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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次展出虽然画卖出去不多,也就卖出去四幅,但他的名声却变得很大,很多人都知道有个新生代画家叫宋荣桓的了。
展出期间他还在加紧作画,以准备已经提前安排好的即将在国际艺苑举办的“宋荣桓油画展”。同时白天星和杨妮继续加紧在理论界和新闻界活动,以使他获得真正的成功。
不负众望,后一个油画展大获成功,不但获新闻界的好评,理论界也予以肯定。卖出去的作品有二十幅之多,他的收入竟逾七万美元。他一时给自己弄懵了。如此还不够,为期两周的画展结束之后,他还获得中国先锋艺术最具权威的理论家于剑戈和葡萄牙驻华大使馆文化处官员索瓦丝小姐的提名和推荐,得以参加三个月后在欧洲举行的里斯本国际艺术展。
国际艺苑的画展结束的那天,他给杨妮打电话,可是竟没人接,再打手机,已经关机。几天之后,收到她的一封信,这才得知此时她人已在欧洲。
宋荣桓:
看到一切顺利,我也就放心地订了飞机票,准备出发了。我跟那位新加坡老板其实早已崩掉,那幢别墅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个外国人的。这是一个意大利人,在北京和上海各开有一家比萨饼店,上个月他回国去了,所以我才有机会和你聚首。他给我办了去意大利的一切手续,我名义上是他北京那家店的中国经理,去欧洲考察学习。
拿到飞机票之后,我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好象是一个走在一条虚幻的彩虹上的人,自以为走的是一条美丽而平坦的道路,其实这路却只是幻像,根本不存在。我是在一条想象的路上向着想象的目标走着,一切都是虚幻的,可即使知道它虚幻也回不去了,因为我这人本身也已经渐渐地虚幻化了。根本不可能再回头了,我就是我,我只有带着莫名的惶恐和悲凉,怅然若失地向前走向前走。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在想,我要是被哪一个讲故事的人、或哪一个小说家虚构出来的人就好了,这样,当然觉得不对劲,我就对他说:“讲错了讲错了,重新讲过。”他就说:“关于里面那个叫杨妮的女孩,我刚才交待有误,特此更正。”然后我就可以变成另外一个杨妮了,过着不同于现在的人生。
可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呢?或者,放低要求说,什么样的人生才是说得过去的人生呢?
我不知道。
自由,到底什么是自由呢?为了这根本不可能的自由我都做了些什么?崔健唱到过“自由不过不是监狱”,又有人说自由是座监狱,我说自由只是一个词而已,一个由两个单字组成的字。假设规定你必须写两个字,你写哪两个?当你写了自由这两个,同时就意味着你失去了写其它两个字的机会。就是这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飘泊和动荡,我渐渐意识到,真正的自由,并不存在于现实,并不在外在世界之中。真正的自由在想象之中。所以我想,只有艺术才是自由唯一的憩身之所。艺术才是最伟大、最值得追求的!真正的艺术,它就是自由。可以立一个公式为:艺术=自由。我在写作和歌唱《被自己的童年当众拎起》等歌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得到了解放,拥有了自由。所以,其实,人在哪里、肉体在做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有音乐,这已足够!
可是,奇怪的是,就算我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仍然无法走回头路了,我自己在阻止自己走回头路。
以前我总是感到遥远的天边有一颗灿烂的星星在引导着我,于是我走上了一条向着星空前进的道路。现在我知道没有那颗星星,或者,那颗星星就在自己的心中,可我已经走在空中了。
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对你的报答。因为你使我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情感。这种情感的产生和维持也许仅仅是因为你的单纯,也许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除我以外更优秀的女孩,也许真是有那种至真至性,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得到的那种温馨感受,已经足够填充我在认识到没有那颗引导我的星星之后的无边空虚的心灵,使我得以继续怀有活下去的愿望。
若有机会,可以回家一趟,看望看望亲人。代我看望我的妈妈。
此祝
平安
杨妮
2、1晚
他收好信,打开录音机,放进她的《被自己的童年当众拎起》,按下Fast键,至那首《黑夜!黑夜》的位置,再换Play键。
黑夜在天空一秒一秒吃着我的小小岁月
黑夜你住嘴!我奋力去抓那黑色的衣裳
但那衣裳是假的,根本就是它的黑
我一把抓了空,反被愤怒抓住
黑夜!我小小的日子、我小小的生活
我小小的幻想、小小的爱情、小小的美
全被一秒一秒吃了去!最后连抓着我的愤怒也消失了
接着我也要消失了!
