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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挣嘛。我去歌厅唱歌,你去街头画肖像。对了,你得上街头!不是吗?你得交一些朋友,得有朋友,否则怎么办?你都不知道怎么跟画家们交流。”
“交流得有作品呀。”
“可是要有受欢迎的作品又非得先交上这儿的朋友不可。只有通过朋友,你才会知道自己应该画什么样的画,不是吗?你现在一个人闭门造车,到时候画出来的画没人看,那岂不是徒劳无功。你又不是那种画什么都有人接受的大家。对你来说,是你要去适应社会的趣味,而不是社会来适应你的趣味。当然,我也一样。”她嘟嘟嘴耸耸肩。
“这我知道。”他说。
“我赶快去认识那个叫什么安雯的,你也找机会认识这儿画家圈子里的人。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投靠,由别人带我们成功,而不是盲目地一个人乱爬。”
“那今天我们做什么?”
“其实朋友有了,房子也会有的。我们盲目地问来问去,也找不到房子。我看还是先去认识人。我去找那个安雯,你嘛,嗯,怎么去认识他们呢?美术学院、美术馆……对了,你可以先去中国美术馆,不,我们一起去好了。快拿出报纸来看看,这几天哪儿有什么展览,如果有青年画家或先锋派画家的展出,我们马上过去,找那个人,装做是崇拜者,去认识他。然后告诉他你也是个画家,请求他的帮助。”
“行。行李就放在这儿,说不定今晚还得住。我们先一起去找画家吧。”
行李不用随身带,他感到轻松极了。两人打了辆红色夏利出租车,说到中国美术馆。车上,杨妮一个劲地同司机攀谈。北京的司机大都热情,很喜欢同乘客谈话。这个司机是个胖胖的小伙子,皮肤黑黑的,头发短短的,一口京腔很是纯正。
“北京真大呀。”杨妮说。
“你们是南方来的?”司机说。
“哟,师傅真是有眼光,一眼中的。”杨妮说。
“而且刚来。”司机有些得意,微笑着注视前方。
“呀,越发神了!”杨妮拍手大叫。他转头看看她,她对他眨眨眼。
“搞艺术的。这会有没有说错?”
“没错。我们是搞画画的。喂师傅,我们正在找房子呢,您说我们该到哪儿去租房子好?”杨妮像个熟人似地。
“画画的嘛,那最好还是跟画画的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司机说。
“就是。可我们不知道画画的都住在哪儿。”
“这我知道。外地来的画画的住圆明园一带的居多,我常常载一些人到那儿。”
“那你知道哪儿有房子租喽?”
“当然知道,我哪儿不知道。”
“唉,我们苦于不知道哪儿有房出租,这几天正怕要露宿街头呢!”
“急着用?这早说不就得了,我有一哥们就是吃瓦片的。”
“吃瓦片?”
“吃瓦片就是出租房子。得,我给你们留下他的呼机号码,你们自己找他。他有房出租。”
“可是我们想住在圆明园那儿呀。”
“告诉你实话,他是干中介的,信息有的是,你们只要说是我介绍的,他不收你们中介费。”
“既然这样,你直接带我们去得了,现在就去,好吗?”
