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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微蓝-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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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地抿住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终于到了医院门口。
就在医生们抱着天朗往外抬的时候,微蓝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水泥地上。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来,唇色黯淡。
那位中年交警老王立即抱她起来。凭经验,他断定她肯定是肋骨断裂,并且已经刺伤了内脏。这样的伤势却还能挺到现在,他不得不为人潜能的张力叹服。
神志迷离中,微蓝捏住他的手,说了一句话:“一定要救他!”
老王的鼻子一酸,点点头。
两个人都被推进了抢救室。老王叮嘱同事小李通知家属、办理手续,立刻驱车赶回现场勘察。
他是在凌晨两点接到指挥中心的报告:在高速公路K1500米处的弯道上,有一辆宝马Z4和一辆大型载货卡车发生猛烈的相撞事故。
出事的路段,被人们称做“死亡公路”,只要车子一多便险象环生。加上近来阴雨绵绵,路面滑湿,在弯道最容易发生撞车事件。
老王和小李赶到现场时,卡车的司机早已不知去向,车门洞开。满地的玻璃和车身上散落的碎片,斑斑血迹说明了这个事故的惨烈。120还没有来,出事的汽车旁边只有三五成群的围观者。
由于猛烈的碰撞,宝马Z4的车头严重变形,驾驶座上的男子与座椅及方向盘扭绞成团,血流满面,样子非常恐怖。从他受伤的部位来看,恐怕生还的希望很小。
他将视线移到驾驶座旁,那儿坐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女子头仰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看起来情况还好。于是,老王把她从车子里抱了出来,想先送她去医院急救,可是她却执意要救自己的男伴。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望着那位男子,默默地流泪,却什么也不说,脸上的神色有痛苦也有不舍。老王猜想,他们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情侣或年轻夫妻。
经仔细勘察,老王发现事故有些蹊跷。从刹车印和碰撞的痕迹来看,这个事故有着不寻常的地方。
第一,一般来说撞车事故,车头受损位置应该在右边,也就是副驾驶室的位置。因为驾驶员往往是最先觉察危险的人,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会往左打方向,以减少事故对自己的伤害。但是那辆宝马Z4的碰撞位置在中间偏左,致使驾驶位受损严重。
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来不及避让的情况下,但是从长长的刹车印来看,他完全有时间避险。
第二,现场刹车印和散落的碎片的分布位置,说明驾驶员在前车刹车灯未正常工作而停止的时候,他已经本能地往左打了方向,但是他最后还是往右打了方向,把自己撞了上去。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卡车从正前方迎头撞上,驾驶员先是出于本能往左边打了方向,以期避开危险。但是,他立刻意识到这样会伤害到身边的女子,于是,他又猛烈地往右打方向,试图把她往生的方向推。然而,人的反应速度根本比不上车速,在他还没有完全打过方向之前,车已经撞上了。
作为交通警察,老王在事故科工作了十多年,几乎每天都要面对血肉模糊的惨状,对于生离死别、阴阳相隔,早就司空见惯,已经有些漠然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故,这让他对人性、对爱情有了新的认识。
在危难的时候,宁愿放弃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给爱人。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用生命证明了他对女友的爱。
这个世界原来还是有无私的人!爱情的伟大和高贵,让人们本已麻木的心得到一点温暖的阳光。
这时,小李打来电话,男的脑部受到猛烈撞击,双腿也折了,仍在昏迷之中,恐怕凶多吉少。女的肋骨断了一根,刺穿了肺部引发大出血,正在抢救。
但愿,他能渡过难关,但愿他能够!
老王的眼睛湿润了。
25
当微蓝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病房,四周一片白。
她躺在床上,胸口给层层纱布裹着,连动都动不了。
很意外地,她看到秦桑影,双眼红肿,脸上满是泪痕,和医生在门口说着什么。
秦桑影哭了?是不是因为天朗……
她不敢想下去。