我要死了、一切都要死了。我死了也不会向你低头
瞧,我还有一口气。黑夜!我要用新的战斗来打败你
我要带着这最后一口气满世界飘舞满世界歌唱满世界撒下蓬
蓬勃勃的花粉和阳光
呵现在阳光遍布。黑夜!你躲到哪儿去了
现在花朵盛开,蜜蜂和蝴蝶又唱又跳
黑夜!你是不是不敢出来了
不敢出来看我那五颜六色的幻想在现实中生长
不敢出来
看我被自己的童年当众拎起!
那阻止她被自己的童年当众拎起的黑夜是无处不在的,阻止她的外在自由的力量是无处不在的,她自己也是这股力量当中的一股。即使现在,她就能挣脱这黑夜了吗?除非她心甘情愿地完全满足于艺术。
他想对她来说,生活就是黑夜,肉体就是黑夜,要活,就得借助于一个肉体;只要活着,就只能是在生活之中。而对于他来说呢?他的黑夜就是她的不在。
现在,对他来说,她几乎是不在的。她走了,他的被自己的童年当众拎起的日子也随之结束了。43当为参加艺术展而做的准备工作完毕,离艺术展还有两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在计算时间的时候,才猛然领悟到今天是正是年三十,这才觉得今年务必回一趟老家,于是便立即打电话给飞机售票处,问清楚明天飞往老家省城的一架班机还有票,便订好了票,第二天就直飞那儿。然后在那儿转坐长途大巴,赶回家乡小城。
在家里呆了十多天,过了一个一如既住的春节,然后留了一部分钱给父母,便去看望杨妮妈,又给杨妮妈留下一张内有两万人民币的储蓄卡,说是杨妮托他给她带来的。两个画展所得收入,折合人民币约有六十万元,他已足够化了。他打算以后时不时地给两个家庭寄一些。
然后,他决定拐到N市去看看姜大胡子。
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他来到了N市。他问了路上行人丰城镇怎么走,然后就到他们指定给他的地点去乘中巴车。可是从汽车站到那个可乘中巴到丰城的地方,他又换乘了好几次电车,把N市的市容看了个够。看到最后忍不住笑了,他想起姜大胡子这么评介这个中等城市:“上海的私生子。”确实像上海。据说它的一切都是模仿和借鉴上海的。这不免使他想起杨妮说过要自由走遍世界的话,可她连上海都没有呆过,只是曾经经过而已,广州也是如此。放眼中国,她只不过在一个暑假里漂流去过西藏,又在一个春天逃学去过蒙古大草原。当然,还有一个辉煌“业绩”是10岁时曾到省城去看三毛。
又坐了半个小时中巴,终于到了丰城。来之前,他已往姜大胡子的妻子王月兰的单位打过电话,对她说他要去看他们,说好这些日子让他不要出门。江嫂似乎是个很热情的人,在电话一个劲地表示欢迎,说尽管来,他让江蓬等在家里。然后叫他到了之后再给她打电话,她好叫江蓬来车站接他。
他又给江嫂打电话,告诉她他已经到了。她叫他等在车站里,她来接。他就等在这个小而破败的小车站里。不多久,一个衣着朴素但打扮齐整的、胖乎乎的中年女子走到他的眼前:
“你就是宋荣桓吧?”
“对,是我。”他忙站起来。“你是江嫂?”
“对对。”江嫂很热情地笑了,“我是想肯定能够一眼认出你来,果然是这样,那就好。”
“你眼力真好。”他说。
“你们这样的人总是与别人有差别的嘛,瞧你,头发这么长。”她看看他的头发。
“江大哥呢?”
