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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伙计免费加一瓶家乡的沉缸老酒,庆贺他们久别重逢。
玛丽琳娜到科塔核能研究中心的科技信息处以后,莱卡尔热心地向她介绍各种工作设施。
他长着浅黄色卷发,蓝灰色的眼睛。即便兴奋不已瞳仁也是茫茫一片,找不到目光的焦点。玛丽琳娜在女子中算高个儿。他的个头儿虽然比她略高些,两人站在一起,让人觉得他比她还矮一截儿。
莱卡尔是负责科技资料检索的。为显示自己的才华,他在个人电脑面前坐了下来,敲动键盘让屏幕上闪出一个个窗口,解释说:“这是跟外边网络相连的,可以通过卫星系统向世界各大图书馆调阅科技资料。”
玛丽琳娜说:“我做过。”
见她不稀奇,莱卡尔就把从让…克罗德的计算机培训学校学到的技艺,一一演示给她看。
她看完,说:“我在克尔卓集团也是这样操作的。”她原先在克尔卓工业集团出口部工作,这些电脑操作都培训过。
莱卡尔有些丧气,想不到自己这些招儿,在美人儿的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儿。
技艺表演既是班门弄斧,他只好想别的点子来讨她欢心,就说:“这间办公室宽大又敞亮,你就在这里办公吧。”在她来之前,他特意进行了清理,把大半个房间腾了出来。
玛丽琳娜看了看屋子,点点头。他心里挺得意,幸亏做了精心准备,总算把她引到自己办公室里来了。
她看一眼门外直通大门的走廊,忽然说:“你这里有对外业务。我的工作是翻译技术资料,要安静的房间。”
莱卡尔有些失望,脸上刚挂起的笑容凝固了片刻,摸摸脑门想了一下,就说:“有了。书库里边有一间办公室,很安静。”
玛丽琳娜很高兴:“太好了。”
见她高兴,莱卡尔又振作起来,领她看那个房间。
她站在房间中,从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的树林,非常满意。
莱卡尔一边陪她往外走,一边说:“我叫他们立即把个人电脑接上。”
她很感激:“你真好!莱卡尔。”
他耸耸肩,表示这是应该的,老同学嘛!
二
按照使馆的要求,姜云松定期回巴黎汇报。晚上,就住在同批来法国留学同伴的公寓里。
在国外这两年中,他跟这里的伙伴们结下了兄弟姐妹般亲密的友谊。每次来这里,他总是有种回家的感觉。
他们始终忘不了几个人刚来法国的情景。
三十
那是一九七九年的夏天,巴黎市中心塞纳河左岸,圣贝尔纳滨河路上,车辆不多行人稀少。沿河繁植的层层密密的绿树丛林,构筑成清爽宜人的宁静氛围。
一男一女两名中国留学生,姜云松和刘莉正在林荫道上兴致勃勃地走着。
刘莉望着周围五光十色的美景,觉得眼睛快看不过来了。情不自禁挽起姜云松的胳膊,把头偎依到他的肩膀上,指着塞纳河中的游艇、来往的洋装绅士摩登艳女,向他提出一个紧接一个问题。
她二十五岁,上海姑娘,修“比较文学”的硕士研究生,准备到索邦大学攻读文学。姑娘长得俏丽妩媚,有人说,她即使不考研究生,到国外当模特儿也能挣到大钱。一米六六的窈窕体态,白皙如玉的脸蛋,佻俏的长睫毛跳动着,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情味十足的眼睛,曲线优美的鼻子配着抿起的唇角,显得格外俏丽动人。这时国内刚刚改革开放,她的头发还未像现在的女孩子那样,剪成时髦的齐肩直发,而是随意地往后挽成如马尾巴似的一束,随着左顾右盼的脑袋来回甩摆。
她穿着藕荷色的罩衫,粗细相间的紫色斜格喇叭裙正好把双膝遮住。浅棕皮的高跟鞋,让她的乳胸更加前挺臀部往后撅起。这样打扮的东方风韵女孩子,在巴黎也算是别具一番情调,不时引得路人转头注视。
姜云松来自北京,对上海姑娘这种亲昵的姿态不太习惯,特别当路人拿眼睛瞄向他们的瞬间,他本能地想把胳膊从她挽着的手中抽出。无奈每当他显出这种倾向时,她的手拽得更紧了,只好听任她的摆布。
刚到国外,他正经八百地穿着藏青色的西装,打着斜格领带,一股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让刘莉喜欢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丝丝快意。
姜云松举止总如军人般目标明确。他的目光只瞄准她要他执行的使命——领她参观巴黎圣母院,连绿树浓荫深处巴黎第六、第七大学校园内,长数百米的褐色教学办公大楼,都未能引起他的注意。这个思想专一心无旁骛的人,未曾料想到将来跟这里的校园还会有缘分,此刻心里只盘算着,如何尽快到地中海北岸的核能研究中心去。
他们一起来了五人,属于新中国打开国门后最早公派到西方国家留学人员中的一批。姜云松三年前来过法国,刚才领初次出国的伙伴们到巴黎十三区的中国超市买完食品回来,刘莉就要他陪她看巴黎圣母院。对这座慕名已久的建筑,她要先睹为快。
她看着他身上的西装,赞赏道:“云松哥,你穿上西装更神气了,蛮有派头的!”