“现在就去?真这么急呀。”
杨妮使劲点头。司机把车一个转弯,便朝另一方向跑去。杨妮乐得直冲他做鬼脸。
不用多说,房子的事很快敲定。圆明园那边就是有空房,人们没发现是因为他们没有线索。有了线索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们找了两间并排的小屋,一人一间。这是一排小屋中的其中两间。他们这才发现村里面这样一排排的小屋其实有许许多多,是这一带的农民专门造了出租的。这样的小屋,一般每间只有六平米左右,极小极小,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小,自然房租也便宜,一间每月也就300元人民币,若加上水电等等费用,每月一间400元也差不多了。他们两间,共800。
“才第二天就敲定了,看来我们会很顺。”从北大招待所拿出箱子,雇三轮车拉来,铺好床,他高兴得在床上蹦跳。
“以后的路长着哩,你别太高兴了。我记得每当我过分高兴的时候,总有不好的事情意外发生。当然这是以前,学生时代。比如期末考试,第一课考得很顺,就得意不得了,结果呢?从第二课开始就坏了。还比如……总之我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杨妮说。不过她看上去也很高兴。
“今天晚上你可得实践诺言了。”他提醒她。
“什么诺言?”却不料她竟这么说,叫他一愣。
“就是这个。”他扑过去搂住她,在她脸上吻了一口说。她微微一笑,说:
“自然。”她一边说一边铺好被单。
来时他们各带了一条毛毯和一条被单,现在天气还不怎么冷,尚可应付。
很快,他们在天色还显明亮的黄昏互相拥抱。这是在杨妮的房间。幸好也带了现成的窗帘,现在正好用来遮住窗口。
“我真没干过这个。你可要配合我。”他一边脱着她的衣裳,一边想着怎么下手。
“真没干过?”杨妮双手高举,任他脱她毛衣,当他碰着她胳肢窝时“咯咯”一笑,然后又仰面一躺,再让他脱牛仔裤。
“真没有。你瞧我,紧张极了,简直浑身发抖。”
“那也不用紧张,你又不是不熟悉我,我也不是不熟悉你,我们不是已经睡过了吗。而且这事你也已经觊觎我很久了,该有思想准备了。”
“是啊,我们认识至今,也快两年了。”
“快两年了吗?”杨妮看着他忙碌,脸上兴味盎然。
“你还在发抖。”静了一会,杨妮忽然笑起来,一边来呵他的痒。他把双臂一挟,挟住她的手,立即又放开,一把抱住她。
他感觉到两个人的呼吸同时急促起来。
忙了大半天,他才感觉事情应该完了,就说:
“你够了吗?”
“大概够了。”杨妮说。
“你好像比我老练得多。”他说。
“当然。”
“什么当然?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也不曾有过。”
“我说过以前不曾有过吗?”
“你说第一次应该认真些,得到了北京以后。”
“嗯,我是说过。”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你的第一次?”
“你感觉不出来吗?”
“我说你比我老练嘛。”
“而且我没有流血。这说明我的处女膜早就破了。”
“这倒说明不了什么,处女膜说明不了什么。”他从她身上翻身而下,仰躺在她身边。
“哟,你倒还蛮懂女孩家的事的。”杨妮笑。“据我所知,男人们都很在乎这个处女膜的问题。不过你怎么知道处女膜说明不了什么?”
他把头枕在脑后说:“和女生谈到过这方面的事。”
“其实我确实和一个男生干过这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才高中二年级。”
“天哪!”他跳起来,“才高中二年级?几岁?”
“还能几岁?十六岁嘛。”
“十六岁!十六岁就干这个,你看我现在才第一次,可已经都老了。”
“得了吧你……其实那次根本不能算干,只不过是好奇,玩玩而已。而且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行为,所以那是不算的。”
“可以不算呀。”
“对啊,不算干过。”
“所以你说同我才是第一次。”
“就是这么回事。”
“那也好。”
“这是我的一个开始。人生啊、命运啊、性啊,都是一个开始。”
谈了一通,两人都想睡觉了,于是晚饭也不吃,就搂在一起进入梦乡。
这就是初到北京的第一天和第二天。他想,当时他们的感觉大致是,他感觉他拥有了杨妮,杨妮感觉她拥有了北京。
这两天,我们这个小小星球上的人类,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做些什么呢?
一片镁光闪过之后,又一片镁光,然后又是一片,一片又一片。第二天他的照片上了美国哥伦比亚各大报,他的活动影像上了各家电视台,他的谈话录音上了各个广播电台。购画的人争先恐后,白跑一趟美国的担忧荡然无存。同行纷纷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街上行人见了再三回头,甚至有人高马大的白种女孩递上自己的照片……总的来说,本届哥伦比 亚国际艺术展,他出尽了风头。他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人物肖像,受到洋人们空前的热烈欢迎。最后所有的画都卖了出去,所有的,包括原来在北京郊外简陋民房里的那些塞在床底下的速写和草图。
“运气不错,祝贺你。”
“祝贺我什么?艺术成功,还是出名成功?”
