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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一个小世界。
“从那儿”,太阳升起的地方,好似可以更好地看到星星之夜与环境的和谐:绿茵茵的松树挺直起金黄色的树干,怒目斜视的橡树挺直了白色树干,桦树挺直着白粉般的树干,怕冷的杨树高高而立,在微风的抚拂之下簌簌颤动。这就是森林,散发出令人陶醉的芬香……这就是整个森林,里面隐藏了些东西肯定不属于它森林的内容。因为在这里与那里,在成凹形的绿浪大空洞之中,出现了神秘的屋顶、庄园、磨坊与茅屋的影子……
皮埃尔不自在起来。那里的疯魔之神又在他脆弱的脑子里跳起了萨拉班德舞。谁知道!那些陌生的住宅,可能就是他心目中的那些人物的住宅,即让他做梦都想得起的这些人:如森林中的睡美人,蓝鸟,吃人妖魔,小拇指……如果去那儿历险,能见到他们吗?
“可是,维奥莱特,”他说,“你看森林!你经常路过那儿,是吗?”
“不。”
“不可能!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你知道,我也觉得这森林好漂亮,好漂亮的!但是,我们不能去。爸爸都从不去那儿打猎。他从市镇那边平坦的地方走进去。当时我还小,我就想与玛丽亚一道去,她不愿意,告诉我说有狼。”
“当然!是小红帽故事里的狼。”皮埃尔低声说,从牙缝里吐出这些话。
“不,她不是这样讲的,她说的是狼。”
“她不愿意让你害怕。事情就是这样,想起来了吧!从前有个叫小红帽的姑娘,她去看外婆时,在森林里迷路了。她遇到一只狼,狼戴着一顶无边软帽,吃了小姑娘。”
“狼外婆吃的是帽子吗?”
“不,是小姑娘,她被狼吃了,你应该知道的。”
“哦!对!我读过这些内容,但是我不太相信。那么,你还是想去森林?”
“你认为我害怕?”
“狼要吃了你。”说着,维奥莱特笑了。
“我的刀呢?你用它来干什么?”
“没有小船过河。必须绕上一大圈!我想大概有四公里吧。”
“没船?看看那里。”
皮埃尔指着下面靠近神秘的森林旁的一个很小的东西,好像是个黑色的核桃壳放在玻璃上。
“啊!”维奥莱特接着说,表情严峻,“我知道了,但是如果你认为你有权使用那只拴在河里的船,你就搞错了!那是福莱特的船。”
“什么,福莱特!福莱特是什么东西?”
“我不太清楚,是住在磨坊里的老太婆。你看,就在那儿。看这座有常春藤的圆顶,还有四周的花园。所有这些,都属于福莱特。”
“是个仙女?”
“不,”维奥莱特不耐烦地叫起来,“我烦透了你的仙女了!告诉你,她是个老太婆!福莱特或许不是她的真名,但是整个地区的人都这么叫她,因为爸爸说,她是个轻率的人。”
“轻率的人?”皮埃尔感到印象很深,“我不懂这个词,但是词意似乎有点儿坏。”
“不,不十分坏。厂里的工人也说她,说她被叮……我认为,或者用的是类似的词。”
“被叮?里面有昆虫?”
“不,被叮就是被叮。她没养昆虫,但是养有鸟,多么好看的鸟哟。看,从这里可以看到她的五彩禽舍。那里叫作养雉场,因为我认为里面有孔雀。”
“啊!”皮埃尔激动地叫了起来,“走,我们走,维奥莱特。”
维奥莱特撅着小嘴。
“我不太敢。再说,我这身穿着也很糟糕。”
“怎么办呢?”皮埃尔自言自语……
哦!他找到了。在他看来,一个神奇的想法刚刚出现在脑海。都知道他有化装的怪癖。为了到他新发现的奇异之地去寻求发展,为了自豪地出现在福莱特面前,也为了跨进这迷人的森林,他穿上世界上最美的服装,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维奥莱特,你就没有漂亮的衣服?”
