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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的守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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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穿著校服好看,谁穿著不好看,谁的裙子短,谁的丝袜破了,都是百聊不厌的话题。偶尔也说说足球和新来的老师。
  忘了是哪次下课,严维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著椅背,跟几个哥们照常胡侃胡吹。也忘了是谁先挑起的话题,最後都骂起来。
  「不是我说,这老头看的太紧。」
  「交卷的时候,老子逮著人就瞄,结果十道选择题错七个。」
  严维说:「看见那家伙没有。」几个人都跟著他回头瞅郁林。「我要是能抄到他的,就是他说我名字写错了我也信。」
  几个人围著使劲笑:「那不每科都能上这个分数?」有人说著,那手指比划著。
  「娘的,到时候立刻去申奖学金。」
  说得起劲了,各自互相推攘著:「要不,你去问问人家意思。」
  「你去。」
  「我可不去。」
  哪个嗓门大的喊了一句:「郁林,严维这小子说想抄你试卷。」
  严维的脸一下子就青了,从椅子上跳起来,白牙咬得咯吱响,跟多嘴的说:「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郁林双手交叉著,随意的搁在桌面,听见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那时候多年轻,刘海长得遮住眼睛,再用发油把头发抓起来,自己却觉得很美。
  严维被推到前面,脸羞红的像猴子屁股。「嘿,我没说……」
  「可以。」郁林很认真地回应著。那种沉稳的气度别人装不出来。
  严维眯著眼睛:「你说认真的?」
  「真的。」郁林认真的表情,有点像唇角挂的那滴蜜,痒痒的,总想去舔一舔。
  严维跳起来,过去捶了一下郁林的肩膀,「这人从今天开始是我哥们了。」
  他劲使得太猛,有些疼,不过谁都没在意。严维朝郁林咧开嘴笑了笑。
  郁林有样学样,慢慢地,慢慢地勾了一下嘴角。
                
        

  山腰的那片独栋欧式别墅,本来隶属麒麟疗养院,大花园,双车位,拥有百分之八十的绿地覆盖率,在阳台就可以俯瞰整片高尔夫球场和後山的大片银杏和杉木林。正常行驶二十五分钟可以到城区,而驾车前往机场仅需五分钟。
  soie公司开发这片林地的时候,预留了风水最好的一栋给严惜。他是严逢翔的独子。严总裁的风生水起,和他的四处留情一样有名,风流半生,人丁不旺,想来都是命。
  严惜半躺在那组思特莱斯沙发上,沙发柔软得像海浪一样,托著身体,不至於彻底陷下去。他盯著茶几上郁林的公事包看了会,粗鲁的拽过来,扯开拉鍊。
  包里装著文件和钱包。郁林走的时候,只带了车钥匙和一些零钱。
  严惜像过去一样,翻看著郁林的简讯和通讯记录。看腻了,才重新扔回包里。
  他把钱包打开,右侧是一排信用卡,左侧放著两人的合照。
  照片里,他们站在凯旋门前,严惜亲吻郁林的侧脸,郁林静静地看著镜头。
  严惜多看了几眼,一时心血来潮,伸手把合照取出来。正准备亲几下,却发现照片後面还放了一张小照片,都发黄了,不知是从哪次班级合影上剪下来的。
  严维和郁林剃著平头,并排站著,满脸的笑。
          
        

  崔医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泡了杯浓茶,八百毫升的杯子,足足有半杯是茶叶。护士长坐在对面,听崔东说了句:「严维这一醒,我怕严惜受委屈。」
  护士长坐在办公椅上,「你就别提你的严惜了。关咱们什麽事呢。」
  刚说完,严惜就把办公室门给拧开了。
  他大步冲进来,直直走到崔东面前,「我要见郁林。」
  崔东叹了口气,把脱下来的医师袍拎起来,甩上肩膀,拍了拍严惜的肩,想让他好过些。
            
        

