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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是寻常 by桃花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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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移开视线,继续听皇贵妃的下文。  
“听说……太平君近日很得皇上眷顾。”  
我欠了欠身,“蒙皇上不嫌弃。”  
话虽尽量答得平淡,然而我的心下却已有些起伏,想到从前的自己,纵然并非全然自由,至少也可说意气飞扬,可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竟要和这班女子在这里作争?还要讲出如此卑态的话来。  
而那皇贵妃显然并不在乎我的回答为何,只径自讲了下去,“原本能受皇上宠爱,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后宫之内,殷殷企盼皇上眷顾之人何其多,若是雨露不均,便易令宫怨增多,你说是不是?”  
“皇贵妃说得十分在理。”  
“所以,本宫已经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的了,也不希望再听到太多人向本宫抱怨这方面的事。宫里边人多,每天大小事情来来去去,何必为这点子小事太认真呢,大家和和气气的才真正是皇上之福。”  
我留意到,当她说这番话时,眼睛有看向那位喜妃的方向。  
想来,以这位皇贵妃的身份荣耀,自然是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更不至于让她特地召来训教,那么,我此时会被带来这里的原因,大约就是方才她所说的“抱怨”了。  
“皇贵妃教育得是,叶岚今后一定小心,其实叶岚这两天能略得皇上恩宠,实际上也是皇上近日政务辛劳,很需要休息,但又不想各位娘娘们太过担心,所以才……”  
说到这里,我收住话,环视了她们一圈,把意思表达得清楚了,就不需再将话说得太明了。  
这话其实破绽极多,不过又难抓病脚,至于她们信与不信,却就在于她们自己了,总没有谁会有胆子直接去问皇上,召我去侍寝是否只为门面而不曾燕好。  
“哦?”皇贵妃听了,沉思了一下,“这么说来……皇上南巡的日子似乎也不远了,想必要赶着处理很多事情,那我们可就更不该太扰了他,应当多多体谅才是。”  
几位妃嫔立刻齐声应“是”。  
南巡?这事我却并不知晓……不,似乎曾听父亲略提起过,不过并没有说具体情况。皇帝南巡,最着紧的自然是那些南方各省的官员们,而不用随行的京官们大概反而会庆幸偷得点空闲吧?不过这些与我也没有什么干系,他这一走,我在体元殿里才可以落得些轻松。  
顺着她的话,我转而对着一边的常嫔,将方才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那等皇上去了南方,到时候朝中的事,只怕就要辛苦常中堂了,不过幸好听说常中堂身体一直康健,皇上也倍感欣慰。”  
那单纯女子立刻感兴趣地问我:“真的?皇上有和你提起我爹吗?”  
我冲她微微一笑,“皇上前日还说起来过,说常中堂忠义可嘉,为国操劳,好在他的身体没有什么事情,皇上才可以减轻了许多负担。”  
听了我的话,她似乎很高兴,拿手中绢扇掩了脸笑起来。  
我的这番话,是否能传到常济的耳中,我实在并不晓得,但既然有此机会,何必错过,若真能起点作用,自然最好不过。  
然后,我在景仁宫中又陪着她们闲聊了几句,皇贵妃便放我回去了。  

那天之后,接连几日,果然我都没有再被点去侍寝,也不知道是皇上真的如皇贵妃所说要为南巡作准备,所以格外忙碌,还是她在皇上那一边的进言也成功了。反正,我因此终于得以睡上几晚的好觉,想起来倒有些感激她和那抱怨的喜妃。  
锍金皇朝历两百余年,经七位天子之治,其中有三位在位期间曾举行过南巡,可以说这也算得上是皇朝的一项传统了。不过当今天子继位只有六年,此番尚属首次南巡,而我年纪又轻,因此生平还从未赶上过这等盛事。  
据说正式出发的日子是半个月后,各房各局想必这阵子又是一番繁忙,皇帝的吃喝穿住,各项用度,无一不要提前打点完全,不过启祥宫本就是封闭的后宫当中又更封闭一层的地方,外面如何繁忙,我们也是知之甚少,这南巡也就没了多大的影响。  
待得距被传去景仁宫那时已过了七八日的一天,我刚刚画好一幅画,于是等一晾干后,便兴致勃勃地拿去给明绪看。  