“两者。还包括发财。”
“啊?”他真的没有想到成功与发财有关。他以为它只跟爱情有关。
只跟一个女孩有关。
“还有女人。粉子多的是。”有人斜刺里说。
这届哥伦比亚国际艺术展的题目是《繁复的艺术》,它旨在“接纳充满了自由表达,有时也带些混乱的文化上的兼收并蓄”。在后现代化和后工业化的西方社会,自冷战结束后,每一个民族都在为重创或维护自己的民族个性而努力,或通过重创自己的疆域和语言文化,以维护各自原有的民族文化和疆域。但在整个世界已经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信息化时代的情况下,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频繁交流不可避免,卫星电视、internet网络等等现代信息工具把一种标准化的信息冲击给予全球人民。毫无疑问,在这样的趋势下,在这个世纪末,文化必须超越狭隘的地理疆域和前定的价值体系,包容一切,实现多元化。也因此,国际艺术展的参展国达到八十三个,展出画家近一千名,是近百年历史的国际艺术展中参展国和参展画家最多的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中国参加的画家有17名,由当代著名先锋艺术评论家于剑戈和美国驻华大使馆文化处官员索瓦丝小姐选定,都是前卫的青年艺术家。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最强烈的叛逆者和最热情的继承者的矛盾集合体”,成为17名画家中的一个。
而本届国际艺术展最为家喻户晓的作品,就是他,中国画家宋荣桓的“中华人物系列”。那些穿着古代戏装的中国当代青年,或在电脑面前接吻,或在几百年前的北京故宫撩起长袍做爱,或者开着火红色跑车唱着“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或者手持红皮书大喊“打倒帝国主义!”“推翻三座大山!”的口号,等等等等。人物的外在形象全按中国国剧京剧中的样子设计,大花脸、小花脸、大白脸、小白脸,长袍短褂、生旦净丑、男男女女。在国际艺术展结束的时候,他又被授予了专门奖励30岁以下艺术家的“21世纪奖”。
信息迅速地反馈到国内。国际艺术展结束之后,他们登上从华盛顿起飞、直飞北京的班机。
银白色的飞机象一片刺眼的阳光,他们置身在这片阳光之中。盛大的光芒快速向前移动,在春寒料峭的天地间宛如一个奔跑的天使。他伏身舷窗边,看着地上送行的人群渐渐变 小,最后变成一堆蚂蚁。然后,人开始往后仰,飞机开始向上飞升,直刺蓝天。
“啊,真美!”有人大声叹息着,春光满面。
“真美。”他身边一个女画家应声说。
“真美?你指什么?”他回身向她。
“一切。你的成功!”
“成功?”
“你不是成功了吗?现在你已是一个国际知名的画家了!”
“是啊。”他微微一笑。
空中小姐款款走来,问他们要什么饮料,邻座替他点了杯椰汁,她自己要了什么,他没想知道。
白云开始在窗外出现,一朵一朵,一片一片;看不见的扩音机上放着前年的爱尔兰流行曲《神秘园之歌》,他把身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有一阵子人群嘈杂,一伙人走到他的面前,面露喜色地看着他。他吃了一惊,也看着他们。其中一个跑回去,拿来一个笔记本,说:
“签个名,好吗?谢谢!”