  他们到草坪的时候,严维和郁林站在角落里,挨的很近,似乎是抓奸成双。
  崔东吹了声口哨,大步走过去。严惜更快,小跑起来,按著郁林的肩膀,逼他转过来一看,不由愣了。
  郁林右脸上一个巴掌印,安静的站著,只有看见严惜的时候才有了些表情。
  「怎麽了。」
  「没什麽,」郁林伸手摸摸右脸,「我说了我们的事。」
  严惜瞪圆了眼睛,突然大笑了起来,用力推了他一下,转眼又抱著他不放,用力到脚跟都离了地。他笑个不停:「哈哈,瞧你这个傻样,哈哈哈。」
  他不停的亲著郁林的下巴,青色的胡渣,早上亲自替他刮净的。
  郁林愣了:「有这麽好笑吗。」
  崔医生心里有些别扭,只是跟著笑了笑。倒是几个护士在後面捂著嘴,那张端凝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本来就是件异常滑稽的事情。
  「哈哈哈,疼不疼,哈哈,等会给你擦药……」
  崔东正勉强笑著,突然看到了严维的表情。大家都在笑,形象全无的搂抱在一起,他却站在角落,脊梁挺得直直的,浑身颤抖。
  崔东下意识的侧过脸,严维像是一根针,扎了你一下,你以为这股小小的疼痛一下就会过去,直到被刺透的时候。


  轮椅回去的时候没有派上用场,閒置著。严维走在最前面,病服从背後看越显宽大。他走得很不稳,但步子迈得很大。
  崔东紧跟在他身後一米的地方,生怕他有什麽差池。两人前脚跟著後脚进了电梯。
  郁林在电梯外站著:「我一会再上来。」
  门从两侧缓缓合拢,严维的视线从仅剩的那一条缝隙中扑出来,对准了郁林。
  郁林牵著严惜的手。
  红色的楼层数字向上攀升,严维却彷佛往下坠去。
  崔东只跟到了门口。严维一直很安静,被护士搀扶著,靠坐在床头,背後垫了枕头。百叶窗拉开了,阳光亮堂堂的,照的周围都失真起来。
      
        

  玻璃果盘里盛著跳动的光,像水晶一样闪耀。等了约莫十分钟,那两个人走了进来。严惜突然跪下了,放低身段:「请让我和郁林一起吧。」
  郁林去拉,严惜哭起来:「我们辛辛苦苦才走到一起。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这八年,他在这里照顾你,我照顾他。」
  他昂著头,「我知道你也喜欢郁林,我愿意补偿,赔什麽都行。可我离不了他,郁林是我的空气!」
  严维僵坐在床上。郁林轻皱了皱眉头,他站在严惜旁边,轻声说:「过去的事情,我没有忘,只是它……确确实实过去了。」
  严维死死盯著这两个人,阳光有些太耀眼了,白茫茫的一片。他低声说:「郁木木,过来点。」
  郁林看著他,不置可否。严维笑了:「过来点,有话跟你说。」
  郁林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严维抓著了玻璃果盘,朝他狠狠砸过去,碎在墙上。
  「你以为我他妈的想这样!是我的错吗?是我想昏个七、八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一天都舍不得跟你分开!」
  病房安静的可以听到点滴滴答的声音,严维喘著粗气,颓然躺倒,「我拼了命的不想死,醒了才知道你嫌我活著碍事……」
  「说实话吧郁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没醒过来。」
  郁林的面具,似乎终於有了一丝裂缝:「我不想你醒过来?」
  他猛地扑过去,想揍人,严维不躲,严惜抱住他,护士冲进来,病房乱成一团。
  满地的玻璃碎片,在人脚底下碎成渣,还在发光。
  空调水滴在蒙了尘的玻璃窗上,滑出一条条沟壑,谁的泪流满面。
      
        

  崔东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喝著浓茶,护士长说:「都这麽多年了,还没找到肇事者。」
  崔东咽了口茶,眼神躲闪了一下,「肇事者,谁知道啊。都这麽多年了。」
  那时候,姓郁的抱著严维跑进来,衬衣上全是血,哭得死去活来,一转眼都这麽多年了。
                
        

