不在公众场合唱歌的他，拗不过客户的盛情，还是唱了。他在KTV包房里和怀中的小姐合作一曲《相思风雨中》技惊四座，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人海里飘浮，辗转却是梦。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重逢。
这天，江城子的兴致很高，看了她一眼，竟没有拒绝。柳五站在一旁，替他点上烟。
时间真能改变一切。旧年那个闻到烟味就头晕的少年，那个生怕抽烟影响歌喉的少年，早就成了大烟枪。有时候，他坐在不开灯的办公室的转椅里，望着窗外的霓虹，可以抽掉一整包。也常于夜晚披衣走出房间，像个百无聊赖的词人，一个人静静站着看月光如水。他真不想再做这份工作了。可是不行，这就是生活，其实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好多的不情愿。不情愿也要走下去。
他不再像个赌徒孤注一掷，变得冷静、沉稳、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那时的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