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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归来,为了帝位,为了延续皇室血脉,他有责任留下子嗣,这是他不能逃避的事,即便他个人有多么排斥与人肌肤相触。
本来他一直都有着这种觉悟的,脑中也有那样一个模糊的概念,就是即便相爱,他和樊玉麒也必须要各自娶妻,而就是这样他也仍然会和他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荡的接受这种事实的,可是为什么今日听到皇叔请求赐婚,看到樊玉麒和女人拥在一起的画面,他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下意识的想否定他会娶妻的事实?
是他觉悟不够?还是他小看了“婚姻”一词的分量?
如果婚姻是相爱的人相伴一生的承诺,他和玉麒分别给了别人承诺,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30。舍得
褚炤易紧闭着双眼,额际一阵阵的抽痛,内心如遭火焚,焦灼不堪,他努力隐忍,努力克制却仍压不下心中莫名的焦躁和恐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让他无法再维持冷静。
静静的跪在地上的琨朵疑惑不解的看着禇炤易,男人脸上不再是一派怡然的闲适冷淡,而是让她看了也有些揪心的痛苦,她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纠结,但唯一能想到的是……会让这个泰山崩于前都不会慌乱的稳重帝王产生情绪变化的……怕是也只有麒将军了……
想起那个人,她突然忆及在厨房煎药时无意间听到一些下人私下讨论的话,说是老郡王似乎格外看好年青有为的麒将军,凝霜郡主甚至也对他表现出非一般的兴趣,麒将军这一次和炤元帝一同入住郡王府,对于郡王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会是什么样的机会,尽管那些下人说的不甚明白,可琨朵此时看到禇炤易这样反常的样子后,几乎在瞬间想通透了……
她叹息,明明是泱泱大国的一国之君,如此完美的一个人竟会在面对情感问题时会露出和常人一般的表情来,有些意料之外却又觉是在情理之中。在爱情面前,再伟大的人也只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
想到这,琨朵似乎觉得面前的禇炤易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捉摸了,迟疑了下,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琨朵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她的声音,禇炤易回过了神,敛了敛心神转过身后无谓的说:“但说无妨。”
“琨朵觉得……有时候,您似乎对自己太苛刻了,凡事都想追求完美,想要皆大欢喜,可是真正做到的前提是自己将受尽委屈。您……大可不必如此,您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顺着自己的心意,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说的直白些……您可以为了自己自私一些的……”
“你的意思……”禇炤易身形一震,听出琨朵的言外之意。
自私一些?他是有那个权力,母妃那边无法交代他可以立后纳妃,想要独占的话只要绑住玉麒不让他娶亲就好……可是,这样公平吗?他真可以这样自私吗,让玉麒来承受他都难以承受的双重痛苦——来自家人以及不能专一的他的。
禇炤易再次陷入沉默,眼神定定的看着某处发愣,也是如此才没有发觉第三人的靠近,跪在地上的琨朵被人拍了拍肩膀,回首间看到的人让她愣了愣,随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背对着他们的禇炤易,终面上一缓欠身一礼不做声的离去。
而禇炤易没发觉身后的响动,想到那只许官兵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自私方法就觉得更为矛盾,他苦笑了声说道:“我……不可以那么做……那样对玉麒不公平……”
“皇上……”
一声熟悉的叫声让禇炤易浑身一颤,全身僵硬,直到对方开口的此刻才意识到身后已换了人。
心跳突然间失了衡,他仿佛都能感受到来自胸腔那一下重过一下的震动,让他耳中脑中轰鸣一片,他还没想好究竟该如何面对对方,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禇炤易是第一次这么不想面对这个人,因为他对两人不确定的未来充满了不安,在他面前他向来都是强势从容的,他不想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面前……
“义林郡王向朕提亲了,想要朕在南征胜利后下旨……将凝霜郡主许给你,你……怎么看?”逼迫自己恢复冷静,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无情绪波动,可是那言语中的一丝颤抖却泄露了他的懦弱……
樊玉麒默默的站在原地,他已猜到义林郡王会向禇炤易提起褚凝霜的事,他一直惴惴不安的在房中等着传唤,等着对方来责问,他也好完完全全毫不保留的解释给他听,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禇炤易没有派人传他,也没有到他房中来。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因为他也感到不安,他不知道这种情形下禇炤易会做出何种决定。
他知道他和禇炤易的关系是不伦的,被男人强势的需索他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困扰,对寄厚望于他的父亲樊子期感到愧疚,可是内心感受到最多的却是……却是在知道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钟情于自己时所产生的兴奋狂喜。
从不敢奢望自己那卑微的感情能得到对方的回应,所以当男人主动捅破那层暧昧窗纸时,他惊慌归惊慌,却完全无法压抑心底的激动与渴望……
明知是错误的,他却像扑火的飞蛾一般不理智的一头扎入痴恋不想抽身……
他以为倍受压力的只有他,因为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没有忘记一贯的帝王之术,那“抑人欲,灭人伦”的残酷帝王之道。
帝王之所以为帝王,是因为他们舍弃了部分感情,用所有换来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仁义满天下的炤和帝是在废了太子兄长,杀了得势的二哥,发配了野心勃勃的五弟后夺得的天下,而炤元帝禇炤易较之炤和帝更是不遑多让,肃清朝廷,斩首叛乱的兄长吉元王,一样需要强势的魄力。
谈及狠绝,有什么人会比安稳坐在帝位上的君王更无情?
