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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丝尊严。
这时，四周万籁俱寂，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夕阳照在山坡下的庄园，画面美得如同童话。
“为什么你们的军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想不明白对吗？”唐纳坐在山坡上，缓缓开口，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每个人心里都有恶的种子，它会被战争和杀戮唤醒，再被恐惧和鲜血滋养……”
柯蕾无神的双眼终于动了动，她知道唐纳是在对她说话。
“……既然他们变成了魔鬼，那就应该被送去地狱……但是把这些魔鬼释放到人间的，正是像那些挑起战争的人。”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后悔，让他们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你最好祈祷自己活不到那一天……”
“我会确保她活到那一天的。”韦斯利突然插嘴。
***
一日夜无休无止的激战紧接着两天一夜险象环生的下山之路，米诺已经疲惫不堪，他身后的魔法学徒们，此时都是凭着信念在坚持。
半路上，奎萨尔大腿的箭伤开始溃烂发脓，在他的坚持下，米诺只好留下一部分食物和水，带着队伍继续下山。
太阳从身后的四浪山顶落下去不久后，仅剩五十多人的青年后备军，终于到了山脚下的村子。
“是青年后备军吗？”黑暗中，十几名士兵跑了出来，说话的为首的一名士官。
“你们是什么人？”米诺警觉地问道。
“是凯恩团长让我们在这里等候的，你们只有这些人吗？”那名士官解释道。
“其他人还在后面，我们的马呢？”米诺的左手藏在身后，向队员们不停摆手。
“不用等其他一起吗？”那士官疑惑道。
“都快累死了，我们先回营，那帮废物走这么慢，不等他们了……”
米诺一边说着，一边向村子里走去，他们上山前把马都留在了那儿。
几名士兵拦住了米诺，领头的那位继续说道：“还是等人到齐了一起走。”
“好吧……”米诺边说边转身往回走，背对着那些士兵们，他的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嘴角不停地往一个方向努动。几乎同一时间，五十多名魔法学徒们一齐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拦住他们！”之前说话的那名士官一声令下，无数士兵从周围的黑暗中现身出来。
米诺拔剑在手，挥刀砍中一名士兵，魔法学徒们向着奔逃的方向发出无数魔法，帕斯的石刺术每次施展，都有一名士兵倒下。
箭矢破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二十几名魔法学徒顷刻间被射中，倒在地上的他们仍然不停地往士兵涌来的方向施展魔法。
他们面露狰狞，强忍伤痛，不顾一切地倾泻着魔力，将士兵们压制得不敢上前。
箭矢不停地射过来，这些像刺猬一般身上扎满了箭杆的年轻人，仍不放弃，直到魔力耗尽才颓然倒下。
他们曾目睹同伴用生命为他们挡住敌人，此刻轮到他们时，同样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像那些挡在悬崖通道前的预备骑士们一样，宁愿榨干自己的鲜血，也要将敌人挡在身后。
士兵们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孱弱的魔法师，也会这样悍不畏死。
他们接到大公的命令，要把这些临阵逃脱的青年军留在这里，但是看着这些孩子们的表现，他们的想法也难免产生了动摇：这支如此铁血的队伍，真的会临阵脱逃吗？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追！”一直发号施令的这名士官，孤身冲在最前，却在半路被倒在血泊中的魔法学徒，死命抱住了腿脚，他挣扎了几下仍摆脱不了，挥刀砍断了那人的手。
此时，剩下的二十多名青年军队员们，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
