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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学:1954》,孙玉明著,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3年11月版,35.00元)
温润洒脱的学术之旅
■ 秦燕春
如同该书《小引》中指出,这本结集,是作者利用2001年7、8月间,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访学,因缘聚合,得以“抛弃‘中国文学专家’的身份,以旅游者好奇的眼光”,仔细打量了十分陌生的国际大都市伦敦以后,在走马观花式“着迷”中的收获。而将焦点锁定大英博物馆,一则因为临时居所的迫近,造访方便,二则因为其作为“知识的海洋”,让作者“怦然心动、流连忘返”,乃至叹为观止的视觉冲击与情感魅惑。
在陈平原君其他类似学术随笔中,诸如此前的《阅读日本》、《大书小书》、《学者的人间情怀》、《游心与游目》等作品,作者曾多次言及,此种类型著作书写,其个人意义,多半在于保持“性情的洒脱与温润”。而对于不同层次的读者而言,在藉着如此“温润洒脱”的阅读、得以另类方式贴近作者学人风范的多棱多面的同时,更是以一种格外的轻松愉悦,徜徉于学术文化之“场”,低回在风情绰约与严肃方正之间,情味近乎淡茶闲点,不再是高头讲章的厚重庄严。就其针对文化情感与学术体悟的感性想来,倒是软风化雨,更加“润物细无声”的。
正基于此,我们才能够以闲庭信步的姿态,与作者一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游走在大英博物馆内外。其古希腊风格的门廊、“咱老乡”高谈阔论的中国馆、好莱坞大片似的埃及馆、人头攒动的城市建筑大展苑、充满新旧张力的狄更斯纪念馆、掩映在历史与传说间的圆形阅览室,不时以其异域风情让人惊艳。在消闲散淡中,次第领略了英雄气的石雕与诗人味的墓碑、剑桥的民俗故事与海德的自由演说、伊斯兰的黄铜水壶与古罗马的波特兰瓶,乃至希腊的神像、北京的版刻、专演莎剧的环球剧场、葛饰北斋的中国地图、迷离暖昧的比亚兹莱、成为旅游商品的“福尔摩斯”、作为“绣像小说”的《天路历程》。不一而足。
又源于作者历年来对于“图文并茂”的偏好(从1999年陈平原、夏晓虹二君合作主编《触摸历史:五四人物与现代中国》,至2000年陈君编选导读《点石斋画报选》,再至2001年陈、夏再次联手编注《图像晚清》。三年中三本书,既相互衔接又层层递进,恰是一组“读图”三部曲。还不包括作者这期间其他著作,如2000年《北大精神与其他》、2002年插图本《千古文人侠客梦》、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等)。且感谢现代印刷手段的发达,本书一个鲜明特点,依然是以大量精美、清晰的插图胜出。这不仅体现为作者行旅过程中自家拍摄下的亲身感受,也囊括了许多难得一见的图片资料,诸如石印本《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日本刊本《英吉利记略》、英译本《鸿雪因缘图记》,以及《点石斋画报》、《教会新报》、《花图新报》中若干绘图,甚至还有卓有风趣的纪念馆门票、图书馆说明书、高额面值冥币、“福尔摩斯名片”等个性小收藏。凡此种种,使得读者跟随作者的“卧游”,貌合神一,是为真正意义上的“游目”与“游心”。
本书编制上另一个特点,即每则日记后又加附记,虽然作者在《小引》中自谦为“不敢冒充博学”、“只好屡屡事后诸葛亮”,对于读者的“延伸阅读”而言,却是大有裨益。正是在这一“延伸”拓展中,尽管作者“不想旁征博引,害怕变成另一种考据文章”,其训练有素的学者的眼光,还是得以凸现。其对晚清的兴致与回眸,固然围绕日记中的话题作一深度挖掘;旁涉百科全书与新闻报道的视野,又是不同时间维度上的广泛辐射。凭借纵横交织的目光游移,人文学者“出世”的冷静与“人世”的热切,融洽遇合在“性情温润”的洒脱当中。
