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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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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丈夫说:“是唱片。”
  我说:“老天,连我都没见过。”
  弟弟说:“我要继续努力,不能让妹妹得胜。”他跑开。
  丈夫接过:“至少有五十年历史。”
  我看着碟子上陈旧的标签,《渴睡的礁湖》?这是什么鬼?”
  “一首歌。”丈夫答。
  我笑出来,“一首歌叫《渴睡的礁湖》?品味惊人。”
  “他们那时候的歌名的确好不骇人,我记得有一首叫《我在欲火中》,又有一首叫《你认为我性感吗》?”
  “哎呀呀。”我掩住嘴。
  丈夫忽然握住我的手,“如果我们可以什么都谈、何必分手?”
  我温和地说:“保证不到三天又会吵起来,我们不是同路人。”
  他颓然。
  我把唱片搁一旁,“能不能弄部机器来听一听?”
  “要到古玩店去找。”
  忽然听得孩子们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我立刻站起来,“游戏完结,我要去颁奖。”
  走到车房,只见弟弟手中高举一锡包,妹妹跳跃着去抢。
  骤眼看的确很象,但是走近就觉得那包裹大大,约莫有二十公分乘十二公分。
  我笑,“这是什么?继续努力,不是它。”
  弟弟把包裹一手扔给我,又去找。
  我把那包包拿在手中,心生异样之感,秤一秤,又不太重。
  “在哪里找到的?”
  妹妹指一指。
  啊,这不是我的车子?车头凹扁,毁坏严重,一扇门落了下来,夹层破裂,孩子就是在那里找到锡纸包。
  我问:“你们割破的?”
  “反正是废物,”弟弟说:“我们获奖心切。”
  谁把这包东西放在那里?不是我。
  它是什么?
  我把它拿到睡房,缓缓拆开。
  包裹做得极仔细,总共三层,拆到最后,是一个纸盒子,上面印有朵朵的玫瑰花,美丽精致。
  这到底是什么?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但可肯定不是危险品。
  盒盖还没打开,已闻到一阵香味。
  这种味道非常陌生,十分甜,十分馥郁,缈缈然自盒内钻出,似勾住我的灵魂。
  我顿时失魂落魄,手颤颤打开盒子,盒子内还有层白色透明的牛油纸隔注。
  牛油纸上面烫着金字:方氏糖厂。
  糖,什么糖是这样子的?
  掀开薄纸,放到鼻端一闻,香入心脾,忍不住取过一块放入嘴里。
  即使是毒药也不怕了。
  糖一入嘴即化,钻入味蕾,如丝绒般滑溜甜美,奇怪,这滋味似曾相识。
  谁把这糖果放在烂车的门内?
  象是知道,又不十分记得起来。
  整个人如堕入破晓时分,似有一丝金光透入浓雾,但怎么也肴不清楚。
  忍不住又吃一块糖,这一小盒子容量不大,可不经吃。
  就在这个时候,片断记忆忽然浮现,我知道它是什么了,这种糖叫巧克力!因可可绝种而停止生产。
  方中信,有一个人叫方中信,他是糖的主人。
  我用手掩住嘴,方中信,我霍地站起来,是他把糖藏在那里,他死心不息要对我好,即使我来到另一个世界,他还设法照应我。
  我都想起来了,是糖唤回记忆,不不不,不是,是纳尔逊,他暗中使了手脚,保留我的记忆,瞒过他的同伴,迫我出院,全人类只有他知道我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我恐慌,四肢冰冷,不知把这些非法的记忆收在什么地方才好,心突突的跳,半晌回过神来,才觉得心如针刺般痛。
  纳尔逊说得对,这些记忆对我无益。
  夫人也这么警告过我,是我苦苦哀求他们让我保留回忆。
  我凄酸的想,不要后悔,千万不要懊恼,小心翼翼地看护这些珍贵的记忆。
  我握紧双手,开头不晓得该怎么做,过了半晌,镇静下来,捧住巧克力糖深深嗅一下,收到抽屉里。
  纳尔逊终于答允我的要求,或许出于同情,或许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他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微笑,他同他爹一样活泼机智,父子同样是了不起的人物。
  孩子们这时闯进来,“唏,终于找到了。”手上高高拎着铜币。
  我连忙说:“了不起,让我看,你们要什么奖品?”
  弟弟与妹妹对望一下,不约而同的说:“要妈妈有空常常这样同我们玩。”
  “一定一定。”我说。
  他们欢呼,跳着出去。
  我看着窗外,怔怔的落下泪来,心中尽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这个月亮不是那个月亮,这里的晚上没有月亮。
  我一整夜伏在桌子上,直到太阳升起。
  丈夫进来,看到我,意外的问:“这么早?”这种语调,已算难能可贵。
  我勉强笑一笑,“失眠。”
  “要不要看医生?”
  “我没事。”
  “自己当心。”他已经仁至义尽,耸耸肩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吞一口苦水,再吞一口苦水。
   