姜云松低声说:“这是三年前随科学家考察组出国时,在王府井百货大楼出国部做的。你看出来没有?上衣做得比他们短,背后还没开叉,是过时的式样。”
刘莉看了看过往的法国人,点点头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把头依到他的肩臂上:“你真了不起,才三十出头,就是科学家了。”
他笑了:“那是做给外国人看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不以为然:“随便做给啥人看。年纪轻轻的,有这样的待遇就不得了了!”
他点点头:“那倒是,见了不少世面。”
他们沿着河堤朝西向巴黎圣母院走去。
巴黎圣母院南岸是一个书市。沿河摆开的书摊上卖的大都是旧书,卖主们把这些书籍摆放得很整齐。
刘莉看到书摊上有不少是已经旧得发黄的书籍,很惊奇:“哪能国外也有卖旧书的?”
姜云松说:“别小看这些旧书,有好多在书店里买不到的经典名著,却能在这里找到。你将来写论文,可以到这里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不少有价值的文学作品。”
书市显得宁静恬适,她看那些卖书的人坐在摊边,手里拿本书悠然自得地看着,有的在轻声低语交谈,显出不紧不慢的读书人特有的风雅,就说:“这些人好像不是在做生意。”
他解释说:“他们当中不少是很有学问的人。你以后来这里,可以跟他们讨论。”
听了这话,她不由向他们投去崇敬的目光。
巴黎圣母院坐落在城岛(·le de la Cité)上。
城岛是塞纳河中一个长两里宽一里的小岛,巴黎就是从这个小岛发展起来的。从正面看巴黎圣母院,三层方方正正的建筑,两侧顶上立着两座巨大的钟楼。
三十一
站在教堂前,姜云松跟她解释:“巴黎圣母院是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始祖,考察这座教堂可以对教堂风格的演变有所了解。跟罗曼式不同,你看两侧轻巧的骨架卷和飞扶壁,让教堂的穹顶显得高大而灵巧,里边更加明亮。那些彩色玻璃的装饰,使教堂在庄严肃穆中平添几分华丽的色调。”
他指着层层往里收缩的尖圆拱大门,浮出了欢悦的神色:“那上边的雕塑,讲的都是圣经上的故事。”
她看着他的脸问:“你哪能懂得圣经的故事?”
“我读的小学,解放前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
她点点头,抬起头仔细观看那些雕刻,又回转身打量周围精雕细刻的楼房建筑和广场上的塑像,感慨道:“欧洲的雕塑,没有闲话讲。”
他神往起来:“巴黎是艺术之都。西方的音乐美术理论,比咱们要完善多了。冼星海、徐悲鸿,不少来这里学习的艺术家,把西方的艺术理论跟中国文化传统结合,创造出大量不朽作品。你学‘比较文学’,可以通过对西方文学理论的研究,在中国文学理论方面做出成就……”
刘莉“噗哧”一声笑了:“勿来是!那些男人的英雄壮举,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我呀,要好好利用这几年,体验一下法国人的浪漫生活。”
姜云松一愣,立即闭上了嘴。看了看她俏丽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神色,似乎也觉得,对年轻漂亮的姑娘进行这种说教,未免太残酷了。
走进圣母院厚重的大门,高远的穹顶,耀眼的烛光,营造出庄严肃穆的氛围。圣母怀抱耶稣的立像,显出的圣洁和慈爱,唤起善男信女们虔诚的情感。
在殿侧昏暗的神龛前,幽幽的烛光映照着朦胧的圣像,姜云松看着,不由自主地在胸前划起十字。
刘莉在旁边看了,点头说:“看来确实进过教会学校,祈祷做得蛮利落,蛮绅士的!”眯眼陶醉了片刻,忽然想起:“你不是党员吗,怎么也信教?”