  严维的复健,按照日程上写的进行。那次发完火後,他嗓子突然哑了,只能轻声细语地说话。床头柜上搁著润喉片,当糖一样吃著玩,不知什麽时候能好个彻底。
  郁林和前些日子比来得勤了些。他还是站在门前,从不进去。
  崔东替严维担心过钱的事情,但每月住院的费用,依然分毫不少结清。
  严维从没问过这些,只是每天爬他的楼梯,从六楼到一楼,在花园走一圈,再爬楼回去。每当病患们坐在草坪白色的长椅上,讨论股市和就业率的时候,严维只是一个不称职的听众。
  「我要赶快好起来。」严维对所有医护人员都说一样的话。他绝口不提郁林,却每天都在等郁林的影子照在探视窗口上。
  护士长问过他:「有没有想过,康复後干些什麽。有没有想过,以後住哪里?」她翻著资料,「你外婆前年死的,你知道城市规划吧,用推土机推掉了房子……」护士长耸了耸肩膀,「当然,有搬迁费,留给你哪个亲戚结婚了。」
  严维蹲在草坪里玩自己的事情,捉蚂蚱,拿草从腹部穿进去,从嘴里穿出去,一条草绳上串了五、六只,满手青绿色的血。他给护士长看,又拿给崔东看,崔东连连摆手,严维撇嘴一笑:「以前都是这样玩的。」
  他在地上刨了几个土坑,用拇指到小指的距离,丈量出「生门」、「死门」。
  「你们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刨坑,打弹珠玩。」严维大笑著:「过去的人真有趣。我喜欢玩撞球,觉得可神气了。一想起几年前,自己还在泥里爬来爬去,就笑小时候太幼稚,太傻。」
  他用脚划拉著土,把那几个小坑都给抹平了。
  「你们现在看见我,是不是也像拿著撞球杆的人,看见泥里滚的人,觉得可傻了?」
  「怎麽会。」
  严维自己找个地方,闷闷坐了一会,「我们那时候也学电脑,高中二年级,学DOS作业系统。你们现在还用这个吗?」
  护士长静静看了他一会,开口劝了几句:「什麽你们、我们的,八年前的人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现在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我们医院每次开会,还是要拍上面的马屁,跟八年前比也没什麽进步,总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她这边说著,那边崔东医师袍上沾了些土,正啪啪地拍个不停。崔东直起腰,看见远处一个人颀长的影子。他们隔的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崔东遥遥喊了一声:「郁林,过来打声招呼?」
  郁林过了会,看看他们三人,果真走近了些。严维蹲坐著拔草,目不斜视,已经弄秃了一块地皮。
  郁林站在一旁,轻声跟他说:「去外面转转吧。」
  严维瞪著他,崔东以为他们会吵起来,那两人却一前一後的走了。那种静谧的默契,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郁林拉开车门,严维坐了进去,车灯下,胡桃木饰泛著柔和的光泽,他情不自禁的拿手摸了摸。郁林坐在驾驶座上,转头看了看他,低声说:「安全带。」
  严维瞪大了眼睛看他。郁林重复了一遍:「安全带。」
  他见严维没反应,俯身过来,替严维系好安全带。
  额发挡了挡眼睛,看不清那里面藏了什麽。车窗外灯红酒绿的街道,挂了两、三年没取下过的减价促销横幅,内容相似。长长短短的汽笛声此起彼落,尾灯在高架桥上川流不息,氙气灯昏黄的光线,像张光怪陆离的大网。人被困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堡。
  严维在座位上簌簌发抖。郁林以为他冷,腾出只手,把空调往上拨了拨,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像是有些害怕,僵坐著。郁林碰了碰他的肩,喊著:「严维。」
  严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郁林急了,皱了眉头,推了他一把:「维维?」
  他单手转著方向盘,看著後视镜,将车子匆匆停在路边。严维一头的汗,好久才说:「不行,车一多,我就怕。」
  车祸的後遗症。
  郁林沉默著,往窗外打量了一下。正是人流高峰,车辆堵塞著,在逐渐拥挤的路上慢慢的捱。有个行乞的,拄著拐杖,一辆一辆车的乞讨。
  他敲了许久,郁林才摇下车窗,从副驾前面的储物箱里找到一些零钱,把那人打发了。严维盯著储物箱里乱塞的耳机线,发著呆。
  郁林突然说:「有段时间,我看著车子也发怵。」
  他顿了顿,「以後就会好的。下车走走吧。」
  严维摇头,笑了几声:「没事,你开。」
  郁林拍了几下方向盘,果真踩了油门。「富贵还活著。」
  严维一下子精神起来,他那时候养了一大堆宝贝,墙角叠著七、八个空糖罐,装著河里捞的蝌蚪,半截尾巴的壁虎,还有几只膀壮腰圆的屎壳郎。
  隔壁有人养了一对鹦哥,结果天天在屋里下蛋玩,那人掏过几次蛋,在饲料里掺入他老婆吃剩的避孕药,还是不管用,只好由著它们生。
  严维把小鹦哥都讨过来,学著养鸟。
  富贵是一只猫,捡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他们两个按在地上验过了,公猫。头顶一圈金毛,下面脸是白的,脖子上又是圈金毛,跟斑马似的,可特别好看。平时吃饭的时候,严维啃剩的骨头往地上一扔,还有饭粒,富贵就蹲在桌下舔。
  严维高兴起来,「那小畜牲还活著,哈,那得多老了,赶紧去看看。」他拍郁林的背,啪啪的响。「哎,开快点,开快点。」
  郁林想伸手拂开,但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怕车多了?」
  严维咧嘴笑著:「我还怕上课呢。还不是天天上。」
      
