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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看见我,愉快地说:“良子啊,你今天不是去上辅修吗?这里没什么事儿,生活部那几个丫头片子能忙得过来,你去上你的课吧,有我呢!”
“没事,还早呢,我就是来看看。”
“哦,你考研复习的怎么样了?”他感兴趣地问我。
“八字没一撇呢。”我笑了笑。
“这及个月可是关键,别太累了。”他用手搓着一块石片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划着,胡子拉茬的脸满是期许的微笑。他刚刚离婚,但看不出有任何的挫折感,举手投足都毫不掩饰他刚从城里冲出来的释然与快乐。
“谢谢老师,对了,车还没来?”
“快了,没看我正蹲坑呢。”
我把车子往老榆树身上一推,对老杨说:“那我先到里面去看看。”
没走几步,就听见几个女生在叽叽咋咋地在吵,一个大嗓门带山东口音的女孩冲着我喊:“大家个就各位喽,主席来视察工作了,闲杂人等退下,生活部长上前领旨……”接着是一阵哄笑,一群人挤眉弄眼地望着我。这时黄文英拎着扫帚从宿舍里走了出来,看见我也没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挽了挽头发,不紧不慢地走向我,把手伸向我的领子,皱眉头咬了一下牙,“嘣”一声拽下一根乱线,象幼儿园阿姨教训小朋友一样说:“你多大人了?出门也不照照镜子,在脖子上系条绳等人来牵你啊?”
那些女生都嘿嘿笑着望着我们。我回报黄文英一个感激的笑容,这时蔡玲玲、陆虹屏她们又叫嚷起来:“光天化日啊……举案齐眉啊……”
“你门瞎叫什么?”黄文英春意盎然地回头用眼光扫射了一下,那一片女孩子们的声音和气氛都压了下去。
“你下午不是去上选修课吗?到这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啊?”她昂头看着我,靠得好近,眼睛里流动着自豪与满足。
“顺便来看看,对了,男生宿舍你去过了吗?”
“没,我不愿意见你那些哥们儿,他们见我就起哄。”她脸上红红的。
“去看看吧,他们干活对付;我有消息说这次迎新生宿舍大扫除可是要检查的……我又不好对他们挑三拣四。”
“哼!你倒是盘算的挺好啊,让我去扳黑脸,你在背后卖乖。我怎么那么爱枉为小人呢?”她不屑地盯着我看。我贴近她的耳边,轻轻说:“不是枉为啊!”
“那你想怎么样?”她抿嘴笑了,甜甜的,象所有年青、美丽而又得意的女大学生一样。
“大不了我以身相许啦。”我压低声音,并等她打我。
“去死啦!不要脸。”她甩手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我扭头便跑,溜进了榆树后的小路。她追了上来,我拽住她的手……两分钟后我们肩并肩向男生宿舍方向走去,远远的又传来女生们的嘻笑。
我身旁的黄文英来自南方,但她和我想象中的南方女孩子不同,她没有温柔娇嫩多愁善感的气质。相反,她总是很沉着、独立;亮晶晶的大眼睛总是绽放着青春的自信与高傲。她在B大号称冰山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自己心里恐怕也在为这个称号窃喜呢。我俩是在大二开始交往的,我忘了是在哪一次班干活动还是周末舞会上她给了我鲜明的印象,以致于后来我俩总有事没事的在一起。她的聪明才智大方冷静一度征服了我,我认为我爱上她了。于是我们道貌岸然地牵手,心平气和地吵架,在舆论导向里我俩比谁都象夫妻。但我们两个都是理智而又精明的,几年来三番五次的带有扫黄性质的针对生活作风的大小运动都和我俩滴水不沾。这归功于以下两点:第一,不向其它人炫耀我们的恩爱;第二,不用风花雪月点缀彼此的关系。领导老师们都用祝福的眼光默许我们的爱情,好象我倆一出校门就是家庭幸福的新楷模,革命路上的好夫妻。糊里糊涂地我就被塑造进了一个新时代大学生健康恋爱共同进步的神话,这个神话也使我一度放弃了与黄文英上床的想法。
到了男生宿舍,一切都静悄悄的。情况要比想象的好,地扫干净了,暖壶里的水也是满的,热的。对于男寝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我推开一扇窗户放眼望去,见到几个男生在楼下打球,天有点热,他们有的光着膀子,在白花花的阳光下玩的正起劲。
“不锁门就走了,真没记性。”黄文英不满地说,一边用手去摸了摸玻璃,吹气看有没有灰尘。
“我好担心哦……”我喃喃地说。
“你担心什么?”她又看了看屋里。
“我在担心将来不知道那个倒霉鬼投胎做了我的儿子,天天被你管着,不是唠叨就是教育,烦也烦死了。”
“你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背过头去,假装没听懂。
“你和你的儿子在我家里呗。”
“我到你家里去干什么?”