这些樊玉麒不清楚吗,他会不清楚何谓“伴君如伴虎”?
可是就是什么都想到了,理智能压住感情吗?
他以为禇炤易没有他这样的压力,就是有也不会像他一样纠结压抑矛盾,一方面想爱,一方面怕爱……
他还是不了解男人,纵使他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也未曾真的了解他。
说什么他只要誓死为他守住大炤江山,守住他心底的最重,此一生便已知足,他只是潜意识觉得为他守天下要比守住自己的一颗心来的容易!谈及自私,其实最自私的不正是他吗?
不然他怎么会在听到男人那痛苦万分的话时感到那样的高兴欣慰,他应该知道禇炤易同以往任何一代帝王都不同,他应该知道让这个比谁都更重感情的帝王陷入两难的抉择会有多痛苦!
看着禇炤易的背影,他一直追逐着的伟岸背影,来自那身躯上止不住的颤抖无不说明这个人的精神被逼到了极致,就快要崩坏!是谁将这个事事力求做到完美的帝王逼到这个份上的,是男人自己?
——不!是他这个被他深深爱上却仍不满足,姓樊名玉麒的贪心男人!!!
看着这个依旧不肯转身兀自背对着他的男人,樊玉麒觉得先前一直堆积在心底的复杂问题在这一瞬完全的想通了,亲人,传承,责任,这些东西在他发誓用灵魂来效忠的人面前都可以通通舍去,他——彻底觉悟了!
单膝跪地,一手柱地,仰望着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所有,他用着虔诚到近乎膜拜神只的顺从声音回答那人:
“回皇上——臣,不会娶郡主为妻,臣玉麒,愿为了尽忠于皇上终生不娶。”
禇炤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故作从容背负于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弹开,握成了拳紧紧抵在身侧,指甲甚至刺进了掌心,他却毫无知觉。
直到身后的人站起身,缓步上前,伸出双臂轻轻的从后面环抱住他。
“臣愿发誓终生不娶,臣不觉得不公平,只要皇上需要臣,臣愿一生伴您身侧,侍奉君主,恪守天下。”
收紧自己的双臂,樊玉麒是第一次这样主动,没有了以往的畏首畏尾,面对他忠诚的主,他愿意无丝毫保留的将自己呈现给对方。
这一次禇炤易听的真切,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越是如此他越不敢相信,转过身他努力想要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可是刚一回头便迎上了对方的唇,由樊玉麒主动的吻,也是第一次。
禇炤易瞪大了一双眼,看着面前突然间放大的俊脸,感觉到对方的唇贴合自己的唇爱怜的磨蹭,齿列开启灵动的舌滑入自己的口腔,搅动着自己的一起舞动,待他稍有了点回应后便不顾一切疯狂的吮吸他口中的津液,轻轻噬咬他的舌尖和下唇。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思想保守、行为慎重的樊玉麒吗?他仿佛能看到自男人身上蒸腾而出的火焰,这个总是习惯压抑、禁欲的男人,此刻竟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带着焚尽一切的热度撩拨他。
看着这样的樊玉麒,自己先前的痛苦纠结就好像假的一样,禇炤易嘶吼一声猛的一把回抱住了身前人,侧过头深深的吸吮着口中的软舌。
什么帝位!什么子嗣!什么天下!在这一刻通通化为虚无,他爱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为了他什么都可舍得名为樊玉麒的人!
