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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死罢了 。”宗宪也不与多辩,当命刀斧手百名,将汪直推
出辕门,号炮一声,直首落地。这信传到直舟,那班杀人不眨
眼的党目,个个气冲牛斗,立把夏正拿下,你一刀,我一剑,
剁作肉泥,无端为汪直偿命,这是宗宪误人处。当即扬帆自去。
党众尚有三千人,仍然联络倭寇,到处流劫,宗宪也不去追击。
夏正死不瞑目。竟奏称巨憝就诛,荡平海寇等语。世宗大悦,
封宗宪为太子太保,余皆迁赏有差,这且慢表。
且说世宗闻外寇渐平,正好专心斋醮,且云 :“叛恶就擒,
统是鬼神有灵,隐降诛殛 。”因此归功陶仲文,加封为恭诚伯。
惟紫府宣忠高士段朝用,伪谋被泄,下狱诛死。朝用由郭勋进
身,勋已早死,朝用何能长生?一面命翰林院侍读严讷,修撰
李春芳等,并为翰林学士,入直西内,代撰青词。内外臣工,
统是揣摩迎合,阴图邀宠。徽王载埨,系英宗第九子见沛曾孙,
承袭祖荫,嗣封钧州。他父厚爝,素与陶仲文结交,仲文称他
忠敬奉道,得封真人,颁给金印。藩王加封真人,古今罕闻。
厚爝死后,载埨嗣爵,奉道贡媚,世宗仍命佩真人印。时有南
阳方士梁高辅,年逾八十,须眉皓白,两手指甲,各长五六寸,
自言能导引服食,吐故纳新。载埨遂请他入邸,虔求指教。高
辅慨然应允,除面授吐导外,再替他修合妙药。看官!你道他
药中用着何物?据《明史杂闻》上记及,是用童女七七四十九
人,第一次天癸,露晒多年,精心炼制,然后可服。服食后,
便有一种奇效,一夕可御十女,恣战不疲,并云 :“可长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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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与地仙无异 。”原来是一种春药。载埨依法服食,即与妃
嫔等实地试验,果然忍久耐战,与前此大不相同。他恰不敢蔽
贤,遂通书仲文,请为高辅介绍,荐奉世宗,世宗年已五十,
精力濅衰,后宫嫔御,尚有数十,靠了一个老头儿,哪里能遍
承雨露,免不得背地怨言,世宗也自觉抱歉,就使微有所闻,
也只好含忍过去。此次由仲文荐入高辅,传授婴儿姹女的奇术,
并彭祖、容成的遗方,一经服习,居然与壮年一般,每夕能御
数妃,喜得世宗欣幸过望,立授高辅为通妙散人,且因载埨荐
贤有功,加封为忠孝真人。载埨益自恣肆,擅坏民屋,作台榭
苑囿,杖杀谏官王章,又微服游玩扬州,被巡兵拘住,羁留三
月,潜行脱归,暗中却贻书高辅,托词借贷,私索贿赂,高辅
搁置不报。载埨待了多日,未得复音,再拟发书诘责,凑巧高
辅有信寄到,总道是有求即应,惠我好音,谁知展书一瞧,并
没有什么财帛,载在书中,只说是皇上需药,一时不及提炼,
忆尊处尚有余药,特遣人走取云云。那时载埨不禁大愤,勃然
说道 :“兀那负心人,不有本藩,何有今日?我欲求他,他绝
不提起,他欲求我,我还要答应他么?”当下复绝来使,只说
是存药已罄,无从应命。来使去后,恰着人赍药入京,给与陶
仲文,托他权词入献。你不送去也罢了,偏要多一周折,真是
弄巧反拙了。高辅闻知此事,很是忿恨,便入奏世宗,把载埨
在邸不法事,和盘说出。未免负心。世宗即隐遣中官密访,至
中官还奏,所有高辅奏请的事情,语语是实。并说载埨诈称张
世德,自往南京,强购民女等因,于是世宗震怒,夺去载埨的
真人印。陶仲文虽爱载埨,也不敢代为辩护。冤冤相凑,有南
中民人耿安,叩阍诉冤,告称载埨夺女事,安知非梁高辅主使。
当下遣官按治,复得实据,狱成具奏。有诏废载埨为庶人,幽
锢凤阳。载埨悔恨交迫,竟尔投缳自尽,妃妾等亦皆从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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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房术的感念。子女被徙开封,徽王宗祀,从此中绝了。
载埨既死,世宗益宠信梁高辅。高辅为帝合药,格外忠勤,
且选女八岁至十四岁的凡三百人,入宫豢养,待他天癸一至,
即取作药水,合入药中。由高辅取一美名,叫作先天丹铅。嗣
又选入十岁左右的女子,共一百六十人,大约也是前次的命意。
这四五百童女,闲居无事,或充醮坛役使,或司西内供奉。内
中有个姓尚的女子,年仅十三,秀外慧中,选值西内,一夕黄
昏,世宗坐诵经偈,运手击磬,忽觉困倦起来,打了一个磕睡,
把击磬的槌,误敲他处,诸侍女统低头站着,不及瞧见,就使
瞧着了他,也不敢发声。独尚女失声大笑,这一笑惊动天颜,
不禁张目四顾,眼光所射,正注到尚女面上,梨涡半晕,尚带
笑痕,本拟疾声呵叱,偏被她一种憨态,映入眼波,不知不觉
的消了怒气,仍然回首看经。可奈情魔一扰,心中竟忐忑不定,
只瞳神儿也不由自主,只想去顾尚女。尚女先带笑靥,后带怯
容,嗣又俯首弄带,越显出一副娇痴情状。灯光下看美人,愈
形其美。世宗越瞧越爱,越爱越怜,那时还有甚么心思念经?