“当小褓母,我一个月给你500块钱,包吃住,我还包三陪。”
“滚你的,一天到晚尽就臭美吧你。几点了你不去上课?”
“啊,真的要晚了。”我叹道。
“哎。李良,晚上我有事要你帮忙,六点钟在美术馆门口等我必须得来啊。”她好象对我十分有把握,连看都不看我,望着窗外幽幽地说。
“干嘛啊?”我有一点点不满。
“少费话,要你来你就来。”
我飞奔到课堂已经打铃了。因为法律辅修要考试了,所以老师这堂课美其名曰复习,实际上是在暗示考题缩小范围,我虽困倦但仍然不敢怠慢。紧锣密鼓地忙活了一节课,到下课时笔记还是没弄完,只得在教室里继续拷贝。直到天已放黑,我才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往回走,路过新生寝室看见灯都亮了,窗户也打开了,传出喧闹声和弹吉它的旋律,甚至晾衣架上还挂满了衣服。着情景让我想起我刚来B大的时侯,不仅心头一热,想进去看看我们系新来的28名小弟。
我放好自行车,慢慢踱上二楼。宿舍里真热闹,一张张因军训而显得疲惫的脸孔洋溢着走进大学的兴奋。一群群大男孩在走廊里、水房里打闹着,吆呵着。还没到我们系的宿舍呢,就有两个新生认出了我,一个满面春风地向我走来,一个回去报信。
“你……你是立良大哥吧?报道那天我见过你的,我是2班的王强,我是济南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累不累?”我对新生很有经验,知道他想对学生会主席套进乎,这种心态很正常,但我不想听他报户口。
“下午两点,我不累,我在家天天干活,经折腾,李良大哥,到我们屋里坐一会儿吧?”他扯这我的手,兴高采烈地把我拉进了206寝室,屋里人已经知道我要来,个个都站着,一脸恭敬。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典型的由高中生到大学生蜕变期的模样,呆呆的、很可爱。我象进自己的家一样,径直走进屋里的一张床坐下,那床的主人——一个矮个子戴眼镜的男生受宠若惊地想站到一旁;却百我熟练地一拉坐在身边。我搂着他的肩膀,亲热地问他们:“吃过饭了吗?”
我被他们用花生、苹果和水杯围住,我习惯性地开始讲演,唾沫星子横飞。我面对着他们心里怪怪的,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尊敬和好奇将在一个月后消失,我只是一个既定的存在,一个学生会的头头。我努力把他们告诉我的名字和真人对上号,重复着好好学习珍惜时间之类的话。我例行公事又走了其它两个寝室,遭遇相同,我的表演也相同。后来见时间已晚就告辞,并相约明晚迎新生舞会再见。好多人送我下楼,引起不少学生的注意,搞的我原本很厚的脸皮也有一点点红。
出门已近六点,天空上已经挂了一片苍白的月亮。一阵风吹来。凉意袭人,我突然觉着身后有人在跟着我。
“李良大哥。”一个陌生的、颤抖的声音在叫我。
我一回头,看见细长的树影中伫立着一个男孩子,个子不高,有些单薄,在朦胧的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你叫我?”我友善地问。
“嗯。”他神情有一些着急,声音让人感觉到他的窘迫呼之欲出。
我推车走进了他,微暗的月光下我看到了一张娃娃脸,大眼睛、高鼻梁;虽然大概有一星期没刮胡子了,但仍然能看出他那稚气未脱的灵秀。我乐了,我说:“你叫许小果吧?”