        

  不算太久的车程,停在独栋别墅的车库里,刷了门卡,进了小电梯。
  严维又发起呆起来,他过去就是这样,一进乾净、陌生的地方,就犯起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电梯停在室外阳台上,两侧的观叶植物和勒杜鹃长势茂盛。
  进了玻璃门,却看到严惜在客厅里打包行李,两个大行李箱,他还在不断的把刚收进来的衣物从衣架上扯下来,塞进箱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郁林先开的口:「我带他来看看猫。」
  严惜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著他们,渐渐地脸色灰败。郁林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和严惜一起收拾东西。
  「不是明天的机票吗?」
  「改了,演出要提前,一会就走。」
  郁林应了一声,严惜突然拉住了郁林的手。郁林过了半晌,才又摸摸他的後脑勺,对还站在门口的严维说:「猫在二楼,你随便逛吧,我们先去机场。」
  严维应著,看那两人关好门,才开始往二楼走去。楼梯呈螺旋状上升,走了一半,腿就累得直打颤,一个人坐在楼梯上休息。
  「富贵!喂,富贵!」
  严维仰头朝楼上扯著嗓子叫了几声,已经尽力提高嗓门了。喉咙里却嘶嘶的,像闷在棉被里的哭声。他等了半天,还是没看到猫的影子,只好自己一步步挪上去。
  到了二楼,厚毛毯上隔著半墙高的猫笼子,高级的猫粮、猫沙、磨爪板,角落放著根逗猫棒。笼里一只老猫,肥硕、健壮、有些掉毛,那一双眼睛却越发看的人心里发抖。严维拍著笼子叫它:「富贵。」
  它看了严维一眼,继续抱著尾巴睡觉。
  严维直哼哼:「富贵,我的心肝肉,我的小尾巴,我的摇钱树,我的聚宝盆。」
  老猫还是没反应,严维躺在猫笼旁边的厚毯上,双手枕在脑袋背後,看著墙壁板上小碎花的墙纸。「妈的,连你都忘了我了。」




过期的守候 第三章


  捡到富贵的时候,正赶上一场气势汹汹的雨季。
  那年最热闹的事,当属九八世界杯。楼下小卖部有台电视,买瓶饮料就能坐在那,看一个下午的直播。严维桌上贴著赛程表,到了时间,连上课也不顾了。
  老头子回头写黑板,他就钻了出去。
  严维一溜,大半的男生都坐不住了,老头弯腰捡粉笔,又出去一个,老头翻讲义,再出去一个,十分钟後教室就空了一半。
  放了学,郁林找到严维的时候,他已经写完了悔过书,拿著根球杆,和别人在比撞球。雨水啪啪的撞著铁皮,像有人从楼上倒水一样。劣质绿绒线编织的球网,被球塞的鼓鼓囊囊的。
  母球隔的太远,严维找了根长杆架著,踮著脚,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
  郁林进来的时候,怀里抱了只两、三个月大的野猫,他穿著连帽外套,浑身湿漉漉,正碰著严维球进了,手翻著记分牌上的标码。
  严维看见郁林,吃了一惊:「小林子。」他半蹲下来,用指头戳那只猫的脑袋,「哪找来的?」
  「捡的。」郁林说著,抵抗了会,还是在严维的拉拽下脱了上衣。
  那只幼猫蜷著身体,毛色一丛白,一丛金,漂亮的像个小公主。那边有人叫严维,他随口应了一声,把自己丢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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