秦桑影走进来,摸了摸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说:“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微蓝嘴唇颤抖着,半天才问出来:“天朗他……”
“他在加护病房,一直昏迷不醒,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秦桑影的眼中充满担忧。
“阿姨……”微蓝想说抱歉,却不知如何出口,“加护病房在几楼?我要去看他!”
秦桑影在她的手心里捏了一下,说:“你自己的伤也很重,又刚动过手术,医生吩咐过一个月内不能下床。”
还要躺一个月?微蓝怕自己等不及,不,是怕天朗等不及。
她反握住秦桑影的手,急切地说:“天朗不会死!阿姨,医生是这样说的吧?”
秦桑影从未见过微蓝如此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微蓝,其实你也爱着天朗,不是吗?”
她的心颤动了一下,爱,或者不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朗还活着!
秦桑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你快点好起来吧,等伤养好了,就可以去看天朗。”
她煲了人参鸡汤,用一个很小的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微蓝吃,喂之前怕烫了她,先放在嘴前哈半天。
在所有人眼里,秦桑影是个好继母。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微蓝,在医院传为美谈。
微蓝很感动,她觉得秦桑影并不是一个坏女人,自己以前对她成见太深了。也许那天晚上听到天朗和她的对话,只是自己的幻觉吧?
天朗怎么会不爱她?
撞车前的一刹那,她看得清清楚楚——
当卡车撞上来的时候,天朗最初是往左打方向盘,当他意识到这样会把她撞上去后,便急忙往右打方向盘,试图把她避开。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最危险的是副驾驶室的位置,因为一旦出事,出于本能,驾驶员会尽量避开自己,而把身边的人撞上去。但是天朗没有,在那样愤怒与绝望的情况下,他依然不忍心伤害她,而宁愿牺牲的是自己!
天朗,他是用整个生命在爱着她!
整日躺在病床上,微蓝脑子时常处于混沌状态,时醒时睡。
交警的事故鉴定报告出来了,卡车司机已经找到,他酒后驾车、肇事逃逸,负事故的主要责任,而天朗超速驾驶,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那位姓王的中年交警,攥紧微蓝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好好珍惜你的生命……和爱情吧!”
她缓缓转开脸,不说话,昏然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秦桑影坐在她旁边,轻轻地说:“微蓝,今天你可以拆掉纱布了。”
她被送去了手术室。
医生和护士给她拆线,纱布一层一层解开。当所有的纱布都落在地上时,微蓝看见了自己胸前的疤痕,盘踞在她洁白莹嫩的肌肤上,是个心的形状。
主治医生说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好,还称赞她生命力顽强。
“那么惨重的车祸,竟然能够生还,真是奇迹啊!”
微蓝苦笑,只有她知道,这条命是天朗给她的。
回到病房,她抓住秦桑影的手,说:“阿姨,快带我去看天朗吧!”
秦桑影站在那儿,久久不动,脸慢慢扭曲起来,有克制不住的痛苦。
“阿姨……”她打了个寒颤,惊疑地问,“阿姨,你怎么了?”
秦桑影用双手捂住脸,忍了一个月的泪水,从指缝中奔流而下。
“天朗死了……”她哽咽着,浑身抽搐而颤抖,“他在一个月前就死了!”
天啊!不,不可能是真的!
某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微蓝僵住,脑海一片空白。
秦桑影喃喃地,痛楚地说:“我一直瞒着你,是怕加重你的伤情,怕你难过……” “
“不,我不相信!”微蓝惨白着脸摇头,喑哑着嗓子,“你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他一定还活着!”
她说着,就要向门外走去,秦桑影挡住她,说:“你见不到他……遗体早就火化了……”
微蓝使劲推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哭叫:“你骗我,你不是说他不会死吗?他身体那么强壮,怎么会死?”
“他是在沉睡中去的,去得很安祥,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
“我的第三个星愿是,天朗被汽车撞死,让秦桑影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天朗哦!天朗!是我害死了你!
微蓝虚弱地瘫坐在地上,她泪流满面,无法抑止地放声痛哭,声声痛彻肺腑。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她,而是天朗?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拿生命来交换。
不知怎么,整个房间突然向她兜头倾下,她失去了知觉。
