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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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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要言语。一旁娟儿大声道:“那还有假么?招式还没出手,便把刺客吓得落荒而逃。”

    高天威嘻嘻一笑,还想再说,却听琼芳重重一咳,道:“高爵爷,寒舍还住得惯么?”

    高天威啊了一声,醒起苏颖超乃是琼芳的心上人,赶忙干笑数声,拱手道:“苏掌门神功盖世,杀退强敌,佩服、佩服。”

    琼芳只想逼他封口,免得情郎再受骚扰,听他闭嘴了,当即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了宋公迈手里,说道:“烦请宋爵爷过目。”宋公迈奇道:“这信是……”

    琼芳解释道:“数日之前,胡侍郎家人收到这封怪信,当时不以为意,之后医院果然爆发事端,也许这封信便是祸。”

    宋公迈哦了一声,他此行过来,倒还不曾得知此事。当下展信颂念,读道:“令郎正堂,误跨禁界,擅闯鬼门,近有大祸秧,闻报速离京城,可免一死。”宋公迈放落了信纸,皱眉道:“擅闯鬼门?胡家这小孩儿不就是个顽皮小表么,能闯什么禁地?你们没问过他么?”

    娟儿一旁听着,便答道:“问是问了,不过他不会说话了。”高天威自也认得胡正堂,不由奇道:“不会说话?这孩伶俐得紧,什么时候不会说话了?”琼芳接口道:“据称这孩到别人家里作客,无端跌伤了脑袋,从此木讷傻气,不能言语。”

    宋公迈双眉一轩,忙道:“等会儿,这孩到谁家作客?”

    琼芳与娟儿对望一眼,齐声道:“五辅家中。”

    宋公迈听得此言,竟是“啊”了一声,面色变得苍白之至。海川满心好奇,便也接过信笺,读了一遍,听他笑道:“你们砍敛扯得远了。我看这封信是个幌,我瞧十之**,定是胡侍郎与人结怨,再不便是苏掌门和人结仇,这才惹得仇家过来滋事。”

    琼芳摇头道:“道长此言就不是了。且试想,倘若您与人家结仇,您会选在何时何地动手?”海川咳了一声,还未说话,傅元影便已接口道:“我若与医院的人物结仇,必选无人之处下手暗杀,再不济也会夜访府邸,无论如何,下手之地绝不会选在……“琼芳接口道:“六十名高手汇聚之处。“

    两人你问我答,字字合情入理,登让众人称是。海川沉吟半晌,道:“你这话对,却也不对,倘若那黑衣人真如书信所言,确是要杀掉正堂,那道理是一样的,他何不选在无人地方下手?偏来这里自找麻烦?”海川这话点到了要紧处,琼芳也只能颔曰是。众人猜想不透黑衣人的用心,一时纳闷不已。

    众人还要再说,忽见宋公迈伸手一挥,低声道:“事关重大,劳烦取纸墨过来。老朽要确定一件事。”堂内众人心下一奇,不知宋公迈这当口却要写些什么?苏颖超倒也不多问,便请门人向医商借。过不半晌,房四宝一一呈上,陈得福躬身道:“仓促之际,遍寻不见皮纸,便以药笺替代。还请见谅。”

    宋公迈接过笔砚,颔道:“有纸便成。不打紧。”他提笔就墨,便在纸笺上轻轻描绘。海川见他好似要画图,忍不住咦了一声,问道:“爵爷认得那贼的面貌?”

    宋公迈并未回话,只凝笔细描,过得良久,纸上慢慢现出一幅图样,他颤抖着手掌,将药笺递给苏颖超,嘶哑地道:“苏掌门,你……你和黑衣人动手时,可曾见过这图样?”

    黑衣人勇破数关,全场与他交战最久的,却只苏颖超一人,若要勘破此人身份,也唯有华山掌门说得准了。苏颖超微微颔,取起药笺,便与琼芳、娟儿一同观看。人交头贴耳,低声议论,肥秤怪嘻笑不绝,道:“掌门徒孙,那黑衣人可是高天威么?你快快指认吧,让大家一起围殴他。”高天威怒道:“闭嘴!”当下夹手夺过药笺,急急就来看。

    肥秤怪假意大惊:“大家快拦住他,他要把证物销毁啦!”其余众人按耐不住,纷纷过来围观,几十只眼睛同来探看,一时间东边咦一声,西边哦一记,四下都在议论不休。

    众人眼里看得明白,药笺上绘的,却是一只大鸟。但见那猛禽昂扬喙,双翼全展,形如大鹏展翅。众人瞠目结舌,也是不解其意。

    宋公迈低声轻咳,问道:“苏掌门莫管别人,请你告诉老夫,你见过这图样么?”