维奥莱特昂首挺胸,神气十足。
“啊!比你刚才穿的衣服漂亮多了。在我们这儿,最好的服装便是万佩尔庄园衣橱里的衣服,是表示资格的衣服,也是更加古老的服装……”
实际上,代·奥比埃的城堡主塔的确是旧货古物的王国。在这个观察厅里,在这两个孩子前来探险的地方,沉寂了几世纪的遗留物,都是几代没落后人的纪念品。有多少纪念品,就有多少寄生虫被世袭地拴在这座古老庄园里。眼下这些东西都躺在灰尘扑扑的绒单下。
一些箱子被罩在毛还没有磨光的皮革单下。在箱于中,在三角楣都磨损坏了的衣橱内,维奥莱特在一些千奇百怪的旧衣服中搜寻着财富。
哎呀!当她翻乱了整个世界后,不禁发出尖声的轻叫。在朦胧混沌的光线中,皮埃尔惊讶地发现一些黑色的破布,棉絮般软软地漂着,漂到一些蝙蝠的小头上,他不禁惊吓不已……
无声无息,这些丑陋的小动物扭动蜷曲着,紧紧抓住天花板。后来,它们渐渐地静下来,再也不动,像是起了皱的李子干儿,裹上了一身泥土。
这孩子有点颤栗。
“不用吃惊,”维奥莱特说,“这些是蝙蝠。来看看这漂亮的衣服!”
老天!在这些上辈人留下的箱箱柜柜的底下,皮埃尔发现了不少好东西。他要真正地挑选,他将华丽俗气的旧衣服扔到这些家具后面。
哦!相信了吧……快点换衣服。一顶杂技演员的帽子,一件国王卫兵的男式紧身外衣,还有一把斧子。这斧子因战功卓著,而被放进城堡主塔的一角。所有这些东西能令他像个英雄一样立即采取行动。
“我这身是堂吉诃德!”他叫着说。
“好!我呢?”
“啊,你好漂亮!”
事实上,维奥莱特正从衣橱里掏出一条帝国时代的漂亮裙子:箭袖,天蓝紫红色,但因年代的久远有点儿退色。
“你这么认为?可是我不能这样出去呀!”
“听着,”皮埃尔庄重地说,“你很像一个公主。她白天穿着一条彩裙,外罩着一张驴皮。你很清楚,大家叫他驴皮公主。我在来此之前,便认为你多少有点儿像驴皮公主!你将会像她那样,或许我们还会遇到更美好的事情。瞧,将它穿在你身上吧。我将是堂吉诃德,你呢,你就是驴皮公主。”
皮埃尔发现了一条破烂的被虫蚀了的小地毯,那不过是一张火红色的羊皮,他还是将它甩到维奥莱特的肩上。
“当有人看见你里面还穿有裙子时,你就不太漂亮了……”……驴皮公主与堂吉诃德冲下楼梯。堂吉诃德的长矛要么是绊住脚,要么就是放得不是地方,妨碍走路。而这期间,驴皮公主的小地毯也掉了。但是没什么!两个孩子仍旧非常高兴、惬意,因为他们向陌生的地方走去,踏上了一条通往幸福之路。
然而,一来到外面,驴皮公主一下子停了下来。
“为什么你不推门?”她说。
堂吉诃德想推动这扇门,但是毫无用处。
“别动,”维奥莱特接着说,并站在石板上大声喊,“芝麻关门。”
皮埃尔很听话。顺从听话的大门也嘎吱吱地关上了。她成功了!
“你看见了吧,”他说,“有妖精,也有仙女!”
维奥莱特讲话前稍作迟疑,随后还是爽声大笑起来。
“可怜的皮埃尔,我这是与你闹着玩儿的。妖精,就是人。仙女,就是,就是机械。啊!这些是爸爸教我的!他对我说,这是一扇秘门。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战争期间,为了保护城堡的主塔,他们在这扇门上装上机械。只要将脚踩在那块石板上,它就能移动下面的摇杆。听见了吧!”
维奥莱特用某种方式重新一按,再次试着开门。很快,地下传出因铁件转动而发出的令人担忧的声音,就似魔鬼的喧嚣一样。皮埃尔早就对这种声音留下深刻的印象了。用机械运动来解释,这本是世界上最自然的方式。这孩子感到震惊……失望吗?对,有点儿,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太好玩儿了,太离奇了,他不禁自问,人类的智慧是否赶得上仙女?
他又高兴起来,他已经拿住长矛,想挑刺一头非常古怪的动物。这动物的身躯光芒耀眼,而且在他眼睛中变得越来越大。
“鳄鱼!”
