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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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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对眼前的褐衣人视而不见,敲着锣,喊着话,迈着僵直的步子,缓步走向宗祠大门。众墨者面面相觑,一个年轻一点的轻声问中年墨者:“大师兄,听出他喊什么了吗?”

中年墨者摇摇头,目光转向随巢子。

随巢子缓缓说道:“他喊的是,‘全城百姓听好了,君上有旨,人在城在,誓与魏寇血战到底——’”

众墨者皆为所动。眼见老人走出院子,中年墨者拔腿追去,随巢子拦道:“让他去吧!”

中年墨者顿住步子,不解地望着白须老者:“巨子,他——他——”

随巢子不无沉重地说:“他已经疯了!”

一阵更长的沉寂。所有墨者皆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目送敲锣老人渐去渐远。

随巢子长叹一声,吩咐中年墨者:“告子,召集附近墨者和附近乡人,从速掩埋尸体!眼下天气炎热,尸体处理不及,必将引发瘟病!”

“弟子遵命!”

“再派几人赶往楚丘和帝丘,辅助卫人守城!这群魏人失去理智了!”

“如此恶行,真是禽兽不如!”

“唉,”随巢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眼前这些,不过是个开始!”

众墨者皆为震惊:“是个开始?”

“是的,”随巢子扫一眼满院的尸体,“这是一根链条,一环套一环,魏侯称王是第一环。告子,这儿的事,为师交予你了。”转向身边的年轻墨者,“宋趼,你随为师走一趟安邑!”

“弟子遵命!”

告子疑惑的眼神望向随巢子:“巨子,您去说服魏侯?”

随巢子点了点头。

“魏侯他——肯听先生吗?”

随巢子没有说话,有顷,慢慢抬起头来,似是自语,又似是回答:“看天意吧!”

平阳屠城之后,公子卬总结教训,决定不在一个地方缠绕,而是兵分两路,由先锋裴英领兵一万五千围攻楚丘,自己则亲领余众直取卫都帝丘。

公子卬将帝丘围定,遂以犀利言辞写出劝降书一封,使人射上城头。卫成公未予拆看,令人原书射回,同时射下战书一封,直呼收书人为“禽兽”。公子卬恼羞成怒,命令在楚丘、帝丘两地同时攻城。

楚丘原有兵马四千,加上栗平的五千援军,共有将士九千。兵力虽弱,但有平阳屠城的前案,楚丘军民反而铁成一团,宁可战死,也不愿在赤手空拳时任人屠宰。帝丘亦然。因而,魏武卒虽然骁勇,但在人数众多、毫无退路的百姓面前,竟也束手无策。公子卬原定五日破城,不料连攻八日,两座城池依旧挺立。

堂堂大魏铁军,连不堪一击的弱卫城池也奈何不得,公子卬实在挂不住面子,愤而责令部将立下军令状,限其三日,要么克城,要么提头来见。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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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日凌晨,天刚破晓,魏军再度发起猛攻,战斗异常惨烈,双方兵士均似杀红了眼。

楚丘城下,战鼓咚咚,喊声震天,大魏武卒一波接一波地疯狂攻城。城上卫兵却无任何声响,甚至连鼓声也没有,所有军士、百姓皆将力气省下,默无声息地将箭矢、砖石、滚木等所有能够伤人的东西砸下城墙。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即补上。栗平浑身是血,左臂中箭也顾不上去拔,挺枪直搠登上城墙的魏兵。

帝丘城下,公子卬亲自擂鼓,众魏兵奋勇争先。城门楼上,卫成公全身披挂,手持长矛,冒着矢雨沿城墙巡视。四名力士抬着一只黑漆棺材跟在后面。守城将士看到国君抬棺巡视,无不拭泪杀敌!

战至黄昏,魏人无一处突破,只好鸣金收兵。天色黑定,在一段较为隐蔽的城墙下面,几个黑衣人轻声向城上喊话。城上兵士急报孙宾,孙宾问过,知是墨家弟子,当即垂下绳索,墨家弟子顺绳攀上。

墨家弟子以善于守御闻名列国,见到他们,卫成公、孙机等就如吃下一个定心丸,当下使孙宾陪同他们视察各处城防,并按墨家弟子所画图纸,组织城内木工赶制守城器械,同时比照帝丘城门的尺寸,造出多辆专守城门的兵车。

兵车造好之后,卫成公带朝臣观看演示。兵车的前面和上面均安装有利刃和尖矛,后面接在一个旋转的装置上。墨家弟子在车后转动轮盘,前面的兵刃立即活动起来,或旋动,或刺击,寻常人等休想靠近。即使城门被人撞开,只需将此车塞上,便如铜墙铁壁。

卫成公见状大喜,立即传令安于四门之内,命兵士昼夜守候。城上将士见无城门之忧,心中大定,只将全力放在城垛上面。

三日限期已过,楚丘、帝丘两城依然固若金汤。第三日傍黑,公子卬鸣金收兵,众将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个个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走至中军帐,排成一溜跪在公子卬面前,齐声说道:“末将无能,听凭上将军处置!”