    苏颖超颔道:“爵爷所料不错,在下见过这幅烙印。”此言甫出,宋公迈神情如遭雷击,登时面如死灰,废然坐倒,一旁高天威也是全身剧震,面皮竟无端颤抖起来。

    苏颖超道:“当时我与此人激战,双方互居上下风,酣斗之际,此人自称其师武艺天下第一,便将上衣解下,当时他的臂膀上烧烙了这幅记号,我看得很清楚。”

    宋高二老年岁相加,恐怕有个六七十年,此刻却似岁小儿般,两人面面相觑,四双眼皮颤抖不休,毫无言语之能。过得半晌,海川嘿了一声,慌道:“这……到底那黑衣人到底想干什么,你们……你们说明白啊…”

    众人催促不休,宋公迈却是迟迟无言,苏颖超道:“宋爵爷,大家都是自己人,您有话只管直说无妨。”宋公迈目视群宾,低声道:“诸位,你们都料错了,黑衣人要杀得不是正堂。”娟儿皱眉道:“不是正堂,却又是谁?宋爷爷可否把话说清楚些。”

    宋公迈叹了口气,先朝苏颖超一指,又朝自己一指,再朝海川指去,连着几指点出,堂内脑人物全遭波及。群情耸动,海川满头冷汗,惊道:“你……你是说黑衣人要杀我……”

    宋公迈低声道:“不只你,也不只我。他们的用意是要一举震慑天下人物,让四海义士不敢动弹。”赤川面色青红不定,道:“若真如此……那未免也狂了些。”

    宋公迈幽幽地道:“震慑群雄最快的法,莫过于杀一警,只要挑选顶尖高手,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余人谁不闻风丧胆?”他叹了口气,又道:“论起世间顶尖高手云集之处!又岂有一处地方过于‘魁星战五关’?”

    满堂人物一片寂然,听宋公迈言中之意,黑衣人之所以选在这个节骨眼过来滋事,用心便是一举打垮蒙汉高手,逼得天下英雄伏地称臣。果真如此,此人凶焰之烈,委实空前绝后。

    傅元影细细思量宋公迈的说话,霎时皱眉道:“等一会儿,爵爷说得是‘他们’?”

    宋公迈低声喟然,颔道:“没错,我说得是‘他们’。”海川茫然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宋公迈微微苦笑,黯然道:“他们什么都干……”这句话说得细如蚊鸣,几无一人听闻,他自行起身,向众人拱手欠身,歉然道:“诸位英雄,宋某老迈年高,不能任重,且恕早退。”

    “神刀门”与“天将府”俱是抚远四家之一,近年风生水起,深受朝廷器重,岂会这般无故退缩?旁观众人看入眼里,自是大感惊奇。眼看宋高二人都要离去,海川嘿地一声,起身拦上,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人家把你儿打伤了,大家同遭劫难,正该齐心协力、歃血为盟,二位爵爷怎可说走便走?”

    众人喧哗叫嚷,都不让宋公迈离去。抚远四家论武功、讲资望,江湖俱称第一流,与少林武当的势力相较,也已不遑多让,倘若连宋公迈也不愿插手,这局面却怎么玩得下去?

    宋公迈不加理会,仍是执意离去,眼看右脚已离门槛,堂内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听得一人道:“来人,请胡侍郎夫妇入堂宽坐,请他夫妻来给爵爷送行。”说话之人正是琼芳。此话方才出口,傅元影等人心下纷纷叫好,当此关头,不必外人出面劝说,若要动之以情,唯苦主方足济事。果然陈得福等人才一转身,宋公迈便已面肉颤动,怔怔地停下脚来。

    饼不多时,堂后传来脚步声响,听那踏地声松弛迤逦,来人自是毫无武功的胡志廉夫妇。

    一家口行入堂内,胡正堂早已傻了,只能啊啊咿咿地口沫横流,那胡夫人一张福态圆脸,此刻也是毫无血色,全不见夫人的仪态。众高手见胡家人如此柔弱,自是暗暗叹息,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胡志廉取出手帕,擦抹了头上的冷汗,颤声道:“怎么了?莫非黑衣人去而复返么?”