竟信口叫她过来,一面令各侍女退出。各侍女奉旨退班,多半
为尚女捏一把汗,偏这世宗叫过尚女,略问她履历数语,便掷
去磬棰,顺手牵住尚女,令坐膝上。尚女不敢遽就,又不敢竟
却,谁意世宗竟拢她笑靥,硬与她亲一个吻。想是甘美异常,
比天癸还要可口。尚女急摆脱帝手,立起身来,世宗岂肯放过,
复将她纤腕携住,扯入内寝。当下服了仙药,霎时间热气满腹,
阳道勃兴,看官!你想此时的尚女,还从哪里逃避?只好听世
宗脱衣解带,同上阳台;但嫩蕊微苞,遽被捣破,这尚女如何
禁当得起?既不敢啼,又不敢叫,没奈何啮齿忍受。此时恐笑
不出来。世宗亦格外爱怜,留些不尽的余地,偏是药性已发,
欲罢不能,一时间狂荡起来,尚女无法可施,只得在枕畔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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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皇恩隆重,不为已甚,勉强停住云雨,着衣下床,出令内
侍宣召庄妃。庄妃事在此处插入,销纳无痕。庄妃姓王,从丹
徒徙居金陵,由南都官吏选入,初未得宠,寂寞深宫,未免伤
怀。她却幼慧能诗,吟成宫词数律,借遣愁衷。适被世宗闻知,
因才怜色,遂召入御寝,春宵一度,其乐融融,遂册为庄妃。
嗣加封贵妃,主仁寿宫事。先是方后崩后,应五十九回。正宫
虚位,世宗属意庄妃,陶仲文窥知上意,暗向庄妃索赂,当为
援助。偏偏庄妃不与,仲文因此怀恨,遂上言帝命只可特尊,
不应他人敌体。世宗本信重仲文,况连立三后,依然中绝,想
是命数使然,不便强为,遂将立后事搁起不提。惟宠爱庄妃,
不让中宫,此番宣召,实是令她瓜代的意思。待至庄妃召至,
尚女已起身别去,世宗也不遑与庄妃谈论,便令她卸妆侍寝,
续梦高唐。庄妃年逾花信,正是婪尾春风,天子多情,佳人擅
宠,恰似一对好凤凰,演出两度风流事,这且不必琐述。已不
免琐述了。越两宿,世宗复召幸尚女,尚女还是心惊,推了片
时,无法违旨,只好再去领赐。不意此夕承欢,迥殊前夕,始
尚不免惊惶,后竟觉得畅快,一宵欢爱,笔难尽描。世宗称她
为尚美人,后复册封寿妃。又要大笑了。正在老夫少妻,如胶
如漆的时候,忽有一内监趋入,呈上一幅罗巾,巾上有无数血
痕,由世宗模模糊糊的,细览一番,方辨出一首七言的律句来。
其诗道:
闷倚雕栏强笑歌,娇姿无力怯宫罗。
欲将旧恨题红叶,只恐新愁上翠蛾。
雨过玉阶天色净,风吹金锁夜凉多。
从来不识君王面,弃置其如薄命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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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阅罢,不禁流下泪来,究竟此诗为谁氏所作,且看下
回表明。
明有两汪直,一为宫役,一为海寇,两人以直为名,非但
不足副实,且皆为罪不容死之徒。然彼此互较,吾宁取为海寇
之汪直。直亡命有年,顾闻母妻之居养杭州,即有心归顺,似
尚不失为孝义。后与蒋洲约降,中途遇风,仍易舟而来,其守
信又可概见。宗宪为之保奏,使之清海自赎,亦一时权宜之计,
明廷不察,必令诛戮降附,绝人自新之路,且使被质之夏正,
为所支解,吾不禁为汪直呼冤,吾又不禁为夏正呼冤也。世宗
有意修醮,乃好杀如彼,而好仙又如此,方士杂进,房术复兴,
清心寡欲者,固如是乎?况年逾五十,竟逼十三龄之女子,与
之侍寝,当时只图色欲,不计年龄,其后不肇武曌之祸者,犹
其幸尔。或谓尚美人不见史传,或系子虚,然稗乘中固明载其
事,夫庄妃且不载正传,况尚美人乎?史笔多从阙略,得此书