法不责众,何况是三军的所有将官!公子卬铁青着脸扫诸将一眼,敲着几案道:“看看看,就你们这副熊样儿,哪一个像是我大魏将军?”

众将互望一眼,果见人人灰头土脸,身上甲衣没有一个完整的。更有两个挂上彩头,一个伤在额头上,另一个伤在胳膊上,好在伤势不重,随军医师草草包扎,立即赶至大帐复命。若是战胜,负伤是件荣誉之事,眼下战败,在这中军帐里,两块白纱就显得分外扎眼。

公子卬扫了二人一眼,又要责骂,探马飞至:“报——赵、韩、齐三国援兵,已经开进卫境,正向帝丘进发!”

众将皆惊,不约而同地望向公子卬。

公子卬闻听此话,非但不惊,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众将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公子卬笑毕,朗声说道:“我伐卫之举,不过是杀鸡儆猴,为的就是迫使这群猴子蹦出来。今日果不其然,群猴耐不住性子,相跟着跳出来了!众将听令!”

众将赶忙起身站定。

“明日暂停攻城,退兵十里下寨!待陛下援兵赶到,再与众猴决战!”

众将无不长出一气,朗声应道:“末将遵命!”

见众将散去,公子卬亲笔拟写奏报,使人飞报安邑。

齐将田忌、太子田辟疆统领五万大军缓缓进入卫境,渐渐行至离帝丘五十里处。

正在行进,探马飞至,在田忌车前翻身下马,朗声禀报:“报,魏军闻我援兵到来,已经停止攻城,退兵十里下寨!”

田忌将头转向太子。田辟疆扫一眼探马,大声问道:“韩兵、赵兵现至何处?”

“回禀殿下,赵军三万,距帝丘四十里下寨!韩军两万,距帝丘三十里下寨!”

“再探!”

探马应声喏,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田辟疆不无叹服地对田忌道:“眼下情势,与公父神算一丝儿无差!”

田忌朗声奏道:“殿下,魏兵连日苦战,余众不足四万,且已疲惫不堪。我有精锐五万,完全可以击败公子卬!”

田辟疆摇头道:“公父只让我等陈兵卫境,并未要我等出战!”

“这——”田忌急道,“君上不知前方情势,有此判断也未可知。殿下,我们打吧,微臣保证击败魏人,活擒那个畜生!”

田辟疆再次摇头:“将军不可!纵使将军一战而胜,魏罃势必视齐为敌,依魏眼下战力,若是伐我,齐国必是血流成河!你看赵侯、韩侯,虽然早已出兵,个个却像猴精一样,远远观望,按兵不动!”

田忌不无忧虑:“殿下,公子卬见我援卫,必搬援兵。待魏人援兵赶到,我们是战呢,还是不战?”

田辟疆笑道:“将军放心,若是魏人援兵到来,公父必有旨意。临行前公父再三吩咐,我们此来,既不是解围,也不是与魏人决战,只是照全一下卫成公的面子!田将军,我们可否就此下寨?”

田忌环视四周,忖度一番,点了点头:“就依殿下所言!”转对副将,“殿下有旨,依山傍河,安营扎寨!”

白相国仙去之后,公孙衍也搬出相府,回家居住。公孙衍住在安邑东街,是他祖父在世时购置的一幢两进院子。由于父母早已谢世,公孙衍也未婚娶,家中并无他人,甚是冷清。

这日清晨,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大司徒朱威走下车来,直走进去,看到公孙衍正在院中收拾车马,准备远行。

朱威颇为惊异,不及见礼,脱口问道:“公孙兄,你是——”

见是朱威,公孙衍转身揖道:“是朱兄,走,屋里说去!”

二人回到厅中坐下,公孙衍再次拱手:“真是巧了,在下正要寻你,你就来了!”

朱威亦拱手道:“在下刚刚得报,齐、韩、赵三国均已发兵。韩侯亲自出马,赵国主将是奉阳君,齐国是上将军田忌和太子辟疆!”