“父亲，哥哥和他们一起上山已经五天了，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说话的是罗杰的弟弟，凯尔特大公的次子，罗恩凯尔特。
“放心吧，你哥哥行事缜密，不会有事的。”凯尔特大公安慰着罗恩，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接到罗杰那晚送来的消息时，他曾犹豫过要不要阻止他跟随那帮青年军一起上山，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希望罗杰能机灵点，还有那支荆棘帝国的军队有点理智，不要乱杀一气。
“父亲，拜尔德将军那边，不会有怀疑吧？”罗恩仍旧不放心地问道。
“哎，你平时真应该向你哥哥多学学，不要事事都这么担惊受怕。帝国留在西岸的眼线，早被我们换掉了。拜尔德那个老糊涂，又一向刚愎自用，下面那些声音，他只会觉得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凯尔特大公说到一半，军帐外有声音响起：“大公，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快进来说。”
一名士官走进营帐，真是之前在山脚下拦住米诺的那位。
“大公，果然如您所料，我们在山下拦到了……”
“罗杰呢？在队伍里吗？”凯尔特大公的声音有点焦急。
“没有见到……”
“他们有多少人？都送到我跟你说的地方了？”
“五十多人，我们杀了一半，其他人……逃了……”
“逃了？混蛋，你居然让一群学生兵在你眼皮底下逃了？”大公怒不可揭。虽然为了不引起怀疑，他没有派出手中的精锐骑士，可即便如此，五百人的军队也足以留下五十个没上过战场的孩子。
“属下无能！但是……大公……那群孩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
“……像是杀红了眼……”
“杀红了眼……”大公若有所思。
“……比上过战场的老兵还要狠……为首那人身上都是血迹。”士官补充道。
“这么说，那边已经过来了……好，你留在那边接应，让你手下的人，唔，再领两百人，封锁营地后方，绝对不能让他们回到军营！”
“是！”士官领命走出军帐。
……
“父亲，哥哥他……”
“不会有事的，应该已经和那边的军队汇合了。”凯尔特大公安抚着自己的小儿子，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
漆黑的四狼山山腰上，奎萨尔从昏迷中醒来，摸索着用火石点着了身边的草茎和树枝。
幽暗的火光下，他用长剑剜开大腿上的烂肉，再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塞在嘴里。
树枝上火苗窜动，持着树枝的手，稍稍犹豫了一下，猛地将火苗扎向鲜血淋漓的伤口。
黑暗再度降临，奎萨尔又一次昏迷过去。
第六十二章 偶遇
两位刚刚发了狠话的少年，转眼陷入窘境。
他们翻遍整个庄园都没有找到任何食物，只能饿着肚子睡觉，黑暗中，两人空空如也的肚子，轮流发出令人尴尬的咕咕声。
第二天，被饿醒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实践杀敌的誓言，而是先要确保在此之前不要被饿死。
置身敌后，腹中空空，两人很容易就确定了下一步的目标：对方大军的后勤线。
柯蕾仍旧像个活死人一样，不管韦斯利如何努力，也没法从她嘴里得到后勤线的信息。于是，他们只能又将她绑回小车上，拖行着，往西北方向而去。
一路上经过几个村庄，不出所料，找不到任何粮食，只有不时出现的死尸，但总算没有再碰到那么凄惨的场面。
为了节省体力，两人只能找来草席等杂物，将尸体草草掩盖，就继续上路。
整整一天过去，既没有碰上敌人的后勤部队，也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活人。
即使在兰特岛上过惯了贫苦日子的唐纳，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饥饿。
明明已经没有任何食物需要消化的胃，却仍然不甘心地蠕动着，胃壁被摩擦得隐隐作痛。慢慢的，这痛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到最后，不单是胃，整个腹腔里都像燃着一团火一样。
唾液不再分泌，嘴唇变得干裂，喝再多水也无济于事。
为了避免更大的消耗，身体开始不自觉的佝偻起来，双脚无力地在地上拖动。
在拖车变得不可思议的沉重时，两人终于放弃了柯蕾。