以补入之,亦束晰补亡之遗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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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海刚峰刚方绝俗 邹应龙应梦劾奸
却说世宗看罢血诗,不禁流泪。这血诗系宫人张氏所作,
张氏才色俱优,入宫时即蒙召幸,但性格未免骄傲,平时恃着
才貌,不肯阿顺世宗,当夕数次,即致失宠。秋扇轻捐,人主
常态。嗣是禁匿冷宫,抑郁成疾,呕血数月,夭瘵而亡。未死
前数日,便将呕出的余血,染指成诗,书就罗巾上面,系着腰
间。明代后宫故例,蒙幸的宫人,得病身亡,小敛时必留身边
遗物,呈献皇上,作为纪念。张氏死后,宫监照着老例,取了
罗巾,赍呈世宗。世宗未免有情,哪得不触起伤感?当下便诘
责宫监,何不早闻?宫监跪奏道 :“奴婢等未曾奉旨,何敢冒
昧上渎?”这语并未说错。世宗闻言,不觉变悲为怒,斥他挺
撞,喝令左右将他拿下,一面趋出西内,亲自去看张氏。但见
她玉骨如柴,银眸半启,直挺挺的僵卧榻上,不由的叹息道:
“朕负你了。”说毕,揾着两行泪珠,叱将内侍撵出数人,与
前时拿下的宫监,一同加杖。有几个负痛不起,竟致毙命,这
且休表。
且说前锦衣卫经历沈鍊,因劾奏严嵩,谪戍保安,鍊独赴
戍所,应六十二回。里中父老,闻悉得罪原因,共为扼腕,遂
辟馆居鍊,竞遣子弟就学。鍊谆谆教诲,每勖生徒以忠孝大节,
及严嵩父子作奸罔上等情,塞上人素来戆直,既闻鍊语,交口
骂嵩,且缚草为人像,一书李林甫,一书秦桧,一书严嵩,用
箭攒射,拍手称快。鍊或单骑游居庸关,登山遥望,往往戟手
南指,詈嵩不已,甚至痛哭乃归。嫉恶太严,亦是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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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传达京师,嵩父子切齿痛恨。适宣府巡按路楷,及总督杨
顺,统系嵩党,世蕃遂嘱使除鍊。路、杨两人,自然奉命惟谨。
会蔚州获住妖人阎浩,连坐颇众,杨顺语路楷道 :“此番可以
报严公子了 。”路楷道:“莫非将鍊名窜入么?”一吹一唱,
确是同调。杨顺点头,遂诬鍊勾通妖人,意图不轨。奏牍上去。
内有严嵩主持,还有什么不准。即日批复,着令就地正法。杨
顺便命缚鍊,牵入市中,将他斩首,籍没家产。嵩给顺一子锦
衣千户,楷擢太常卿,顺意尚未足,怏怏道 :“严公不加厚赏,
难道心尚未惬么?”复将鍊子襄、衮、褒三人,一同系狱。
衮,褒不堪遭虐,先后致死。襄发戍极边。
未几,有鞑妇桃松寨,叩关请降,当由杨顺传入,桃松寨
以外,尚有头目一人。桃松寨自言,系俺答子辛爱妾,受夫荼
毒,因此来归。顺不及细讯,即将两人送入京师。其实两人是
一对露水夫妻,恐被辛爱察出,或至丧命,所以同来降顺。辛
爱遣使索妾,为顺所拒,遂集众二十万,入雁门塞,连破应州
四十余堡,进掠大同,围右卫数匝。杨顺大恐,只得致书辛爱,
愿送还桃松寨,乞令缓兵。一面申奏朝廷,诡言辛爱款关,愿
以叛人邱富等,易还桃松寨,奏下兵部复讯。尚书许论,请如
顺议,乃给桃松寨出塞,使杨顺阴告辛爱。辛爱捕戮桃松寨,
仍然围攻大同右卫,且分兵犯宣、蓟,顺又大惧,贿巡按路楷
七千金,求为掩蔽。楷爱财如命,自然代他遮瞒。可奈天下事
若要不知,除非莫为,杨、路交蔽的情形,渐被给事中吴顺来
察觉,抗疏并劾。世宗方怒顺召寇,见了此奏,立命逮顺及楷
下狱。兵部尚书许论,亦连坐罢官,另简杨博为兵部尚书。廷