等到了他那里,拉了他到书案前,将画小心摊开,等着他的评价。  
我画的是一幅曼陀罗花,月蓝色的曼陀罗,微卷着花瓣,在锯齿状叶片的衬托下静静开放。  
曼陀罗花的种植极为广泛,寻常便可轻易见到,不过它的全身都带有毒性,因此在这皇宫大内是无法在花圃里看到的,除非是那些偏僻角落处野生的。我所画的月蓝色曼陀罗,仅是凭着想象而绘,这颜色原本也就难寻,所以我自己也不敢肯定画得是否传神。  
看了许久,都未听到明绪有何言语,我疑惑地看向他,却在那一瞬捕捉到他看着画时,脸上的复杂神色。  
似乎,有着什么痛苦,与不安。  
然而他立刻便察觉到了我的注视,脸色迅速变为平时的淡然无波,仿佛刚才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是幻象。  
“明绪,你……”我的心中突觉惶然,却又说不出是怎样,一犹豫间,仍是什么也没有讲出来,“你……觉得我画得不好么?怎么一点评价也不给?”  
“不是……画得很好,不过你怎么会想到画曼陀罗?”  
我看着他唇边的浅笑,以前从未觉得,但此时怎么看却是怎么牵强,令我不禁垂下了眼,只望着画纸一角。  
“你不记得了吗?当初第一次见你时,也是在这房间,你那时就坐在榻上画着画,画的就是曼陀罗花。我今日突然想了起来,就一时举起也画了这张出来。”  
“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既然如此,这张画不如就送了我吧,我请人去裱起来。”  
抬头看他眼中难得露出的温意,心中的忐忑却愈发难以消退。  
勉力装作无事地点点头答应他,等他将画压好后,便拉了我向东暖阁走去。  
在临迈出门时,我以眼角余光扫向身侧,看到明绪以几不可察的动作偏回头瞟了一眼桌上的画纸,然后微微攒起了眉头。  
 
  
 
 十二  

“你都不担心失宠于皇上么?”  
正是晚膳的时候,我留席泰在体元殿内同我一起用膳,席间他突然便如此问我。  
“怎么这么讲?”我看着他似乎极认真的表情,不觉失笑,为何人人都将那短短几日的侍寝看作了我受宠的表现?果真算得上的话,莫怪乎人说宫内失宠者无数了。  
“本来皇上不是一直召你去?可自打你去过一趟景仁宫,就再没过了吧?眼看着南巡在即,到时候皇上离宫,至少月余,恐怕要三四个月,等到回宫之时,哪还会记得你了?你倒好,也不为自己多操操心。”  
原来我去景仁宫的事,竟已是众人皆知了,倒不知本是对我回避这类话题的席泰,为何会突然如此关心起来。  
“皇上若要不记得,哪是我们能够阻止得了的?要怎样都随它去罢了。”  
“话不是这样说,你难道就不会不甘心么?要是哲陈他们看你不受宠了,再来欺负你该怎么办?”  
“你就不要再提醒我了,我啊,是不只会很甘心,而且巴不得皇上待得越久越好,那才能多过几天舒坦日子。”  
看着他比我还要焦急的样子,我不禁拍拍他的肩安抚,旋即掩面大笑。  