他无暇再去思考那些折磨他的问题,未来的事未来再说了,现在想的再多也没办法改变还没有发生的事,重要的是他们该珍惜还相爱的现在。
皎洁月色下,园中两人交叠一起的身形契合的没有分毫的间隙,仿若溶成了一体,惑人的喘息那样火热急促,一如两人焦灼的心。
是不是,只要抛弃现在拥有的就能拥有眼前的人?
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此时的禇炤易还有些犹豫舍不去帝位,直到他不想面对的那一日来临,他一直没能鼓足袖手天下的勇气,而如果让他知道守住天下要心爱的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此刻可能会毫不犹豫带着怀中人远走高飞,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先知。
而他,必定要彻底痛过一番方才能学会放手……
31。朱雀
两日后,炤元帝挂帅旗率十七万大军御驾亲征平远城。
平远城距义林郡四十余里,大军保持高速行军抵达平原城下用了不足一日时间,在距城五里处扎了营盘,隔日便由大嘴鲁义兵临平远城下拉开骂阵架势。
平远依环山地势修建的城墙,依仗地势也算是个易守难攻的城池,若死守也尚可支持数月,只是这守城将军罗绍有勇无谋,虽然炤元帝代笔的挑衅修书没能激的他直接出来迎战,但在大嘴鲁义不停的叫阵谩骂下,硬生生挺了两日后终是怒上心头犯了浑,不顾旗下将士的劝阻一意孤行率兵马两万于城下迎战。
两军对峙,罗绍一身青铜铠甲,手执双锤,满脸的横肉,身材虽不高大却壮硕非常,倒也有点虎将的意思,可是他那有勇无谋的莽夫气势对比大炤这边的三位领军大将军他却有些不够看了。
总帅樊玉麒身披红光闪烁的黑红色的火龙甲,黑色黑的深沉,红的就似那凝固的人血,煞气冲天,头戴的凤翎盔之上,火红的明翎凤羽迎风舞动,恰似两道直冲云霄的炽烈火焰。坐下一匹通体黑亮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生的矫健俊美,马身套着同色的铠甲,几乎与坐上主人容成一体。
樊玉麒他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反握一杆丈八火焰枪立于阵前,端的威风凛凛、气势威猛。
青龙将军徐苍破立于樊玉麒左侧五丈外,身披青甲,身上铠甲鳞片寒光闪动,犹如深海生猛蛟龙攀附于身,六尺双枪没有握在手中而是悬挂在马身一侧的得胜勾上,端的一派闲适淡然,只是坐下健硕的青骢马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正兴奋的喷着鼻响,蹄子不住刨动。
较之两人,位于樊玉麒右侧的朱雀将军程天远到显得含蓄的很,一身铜甲不甚耀眼,因长年曝晒打磨而泛出柔和的光晕,上面有着诸多的划痕磕痕。
没有多华丽,较之另两人显然逊色的多,但他手中提的一杆银白色长枪却很惹眼,雪白莹润如同上好玉器,枪锋凌厉。他胯下一匹赤红色宝马,生的四肢强健,目光矍铄,马身铠甲遮掩不住之处还有几道疤痕,让人一看便知这是匹见惯了杀阵的神勇骏马。
三位大将军领军,亲征的炤元帝居于军队方阵正中,端坐马车之上,被层层禁卫军护住,严密的别说是人,就连飞鸟都难以接近。虽然众将士看不到端坐车中的炤元帝,但帝王亲征非同寻常,只是立于阵中将士的士气便大大提高了,个个圆瞪两眼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而除了三位领军大将,其余十二位将军也均立于阵前,各领部分兵马,间隔十余丈横向一字排开,端的气势恢弘。
罗绍一见到炤军的气势心里就有些打鼓了,但好歹他也是一方将领,回首看了看随同自己一起迎战的众将士,及城墙之上手执弓箭严阵以待的己方大军,和那一排在风中招展的猎猎军旗,心中顿时又有了底。
方才鼓足了劲拉开骂阵,叫骂鲁义出来迎战,别空有嘴皮子功夫见了罗爷爷就吓得当了缩头乌龟。
但他刚骂完话,接话的却不再是大嘴鲁义,而是一旁闲闲散散的程天远。