按照作者自己的说法,附记部分之不时掺杂当代生活经验,目的在于打破博物馆的“封闭性”。作者认为,在一个“神圣事物”受到普遍挑战的时代,博物馆不可能独善其身。而改良的手段,在于“多元视野”以及“古今对话”,让藏品走出封闭的博物馆,与当代人当下的日常生活与精神世界发生关联。“只有将储藏远古记忆的博物馆,与关注日常生活的大众传媒,以及沟通古今的学校串联起来”,相互支持而又相互质疑,其“传播知识”的宗旨,方能方便得以体现。就此言之,则本书借助“图文并置”的阅读效果,凭藉图像特有的直观性与丰富性,来展现一个对于中国读者相对陌生的文化环境与艺术氛围,也正是作者试图依靠大众传媒,“打破博物馆的封闭性”,让传世藏晶以“多元”手段“面世”,从而“传播知识”的具体而微的努力了。
对于熟悉作者学术理路的读者而言,本书中所选12则日记与三则附录的“话题”,从国民教育到文化史视角,从版刻、地图到书籍插图、以及绣像小说与晚清画报,到底还是致力于近现代文化研究、尤其兴味浓郁在中西对话的史家眼力乃至惯习。唯其如此,作者才会面对壮美神秘的杯盘雕刻、瓶瓶罐罐,首先解读出中西差异中“素质教育”、“无待之学”的特殊情味。
自然,犹如作者在《后记》中“主动招认”的,本书虽然名为“日记”,却是有所“修饰与补充”的,不仅“略为铺陈”,还要“核对引文、注明版本”,这实际已经是在经营“文章”了。但在笔者看来,此种态度,倒不失是一种面对读者应有的“忠厚”,大凡存目发表的“著述”,心中有了读者的影子,无论如何便都会生发出几分顾忌与腾挪。便是晚清那号称“绝世风流越缦堂”的李慈铭日记,又何尝将自家肺腑全盘端上、供人鉴赏?作为“文章”的“日记”,其中上品,能够不至为文造情,故作姿态,已属难得。不对读者“说假话”,是日记作者的宏宕通脱处;若硬要作者把所有的“实话”全部说出,恐怕就是读者的不近人情处了。
至于作者《后记》中所言,因为欣赏朱自清先生中年文字的干净利落,于平常中出味,尤其称道其《经典常谈》与《伦敦杂记》中的文心笔致,颇希望自己这本小书中,能够“略显”其“散淡与质朴”,这一点如愿与否,相信读者法眼,自能见仁见智。
(《大英博物馆日记》,陈平原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年9月版,16.00元)
牧惠和阅微草堂
■ 伍立杨
草堂随想,乃是大杂文家牧惠先生近几年就阅微草堂笔记所作的大文化批判、评点。陆续在各地报刊上问世后,其奇崛的笔触和批判的角度,吸引着众多读书人的眼球,一文读之方毕,又期待下一篇的到来。这些系列文章,不特延伸了原作的艺术空间,更增添了思想的维度。用现代人的观念,用现代的政治文明的观念,来扬弃,批判、焊接而融会之。每篇都精练峭拔,在有限的字数里开创无限的空间。创造的压力极大,他却一以贯之,而且聚风骚成巨帙,其过人之处显而易见。
流沙河再生式地翻译庄子,牧惠批判演绎阅微草堂笔记,都是当代创造性的奇书,“变化”即新奇,又含智慧,贯穿着思维的新异性、独特性,也反映了作者对事物的认识的视角与视野的与众不同。也正是如此,“变化”也是多方面的,多层次的。论述的各系列组合成有机整体。
“事随势迁而法必变”。被重新创造性地讲述的故事有掌故,有现时的眼下的关乎人人痛痒的新闻,可以博君莞尔之后大为警醒。牧惠却是项庄舞剑,思潮如涌,意在四两拨千斤。多半由野史或身边引喻,月旦人物,臧否时事,从原作的种种关键之处化出,让人即之也温。一两个故事先行,打下了理论前提,再顺势直捣黄龙。这种迂回,从《世说新语》到明清笔记都可一见,也有点像西洋寓言史上的伊索与费卓士。
一个充满假相的世界,个人只能在谎言中求生。谎言世界的操纵者最怕的是有人喊出皇帝光着身子,打破游戏规则,揭露游戏本质,使谎言世界貌似坚固的整个外壳无可补救地四分五裂。任何一个人有记忆、有成年人的感觉,就难免一死。这是一部认识邪恶的教科书,是崇尚自由者反抗专制的宣言。在牧惠笔下,阅微草堂记录了多少人生的恶作剧,以“惩罚先于过错”的统治,把每个人都变成影子之后,才让他们活下去。每个人都要服从一个无视个人的制度。“麻旦旦保留有医院的处女证明”历史要求女人作出牺牲,“为什么还把它当成美来歌颂?”因为批判的深度,读来叫人扼腕。