活到二十七岁,微蓝终于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行尸走肉。
自从知道天朗死后,她成天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脸色和病房的床单一样惨白。
秦桑影站在床边,神情忧伤地说:“人死不能复生。微蓝,你要振作起来,我和你爸爸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微蓝睁着无望的眼睛,望向天花板,不说话。头靠在枕头上,她面孔雪白,双瞳乌黑。
“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秦桑影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微蓝没有接杯子,呆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天朗他……”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他葬在哪里?”
秦桑影注视她的眼睛,说:“天朗没有下葬。按照他临终前的遗愿,我们把他的骨灰撒在了江里。”
天朗,你这样做,是为了躲我吧?生前不愿见我最后一面,死后也不让我看见你!
连在你墓前祭拜、忏悔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已经对我彻彻底底绝望了,是吗?
我不怨你,也不怪你,一切都是我该受的。
微蓝感到心被掏空了,她闭上眼睛。
秦桑影目光深邃地站在床前,俯视着微蓝,低声说:“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想这也是天朗所希望的。”
微蓝闭着眼睛摇头,却摇落满眶泪水。
“瑞阳明天会来接你出院,我没有告诉他天朗的事,你也不要告诉他。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自己的哥哥不在了,他会受不了。”
秦桑影安慰地拍抚她的手背,走出病房,冰冷的门轻轻地关上。
天朗死了,秦桑影虽然有丧子之痛,但却不会绝望,因为她还有瑞阳。
而在她的生命中,天朗却是唯一,是不可替代的!
此刻微蓝才发现,原来他在自己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天朗,呵,天朗!
她在心里疯狂地呼唤着,泪水顺着紧闭的眼帘,不息地流下来。
26
秦桑影带着瑞阳到医院时,微蓝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好东西,坐在床头。 
“姐!”瑞阳叫她,她猛地抬头,竟有一瞬的怔忡。 
两个月不见,瑞阳长高了,声音变得粗哑,而且他的脸……他的五官变得棱角分明,越来越像天朗。 
初相见时,天朗只比现在的瑞阳大两三岁,英俊挺拔或气宇非凡等词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过份。 
浓黑的卷发、浅褐的眼珠、麦色的肌肤,修长的身材。她当时就想:哇,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生? 
她为什么没有对他一见钟情?是因为他傲慢冷漠的态度,还是因为他是秦桑影的儿子? 
——“如果我不是你的继兄,你会不会喜欢我?” 
——“微蓝,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爱上我!” 
言犹在耳,人却已不在! 
看着眼前的瑞阳,强烈的酸楚又来了。 
微蓝赶紧移开视线,匆忙地站起身,说:“手续都办好了,我们走吧。” 
瑞阳抢着帮姐姐提行李,望着她的目光里,有种失而复得的兴奋与喜悦。 
“姐,听妈说你和哥哥出车祸住院了,我担心得不得了。本来早就想来省城看你,可妈妈非要我考完毕业考才能来。姐,你知道吗?下半年我就念初中了。” 
她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哦,对了,哥哥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出院?” 
微蓝惊痛地跳起来。“哥哥”两个字像一根针扎入胸口,她的心,凄凄恻恻作痛。 
“阳阳,哥哥转到北京的医院了。”秦桑影握住他的手,“那里的医疗水平高,哥哥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瑞阳怀疑地问:“哥哥的伤很严重吗?为什么要到北京去治?” 
“你哥哥的右腿骨折了,我们请到全国最好的骨科医生给他治。” 
秦桑影语调和缓,表情平静,根本看不出在说谎,很快就把瑞阳哄住了。 
“等哥哥腿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北京接他。” 
微蓝仰头望天,绝望地闭上眼。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啊!只要天朗还活着,只要他好好活着,哪怕他一辈子不见她,她也心甘情愿、无怨无尤! 
回到微蓝的出租屋,秦桑影稳下心情,讨论她的未来:“跟我回N城去吧,你现在一个人了,留在省城,我和你爸爸都不放心。” 
趁瑞阳不在身边时,微蓝忍不住脱口而出:“阿姨,你不恨我吗?是我……害死了天朗!” 