其他的人也纷纷拿出了他们的可以用来写几个字的东西:笔记本、书、纸条等等。
“他们认出你来了!”邻座伏在他的耳朵边高兴地说。
“刚刚在西方走红的画家!”有人在说。
他一个个地给他们签名,虚荣心顿又生起,感觉眼前灿灿烂烂。这多好!成名。而除了陈逸飞等人之外,极少有画家受到这种明星般的待遇,或者说遭遇。
飞机飞行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扩音机的乐曲声中传出一个抑扬顿挫的女声:“北京就要到了!”又过一阵,飞机开始降落,他再次向舷窗外眺望,远处的高大建筑物渐渐地出现在眼帘中,蓝天越来越远,人群中出现欢呼的低喊……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头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个炸弹在身体里面炸响,他的眼泪几乎突眶而出,他猛然地产生这么一个预感:他也许永远也见不着她了!
杨妮。
一阵对地心引力的紧张感受之后,飞机已经着陆,在跑道上奔跑。艺术家在兴奋地说着什么,扩音机里的音乐换成了巴赫的交响乐,窗外的北京已经越发亲切。他的眼前却空茫一片。
下了飞机,他一眼看到了罗京京。她正在那里朝飞机张望,看见他,立即奔上来,眉开眼笑地看着他。他拉拉她的手。
“我在国内报纸知道了你在那儿的情况。”罗京京说。
“变成个名人了吧?”
“当然。可不要冲昏头脑。”
“怎么会,我本来就不图这个。况且,其实在国内我就早已小有名气了。”
“国内开始出现一些评论你的画的文章,让人高兴的是,连王月明都提到了你。”
“是吗,王月明?我可是他的崇拜者。”
“你也有崇拜的人啊?”
“我崇拜的人多着哩,王月明就是其中一个。”
“呆会再说吧,我们先上车,我送你回去,下午我还有个采访任务,明天我会陪你。”
他们向同行的画家们挥手告别,打了辆计程车,往市内开去。春天的北京,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风沙。他裹了裹风衣,感觉好象回到了家。罗京京把车窗关好,挽着他的胳膊。
“王月明刚从伦敦回来,他说他在那儿见到过杨妮。”
“真的?他怎么说起杨妮的。”王月明是国内炙手可热的明星作家,这一年国内影坛正被称为“王月明年”,尽人皆知。
“他说杨妮在欧洲走一程唱一程,卖唱为生。”
“她说过她会回国吗?”
“这我怎么知道?王月明怎么会跟我说这个。那点信息也是我去采访他时他偶然提到的。”
“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他?”
“就为了问问杨妮的事?”
“不全是。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王月明一直是我仰慕的人。要知道,他的《一半是云朵,一半是波浪》我看过七遍,他的《植物凶猛》我也看过四遍。他也认识杨妮,这让我高兴。”
“以前怎么不去认识他?”
“这……”
“就是为了杨妮嘛。你这人,就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主义者。杨妮和空中的一朵云有什么区别?”
“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呀,你想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去找王月明,我给你联系。”
他们在清华大学北门下车,他付了车钱,拎着箱子,和罗京京一起走向他的小屋。
他的小屋朴素而温馨,离清华北门才二、三百米左右的路程。房子正是罗京京替他租下的。以前他都住在圆明园,那儿由于象他这样的流浪画家的聚居,而形成一个后来世人皆知的“画家村”。但画家们于去年被遣散,说是由于治安问题。他当然也被迫撤离。有着不错的社会关系,被他称为他的“经纪人”的罗京京迅速地给他找到了房子。
去了欧洲一个多月,房子还保留着。他跟房东大嫂打了招呼,从她那儿拎了壶热水,就开锁进门。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OK!”
他送走罗京京,把门锁上,揭开床罩,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发呆。飞机上这个可怕的预感使他对杨妮顾念不已。枕头底下杨妮以前的信还在,他取出来又读一遍,不祥的感觉始终笼罩。喂,陪我去北京,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去了就不回来喽。”
“什么意思?”
“我想到北京去,我觉得我们这么大了,应该出去了,出去自由飞翔。飞呀飞呀自由自在地飞,像翅膀刚刚丰满的小鸟那样‘突’地飞走。”杨妮把手往天空一指。
“我不想去。”当时他正在画即将新上映的电影《有话好好说》的海报。
“老在这儿,老在一个小城有什么意思呢?你应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是再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