唐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倒在路边的，醒来的时候，看到韦斯利在嚼路边的野草，绿色的汁液从他的嘴角流下来，显得阴森恐怖。
可能要饿死在这里了，唐纳这样想着，又不禁想起几天前山上的那只野兔。
可是这里没有野兔，只有成片的庄稼，在夏日的阳光下长势喜人，它们还需要几个月才能抽穗成熟。
唐纳慢慢地闭上眼睛，那只野兔子慢慢变成各种各样形状的食物……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匍匐着向农地里爬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韦斯利听到唐纳的喊声。
“风刃……准备好……”
韦斯利还没能理解唐纳的意思，只见数只活物从不知道哪里钻了出来，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坐直起来，拼命施展风刃……
“打中了吗？”
韦斯利没有回答，他也晕了过去。
……
韦斯利被唐纳拍醒的时候，闻到了久违的肉香，他一把从唐纳手中接过那团肉，不由分说地塞到嘴里，拼命咀嚼着咽下，突出的喉结一下子提上来，再沉到底。
唐纳笑着看他吃。
“什么肉？”
“先喝点水再说……”
韦斯利接过唐纳递来的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嘴里除了肉香，还有之前咀嚼草色时的苦涩。
“野兔子？”
唐纳苦笑着摇头道：“老鼠……”
韦斯利脸色大变，像是要呕吐，但是拼命忍住了，半天之后冒出来一句：“还有吗？”
“休息一会儿，再逮，刚才你一共打到两只。”
“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要靠吃老鼠肉活下来……”韦斯利表情像要哭出来一样。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那头是生吃的，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真的？”
“你就当是真的吧。”唐纳苦笑道。
鼠肉进到了胃里，体力慢慢恢复，稍微休息一会儿后，唐纳又找到一个田鼠洞，将一颗小火球施放进去不久，无数田鼠从各处的洞穴里逃窜出来。这一次韦斯利斩获颇丰。
最后两块鼠肉，韦斯利留下来没有吃，而是和唐纳一起，往回走了半天，找到柯蕾，喂到她嘴边。
柯蕾本来体力就比两人要好，又一直被绑在车上没有消耗，此时虽然也被饥饿折磨着，但总算还没昏迷过去。她先是呜呜拒绝，最终还是抵抗不住肉香的诱惑，将两块鼠肉全部吃了下去。
韦斯利等她全部吃完后才开口说道：“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吗？死老鼠！”
柯蕾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唐纳微微摇头，主动拉起拖车。
两人继续向敌占区的腹地走去。
次日中午，他们烤田鼠散发出的肉香，引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别动！你们是什么人？”
唐纳和韦斯利全力专注于眼前的“美食”，再加上几天都没有遇到活人，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居然被一支十几个人组成的小队包围上来，都没有察觉。
“你们又是什么人？”韦斯利说话的时候，右手已经在了怀里拽住了一张从亚拉罕身上得来的卷轴。唐纳也将魔法枪拿在了手上。
眼前的十几名年轻人有男有女，清一色的骑士打扮，年级都比唐纳和韦斯利大一些。刚才说话的是一名漂亮的女骑士，身材修长挺拔，红得刺眼的长发，从银色的头盔后面披散下来。
她指着被绑在小车上的柯蕾说道：“这是你们的俘虏？”
柯蕾身穿的是荆棘帝国的标志性的深蓝色军服，一眼可知她的身份。从这些人向她投去的冷漠眼神中，大抵可以判断他们并不是敌人。
不过韦斯利还是谨慎地说道：“你觉得呢？”
大概是看清了柯蕾的装束，红发女骑士又换了试探性的口吻说道：“我们是费蒙帝国西部的苍蓝骑士团。”
“苍蓝骑士团？”韦斯利疑惑道，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名小个男子紧接着补充道：“我们已经成立了十二天了。”
