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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陨看着儿子已经抱着回儿退到了安全距离，心下安定了不少，再看向迦罗，就露出了冷冷的笑容来。
他直接将掌心里尚未干涸的鲜血蘸在指上，一手扯掉了自己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腹，然后用指上蘸着的鲜血，一点点却又很迅速地在自己身上裸露的皮肤上画下咒纹，甚至就连脖子和脸上都画上了。
乍一看，如同一个狰狞的血人。
看着他的这个举动，迦罗的眸子略略睁大了些，目光里透出几分震惊的神色。
旋即笑了，目光里似有几分嘲讽之意。
说道，“千陨，你真的以为谁能帮你，谁能救你？你真的以为谁能让你赢么？你真的以为……这场战争你能赢？”
千陨咧嘴一笑，手中动作不停，点头道，“是，我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才做好了万全之策，眼下更是有回儿和我儿子前来支援。只不过我为的并不是获救，只是赢，赢得我妻儿的太平，这世界的安宁。至于我自己？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的。”
迦罗眸子眯了起来，目光森然凛冽地盯着他，当然认出来了，千陨在身上画下的这些咒纹是何用意。
这，是打开界门的咒纹。
千陨已经得到了妮洛的效忠，从她口中得知这个咒纹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妮洛那丫头的血统、身份，以及过往的经历而言，她知道太多的事情，当然包括打开界门所需要的必要条件和这些咒纹的纹样。
当初打开界门裂缝，让妖刀和摩罗率先通往人世间，辅佐迦罗打开界门的时候，也是长老团从妮洛那里得知的办法。
迦罗看到千陨画在身上的这些咒纹，当然就明白他的用意。
更是明白，千陨这话不假，他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但也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吧？
他想要做的，并不是能够真正战胜阿克萨尔的神魂意识，他想做的，只是将阿克萨尔驱离这个世界，保留这一方净土。
哪怕以他自己为引，他也不在乎……
迦罗唇角紧抿，眉头一拧，冷道，“哼，你若是必死，这天下之大，谁还能让她离开我身边？莫不是你以为，就凭你现在自顾不暇的状态，还能抓着我一同赴死？还能抓着我一起万劫不复？”
听着迦罗这话，千陨笑了起来，狂傲的。
这种狂傲，甚至比阿克萨尔的狂傲要更狂，就像是胜券在握，成竹在胸。
千陨傲气地笑道，“你？”
他下巴朝着迦罗抬了抬，然后就摇了头，“不，你绝不会招惹回儿的，因为你不敢。”
“我不敢？”迦罗怒道一声，眸子睁圆了些，“笑话！我有何不敢？”
“你不敢，你绝对不敢。你知道我为什么抱着必死的打算么？一是为了阻止阿克萨尔，而是为了挡住你不去骚扰回儿。”
千陨一边傲气地笑着说话，一边垂眸继续在身上画着咒纹，他能够感觉到阿克萨尔的神魂意识依旧在自己的身体里啸叫着怒吼着，似乎是因为察觉到了千陨的意图之后。
阿克萨尔已经更狂暴了，好在有回儿刚才给的力量，能够将阿克萨尔暂时压制住，也只是暂时罢了，就他这狂暴愤怒的状态，千陨不知道还能压制他多久。
得加快速度了。
“何以见得？”迦罗朝前走了几步，索性就走到了千陨的面前，并没有阻止千陨的任何动作，只定定看着他，问着，“你以为，之前你将回儿藏在灵界，安排了异兽两族和灵族陪同，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没办法了么？”
千陨答道，“你不是已经知道她在灵界了么？这事儿，我大张旗鼓的原本也没想瞒着你，但你可知，我为什么大张旗鼓让异兽两族还有灵族陪着回儿去灵界？我为什么不怕让你知道这个，没有任何藏着掖着？”
“……”
迦罗不语，但是眉梢轻轻抽搐着，显然素来淡漠的情绪眼下已经完全不稳了。
千陨继续说着，“你真觉得，我会认为他们能从你手下保护回儿？”
“你……”迦罗似是看出了几分千陨想表达的意思，目露震惊之色，“难怪你说……你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打算回去，难道……难道为了不想让我接近回儿，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么？”
“我为了保护回儿，不惜做任何事情，包括牺牲自己。”先前手中那些尚未干涸的血液有些不够用了，千陨又迅速划破了自己的手指继续画着，也继续说着，“只不过，我不全是因为你说的这样，因为毕竟，阿克萨尔早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才对。但是，没错，我的确也是为了回儿。”
千陨的语气落在迦罗耳朵里，有着让他觉得刺耳的优越感。
“迦罗，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之处，你永远只为了得到，而我却可以为她牺牲自己，原本，你就是我，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千陨画着的界门开启的咒纹已经逐渐接近尾声。
开启界门本来就有一些必要条件，阿克萨尔当年将自己的一双眼睛做成了界门的钥匙，还有他的部分魔神之力，这都是需要用到的。
当然必不可少的这些咒纹。
只不过，千陨已经有阿克萨尔的瞳力，更是身负他的神力，这咒纹也已经将要完成了。
迦罗的目光有些怔忪滞涩，像是愣住了。
他一直那么淡漠沉稳处变不惊，能让他动容的，只有叶风回一人而已。
但现在，他却是愣住了。
愣了一会儿，就后知后觉般讷讷说了一句，“你知道回儿会随你赴死，对么？”
第2756章 终末之战（8）
“你知道回儿会随你赴死，对么？”