“罗将军您够胆,够胆却任凭鲁义扯着嗓子喊了足有两日您这才从您的龟壳中出来……这不,鲁将军他喊累了先去歇口气喝口水润润嗓子恢复恢复体力,您若不嫌弃,不才程某倒想领教领教南蛮将士的彪悍……”
程天远说话不打背儿不喘气儿,一串话一气呵成,他会看上鲁义的大嘴才能也是半斤对八两,贫起来常是旗鼓相当,而他上荐的人几乎是五花八门什么出身的人都有,但大多都有一个通性,就是对他绝对的死忠,外人不解缘由,但和他相处过的一段时日的人却都清楚这人内心有多深沉。
他没有樊玉麒和徐苍破那样不怒而威的威慑力,甚至没有将军架子,痞气十足,性格怪诞懒散,了解他的知道他是个典型的笑面虎,惯于深藏不露,但不了解他的人却都会被他这种随意的态度蒙骗,以为他是个不分轻重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痞子。
他刚刚那一番话一出口就让罗绍把他归类成了后者,毕竟比起其他两位大将军,他身上少了一股雄壮的霸气。
说来这人也是怪胎一枚,但炤元帝就敢力排众议启用他,从一名小小都尉直接提升至大将军,众人都以为这种人坐在将军位子绝对撑不过一年,但结果却是怎样?
程天远稳当做了六年的大将军,十六名将军中其中有五名是他举荐的,无一不是骁勇善战的能将,大嘴鲁义也不光是嘴皮子厉害,在马上可以挥动重达四十几斤的狼牙棒,挥的虎虎生风,杀敌无数,着实是猛将一员。
鲁义性子也很火爆,但因为战前炤元帝便做了安排,所以此刻罗绍叫阵他能装听不见仍老神在在的站在程天远身后,不温不火。
罗绍见程天远策马缓缓来到两阵中央,手中的雪白缨枪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泛着耀眼的白光,倒也见得几分威势,罗绍打量了几眼程天远,随后招招手,叫了身后一名将领出战,想要先探探他的虚实。
程天远见状一笑,暗叹这个罗绍倒也没傻到透顶,他回首同正望他的樊玉麒对视了眼,看到男人微一颔首,当下露出个慵懒的笑,眼中精光一闪。
回过身时他提起长枪换到左手,同时状似紧张低头看着手掌喃语了声:“哎呀哎呀,这手心都冒汗了真是……”
最后一字还没等说出,那策马到阵前的人一见程天远上来就卖给他一个破绽,当下面露狞笑连姓谁名谁都没顾上报便挥舞大刀策马朝程天远奔去。
十几丈的距离在军马撒蹄狂奔下霎时化为零,眨眼间这偷袭者已近了程天远的身,大刀一挥气势磅礴的拦腰斩去。
而程天远仿佛未察似的,头也不抬,兀自擦着掌中汗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泛着寒光的刀刃朝他身前横砍而来却无动于衷,眼见就要得手,坐下赤红宝马却兜转马身猛的朝侧面一闪,晃得马上人惊得“哦呀”一声朝侧面仰躺下去,就要栽落马下。
然程天远腰韧如蛇,劲力非常,这侧面一躺恰是闪过了横扫的刀刃,贴面而过,而他忙乱中左手反握雪缨枪一支地,自身的体重加之甩脱之力将雪白的长杆压的如同拉满的弯弓,但那由韧性极强的白蜡杆制成的枪杆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压力就崩折,反倒让程天远借着强劲的回弹之势瞬间弹起。
身形刚一稳住左手便放松开来,回弹之势尚未止歇的雪缨枪便像灵蛇一般粗溜一滑,弹射出去,枪尾啪的一声直击偷袭之人的腰侧,登时将那刀势用老来不及收势的人从马上捅飞出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有的人甚至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其中一人“啊呀”一声惨叫狼狈的从马上跌落,手中的长刀摔脱了手,情急之中左脚还恰巧卡住了马镫,就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半挂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