专制的生成和繁衍,人性恶的发酵及癌变,起点是什么呢?怎样占了上风?而专制的肆虐,是硬生生地渗透到了社会基本家庭成员之间。古代的故事人事,处处照出今天的不堪;今人今事,也同样是一面面清晰的镜子,照出人性的渊源及其演变。当然,时事政经的乱象,古人若有得知,也必瞠乎其后了。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经牧惠的勘察,我们得知,道德教化的虚伪,政治苛酷,信息黑箱,非人性的道德拔高,清官瞒和骗,精神鸦片,一个人说了算,法治的遥远和权力的傲慢,级别拜物教,社会制度造成的婚姻悲剧,理学家之伪善,劣币驱逐良币……这些问题链,古与今有本质的神似之处,也有形同质不同,在他笔下统予以辨证的观照,批判了帝制社会中最要害的命题。
他既是在和纪晓岚交手,也是在和现实、历史交手。柳暗花明地打通了历史与现实的内在联系,而关注现实及“卷入现实”的企图,“推本得失之原”,因历史的交叠而更见厚重。不少以当下为题材的创作,所缺少或显得稀薄的,恰恰是那种让人产生联想的“现实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修补,往往只看到“头痛”而看不到产生“头痛”的原因。而牧惠对历史小说的演绎,反而极具深厚浓郁的“现实感”,他笔下的思情传达及“张力”,像孙悟空的筋斗一样,是准确而快速的远传,读者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的时代或人的生存处境。——在这里,“历史”与“现实”的界限被打破了,作品的生命力也因思想家的深邃反思持久生成。
牧惠先生读书极为驳杂,尤于野史杂史用力甚勤。乍一看上去,觉得他是那么的好“谈古”,实则这谈古里面,就蕴藏很深的发人所未发的见地。他的知识经验,都化为劲挺饱满的别动队,穿插在社会经纬的方方面面。道理由是得通,矛盾由是得解,卓见由是得出,中医讲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他那枝宝刀不老的如飞健笔,打通了不知多少的意识障碍,这一次的阅微草堂,题材博洽,创意丰饶,以史论世,文章与史识俱臻上乘。不仅是古代和今天的比较,更有东西方文化传统的正负两极的细节勘察。从闲书谈开,但事事要问缘由,求水落石出的脾气不改,当趣味方来,正在放松之际,他那满含人类良知象征意义的感慨也已经接踵而至,重兵合围的风雪滋味一下子揪着人心。读来真个是眼界大开。
(《与纪晓岚谈古论今》,牧惠著,广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版,18.00元)
读残雪的文学笔记
■ 潘小松
残雪在《母鼠》(《书城》2003年第8期)这篇半自传的长文里说,她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有过小小的理想,想毕业后当个审汁员。上学时功课不错,“对本专业也有兴趣”,然而,毕业后干了半年就死活不肯干了,原因是自己总怀疑执法部门拿着手铐来抓她。“我甚至认定我的一个邻居是秘密警察”。这是文学家的残雪的社会体验,心理学家会认为这是强迫症的典型表现;我却以为这是文学批评的幸事,因为文学批评需要这样的体验。残雪若不是有类似的文学体验,我们就不会读到《艺术复仇——残雪文学笔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8月版)里的读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卡夫卡和博尔赫斯等篇什。残雪的“自述”有个副标题《黑暗灵魂的舞蹈》:“我要写的东西不在大家公认的这个世界里。它在哪里呢?那个另外的世界?我两眼茫茫,但我内心在跃跃欲试。通过不懈的、有点神秘的写作(我知道)它在地平线之外,我的有限的视力看不到的地方;它在深而又深的,属于灵魂的黑洞洞的处所;它在世俗之上,虚无之下的中间地带。”残雪的文学批评写作也基于这种理念。