公孙衍点头道:“在下也是听到这个音讯,方在这儿收拾行李!”

“公孙兄欲去何处?”

“河西!”

朱威颇是惊讶:“公孙兄,眼下战火在卫国,你却到河西去?”

“卫国无事,事在河西!”

朱威大惊:“此话何解?”

“公子卬屠城之事已传遍列国!不但是卫人之心,纵使天下人之心,也尽寒了。听说卫公诏令全国,人在城在。卫国百姓害怕城破,必死守待援。就公子卬那点才具,莫说是列国出兵,纵使列国不出兵,单是卫人之力,他也要啃上半年!”

朱威仍是不明所以:“这——这与河西有何关联?”

“列国出兵,在下早断定了。不仅是在下,君上等的也是这个!不仅是君上,秦人等的也是这个!”公孙衍话至此处,停住不说了。

纵使在这五月天里,朱威也是浑身发冷,禁不住打个寒噤,颤声说道:“公孙兄,你是说——秦人——”

公孙衍点了点头:“白相国忧心的也是这个。朱兄,你随便想想,公孙鞅是何等样人?秦孝公又是何等样人?依秦国眼下之力,即使一战,鹿死谁手亦难预料,可他们仍要屈尊议和,嫁女进贡,低三下四地讨好公子卬这等草包,下了多大的注啊!唉,可惜的是,君上的眼睛整个让人蒙上了!”

朱威面无血色:“这——在下立即上奏君上,陈明利害!”

“朱兄,”公孙衍苦笑一下,轻轻摇头,“君上若是肯听,怎能是今日这个局面?”

朱威默然不语。

“朱兄,公孙衍此来寻你,是有一事相托!”

朱威抬头望向他。

“主公临终时,最放不下的唯有两事,一是河西,二是白少爷。河西为国事,白少爷为家事。主公将国事托付龙将军,家事托付在下。在下忧心的是,龙将军固然善战,但与公孙鞅这样的对手过招,恐怕不占上风。在下欲去河西,或可助龙将军一把。至于白少爷,”公孙衍冲朱威拱了拱手,“在下只有转托于朱兄了!”

朱威亦抱拳道:“公孙兄放心,白公子之事,自有在下照管!”

“白少爷浪荡惯了,最好让他做点事儿!”

朱威略一思索:“让他看守刑狱如何?”

公孙衍点头道:“如此甚好!”

两人又说一会儿话,公孙衍急着要走。朱威送至西门,驱车返回司徒府,独自愣会儿神,使人请来白公子,问他愿不愿意出来做事。

白相国过世之后,老家宰按照相国遗嘱,将库中金库盘过,留下三百金予白虎,将七千金全部交付龙贾,运往河西了。老相国的突然过世亦使白虎深受触动,再加上老家宰等苦口婆心的劝说,少夫人哭哭啼啼的唠叨,白虎真还发誓戒去赌瘾,已有十多日不去元亨楼了。今见朱威这样问他,白虎心里不免一动,当即应道:“谢司徒大人关照!只是——在下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能做什么呢?”

朱威笑道:“只要公子愿意去做,没有学不会的东西!这样吧,刑狱那儿暂缺人手,公子若不嫌弃,可从那儿干起!”

白虎料定朱威定是让他做个什么官儿,当即应允。朱威引他径至刑狱,早有司刑迎到门口,叩拜道:“下官叩见司徒大人!”

朱威摆了摆手,走向大堂正位坐下,指着白虎道:“这是白少爷,自今日起,就在此处守值,你酌量一下,为他派个差事!”

司刑忙朝白虎深揖一礼:“下官见过白少爷!”

白虎回揖一礼,语气十分倨傲:“白虎见过司刑!请问司刑大人,你为本少爷派何差事?”

朱威看在眼里,眉头略略一皱,见司刑向他投来征询的目光,大声吩咐:“为白少爷拿套狱卒服来!”

司刑不无惊诧地望着朱威:“司徒大人,您是说——让白少爷先做狱卒?”

朱威瞪他一眼,厉声责道:“难道你是聋子?”

司刑赶忙出去,不一会儿,将一套粗布狱卒服摆在白虎面前,小声禀道:“白少爷,您先穿上!”

自小到大,白虎从未穿过粗布衣服,此时自不肯穿,顿时脸色一沉,拿脚挑起卒服,顺手接上,抖了几抖,啪地朝地上一掼:“就这身破玩意儿,也配本少爷穿?”