“他呀,正醉得一塌糊涂呢,睡在家里。”
“他还是这么爱喝酒吗?”他跟着她走出车站。
“那当然,他这人,一有酒,九头牛,不,一百头牛也拉不回不来。在北京也都是这样吧?现在教书了,也还是这样。这不,本来今天下午有课的,可是他还是喝了酒。他们校长说过他无数次了。”
“这也太过分了,不能影响工作呀。”他说。
“对,你说得就对了。他这人,唉,没话说。”
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个小院子。这院子颇像北京的四合院,房屋都是旧式建筑,有着三角形的屋顶、木头的廊柱。院子中间有一口井,井边乱七八糟堆了很多杂物。
“这个小院子共住着三户人家,我们在这边。”她指指左边两间,同时向着一个窗户吆喝,“还睡着呀!你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宋荣桓嘛!”里面姜大胡子应声而答。他推门进去,一眼看到他,吃了一惊,发现他已大大变了模样。坐在眼前的姜大胡子,脸上没有一根胡子,身上是一件廉价西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活脱脱是一个乡村中年教师了。
“我觉着你要到了,早已衣冠楚楚地等着啦!哈,喝一杯喝一杯,月兰,不用上班了吧?烧几个菜,让我们哥俩边喝边聊。”
“酒鬼!”王月兰正给他泡茶,一边嗔笑着看他一眼,对他说:“也确实可以吃晚饭了,我去张罗。你们先聊。”
“你还是回单位吧?现在才四点半。”他看看表。
“我请过假了,不用去了。你们聊吧。”说着便出去了。
“江嫂很贤惠嘛,你真福气。”
“福气?也是……先不说这个,你听收音机。”姜大胡子,不,江蓬,打开一个一本十六开书那么大的大收音机,里面传出杨妮的歌声,他一听便知是那首《北京北京》。
“正在播有关杨妮的专题节目。刚才你在窗外的时候正在介绍她的经历呢,说她如何如何地为了我们中国的演艺事业而艰苦努力。现在她怎么样了?你们没在一起吗?”
“没在一起,但也可以说在一起。”
“这怎么说?”江蓬喝一口茶说。
“她当然不会跟我走在一起,你知道的,她的眼光虚无缥缈,能和她在一起的必须是个强大的人。”
“那怎么也可以说在一起?”
“我们的关系最好,也可以说最亲密。”
“哦。”
“请听杨妮演唱的下一首歌曲《追呀》。”男主持人用不卷舌的南方口音浓重的普通话报幕似地说。
“地方电台,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主持人。”江蓬摇摇头。他赞同地朝他笑笑。音乐响起,两人屏息静气,倾听杨妮。
她跑了蓝蜻蜓!抓住她抓住她
抓不住她的翅膀就抓她不断
留在身后的飞呀
她披着我的呼叫显得多自由
她在自由的闷罐子里飞呀飞呀
她想飞是好的不飞是不好的
她想左边的翅膀是一只
右边的翅膀是另一只
她想一加一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她想啊想啊
把脑袋越想越重
她想得自己要掉下来啦
就让她想吧
就让她的想来让她越来越重
就让她的想来称称她重还是我的追重
她一边飞一边重如泰山了
她越飞越低
我越追越高
“真是像有鬼帮助着一样,竟唱得出这样的歌!”江蓬击掌叹息。
“你应该说像有神助。”他笑,“她是天使,鬼是靠不拢的。”
“神也不配。她是真正的天使。不过她能把每一首都唱得那么精彩,在天使中也是很难得的。”
“崔健不也是首首精彩吗?”他说。
“所以他成了一代青年人的精神领袖啦。可惜杨妮是女的。”
“可惜倒没什么可惜的我觉得。”
“他要男的,‘亚洲歌坛第一人’的称号恐怕是她的了。”
“这个称号现在你要给也可以给她呀。”
“不一样。中国还是个男权社会。”
“倒也是。”他点头,“王靖雯王菲不也是首首精彩?有些歌也是达到了很高的境界的,可是人们从来只把她当个女歌手。”
“实际上她不是女歌手,应是男歌手,哈!”江蓬大笑,这笑声就像姜大胡子的了。
“实际上我们没有把她当一个歌手,而只当作一个女歌手。这是有区别的。”
电台又放起了杨妮的另一首歌,之后,那主持人也不出来说再见该节目便结束了。江蓬把收音机关掉:“出去走走。回头再喝酒。”
王月兰系着围兜出来说:“菜快好了,怎么要出去?”