 


  
 
 
  
 

二十一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不止身体回来,记忆也回来。
  纳尔逊本来已将我的胡思乱想完全洗净,使我成为一个正常健康的女子,我甚至比从前温柔驯服,有兴趣走到厨房去,连丈夫都觉得,如此配偶,不是不可以共度一辈子的。
  家人都发觉我变好了。
  刚刚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盒糖果,唤回从前的我。
  我震惊地呆坐。
  五十年就这么过去了,物是人非,在他们那里,我不知如何着手寻找母亲,现在回来,我又不知该如何重新适应。
  不是每个人有机会经历这么痛苦的考验。
  我伏在桌子上,每根神经抽得绷绷紧,痛苦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经过这四十五天的旅程,我成熟了,我学会沉下气来,咬紧牙关死忍。
  必须见一步走一步。
  我出去问丈夫:“我能借用你的车?”
  “它是辆慢车。”丈夫笑。
  “我只不过到母亲家去。”
  “小心驾驶,”
  “多谢关心。”
  孩子们还在床上,我轻轻抚摸他们额上的接收器,不过似一粒血红的痣,但愿他们的思想永远不会被截收。
  妹妹醒了,轻轻叫我。
  我顺口叫一声爱梅,立刻怵然而惊,住口不语。
  随即拍妹妹的手背,嘱她继续休息。
  我出门去看母亲。
  她在园子里休息,人造草坪如张绿油油的毯子,不知恁地,衬托得她更加寂寞。
  “妈妈。”我走过去。
  “你果然来了。”她有份惊喜。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这才是爱梅呢。
  “怎么会有空?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以后都会很空,我会时常来探望你。”
  母亲十分意外,“你?”
  “该有一个转变,”我歉意的说:“想多陪你。”
  “进来坐,慢慢说。”
  她的手也已经老了,手背上有黄斑,指甲上有直纹坑,一切部表明她是个老妇,皮肤亦在腕处打转。
  我忍不住再叫她一声:“妈妈。”
  “你怎么了,”她笑,“出院以来,象换了个人似的。”
  “把这只胸针的故事告诉我。”我踏入正题。
  “你都不爱听。”
  “我爱,请你告诉我。”
  她听出我语气中之迫切,深觉奇怪。
  “是一位阿姨送给我的。”
  “她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母亲点点头,“她碰巧也姓陆,叫陆宜,所以我把这个名字给你,纪念她。”
  “她在什么地方?”
  “一早去世了。”
  “谁告诉你的?”
  “她的丈夫方先生,”
  我的心牵动,硬生生吞下热泪。
  “对了,告诉我,是否就是这位方先生把你带大?”
  “不,不是方先生。”母亲叹口气。
  我紧张来起,难道方中信背弃了诺言?
  “发生了什么?”
  母亲笑,皱纹在额角上跳舞,“陈年旧事,提来作甚么?”
  “不,我要听。”
  “怕你烦得象以前那般怪叫起来。”她说:“我替你去做杯茶。”
  我怎么会在这种要紧关头放松她,“妈妈,快说下去,方先生怎么样?”
  她只得坐下来,“方中信先生不到三年就跟着去世。”
  我失声,“好端端怎么会?”伤心欲绝。
  “你脸部白了,”母亲惊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连忙别过头去,“那位方先生是个好人。”
  “好人也不见得活一百岁。”
  “他得了什么病?”
  “后来听监护人说,是癌症。”
  我呆呆的靠在椅子上,不敢在母亲跟前露出蛛丝马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苦如黄连。
  “好人总是早逝,我是不折不扣的孤儿,失去父母之后又失去方叔,唉。”
  “后来谁做你监护人?”
  “是一位老律师。”
  “方先生没有亲人?”我想起他的妹妹。
  “有一位姊妹。”
  “她怎么样了?”
  “咦,这些几十年前不相干的事,你知来作甚?”
  “妈妈,请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她结了许多次婚,都没获得幸福,后来结束生意,移民外国,在异乡去世。”