他笑了:“我当然是无神论,只是教堂的宁静氛围实在太好了。特别是做弥撒的时候,人人都显得那么虔诚,似乎所有的邪恶都得到了宽恕。连那些平日专横霸道的人,也都敛声屏气闭上两眼反省自己,实在令人感动。魔鬼也怕死后下地狱呀!”
她露出向往的神情:“要是能生在这样的国度里,该多幸福!”
姜云松看着她的神色,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低头看一眼手表,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你送我回去吧,我可不认得路!”
“女孩子总是不爱记路。你要尽快熟悉巴黎的街道,不然怎么去学校!”
他们五人,除姜云松的学习地点没定,还住在使馆招待所外,其余都住在圣日尔曼大街南边,一条小街的公寓里。这里属拉丁区,离各个大学都很近,每天可以步行上学校。
这是一个位于第五层的套房,三室一厅,还有厨房和卫生间。三间卧室一大两小,大间住两个男的,林为强和张志平,两小间分别住着刘莉和严诗婷。
由于没有电梯,楼层高的房租便宜,屋内的装饰都是最简朴的。米黄色的皱墙纸,人造纤维的浅棕色地毯,家具也都是合成纤维板做的。
除了刘莉,其余三人都是访问学者。那时,中国还没有自费出国留学制度,按国内教育部文件定义,公派出国的本科生、研究生和访问学者,统称为“留学人员”。他们当中,严诗婷和张志平准备到巴黎第七大学的金属腐蚀实验室参加研究工作,林为强要到巴黎第五大学医学院参加研究工作。
姜云松把刘莉送进屋,见严诗婷已经把饭做好了,就说:“我也该回使馆招待所了。”
严诗婷说:“你就在这儿吃吧!做了那么多菜,哪能吃完。”她是姜云松同窗好友严诗刚的姐姐,记着临出国前弟弟叫他们相互关照的话,总想留他多待会儿。
姜云松笑道:“我现在身无分文,可没钱向你们交伙食费!”他在招待所餐厅吃饭,暂时还没发给他生活费。
三十二
林为强笑了:“你今天领我们买那么多便宜货,省下的钱足够你的餐费了。”
刘莉见姜云松要走,也紧忙留他:“云松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问你呢。你就多待一会儿,边吃边讲。”
大家动手把饭菜端到客厅角落的餐桌上。姜云松看到满桌的菜,炒虾仁、清蒸鱼、红烧肉……,不由夸道:“真棒!比使馆招待所的饭菜还丰盛。”
“厨师”严诗婷说:“规定伙食费必须吃光,只好每天大鱼大肉吃了。”她眉眼清秀体态丰满,做得一手好菜。
“这样吃下去,长膘不说,这胆固醇也会飞速上升的。”林为强以副主任医师的资格忠告说。他来自广州中山医,瘦高身材,文质彬彬,却说话幽默。
听了这话,刘莉马上觉得肚皮的赘肉在上浮,扁一扁嘴说:“作啥尽吃大鱼大肉?我看超市卖的冰激凌也蛮好,香草、草莓、巧克力,品种蛮多的。”她想起在上海时,跟别的女孩子一起,手里拿着冰激凌在街上走着,小口小口地,不慌不忙滴水不漏地吃着,小心翼翼不破坏精心涂着的口红。
中等身材的张志平看着那碗红烧肉,满嘴口水说:“这样不错,挺解馋的。不然钱怎么花得完?”他是讲师,已经发福了,可对肥肉仍然充满感情。
“可以拿一部分自由支配嘛。”刘莉说。她想到巴黎满街那么多品牌的化妝品。
姜云松说:“自己做饭要省多了,这些钱拿到外边吃就不行了。买东西也有讲究,有些地方价格就要低得多。”
张志平立即问:“说说看,哪些地方?”十年文化大革命与外界隔绝,第一次到到西方国家来,大家对这里的生活充满新奇。
“蒙特洛易门外是东跳蚤市场,克利那库尔门一带是北跳蚤市场,还有阿拉伯市场,东西要便宜多了。”姜云松解释说,“在这里,不同人有不同活法。穷人就到这些地方买东西。富人是不会去的,有失身份。同样东西往香榭丽舍大街的橱窗里一摆,价格就翻不知多少倍。”
刘莉羡慕道:“同样是人,哪能就差这么远。要是能在这里当个上等人,死了也是心甘的!”