不!这只是一头巨大的绿蜥蜴。蜥蜴用担心与狡黠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它的舌头一伸在卷住一只苍蝇之后,才灵巧地一摆它那不伤害人的蜥蜴类的身躯,溜进墙洞里。
走出围墙后,孩子们得意地在路上走了几步,充满信心。
“维奥莱特长得好漂亮哦!”皮埃尔心忖。
“皮埃尔好英俊啊!”维奥莱特也在心里想。
“马上就可以看到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啦!”皮埃尔说。
“马上就可以看到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啦!”维奥莱特附和着。
今天是星期四。当一排老柳树后面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的时候,他们的心情还是欢畅愉快的。
市镇的孩子们欢乐地成群结伙地无所事事地闲荡着。正当他们来到十字路口时,遇到了身着奇装异服的皮埃尔与维奥莱特:一个身着男式齐膝紧身外衣;另一位披着桔红色羊皮,好似风中的一团火在飘动。众人好一阵都惊得傻愣愣的。后来他们才渐渐地开始嘲笑、打击起他们来。
“嚯!明白啦?”为首之人讲。他是这伙人的头子,叫大朱丽安,糖厂工头的儿子。“这些就是面具人。”
“还没到封斋前的星期二嘛!”另有人附和说。
“啊呀,小家伙!你们去逛市场?”
“搞清楚点,是哪种人要上天堂,是黑皮肤的人还是生活放荡的人?”
“看看这位小姑娘!注意……她要发怒了!瞧,她脸都红啦。”
“赶走他们。”
“不,不……围着他们跳舞!”
嘲讽的声音此起彼伏,叫声很高,笑声放肆。
“打倒面具人!打倒面具人!”
没人认出这位城堡的“小公主”。她并不惊惧,而是在披风下……准确地说是在羊皮下偷偷笑了。实际上,维奥莱特心情是欢快的。她始终能用友好的目光看待事物。相反,皮埃尔则不同了,他义愤填膺,牙关咬紧,随时准备刺出长矛。
“你最好别动手!”维奥莱特低声说,“他们不是坏孩子……再说,”她有点羞怯地补充说,“还是应该回去,他们又不懂事。”
皮埃尔喃喃地嘟囔着,但是被维奥莱特拖着走了。
这伙小孩子见他们掉转脚跟,于是在一起商议之后,又庄重地排出滑稽的长队,跟在二人身后。
村里的孩子在过什么节啦!队前是朱丽安,他拉着手风琴。在附近的乡间,传来狗的狂吠声。鸡也被惊得四下乱跑,冲到路上,挡在驴皮公主与堂吉诃德面前。后者像吃了败仗的先头部队士兵。
比较聪明的鸭子,左右摇晃地奔跑,呱呱地大叫,那神态像在作弄人,扑通、扑通地扑进路边的水坑。
那超乎寻常的吵闹声经久不停,一直到维奥莱特当着这伙人的面,尊贵地打开她父辈的城堡大门。
皮埃尔!我亲爱的小皮埃尔!这天的确过得太严峻了。晚上,她那颗仍旧发热的脑袋枕着有助干思考的枕头,想着白天发生的事。你心里很难受……你想直接进入到仙女们许诺的幸福王国,但是你遇到了你的同类的恶意与嘲讽。皮埃尔!我亲爱的皮埃尔!我相信你哭过?!……擦干你的眼泪。你会渐渐地了解到生活会笑迎我们这些孩子的,只要他们勇敢地去学习作人的技能。
四 河边的福莱特
附近教堂的大钟刚才赖洋洋地敲了四响,声音在震颤的上空扩散。四响,标志着该吃点心了。
两个孩子再没说一句话,他们像奥比埃城堡内的老人一样,又聚在一起。再说,没必要定约会,孤寂不仅是孩子的,也是成年人的严厉的敌人。皮埃尔与维奥莱特为他们的再次相聚而高兴,这是两天来他们本能地相互走近,交流着喜悦与痛苦。
“你好,维奥莱特。”皮埃尔说,两眼仍旧红着。
他手里拿着一块果酱。
“你好,皮埃尔。”维奥莱特回答说,眼睛中仍透着狡黠。
她的手里拿着一块干面包。
“看看你古怪的样子!”她接着说,“我吗,我挺好玩儿的,那帮孩子最终认出我来了。大朱丽安真逗,你知道,就是拿手风琴的那个,一头失去光泽的淡金黄色头发,一对黄鼠狼的眼睛。”
皮埃尔没有马上回答。他假装在看一个小东西。它活泼、贪婪、嗡嗡直叫,面部凶残,像是罩着一件有漂亮的环条的短上衣,以及一条金黄色与黑色相间的裙子。这是只胡蜂,它所有的尖爪子刚好粘在面包片上的果酱上。
他驱走胡蜂,看见维奥莱特用垂涎的眼神看着这片搞得有一小点儿脏的面包。
“我不饿,”他说,“……或者准确地说是饿了……你喜欢果酱吗?那么,给我一片优质黑面包,我们换。我更喜欢黑面包片!……再说,维奥莱特,我还有些事要对你讲。我,我觉得像昨天发生的事一点儿也不好玩儿,我们好滑稽。再说,我们还没有看见森林,应该再回去。”
“我这一生都决不回去!”