议以博素知兵,欲御北寇,非博不办,乃命博出督宣、大军务。
博驰檄各镇,谕诸帅克日会集,同仇御侮。辛爱闻知此信,引
兵径去。博抵大同,励生恤死,筑堡浚濠,边境以固,寇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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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已而辛爱复号召诸部,入寇滦河,蓟辽总督王忬,发兵防
剿,号令数易,遂致失利,寇大掠而去。
先是杨继盛冤死,王忬令子世贞,代为治丧,且作诗哀吊,
暗刺严嵩,嵩因此恨忬。忬有古画一幅,为世蕃所闻,遣人丐
取,得画而归。嗣因画系赝鼎,料知为忬所欺,心益不平。全
是私意。至是滦河闻警,震动京师。都御史鄢懋卿,密承嵩嘱,
令御史王渐、方辂等,交章劾忬,说他纵寇殃民,遂由嵩拟旨
逮问,锻炼成狱,竟罹大辟。嵩以鄢懋卿构死王忬,得泄隐恨,
意欲把他升官,作为酬报。适盐课短绌,遂乘机保荐懋卿,极
称他熟悉鹾政,可为总理。世宗立即允准,特命懋卿总督全国
盐运。明制分设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盐运司,各专责成,
运司以上,无人统辖。懋卿总理盐政,乃是当时特设,格外郑
重。自奉命出都后,挈着家眷,巡查各区,沿途市权纳贿,势
焰薰天,所有仪仗,非常烜赫,前呼后拥,原不必说,惟后面
又有五彩舆一乘,用十二个大脚妇女,充作舆夫,舆中坐着一
位半老徐娘,金翠盈头,罗绮遍体,俊目四顾,旁若无人,这
人不必细猜,料应是总理盐政鄢懋卿的妻室。抬出乃夫的官衔,
不啻出丧时的铭旌。彩舆以后,又有蓝舆数十乘,无非是粉白
黛绿,鄢氏美姬。一日不可无此。每至一处,无论抚按州县,
无不恭迎,供张以外,还要贿送金钱,才得懋卿欢心。及巡至
两浙,道出淳安,距城数里,并不见有人迎接,复行里许,才
见有两人彳亍前来,前面的衣服褴缕,仿佛是一个丐卒,后面
同行的,虽然穿着袍服,恰也敝旧得很,几似边远的驿丞模样。
未述姓氏,先叙服色,仍是倒戟而出之法。两人走近舆旁,前
后互易,由敝袍旧服的苦官儿,上前参谒。懋卿正在动怒,不
由的厉声道:“来者何人?”那人毫不畏怯,正色答道:“小
官便是海瑞 。”久仰大名。懋卿用鼻一哼,佯作疑问道:“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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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县,到哪里去,乃令汝来见我 。”海瑞复朗声道:“小官
便是淳安知县 。”懋卿道:“你便是淳安知县么?为何不坐一
舆,自失官体?”海瑞道 :“小官愚昧,只知治理百姓,百姓
安了,便自以为幸全官体。今蒙大人训诲,殊为不解 。”驳得
有理。懋卿道 :“淳安的百姓,都亏你一人治安吗?”当头一
棒。险恶之甚。海瑞道 :“这是朝廷恩德,抚按规为,小官奉
命而行,何功足录?惟淳安是一瘠县,并且屡遭倭患,凋敝不
堪,小官不忍扰民,为此减役免舆,伏求大人原谅 !”懋卿无
言可责,只好忍住了气,勉强与语道 :“我奉命来此,应借贵
署权住一宵 !”海瑞道:“这是小官理应奉迎。但县小民贫,
供帐简薄,幸大人特别宽宥哩 !”懋卿默然。当由海瑞前导,
引入县署。瑞自充差役,令妻女充作仆婢,茶饭酒肉以外,没
有甚么供品。懋卿已怀着一肚子气,更兼那妻妾等人,都是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