  我征怔的靠在安乐倚背上,听母亲说方家旧事。
  三言两语就道尽他们的一生,仿佛乏善足陈,像小时候看漏了部精彩的电影,心焦地问旁人:后来怎么样?坏人有没有得到恶报?美女有没有嫁到英俊小生?
  但那个在场的观众永远辞不达意,无法把剧情扼要地用言语演绎出来,急煞人。
  因为我不在场,不得不请母亲转告我,偏偏她不是一个懂得说故事的人。
  我佩服说故事说得好的人,生动、活泼、有来有去,人物栩栩如生,情节婉转动人……
  我叹口气。
  母亲说下去,“那时我实在还小,记不清楚那许多。”
  我疲倦而伤心的问:“亦没有影像留下来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母亲忽然说:“但有记忆,我心中永远怀念他们两夫妻。”
  是的,记忆。
  我已榨尽母亲的记忆,再与她多说也无用,这些年来,她重复又重复,不过是这些片断。
  只听得她喃喃的说:“方太太对我那么好,连幼童都感觉到她大量的爱,以后一生中,没有人爱我多过方太太。”
  “妈妈,我也爱你。”我冲口而出。
  抛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我从前粗心不懂得,妈妈,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的爱你。”
  她诧异,“怎么忽然孝顺起来,倒有点肉麻兮兮的。”
  我深深太息。
  “你们年轻人事忙,疏忽亲情,也迫不得已。”
  “妈妈,你记得方太太的相貌吗?”
  “她长得好美。”
  “你那么小都记得?”
  她肯定的点头,“再美没有了。”
  “象谁?”
  “象圣母马利亚。”
  “象不象某个身边的人?”我暗示她。
  “怎么会,没有人如她那么端庄美丽。”她不以为然。
  “象不象你?”我已说得很露骨。
  “不象。”
  “象不象我?”我实在急了。
  母亲笑出来,“你在为母的眼中,也算是美的了。”
  “不不不,方太太是不一样的。”母亲说。
  “一点也不象?”我说。
  “你那么毛躁……”她看着我。
  母亲已把“方太太”神化了,在她心目中,方太太至圣至美至善,无人能及。
  我不过是她粗心、慌忙、心不在焉的小女儿,她怎么会相信我即是方太太,方太太即是我。
  方太太是她的信仰。
  我握住母亲的手,怜惜的说:“以后我们要多在一起,我会常来探望你,妈妈,要不要我搬来同你住?”
  “同我住?”母亲愕然,双手乱摇,“不要开玩笑,咱们两代人,思想以及生活方式都大不相同,没有可能相处,万万不能同住。”
  她拒绝我?我哑口无言。
  满以为能够补偿她,谁知她已习惯一个人生活,自给自足,不再希冀在任何人身上获得照顾爱护,多么悲哀,我们迟早,都会彼环境训练得硬如铁、坚如钢。
  我无话可说,太迟了。
  “这两天你真是怪怪的,”母亲陪笑,“不是有什么不妥吧?”
  我呆视窗外,“母亲,方先生的墓……”
  “在本市,我每年都去扫墓。”
  “我想去。”
  “同你有什么关系?刚出院,热辣辣的天气,日头一照中了暑怎么办好?”
  她还是把墓址告诉我了。
  我是即刻去的。
  感觉上总以为他刚落葬,其实已有四十余年,墓木已拱。
  青石板上全是青苔,墓碑字迹已经模糊。
  我手籁籁的抖,蹲下去,伸手摸索。上面写着方中信字样,一九五五——一九八八。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慢着,是什么,我把脸趋向前去看,这一看之下,三魂不见了七魄,原来碑上刻着:宜,我永远爱你。
  方知道我会找到这里,他知道我会看到这行字,他知道。
  我额角顶着清凉的石碑,号陶大哭起来。
  我是不得不回来,我是不得不走,我们是不得不拆散。
  我今生今世,被汝善待过爱护过,于念已足。
  我泪如雨下。
  在这偏僻的墓地,也无人来理我,我躲在树荫底下,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气促头昏,四肢无力,也不愿站起来走。世界虽大,仿佛没有我容身之地,没有方中信带领我,我不知何去何从。
  跪在石板地上,直至膝头发麻,天色暗下来,我不得不定。
  而且还不能把悲伤太露,以免被人知道我的秘密。
   