“要!”
“不!”
“我给你说,要!”
“我给你说,不!”
“为什么,小维奥莱特?”
“我再也没兴趣了。”
“以名誉保证?”
维奥莱特缄口不语了。她知道用名誉作保是神圣的。
回答什么呢?说到底,她是个爱开玩笑的姑娘,而且她几乎也希望皮埃尔前去探险。
“你看!你看!”皮埃尔说。
“上帝!或许是为了让你高兴吧!……但是,不管怎么说,不,我不相信。”
“没有‘为了让我高兴’的说法,只有不出去散步的行为。因为你是懦夫,怕那些孩子嘲笑我们。”
维奥莱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她抬起头。
“爸爸说,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懦夫。走,去吧!”
皮埃尔拍着手。
“妙!妙!”
“只是,”维奥莱特肯定地说,“应该谨慎些,切合实际些。”
“切合实际?这话什么意思?”
但是,还没有等对方回答,他又心情愉快地补充说:
“是的!应该小心点儿,而且还应该有钱,应该有武器,应该与昨天一样,不要让人察觉。随后……”
“随后,不应该像这样多话,”维奥莱特笑着说,“至于说钱,我有……”
她拉着皮埃尔的手,蹦起身来,轻盈得有如小牝鹿,向城堡的楼梯奔去。
两个孩子穿行在这些庄严、破损的大厅之问。这些大厅的拱顶、墙面均已起硝,散发着一丝霉腐之气。他们来到一间宽大的熏制问。在那些雄鹿角下,有抱腿,有让人害怕的野猪头,有桌案、纸头,还有代·奥比埃先生的烟斗。在这灰扑扑昏沉沉的环境中,在这烟熏火燎的味道之中,所有这些东西铺摆了一地。
那里面有个小角落专门留给维奥莱特。她所有的布娃娃都在那儿失去了青春与美貌,有的塌鼻子暴露出来,玫瑰红也变成了灰色。但是最好是有……有……一个攒钱罐!
对,果然是一个小桶大小的黄陶器攒钱罐。
维奥莱特用个庄严的动作,绝不后悔地、颇为自豪地在石板上将它砸破。很快,很快,那些人头硬币一见到天日,便欢快地四处乱滚,藏到桌下,藏到椅下。还有一些比较有哲理,知道等待它们的是什么命运:钱总是有人捡的,所以它们也就认命了,静静地躺在那儿,圆圆的……有点儿蠢,躺在石板上。
“数数,”维奥莱特说,在皮埃尔眼里她显得庄严起来。皮埃尔四肢趴着东奔西跑地忙着,像墨丘利羊群的疯狂小牧人。都知道,墨丘利是个财神。
“四十苏。”
“好!”维奥莱特说。
“对,但是我……”
皮埃尔忽然住口不说了……他兜里还有一个路易。这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他身上带着这钱,是想用在去神秘的大森林途中。他刚刚想起母亲那天对他说过的话:
“小皮埃尔,并不是因为谁有了钱谁便能成为上等人。再说,永远不应该谈钱,尤其是在没钱的人面前。”
于是,他简单地说:
“对,我相信这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这样,”维奥莱特说,“我们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吃饭总是必须的!你也带上了全部财产了吧?”
“没有,”皮埃尔回答说,神情惊慌。
“行了,行了,”维奥莱特说,“爸爸不会因此骂我。跟我来……”
喂!在一转身间,维奥莱特与皮埃尔便来到厨房旁边的洗衣房。烟囱那张大的黑口冲天地大张着,令人害怕。烟囱里有个挂铝铁钩,这东西与魔鬼发明的用来拷问犯人的刑具差不多。一个非常丑陋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