“嗯。”他点点头,这时候我注意到他穿了一件略显肥大的运动衫,上面还写了两个大字:“泰山”。
“我们边走边谈好吗?我有点事,赶着回去。”我说。
“嗯!”他好象放松下来。
“你是农村来的吧,哥哥我真配服你,乡下孩子能考到这里,相当不简单呢。”我的自行车轮被小路上的坑硌得咣啷啷直响,为他脚上的厚底胶皮鞋伴奏。
“我不是我们乡考的最好的呢,我是第四。”他兴奋地说。
“你家里人知道你考上大学后,摆了几桌酒席啊?放炮了吧?”
“嗯,我大杀了要产崽的猪呢!”
“真的?你大一定很疼你,他乐坏了吧?”我热情地问道,可他却放慢了脚步,没吱声。一片梧桐叶子落下来,轻轻拍在我的肩上。
“你找我一定有事,我会算命哦。”我突然转过身,他吓了一跳,他身子一抖从衣兜了掉出一个硬梆梆的发白的东西,滚到地上直打转,他马上俯身拣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把那个东西掖在身后。
“那个馒头几天了?”我皱起眉头又问。
“不……不是馒头,是花卷……昨天早上才买的……”他好象还很满足呢,虽然这真的是一件糗事被人发现。
“哦,那我看错了。”我该说些什么呢?
“李大哥,我知道大学里的学生会主席,不是大官,但是能管不少事,和老师都很熟?”他跟着我说气小心的问。
“叫我李哥就可以了,哎,你听谁说的?”我对他的直接了当感到少许惊讶。
“我们寝室的老大说的,他说学生会主席在学校里很牛逼……”说到半截他反应过来,好像害怕了,急忙道歉:“李良大哥,我不是说你。”我越发想笑,我告诉他:“牛逼的时候也有,不过吃亏倒霉背黑锅的时候比较多。”他见我这么说似乎松了口气:“李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我恳切的说,口气中三分虚伪四分无奈五分坚定。
“李良大哥……”他突然不走了,站在路中间,低下了头。
“李良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向学校的老师和领导说一下,我这学期的运动服费和杂费晚交几天。”他说这话说得很快,但是十分清楚,一抹冷风刮过,好象刀片刮在人的皮肤。
“许小果,你家里经济不太好?”
“不是,不是,我的学费和住宿费都交了。我大来送我时本来带够了钱,可是上个星期我大胃出血住院了,我妈把家里的钱都给我爸开刀了……李良大哥,你帮我跟学校说一说,过了这阵子,我去打工挣钱一定交,一分也不少,全交上!”
我明白了,一个农村家庭倾其所有供儿子念大学,本以为捉襟见肘以后可以待子成龙,无奈人算不如天算,飞来横祸打碎了家庭生活的平衡,也给刚刚迈入大学校门想松一口气的孩子压上了重重的一层少年愁。
我刚要开口,却又被他打断“:李良大哥,我知道学生会主席……”他已经带着哭腔了,我把车子推到一边,走近他,盯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说:“许小果,如果你找学生会主席帮忙呢,我想告诉你,他很忙,忙着搞迎新生活动、忙着准备考试、忙着谈恋爱对付女朋友。忙到根本没有时间管你这芝麻绿豆大的事;你能不能交上那百八十块钱不是他管的,你这么大个小伙子跟他流鼻涕撒眼泪也没用。”
他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天彻底地黑了,他可能看不到我脸上的笑容。
“但如果你是诚心诚意地求李良大哥呢,告诉他你的情况和困难,虽然他不是雷锋,但这种针头线脑的事他会象打苍蝇一样就解决了。唉,许小果你到底多大了?”