“我们先去散个步,回头再吃吧。”他说。
“那还是先喝酒。”江蓬缩缩鼻子,“闻到酒香没有?告诉你,我自己在家里做了一大缸呢!去看看。”
他跟他去厨房,他揭开一只缸盖,他看去,一大缸的白酒,明晃晃地,在这个边远小镇清晰地映出了两个去过北京的人的脸。
“来,先干一大碗。”上了饭桌,姜大胡子各给他们倒了两大碗。
“你儿子呢?”他不肯举碗。
“还没放学呢。”江嫂说。
“那我们要不要等他回来再吃?”
“不用,我们喝。”姜大胡子早已灌进了半碗。江嫂打他一下,说:
“什么都改了,就是这个不改。”
“把艺术家的臭脾气改掉,已经够他可以的了。”他说。
“要不是她答应酒还让我喝,我肯定还是老样子。”江蓬看他媳妇一眼说。
“你敢!”江嫂笑。
他端起杯:“先敬你们了。”
江逢也举起杯:“要全部干掉!”
“干掉就干掉。”他说,把酒咕咕隆隆全部倒进嘴里。
“还画人物画?”我们开始慢喝。
“人物。不过开始投机取巧。”
“小小年纪就学会投机取巧?”
“不这样不行。再说,你以前就是一直这样搞的嘛。我现在也想明白了,艺术本来是没有标准的。”
“艺术虽然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每个人仍然有他自己的标准,你会投机取巧,说明你没有标准。”
“你这不是自我批评吗。”他笑。“但有另一个标准,就是是否能受欢迎。”
“对,我以前也是这个标准,结果证明这是不对的。反倒那些坚持自己艺术标准的人结果符合了商业标准。”姜大胡子叹道。
“可是侥幸,我取得了初步成功。”
“如果成功,这的确是侥幸。”姜大胡给他倒上白晃晃的酒。
“办了两个画展,都有不错的反响,另外,我还获得了参加哥伦比亚国际艺术展的资格。”
“这也好。什么是艺术呀,我们何必坚守什么信念呢,抓住一切可抓住的机会才是真的。”
“大概就是这样。”
“以后别忘了我就行了。来,干!要不这样,今天就不出去了,我们喝它个痛快,醉了就睡好了。喝!”
结果两人都醉倒了,他一觉睡下去,第二天中午才醒来。迷迷糊糊当中,他还见到了杨妮。她开着她的白色跑车在街上,他在人行道走着,抬头看见了她,忙追上去。可追不上,他喊她的名字,可怎么喊她都没听见。他跑啊跑啊,她始终在他眼前不快不慢地开着,他始终追不上她。他跑着跑着,一眨眼,竟发现自己是在一片山坡上跑着,而杨妮则依然在他前面的山坡上跑着。他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她仍然没有听见,两人跑啊跑啊,忽然前头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一抬头,杨妮的车不见了,忙跑上去,前面竟是个万丈峭壁,他惊得在床上乱颠。“杨妮!”他在惊吓中醒了过来。
起来,江嫂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他洗了脸,便上桌吃饭。这会江蓬的儿子也在。
“你这么一睡就到现在?今天我请了假,上午本来要带你出去玩玩的。”江蓬说。
“你可以叫醒我呀,以前你可都是不管我在做什么一有事就要打断我的。”
“现在我变得有礼貌了。”江蓬说,“你江嫂调教有方。”
“江嫂真够辛苦的,又要教儿子,还要管教丈夫。”他笑。
“我老婆嘛,典型的贤妻一个。”江蓬朝老婆举举大姆指。小江“哧哧”直笑。
“小江一年级吧?”他对小江说。
“我是三好学生。”小江一边趴着饭一边含糊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