许是我当时笑得太过得意了,才会遭此报应。  
就在南巡之行的前一日,那位曾助过我一臂之力的齐公公来到体元殿,命我速作准备,明日好随同行队一同出发。  
恐怕,那算得是我入宫以来,最为震惊最难以入眠的一个夜晚。  
直到第二天,人已坐在了马车之上时,我也还未能彻底相信眼前的事实。  
凭窗望出,但见车队浩浩荡荡,蜿蜒不见其尾。  
负气坐回车内,我不禁抬头看向车顶,恨不得将它瞪穿才好。  
这皇帝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为何无缘无故突然决定要将我带着?不说这似乎不合旧例,便是从他的角度考量,此次南行必有各级官员奉上各色美人供他享用,哪有带上我徒添不便的道理?  
带着种种疑问不满,我在车上一直闷坐了整天,直到傍晚停行休息时,才有机会见到那个将我强带来了的人。  
车队驻停直隶省香河县,征的是此处县官的府邸作为临时住处,想必这县官是从未见得此等阵仗的,下车时看他领着亲眷家丁在门口跪了一排,身上抖得让人几乎以为冬天将至。  
因为有我的缘故,小梁子自然也来了,一早已在车外候着,然后扶着我下了车,随一位年长些的公公向府内走去。  
左右端详一下,地方虽然不大,但明显是仔细收拾过一番的,倒也干净整洁。进了正堂,就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跪在皇上面前,战战兢兢地说着什么。  
我一看情况,便远远地站到了一边,那官员听到我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更显惶恐。  
我不由得有些好奇,再听他说的话,方知道竟是与我有关的。  
原来这香河县并不富足,所以县官的官邸本就房间不多,之前倒还早已安排得妥当,可是惟有我是临时跟来了的人,哪来得及另准备房间,既不能让我住进女眷闺房,又不好让我与大队同住外边帐营,因此就成了个问题。  
听了他的禀告,皇上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径自把玩着手中玉佩,再看那官员,早已额冒冷汗,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本犹豫着是否该站出来表明愿意住到外面去,以显识情得体,谁想皇上却已先开了口。  
“不用那么麻烦了,让太平君和朕睡一间房就好了。”  
此言一出,不止那官员瞠目以对,连我也险些一口气呛到。  
就算是人在宫外,一切从俭,他有必要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么?  
张口欲婉言推拒,然而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收了回去。  
虽然接触不深,但我也仍清楚,皇上虽看起来温文和善,拿定了的主意却是无论如何也难改变的,又何必自讨没趣。  
反正也不过是一晚而已。  

坐在白木红漆鎏金架子床上,我的心渐觉浮燥起来。  
虽然白天时我坐的是铺了层层软垫的马车,不过也仍是十分颠簸,又是赶了一整天的路,身上四肢早已疲惫酸痛,在在提醒着我休息的急迫性,然而偏是这位万岁爷如此的好精神,此时仍坐在我眼前的红木官帽椅内,一页页翻看着香河县的官册。  
皇帝还未想睡,我又怎敢自行先一步躺下,于是只好这么坐着看他。  
  
 若是平日里比耐性,我或许自问并不输人,然而此刻我已又倦又乏,兼且本就攒了一肚子的疑问不得宣泄,遇上这位好定性的皇上,也只得先低头自力救济。  
“皇上,夜已深了,您还不打算就寝么?明日又要继续赶路呢。”  
“怎么,爱卿已经困了吗?”  
他那听到话后立刻放下册子走近过来的迅速,令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根本没有留意册上内容,而是一直在等我开口。  
“不……微臣只是怕您的龙体过度受劳……”  
眼看着他的靠近,我又感到不安起来。  
虽然在宫内早已同他数回肌肤相亲,可如今在外,对着他人的寝房,身下坐着他人的床榻,尽管一应被褥帘枕俱是簇新的御用之物,我也仍是无法压制心中的抗拒之情。  
想是我的心思已不觉反映在面上,他在距我只有半步之远的地方倏然停住动作。  
“想必爱卿此刻脑中画面一定十分旖旎?可惜朕极怕爱卿明日早晨难以跨上马车,所以只好辜负爱卿美意了。”他抚了抚我的脸颊,颇似惋惜地说。  
虽然其语意轻佻,却令我放下了一颗心,不由得暗暗感激他身为帝王所难得的体贴。  
此人虽表里不一,喜怒难测,却并不是一个不通情理之人。  
看他站在那里,似乎完全没有召唤外面公公的打算,只得自己伸手伺候着他脱下外衣,除了龙靴,净面通头,然后他才满意地拉了我在床内并肩躺下。  
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却是第一次丝毫不沾情事。  
这样子的情况,反而令我有些手脚无措,只能正正躺着以面对顶,不敢乱动半分。  
直过了许久,仍然无法入梦。  
“爱卿其实一直有话想问朕是不是?为何不讲出来?”  
乍听得身旁声音,我的心一提,立刻否认,“微臣并没有……啊!”  
正说着,他突然揽臂一把将我拉至身侧,眼对着眼,鼻对着鼻,腿贴着腿。  
“嘘……不要喊得那么大声。”他伸指在我唇上一比,然后轻笑出声,而我早已惊得心跳加快,动弹不得。  
“你想知道朕为何会突然决定让你随同南巡?”  
幽暗中,他的话语轻如柳絮,而我既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只得无言。  
他也并未打算从我这里得到回答,只移手揽住我的腰间,继续说道:“朕大前日,从喜妃那里,听到一件很有些意思的事。”  
一听到“喜妃”二字,我的脑中立刻闪过当日在景仁宫的情形,然后便隐约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跟朕说,太平君叶岚很不识后宫规守,竟然随意提起朝堂政事,然后绘声绘色地将你在景仁宫里所讲过的话向朕重复了一遍,尤其是……你向常嫔转告的朕的无意之语。”  
我微微抿起嘴唇,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朕的叶子很聪明,”他微微倾头,亲了我额上一下,“你身为朕的宠臣,这样不经意的一番话,待到通过常嫔之口,传进常济耳中,要比朕亲自对他说上一百句安抚的话更能降低他对朕的戒心,何况你又是其科多家的人,他如何会不信你所说之言?如此简单一个举动,却是算了好几步的心机在内。”  
而他能仅凭喜妃的几句话,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其心机又怎可谓不深?  
想到这儿,我的全身不禁微微颤抖,指甲一点点陷入掌心内。  
他轻手拍了拍我的背,语气愈加温柔,“所以朕就想着,这么可爱伶俐的叶子,如果有好几个月都不能看到,岂不会令朕十分无趣?那么唯一的办法自然就是,将你带在身边,同朕一起去江南了。”  
窗外依稀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夹杂着几下轻咳声,此时听来清晰无比。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有些热,有些痒,轻柔的话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很晚了,疑惑朕也已给你解了,睡吧。”  
我却知道,这一夜,只怕注定不能成眠。  
 