朱威看在眼里,并不说话,刷刷几下脱下司徒官服,弯腰拣过白虎扔在地上的狱卒服,仔细穿上,语气严厉地转对司刑:“为白公子再拿一套!”

司刑见朱威震怒,不敢怠慢,急取一套,再次摆在白虎面前。朱威亦望过来,缓缓说道:“白少爷,请您穿上吧!”

白虎脸色羞红,见无退路,只好一件接一件地脱去身上的华贵衣饰,换上粗布卒服。待白虎穿戴停当,朱威点了点头,转对司刑:“司刑大人,派差事吧!”

司刑的声音有点发颤:“下——下官——”

朱威喝道:“什么下官?眼下你是长官!”

司刑打个愣怔,急忙点头:“是是是!请两位随下官——不不不,请两位随本官巡视囚室!”

司刑引领朱威、白虎巡过几个牢房,回至大堂。

朱威吩咐司刑:“打今儿起,白少爷就在此处当差。若是白少爷干得好,你一并受赏。若是白少爷出了什么差错,你一并领罚!”

司刑打了个寒颤:“下——下官遵命!”

朱威换过自己服饰,步出刑狱。听到朱威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司刑转对白虎哈腰赔笑道:“白少爷,您今日第一次当值,随便转转,没什么急做的事。少爷若是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在下,在下尽力去办!”

白虎白他一眼,忽地将卒服脱下,重重摔在地上,换回华服,“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刑狱。

第五章 张仪避祸入洛阳

朱威步出刑狱,本欲回到司徒府,耳朵里却又响起公孙衍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驾车驰向宫城。无论魏王爱听不爱听,身为臣子,他一定要将行将来临的危险禀报君上。

将近宫门时,朱威远远看到两个褐衣人站在那儿,其中一人正与人争执。

二人正是墨家巨子随巢子和弟子宋趼。他们昼夜兼程,踏破几双草鞋,方才赶到安邑。这日不上朝,宫门较往日冷清,但宫门两侧钉子般扎着的八个持戟甲士,却为冷清的宫门平添了几分威严。

随巢子走前一步,递上拜帖,朝甲士揖道:“烦请军士通报魏侯,就说齐人随巢子觐见!”

众甲士却似没有听见,也似没有看见,依旧钉子般持戟扎在那儿。随巢子略略一愣,正欲再问,望见一个军尉模样的从宫门内侧走来,上下打量随巢子和宋趼,见他们褐衣简装,脚穿磨破的草鞋,以为是贱民,语气甚是蛮横:“喂,那个老头,何事喧哗?”

随巢子再揖一礼,缓缓说道:“齐人随巢子求见魏侯,烦请军尉通报!”

军尉眼睛一横,厉声责道:“你个老东西,想找死咋的?我告诉你,这儿没有魏侯,只有魏王陛下!”

宋趼震怒,正要发作,随巢子摆手止住,转对军尉:“烦请通报魏王陛下,就说齐人随巢子求见!”说完,再次递上拜帖。

军尉看也不看即伸手推回拜帖,眼睛又是一横:“什么随巢子不随巢子的?你个乡巴佬知道什么叫做陛下吗?陛下就是天子,岂是你个乡野村夫想见就能见上的?”

随巢子轻叹一声,正欲转身走开,朱威已到近前,上下打量随巢子一眼,转向军尉:“怎么回事儿?”

军尉行个大礼,小声禀道:“回禀司徒大人,这个贱民欲见陛下,下官马上让他滚蛋!”转向随巢子,“老家伙,你再不走,大牢里关你仨月!”

朱威白他一眼,转向随巢子,态度甚是和蔼:“请问老丈,您从何处来?又有何事欲见陛下?”

随巢子深揖一礼:“回大司徒的话,齐人随巢子特来求见魏侯!”

军尉一听“魏侯”二字,极是震怒:“你个乡巴佬,找揍咋的?不是魏侯,是陛下!”

朱威瞪他一眼,转对随巢子:“老先生可是墨家巨子?”

随巢子应道:“正是老朽!”

朱威一揖至地:“在下朱威不知前辈驾到,失敬!失敬!”

军尉见司徒大人如此礼让,目瞪口呆。

朱威朝随巢子再揖一礼:“巨子请在茶房稍候片刻,晚辈朱威马上进宫奏报陛下!”转对军尉,“他就是闻名天下的墨家巨子随巢子前辈,你等好生侍候!”

军尉这也回过神来,不无尴尬地拱手揖道:“下官不知是随巢子大人,乞请原谅!”

随巢子亦还一礼:“老朽有扰了!”

朱威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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