“十八。”他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恭敬地看着我;嘴唇一撅一撅,大概要说什么。
“我以为你八岁呢,杀人都够枪毙了!不就是几个钱吗?学校不会追着你要的,不过着点事也用不着跟领导老师说,还不够我跑腿儿呢。”我拿出皮夹子,看也没看掏出两张百元纸币,塞到他那可笑的、潮湿的、宽大的上衣兜里。“看好了,别弄丢了,你不用着急还,一张去交那些什么费,一张用来好好吃饭。”
“我不要你的钱!”他恼了,“我不要你的钱,我不是向你讨钱的……我,我……”
他拿着那两张伟人相颤抖着,气急败坏似地摇晃着,想把钱塞还给我。我知道他本能地在排斥,年青人嘛。可是我想让他明白,人是一定要在某一时刻承受那些人生中原本自然而然、原本就应该承受的耻辱。我懒得跟他解释。
“好吧,许小果,我是真心诚意要帮你,我也相信你能还我,你拿着吧,这几个钱对我来说九牛一毛,你不用放在心上。有钱再还我,在大学这是常事。”
“可是李大哥,我又不认识你……”
“啊,小鬼,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你来找我干什么”可是……“
“可是个屁!我告诉你,你不要有想跑出去打工挣钱的花花肠子,你父母用血汗是供你来念书的,而且我告诉你,你在这里除了好好念书也没有别的事可干,出去扛大包人家嫌你太小,刷盘子嫌你太苯,做鸡做鸭又嫌你太嫩!你给我回去老老实实睡觉去,再说你也不想让学生会主席生气吧?”
晚风中他颓唐地站在那里,好象哭了,也好象在思索。我感觉自己有一点过份,我柔和地说:“你爸爸在那里?”
“在这里呢,我爸想在这里打工陪我的,谁知道……”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掉眼泪,叫人看见了笑话。”
他点点头,十分腼腆。
“你的名字真奇怪,为什么叫你小果呢?”我好奇地问。
“我有个姐叫小花,所以我就叫小果。”他小声的说,我忍住笑,又说:“小果子,你是什么果子呢?是苹果?还是芒果?我以后就管你叫小果子吧!”
“嗯。”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对虎牙,白白的,十分可爱。
“为什么你总嗯嗯的?”我问他。
“嗯?”
第三章
赶到美术馆门口已是六点过一刻,我回到宿舍后饭也没吃洗了把脸就直奔这里,可还是晚了。一路上许小果的身影总在我的脑海里打晃,我觉的自己刚才有些过分,那二百元钱会不会让他难堪呢?
昏黄的门灯下黄文英和另外一个女生在等我,见了我她有些不悦,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倒是那个女生一见到我就热情地叫道:“呦!李大主席,真不好请呢,才让我们等了二十分钟,您真给面子。”
“不好意思,刚才我们系的新生找我有点事儿,对了,文英,这位是……”
黄文英开口了,她知道我来晚了心理上会有一些劣势,语气有些高傲,但好象又在忍住笑,她说:“我把你借出去了。这是美术系画社的会长廖爱惠,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廖爱惠向黄文英使了个感激的微笑,激动地说:“是这样的,我们画社举办了一次校园写生活动,为的是准备一写素描画参加明年香港的大学生艺术展,我们觉得画石膏像没什么新意,请模特又太贵,所以就请学校里比较优秀的同学临时客串一下,当然了,重点不在于画谁,而是想在同学中找到一些灵感。李大主席,您不会不赏脸吧?”
“哦,让我当模特啊。”
“时间不长,两个小事就OK,完事后我请你和文英吃宵夜,李良大哥,帮帮忙啦!”廖爱惠甜美地笑着,她既大方又热情,让我惊讶黄文英竟然也有这样的朋友。
“两个小时你不会死的,就算我求你好啦。”黄文英插言道。我知我其实没的选择,叹口气说:“好啊,看在宵夜的份上,我可要吃炒面哦!”
“吔!我真没看错人,文英,你真舍得?”廖爱惠揶揄道。黄文英早已习惯了这类情景,镇定自若捏了她一把,笑道:“快进去吧!你的兵们都等了好半天了。”
画室在三楼,走在楼道里,我突然问:“不是画人体素描吧?”
“对啊!”廖爱惠认真地回答我。
“废话,不画人要你来干什么?”黄文英推了我一把,又说:“快走!”
“那画我的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又问。
“唔,男生女生都有啊,你别不好意思,我们画惯了的,你不用紧张。怎么,大主席,害羞啊?”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最近感冒了,还没好,可能有点怕冷。”我慢下脚步,站在台阶那里不动了。一滴汗在额头蛰伏。
“没关系,我们画室热着呢,呆不了多一会儿你就该冒汗了。”廖爱惠仍旧慷慨热情地对我说。黄文英察觉到我有些不对,不高兴地问:“你怎么了?”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吧!真的,我这个人不太懂艺术,可能……也许……我真的不太舒服,而且,而且我今天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