林为强瞧她的神色笑着说:“除非你来世生到法国来。”
张志平说:“干吗要等来世呢?今生也不是没路可走。”
“有啥个路?”刘莉连忙问。
张志平笑了:“娶法国女人,或者嫁给法国人。”
刘莉点头:“听说法国妇女生了孩子,哪怕老公离婚,靠救济金也能养活。”
林为强脸朝向她笑着说:“咱们这几个,除了刘莉,都没这个自由了!”
刘莉露出得意的神色:“啥人叫你那么早结婚?”
林为强叹息道:“是呀,我要早知道要来法国,就上五台山出家。等到四十五岁再还俗,下山参加全国统考出国。”
刘莉顶他:“没听讲和尚还出国留学!”
“你在索邦文学院学‘比较文学’,我到索邦神学院学‘比较神学’,” 林为强一本正经地说,让刘莉笑倒在饭桌上。
严诗婷说:“别瞎说八道了。要让你爱人听见了,该有多伤心!”
“诗婷姐,你当然没资格讲这种闲话了。我还年轻,凭啥不可以想得浪漫些。”刘莉不服气道。在几个同伴中,她把姜云松叫哥,管严诗婷叫姐,其余两个四十开外的男人则老林老张的。严诗婷听了不习惯,跟她讲,我都老太婆了,该叫姨。她就说,你真傻,上海的妇女,就讨厌叫她姨,像就要退休一样。
姜云松见严诗婷不高兴,想转个话题,看了看客厅,说:“这个套房挺不错的,就是客厅太空了。”
严诗婷说:“房东不给配,有什么办法?摆上沙发,当然神气多了。”
姜云松听了,想起道:“听黄处长说,巴黎十大的同学,把人家扔在街上的旧电视机、旧沙发都捡回去。现在每个房间都有电视,挺潇洒的。他说,访问学者不能干,有失身份。学生可以,经济不独立,不会丢人。”
三十三
张志平看了看大家,就说:“咱们当中,只有刘莉符合条件。你去捡,拿不动我们帮你抬。”
“去!我卖力气,你享福,想得美。”刘莉顶他。
林为强笑了:“连力气也不必卖。你只需到楼下,站在旧沙发边朝楼上喊,拿不动了,下来帮忙哟!就行。”
刘莉把嘴一撇:“丢人的事情让我做。我还有脸皮从这楼走出去吗?宁可坐地上也不做这丢人现眼的事儿!”说完,她叹了口气,“国家穷真憋气!”
姜云松听了,心里一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严诗婷和张志平来到他们实验室的第一天,就尝试到了与外国人共事的另一股滋味儿。
严诗婷四十三岁,丹凤眼,头发天然卷曲。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从她雍容华贵的体态中,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彩。她大学学的是俄语,参加工作以后,才学会查阅英文科技资料。出国前,参加了两个多月的英语口语培训。这么大年纪,学语言不容易,靠着她的毅力勉强能日常会话,没想到出国考试让她闯过去了。这回要到实验室真刀真枪干,让她心里直打怵。
张志平四十一岁。他的英语水平,比严诗婷也高不到哪儿去。两人知道谁也指望不上谁,乍到国外的工作环境,在实验室房间里走路都蹑手蹑脚的。
身材高大的实验室主任波尔教授头发已经斑白,是严诗婷在国内就闻名的金属腐蚀方面的权威,他们两人就是慕他的名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