    琼芳微微一笑,柔声道:“侍郎大人莫要担忧,这儿好多官差、又有几位武林前辈在此,便算那黑衣人回来,也没人动得了您。”

    胡志廉回想那黑衣人的身手,忍不住又颤抖起来了,他虽非武林人物,但这几年举办“魁星战五关”,自也见识过江湖打斗,自知那黑衣人连破玄关,身手之勇之强,绝非几名武林人物所能阻拦。颤声便道:“不管用的……那黑衣人武功好强,连苏掌门这等身手都没留住他,你们……你们这些人能成什么用?他要是回来了,你们还是快逃吧……”

    此言一出,惠民药局响起一片咳嗽之声。看海川第一个轻咳。其余各人上从宋公迈、高天威,下至华山弟、旗手卫等官差,数十人面色铁青,嘴角紧泯,想来这话确实不中听。

    琼芳却不以为意,只见她轻摇折扇,含笑道:“侍郎大人有所不知。旁人武功如何,我们眼力低微,自也无法定断,但放着绝世高手在此,您却有眼无珠,没把人家认了出来,说来真是大大不对呢。”

    胡志廉哦了一声,强睁一双小眼缝,茫然道:“绝世高手?”他眼光掠过众人,好似鼻头发痒,只伸指搓了搓,过得半晌,转问琼芳道:“你说得是苏掌门?他没抓住黑衣人啊!”

    眼看胡志廉这幅熊样,高天威登时大怒,喝道:“胡家的二小!认不得爷爷了么!”

    胡志廉还有个长兄胡志孝,长辈多称二小,胡志廉惊道:“对不住!对不住!高爵爷您矮,我方才没见着您……”高天威气得胡须飘起,两拳紧握,喀喀作响,眼中彷佛喷出火来了。琼芳与胡侍郎大唱双簧,登把这人逼了出来,她自知得计,便向胡志廉一笑,道:“瞧,高爵爷侠肝义胆,却又神功盖世,如今他便要替您扛下这个场,侍郎大人怎么说?”

    胡志廉颔连连,还未道谢,却听背后胡夫人哭道:“不成的,这老人恰似寸钉,要怎么与人撕打?”

    轰地一声,高天威举掌怒劈,手刀扬起落下,瞬间劈烂堂内圆桌,看那木桌裂为两半,旋即倾塌在地,果无愧“淮西高天将”头牌宗主的凶名。高天威厉声喝道:“当年剑神横行天下,高某也不见得怕他?何惧一个黑衣小!叫他滚过来!”

    琼芳率先叫好,满堂华山弟也跟着鼓起掌来了。高天威哼了两哼,忽听工部吏朗声喊道:“毁损紫檀雕漆剔红大圆木桌一张,龙银一二十两!”高天威怒喝一声,胡志廉已然掏了张银票出来,递了过去,陪笑道:“对不住,高爵爷义愤填膺,一切全是为了下官一家人,这银钱该让我来出。”

    高天威原本嘴角斜起,听得此言,忽又下弯,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好似泼猴闯大祸,有些举止无措了。众人正自戏弄高天威,忽听一声长叹,堂内踏步声响起,一名高大老者缓缓起身,正是宋公迈。这老汉面色俨然,一行到胡志廉面前,淡淡便道:“侍郎大人,您今年贵庚?”胡志廉吃了一惊,没料到他陡出此问,一时干笑道:“回老爵爷的话,晚生四十过一。”宋公迈微微颔,不置可否,转头朝胡夫人看了一眼,又道:“贤夫人芳华几何?”

    胡志廉更是一头雾水,喃喃地道:“拙荆方过十,爵爷……您……您何出此问?”

    宋公迈叹了口气,目光凝向胡正堂,幽幽地道:“很好,你们夫妻俩年少,还能生孩。这位正堂,便当他没来过这个世上吧。”满堂众人闻得此言,无不诧异,胡志廉也是目瞪口呆,一旁胡夫人又惊又怒,顾不得宋公迈身份崇隆,大声尖叫:“你这老不死的,胡说什么?”

    胡夫人放声怒骂,宋公迈倒也没动怒,他伸手指向那张坍裂木桌,淡淡地道:“孩们,你等想要插手此事,宋某无法劝阻,只能提醒你们一句话……”他顿了顿,斜目朝众人撇去,低声道:“日后抄家灭族之时,可别怨我不曾提醒在先。”

    彷佛寒风吹过,满堂众人尽皆寒噤。这几句话若是出自高天威的口,没人会当回事,但说话之人是宋公迈,向有见识素养的耆宿。一时之间,四座静谧无声,无人敢答一字。

    啪地一声,折扇亮了开来,“紫云轩”字如花朵绽放,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主人翁分娇、七分贵,瑰丽秀雅,头上扎着紫网巾,正自轻摇折扇()。听她淡淡地道:“多谢宋爵爷提醒。不过天下能抄我琼家的人物……”她煽了煽凉风,微笑道:“怕还没有生出来。”

    这是句傲气绝伦的话,但也有她的凭藉。紫云轩,天下第一书斋;琼武川,当朝功臣国丈,琼家是皇室姻亲,满朝武出身紫云轩的不知凡几。这样的大豪门,岂同朝不保夕的寻常人家?