迦罗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有些讷讷的。虽是后知后觉，但却也有着恍然大悟的透彻。
“所以你将异兽两族和灵族还有她都安排去了灵界，是因为知道她若随你赴死，灵界随之覆灭，那么多人会一并湮灭，她虽愿陪你赴死，却也不忍那么多人一同陪葬，是么？”
迦罗声音缓缓的，声线压得很低，话语间都是凝重。
正如千陨所说，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迦罗应该能明白千陨的意思，在千陨的略略提醒之下，明白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千陨没做声，只微微抬眸看了迦罗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让迦罗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肯定。
迦罗说道，“果然是这样……”
“是。”千陨点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回儿虽然性子刚烈，但心地柔善，深明大义。所以，没错，你无法得到她，哪怕没有我了，你也得不到她。你若是想动她，异兽两族和灵族以及我的亲友们都会拼死保护她，那么你就会动到这些人，这些人但凡有个什么好歹。灵界于回儿而言，便也不再重要。这世上，再没任何能拦得住她。”
迦罗浑身紧绷，眉眼里都是难以置信的情绪，他的确没有料到这一层。
迦罗一直以来，都太过偏执了。
这因为这份偏执，以至于他一直都坚信不疑的是，自己的敌人是千陨，但凡没有了千陨，他就能将回儿夺来。
就如同他曾经将因为燃儿难产，濒临死亡的回儿带回了加索，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没有千陨。
就如同他将失去了意识的她带回了魔族密殿里供养着的那些时光一样，没有千陨。
只要没有千陨，回儿就是他的。
迦罗一直这样深信不疑着，没去想过，也不愿去想另一层。
他的敌人从来就不止千陨，还有回儿的心。
她心之所向，永远是眼前这个男人。
“回儿是个什么性子，你是清楚的。她若是想死，你挡不住。我如何，不重要，你这一世，休想得到她，我愿意牺牲，保得世间太平，也保她一世安宁静好。”
说完这句，千陨已经画好了身上的所有咒纹。
最后一笔准确在眉心落下，猩红的血点只一在眉心落下之时，场景便陡然有了巨大的变化。
狂风大作，天地变色。
地动山摇如同天将要崩塌，地将要塌陷一般，巨大的震动，几乎能让人站不稳。
封弥燃只能抱着母亲，蹲在了地上，为求能稳一点。
迦罗握着长剑扎在地面，稳住了身体。
从始至终都未曾因为这巨大的震动有所动摇的，只有千陨一人。
他屹立在那里，像是无论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他都能这样顶天立地地矗立着。
封弥燃瞳孔猛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尽管他已经将空间术法的造诣如此精通纯熟。
这样剧烈的大规模的空间震动，哪怕是他都无法达到，甚至无法想象的！
就在空气中，仿佛有一道直线直直从天劈落下来，缓缓的，缓缓的在空气中能看到一道从苍穹之上落下来的，裂开的缝隙。
如同这个世界，都被这道直线一分为二了似的。
“这……就是界门吗？”
封弥燃忍不住喃喃出声。
怀中抱着的叶风回，因为儿子的声音还有这地动山摇的动静，幽幽转醒。
她缓缓掀开眸子，就被这狂风大作吹得难以睁眼。
眯着眸子看着不远处的场景。
在视线看清了那场景之后，看清了如同一个血人般，浑身画满了咒纹的千陨之后。
叶风回顾不得狂风大作吹得睁不开眼了，就在这狂风中，盯着双眼的刺痛，也将眼睛蓦地睁得很大。
心跳得剧烈，不，又仿佛心已经停止跳动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僵硬，只有冰冷，那是内心巨大的恐惧所带来的直观感受。
叶风回觉得自己动不了了，像是挪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她很不安，看着千陨此刻的模样，她很是不安。
不，不对。这个男人答应过她，不死。
但眼下这模样看起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分明是要做什么让她无法预料的大事了，而且肯定非常危险，甚至是致命的。
他的承诺……从来不食言。
但这一次，他似乎在骗她了。
察觉到这一点，叶风回努力想找回身体的控制权，但先前给千陨灌输了那么庞大的力量，此刻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再加之心情所致。
不止浑身僵硬，还发冷。
好在言语功能，还是有的。
“儿子，带……带我过去……”
“娘。”
封弥燃垂眸看向她。
就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带我过去！”
她声音已经急了。
封弥燃马上就抱着她朝前去，显然他也是很担心父亲此刻的情况的，所以得到了母亲的指示之后，他的速度飞快。
迅速朝着千陨的方向过去。
但是，在离他还有两丈远的地方，封弥燃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靠近了。
叶风回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就只两丈远而已，却仿佛有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存在着。
就像是一扇无形的门挡住了他们，千陨和迦罗在里头，叶风回和封弥燃在外头。
咫尺，天涯。
“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叶风回艰难地抬起了手，拍着那层无形的屏障，“千陨！千陨！你骗我！”