 


  
 
 
  
 

二十二 
 
  我蹒跚地回家。
  妹妹在窗口张望,一见我,立刻奔出来,给我带来一丝光亮。
  “妈妈,”她吃惊,“你怎么一身泥斑,怎么了?”
  “我摔了一跤。”我低声说。
  “哎呀,让我帮你。”她扶着我。
  踢乙一动,捧起她的脸,她双眼明亮如玻璃珠子,似要透视我的脑海,阅读我的思想。她是我的女儿,我还来得及爱她关注她,奠错过这个机会,要抓紧妹妹,趁还来得及。
  我淋浴,她在浴帘外陪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我问:“你们的父亲呢?”
  “在书房里,好些时候没出来。”
  “弟弟呢?”
  “做他助手。”
  热水撞在脸上,我顺过气来,啊,我的生命还有一大截呢。
  “你手上有多处擦破。”妹妹提醒我。
  “是吗?”
  “妈妈。”
  “什么?”
  “你与爸爸要分开?”
  我一怔,心想也到向孩子们摊牌的时候了,“是。”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没说什么。
  我试探地问:“失望?”
  女儿成熟的答:“我们也猜到,你与爸爸吵了许多年。”
  我说:“现在不吵了,分手的时间也到了。”
  心死了,完全不必要再说多一个字。
  从方中信那里,太清楚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对于次一等二等三等的感情,根本不屑一顾。
  我闭上眼睛。
  “妈妈。”
  “什么?”
  “你仍然爱我们?”
  我拉开浴室帘子,把她抱在怀中,“我爱你至天老地荒,十二个永不。”
  妹妹和衣淋得湿漉漉,吃吃笑起来。
  我再不肯放松她,母女俩痛痛快快一起洗了个澡。
  我所有的,不过是她,她所有的,也不过是我。
  拖了很久的棘手事一下子办妥。
  母亲获知我们离婚的消息大大不以为然,又无可奈何,烦言啧啧,换了平时,我早已发作,叫她不用多管闲事。
  但如今,我已知道她是小爱梅,说什么就什么吧,教训我吧责怪我吧,抱怨我噜苏我,都不要紧。
  妹妹偷偷在我身边说:“外婆的话真多,可以一直不停的说下去,不觉得累。”
  我微笑。
  “妈妈你耐心真好。”
  我握着妹妹的手,同她说:“将来妈妈老了,你对妈妈,也要这般好耐心。”
  妹妹意外的说:“你不会那么快老。”
  “很快就老了。”
  “不会的,还要过好多年。”她说着有点害怕起来。
  我拉一拉母亲,“来,憩一会儿再骂我。”
  “骂?我哪有空骂你!”她十分气恼,“你别以为我喜欢说你,实在怕你不象话。”
  小爱梅小爱梅,你知否一无用处的女儿就是你的方阿姨?
  我神秘而凄凉的笑了。
  母亲被我笑得不好意思,只得作罢。
  妹妹说:“外婆你看公园的景色这样好,快别生气。”
  母亲转慎为喜,“还是妹妹乖,唉,想我们小时候,什么部不懂,象一团饭,如今的小孩精乖得多,来,咱们到鱼塘那边去。”
  我一个人坐在荫里,只觉这里的鸟不语花不香,母亲抱怨得对,不过她小时候也是个精灵儿,并不比妹妹差。
  我陷入沉思中,一半凄酸,一半甜蜜。多谢纳尔逊,不然我无事可思,我无事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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