在《读但丁》的第一篇笔记“精神与肉体”中她说:“具有真正空灵境界的诗人,将烧煮地狱沥青之火称之为‘神的艺术’——一种人间觅不到的圣火。”在精神的自由表演中,肉体的激情升华为崇高的理念。“在精神的世纪历程中,灵与肉的分离一直在朝着纵深和微妙的方向发展着,艺术家们由此得以以千姿百态的版本来歌颂这种情形。”在残雪看来,《神曲》的作者正是“出自内心的大喜悦而写下了这些诗篇”的。我们读文学读了几十年,不知所以然,正是因为我们没有残雪这种文学体验。“理解《神曲》就是理解我们自己的精神和肉体的关系。”读懂但丁需要“经历但丁·所经历的绝望、苦恼和恐惧”。
残雪《读莎士比亚》第——篇标题之下还有一个副标题“同幽灵交流的事业”,开篇说:“人是无法同灵魂进行交流的。但任何时代里都有那么一小撮怪人,他们因为对尘世生活彻底绝望,又不肯放弃生活,于是转而走火人魔,开始了一种十分暖昧、见不得人的事业。”王子哈姆雷特就是这样的人。“同幽灵的交流是一场革命,亡灵的出场直奔主题:它全副武装,让空气中溢满了杀气”。它对别人不感兴趣,单挑中王子,用王子的肉身作为寄托“造就王子的分裂人格”。按照残雪的分析,人心是一所监狱。“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内心的两个对立面的厮杀”。哈姆雷特说:“啊,从今以后,我的头脑里只许有流血的念头!”在残雪看来高级的文学都是有层次的文学,“没有内在的层次,叙述就成为干瘪的俗套。”从这个意义上讲,《哈姆雷特》是艺术典范。这个作品“为世人启蒙”,不只是讲复仇,而且讲人性:“人的心是个无底洞,单凭理性,人不可能窥见它的秘密。在那个无底的黑洞里,勇敢的探寻者凭蛮力获得源源不断的灵感,往往能意外地创造出文学上的奇迹。”在《读歌德》篇里,残雪的文学分析理念一以贯之:“人物身上的丰富层次几乎没有止境,任何一劳永逸的把握都是不可能的。”《读卡夫卡》虽然用了跟《哈姆雷特》一样的子标题“同幽灵交流的事业”,然而作者承认《审判》给她的感觉是:“读完全书,我们陷入一种深深的困惑之中”。我承认我是连残雪的卡夫卡笔记都没读出个所以然:“人可以追索、叩问,但不能从单方面下结论,它是一股能动的力,由两股相反的力合成……”K的死并不能给活的我的思索以答案。现代小说的复杂神秘源于现代人性的复杂神秘:“我们心中都有一座城堡,它们的形态各异。诗人心中的城堡是什么模样呢?”家乡教堂的塔楼有崇高的目标和明朗的意向,而此地的塔残破不堪,没有自信,让人感觉荒唐,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生活经验得出的印象是准确的,是朴素的真理。城堡是凡人的产物,有着种种俗气和缺陷,“这缺陷使我们忧心忡忡,羞愧难当。”
残雪认为把《神曲》、《浮士德》和卡夫卡的《城堡》从时间上连接起来就可以看出人类艺术精神发展的轨迹。现代派文学在残雪看来在古老的《圣经》里就有了。“这条地下的文学的河流随着外部世界的变迁或强或弱,但从未消失过。”每隔一段时间,文学巨人就会在不起眼的河里掀起巨澜。《神曲》描述的是艺术家拯救自己灵魂的过程;歌德的《浮士德》是但丁精神的另一个“全新版本”;“《城堡》是更为复杂的、现代人精神生存的诗篇。”生命的幽默本质在史诗中被夸张到极致。跋涉在天堂路上的人的脚印闪着永恒的光。艺术家的人生在这里变成时刻跟自己过不去。“自觉地生活在刀锋上的诗人,代表全人类揭示着人的真实处境,其高贵的感知风度久久地感动着读者的心,激励着他们在黑暗的夜里孤身启程。”在残雪看来,假如读者想进入艺术家的世界,“就必须也懂得一些心灵的魔术”,这样才知道迷宫的构图,否则阅读印象和结论都不可靠。“浑身长满毒疮,坐在炉灰里挣扎的约伯的梦,正是我们人类做了几千年的那个痛苦的梦。没有这个梦,我们将只能停留在野兽的阶段。”
今日听君歌一曲
■ 朱伟一
在所谓学者中,有很多注释学者,还有烹调学术拼盘的学者,只谈马尾巴的功能,只有注解,没有思想。但《黑白方圆》一书的作者蔡定剑教授不是这样的学者,收入《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