    众人闻言,都知琼芳这件事已然管到底了,想起琼武川的势力,精神无不为之一振。

    宋公迈听得此言,只点了点头,提起茶碗去喝,突见茶水从他的嘴角溢出,竟已朗声狂笑起来,他功力深厚,便这么一发声,堂上众人心头怦枰跳着,脸上无不变色。宋公迈放下了茶碗,他斜觑着琼芳,静静地道:“权势薰天、手掌生杀大权的人物,老夫见得还少了吗?”霎时袍袖一拂,厉声道:“听过‘江充’么?”

    江充二字一出,堂内十岁以上的莫不发声惊呼,人人向后急退,只听咚咚声响不断,堂内桌椅尽皆翻倒。众人惊怕似鼠,琼芳却神态如常,但见她环顾群英,伸手轻挥,叱道:“住了!区区前朝旧臣,诸君何惧之有?”将门虎女,说话时直视宋公迈,凛然无惧,果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宋公迈给她瞪着,也是毫不在意,他伸手指向胡志廉,道:“少阁主年方幼稚,不解政务,你是景泰榜眼、两朝臣,你来告诉她,江充是什么人?”胡志廉给这么一指,委实凉了半颗心,他缩头吞沫,寒声道:“此人曾为十八省总按察,心机手段当世无匹,称霸朝廷足达十年,剿东厂、灭匪寇……位列师少,官至师……”他解说良久,终于顿了口气,总结道:“此人实乃开国以来,第一大权臣()。”

    宋公迈微微颔:“照啊…好一个第一大权臣,只是侍郎您说,师他……”

    “今安在?”

    闻得此言,满场老将全数噤声,无论是滑稽如肥秤怪、沉稳如傅元影、狂妄如高天威,皆已低下头去,连苏颖超年岁不足而立,也是怔怔喟然。

    人世间沧海桑田,其之变幻无常,岂言两语能尽?前朝第一权相,如今销声匿迹,不闻声息。足见富不久盈、权不足恃。人人默不作声,琼芳却只别开头去,自行煽了煽凉,倒不知她心意如何了。

    宋公迈不去理会琼芳,只静静地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涉入王权政争,便如闯入鬼门。莫道什么五彩火凤、铁卷丹书,真要遇上大政争,都只累赘无用,反为招祸之物。宋某诚心劝告,听不听,在你们自个儿。”

    宋公迈虽未指名道姓,言下之意却是在讽刺琼氏一族。功臣世家相互争锋,余人乡野黎民,自不敢惹祸上身,竟无人敢替琼芳声援。琼芳毕竟教养出众,没有十成十把握,绝不贸然争执。当下双手合十,做受教状:“承蒙良言,芳儿必一一据实转述,不敢稍有隐瞒。”

    堂内众人听她如此言语,必会把宋神刀的无礼言语转回家中,届时皇后埋怨、国丈见责,不知宋老头要如何招架了。宋公迈却无惧怕之色,他撇眼看向琼芳,淡淡笑道:“小阁主,尽管把老朽的话一五一十转回去()。国丈非但不会埋怨,还会感激老朽管教你的苦心。”

    这话实在过无礼,便算瞧不起人,也不该如此说话。琼芳生平所受侮辱,以此言为甚,再不发威,日后怎么待人处世?霎时美目沉敛,举起茶杯,正要狠狠砸将出去,忽然间眼前雪花飞舞,腊月冷风吹入大堂,宋公迈竟然背转身,自行推开了大门。琼芳给冷风一激,头脑也清醒许多,一旁苏颖超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握住了。

    寒风拂面,吹起了奉莱侯的官袍玉带。宋公迈满面白雪,衬得白发更加银辉。他背向众人,低声道:“小阁主别恨我,老朽话虽重,却没有分毫恶意。盼你体谅。”琼芳泯住下唇,把苏颖超的手挣脱了,当下也背转身,面向大堂,不再理会宋公迈。

    宋公迈微微苦笑,喟然又道:“宋公迈生于永乐年间,历五朝四帝,经沙场战,数十年下来,见识了无数风云,可怜英雄也好,圣贤也罢,这些叱吒一时,却无人能留到今日,陪伴宋某颐享天年。”

    他回望向堂上诸人,轻声道:“孩们,来日宋某临终,你们却无人来吊唁送行,那老头九泉之下,可要死不瞑目了。”

    他目望众人,不再言语,袍袖拂动之际,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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