唐纳和韦斯利都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所谓苍蓝骑士团，不过是他们临时组建的杂军。
“不许笑！你们又是什么人？”红发女骑士嗔怒道。
“我们是特里斯行省的，目前隶属于帝国青年后备军。”唐纳抢先回答道，他生怕韦斯利又要说什么怪话。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俘虏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破坏了荆棘帝国在泰德尔山脉上修建的密道，这个女人是他们的团长。”唐纳简要地回答。
“团长？”红发女骑士脸上露出明显的不信任，“就你们两个人？”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其他人都死了！”韦斯利不耐烦地说道。
刚才说话的小个男子对韦斯利的态度似乎很不满意，厉声喝道：“你再敢对莎拉团长这样说话试试！”
被称作莎拉团长的红发女骑士，故作大度地挥了挥手，戏虐地说道：“这么说来，我们是遇到了两位英雄咯……”
“团长大人，我怎么没看到您的队伍呢？”韦斯利反唇相讥道。
“哼！苍蓝骑士团全是精英骑士，人数当然不会多。不过，出于同情……我们也不介意再招收一两个菜鸟，尤其是那些饿得只能吃老鼠肉的。”莎拉一边嘴角弯起，轻蔑地笑着。
“你们有粮食？从敌人那儿弄来的？”唐纳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们已经阻击了他们三支后勤军了。”小个男子忍不住插嘴，语气显得颇为自豪。
唐纳和韦斯利对视一眼，接着说道：“我们确实可以加入你们，其实，我们也一直在寻找他们的后勤线。”
苍蓝骑士团成员们听到这个蓬头垢面，如同乞丐一般的少年，说出这样的大话，纷纷笑了起来。
“走吧，带你们吃一顿饱饭。”莎拉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带着队伍离开。
唐纳和韦斯利赶紧起身，拖着小车，狼狈地跟上他们。
“我讨厌这个女人！”韦斯利恨恨地说道。
“我觉得她简直像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你不觉得她说话方式和你一模一样吗？”
“滚！”
***
荆棘帝国出征的军队中，由克利将军率领的第三军团是先锋军团，他们在艾瓦河畔已经驻扎了整整半个月。
三天前的深夜，有士兵报告，从艾瓦河上游飘来无数断木，疑似渡河工事的残骸。然后很快又有消息传到将军帐中，三十公里外的渡河工事确认已被全毁，柯蕾团长率领的四千多人部队，不知所踪。
克利将军来不及惦念失踪的女儿，就要面对战略失败的后果。
军部连夜召开了军团会议，改变作战方略，重制正面强攻计划。
原来的计划中，绕道直插科恩纳斯城的第三军团，应该可以引走大量的守军，为正面战场大大减少压力。
现在计划破产，大军渡河必须要依仗的正面渡河工事，就显得太过简陋了。
失败的绕道方案已经浪费了大量的物力，加强正面工事的工程，必须要等待民壮们从占领区运来更多的材料。
而此刻，大军的口粮，只剩下半个月的储备了。
一封由密文写成的信函经信鸦寄往凯尔特大公。
看到密信后，大公颓然坐倒。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绕道计划取消。
两天后，荆棘帝国的军队在下游不远处，发现了柯蕾麾下先锋营的幸存者。从他口中，克利将军终于得知，绕道计划被一位年轻的青鸟法师破坏，而柯蕾也被那名法师劫持到了艾瓦河西岸的占领区。
关于一名强大的青鸟法师，正游弋在占领区的惊人消息，很快被送到爱德华国王面前。
第六十三章 出击
如果不是由苍蓝骑士团带路，唐纳和韦斯利一定找不到这个山坳里的荒废村庄。
这里没有农田，只有半人高的荒草和残破的农舍。
不一会儿，从村庄各个角落里，像变戏法一样走出无数的老人、妇女和小孩儿。简直难以想象他们之前是怎么藏起来的。
这是唐纳和韦斯利第一次在敌占区看到活着的平民。
苍蓝骑士团在这些人中间，显然有着极高的声望，那些平民们用看待救世主一般的眼神看着莎拉他们，孩子们更是围着他们不停打转。
“这两位是我们的客人，车上的这个女兵，是他们的俘虏。”莎拉向着人群介绍道，她似乎忘了之前说过的，要吸纳唐纳和韦斯利为骑士团成员的话。
平民们发出不小的欢呼声，却没有人敢靠近绑着柯蕾的小车，女人们纷纷将自己的孩子拦在身后，不让他们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