这层无形的屏障，并不是千陨的意识所致，只不过是因为这界门的屏障，她和封弥燃都已经没有魔力了。
所以，会被摒除在这屏障之外。
无法跨越。
他们没有魔力，这屏障但凡存在，他们便永远无法跨越。
如此残忍的屏障。
叶风回只能用力地拍着这无形的屏障，声嘶力竭。
千陨当然听到了这动静，看了过来。
看着这短短几步开外的妻儿，千陨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泪水在眸中凝聚，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原谅我。”
千陨对叶风回说着，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回儿，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好好活着，等我。”
第2757章 终末之战（9）
哪怕是最后了，他也想在妻子的心中，留下希望的种子，她因为绝望难过的样子，他真的看不了。
千陨知道，如若自己不在了，这个女人肯定会很难过，很绝望。
他希望的是，起码她不要绝望难过太久。
叶风回哭得停不下来，眼泪停不下来。
那凄厉的哭声更是听者伤心，每一声都像是要把整颗心都撕开来一样哭着。
“别丢下我……”
她的声音沙哑，近乎乞求一般说出这句来。
没有了他，自己要怎么活？这种可能，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但眼下，这种可能已经近在眼前了。
“你等我，等到八十岁，如果我还没回来，你再来陪我……”
千陨说出这句来。
叶风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他说出这样的话，是抱着必死的心。
让她等到八十岁，就是怕她没了他不想活。
“回儿，答应我。”千陨很坚持。
在那无形的屏障那端，离界门更近的地方，更是风声大作，狂风声音也不能掩盖他坚持的话语。
叶风回紧咬着唇，咬得都出血，不发出声音来，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如果答应了他这个，她连死都不能，熬到八十岁，怎么熬啊。
但是，如果不答应的话，这就是他最后的要求了，自己还不答应的话……
“我答应你。”
叶风回几乎要吐出血来一般的挤出这四个字来。
她看到，自己的丈夫，笑了。
眼睛里含着眼泪，唇角却弯着笑容的弧度。
叶风回轻轻点着头，就如同先前那么抗拒的拼命摇头一样，现在她重重地点着头，“我答应你，所以，不用担心我，我等你到八十岁。”
千陨点了点头，看向了封弥燃，“儿子，一切就拜托你了。”
“父亲，放心。”
封弥燃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能够伤感的时候，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是男人，父亲扛着这个世界，他起码要帮父亲扛住其他的一些事情。
千陨点了点头，表情很欣慰，目光里透着深深的眷恋，最后看了叶风回一眼，然后转眸看向了界门的方向。
这就是最后了，他最后的归处。
他毫不迟疑地抬步朝着界门的方向走去，却是才迈出一步，就忍不住闷哼一声，眉头紧皱。
原本已经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此刻又变得明明灭灭的。
千陨的眉头紧紧皱着，都能够看到青筋在皮肤的表面凸起。
千陨的努力几乎都能够从他此刻的表情和状态看得出来了，但是脚步却是纹丝不动，无论他怎么努力。
都迈不动哪怕一步。
阿克萨尔的意识在暴怒着，挣扎着，阻止着千陨的意识将要做出来的举动，很显然，就算是魔神，也知道若是走进那扇门，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他已经完全占据了千陨的身体，驱逐了千陨的意识和灵魂的话，跨进那扇界门只是小意思罢了。
但若是没有，跨入界门所要经历的震荡，就算他是神魂，作为一个附着在皮囊上，未能融为一体的魂魄，也是受不住的。
神魂毕竟是神魂，纵使千陨身负多方力量的支援，此刻竟也不能够在阿克萨尔的意识暴怒的状态下占据什么优势。
只能这般僵持着！僵持着！
千陨没法控制身体，但阿克萨尔也没法控制身体。
就像是被关了开关一样，千陨就这么站在原地。
同样像是被关了开关一样的，还有千陨身旁的迦罗。
从和千陨先前那番对话之后，迦罗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了，回不过神来的僵硬状态。
或许是因为千陨先前那番话里的问题太过无解。
又或许就是因为先前话语的内容里，那让迦罗也无计可施的可能。
导致了迦罗此刻的失神。
每个人都一样，如果自己一直所坚信的所认定的，一朝倾覆，仿佛就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终点。
那原本触手可及的终点，顷刻间倾覆，这种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更何况，迦罗是这么偏执的人，一直以来，固执己见的相信着自己所相信着的。
眼下却是因为千陨的短短一番话，瞬间倾覆了。
没有目标，没有终点。也没有希望。
他永远得不到叶风回，永远。
就在迦罗站在原地失神的时候，阿克萨尔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急切，带着暴怒的说道，“迦罗！你就这么站着么！还不赶紧！帮我一把！”
这句话让迦罗朝着千陨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了千陨变得漆黑的眼眸，配上脸上愤怒的表情，这是阿克萨尔在说话。
只是很快，千陨的眸子就变得澄明，目光中有着隐忍的痛苦，低声说道，“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