“我是应该恨你,你让我失去了那么优秀的儿子!”秦桑影幽幽地叹息,“但是怨恨有用吗?即使我杀了你,也换不回一个完整无缺的天朗。而且,你已经在惩罚你自己了!”

酸涩的感觉再一次涌上眼眶。秦桑影说得没错,终其一生,微蓝都将生活在对天朗的负疚和痛悔里。

“你爸爸要我无论如何劝你回N城。在这里,睹物思人,你会更难过!”

“回到N城,我就不难过吗?”微蓝扭曲着嘴角,痛苦地呻吟,“家里的一切,N城的一砖一瓦,都会让我想到天朗!”

“你既然决定了,我无权反对,只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一股恻然的心酸,让微蓝动容。她突然抬起头,盯着秦桑影的眼睛:“阿姨,云天公司现在怎么样了?”

“天朗这一走,公司的事情只能由我来处理。我从来没经过商,又没念过什么书,根本胜任不了这样的工作。你也知道,你爸爸他现在反应迟钝,行动不便,无法再管公司的事了。”

“那就交给我吧!”微蓝面对着她,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也是夏家的一分子,我要接替天朗把云天管理好。”

秦桑影长久地注视她,渐渐地,一种微蓝从未见过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浮起来。

“微蓝,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击垮你,你外表虽然柔弱,性格却比男人还坚韧!”



于是,微蓝向银行辞职,回了一趟N城。

夏云生叫来云天公司的几位员老,将公司所有业务交给微蓝掌管。他签署了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任命她为云天公司的新总经理。

但是,微蓝没有呆在N城的总部,她回到省城,并将分公司更名为“天蓝房地产公司”。

她第一天走进天蓝公司,所有的员工都用奇异的目光望着她。

是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她这位夏家大小姐。但也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她虽然长得不漂亮,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下属们的表情未必太夸张了一点。

微蓝在大学里学的是金融,第二学历选修了经济管理,当时是为了接近楚涵,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微蓝聪慧且有才气,为人处事精明干练,是一块经商的好料,再加上她酒量好,能说会道,在酒桌上应酬也是得心应手。

天朗去世后独挑大梁,天蓝公司在她的掌管下不但没垮,业务反而蒸蒸日上。

省城的某家电台对她进行了专访,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

如此年轻的女老总,身价接近亿元,自然成为一个热门话题,她和任何一个男人的交往都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近浮出水面的是一个叫沈浩天的男人。三十岁,是一位临床心理医生。健康、斯文、睿智、温暖,拥有微蓝所向往的男人的一切特质。

外表的风光热闹,并不能遮掩她内心的空虚。

失眠症严重困扰着她的生活,微蓝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

尤其是夜深人静,繁华散尽的时候,无比的凄凉孤寂,便会缓缓笼罩包围。

无奈之下微蓝拨通了心理咨询热线。这个电话是她白天在报纸上看到,随手抄在纸条上的。

那时是凌晨两点。

电话响了九声,嘟、嘟、嘟……她认定不会有人接听,把纸条扔进垃圾筒,准备挂电话。

“喂?”很浓重的缠着睡意的男声。

“……喂,这个电话是心理咨询热线吗?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咨询……”微蓝突然醒悟过来,不,这一长串号码是私人的手机。再说即使是热线,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值班,又不是“110”。

“算了,你接着睡吧!”微蓝想自己该道歉,这个时间吵醒一个陌生人是不礼貌的,对方甚至可以告她扰民。

“如果我还能睡得着的话。”那个男人说,很细微的挂电话的声响。

嘟、嘟、嘟……

微蓝握着话筒,半天没有放下。

对方的嗓音低沉、醇厚,竟然非常像天朗!

她从垃圾筒里找到那张纸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夏微蓝,别再自欺欺人,天朗已经不在了!

她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起身,抽出一张CD,放进DVD里。

《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充斥着整个冰冷的空间,从墙壁的斑驳痕迹,一直渗到心里去。

祝英台困坐书斋,和山伯相遇了,分离了,抗婚了,山伯死了,最后,化蝶了……

第一次聆听天朗拉《梁祝》,仅是觉得这曲调悦耳,而真正令她感动的是天朗的痴狂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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