  
  
 十三  

人说江山如画,画也难比眼中江山锦绣。  
但如果由我来说,只怕还要再加个前提,那就是要由得人从容欣赏。  
自小居京,少有机会出外游历,本想着虽然这次随同南巡非我所愿,不过能够沿途饱览各地风光,也算是不无益处了,谁想车队一路行来,其赶路之速,竟比寻常人士出行还要快上几分,只让人几乎以为是有何天大的要事,能令得九五至尊如此急切。  
因此,尽管我们穿天津,过沧州,入山东,渡黄河,行路千里,但当中真正能稍作停留的时间却少得可怜,我也只能每日凭帘而望,任各地景色转眼已在脑后,简直令我欲哭无泪。  
如此这般兼程赶路,只十日多,便已过了济南城。  
想济南本是古城,多少口泉可观,多少名迹可赏,然而皇帝主子却只在此略微休息调整了一下,喝了喝献上来的趵突泉的水,再审了审历年的黄河治水案子,然后便宣布起行,将我那游大明湖与千佛山的夙愿毁得分毫不剩。  
等到抵达江苏青口,在此由旱路换行水路,坐上了御船时,我只感到身上的所有已都不是自己的了。  

懒洋洋地倚在铺了锦绣软垫的贵妃椅上,一边接受着小梁子的揉捏,此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根本经不起多少劳累,只稍辛苦了这么些日子,就已疲惫得无论做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整天如个废人一般。  
“太平君,皇上请您现在下去。”  
眼瞟向五步外,垂眉敛眼,脸上赔笑的,正是皇上面前最红的公公,张善。  
他既来了,可见我是不去不成的,然而心里虽明白,身上却是懒于动一根骨头,于是慢吞吞地被小梁子扶坐起来,再一点点整理衣服。  
他倒也不急,只挂着万年难得一变的笑脸在一旁候着,果然好耐性。  
等到我将方才被压得散乱了些的头发重新弄好时,有人却已等不及了。  
“要劳动本王来请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我本放在头上的手一顿,心中暗自冷笑,然后继续顺了顺发丝,才不慌不忙地扬起头看向说话人的方向。  
面容白净,五官俊朗,身材高颀,倚门而立,这人英俊倒是英俊的,只是眉目间俱是张狂,显然未曾经过什么风浪。  
“微臣参见宣献王。”  
能在这安庆舻上如此随意行走,又衬得如此贵族之气的,除了郑亲王的独子,皇帝堂弟穆齐外,还能做何它想。  
只是这人也奇怪,自从改行水路后,每日伴驾之时难免见面,他总是对我冷颜冷色,言语间夹枪带棒,仿佛我曾与他结过什么深仇一般。  
“你见了本王还是如此怠慢,简直目中无人!”他“啪”地一合手中象牙折扇,面色越发冷了下来。  
整好衣领站起身来,我走至他面前,微笑着伸手向门外一比,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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