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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大将军-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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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劣酒气味。

亭长持鞭指了指徐胜利等六人,醉斜着眼看了又看,见六人全是一副猎户的打扮,喝道:“你们几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年青的仆人已下了马,赔着笑脸道:“好人,好人。大人,我们一个个都是好人!”

“胡说八道!”亭长搂着马的脖子,若不是搂得紧,身体就从马上掉了下来,把头往前探,好似乌龟出壳,着:“好人?好人都在家睡觉呢,你们三更半夜的出来,非奸即盗!”

“大人也在三更半夜出来,莫非大人也是非奸即盗?”那年青仆人也不是个好惹的善茬,在李广门下呆得久了,骨子里都透着一骨傲气,反讥道。

“放屁,本老爷是维持一方治安的,深更半夜出来就是捉拿贼盗的,岂能与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徒相提并论?来人。把这几个人都给我们抓起来,等天明了再审。看看是何方来地贼盗!”亭长马鞭胡乱的在空中舞着,听到命令,众兵卒把围地圈子缩小几尺,另有几名兵卒钻入圈中,伸手就要去拉李广等人的马。

“你们敢!”年青的仆人拦在马前。挡住那几名兵卒的去路,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乃是前任地将军李……”他的话还没完,已被那名亭长打断,嘿嘿两声冷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霸陵别说一个前任的将军。就是现任的将军在夜里也不能通过!”

李广的脸黑的跟炭一样。没错,这是霸陵,朝廷上有规定,到了夜间一律人等不得通过。之所以有这样地规定,既是为了表示对安息在此的皇帝尊敬,也是为了防止心有不轨的人产生盗墓之心。可,规定是规定。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样的规定只对普通百姓有用,平时里,县令。县尉之流,深更半夜通过的比比皆是。如今却把他拦了下来,而且是当着老伙计灌强的面。以及徐兄弟,刘羽林。干孙女的面把他留了下来,这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看到这样地情况,刘一手忍不住想亮明自己的身份以及徐胜利的身份,但是被徐胜利阻止住了。

徐胜利阻止刘一手亮明身份,不是因为这个亭长喝多了,并且说出现任将军也不得通过的话,亮出身份后那名亭长为了维护自己地权威,依然不让他们过。他心里边清楚,哪怕这名亭长喝得再多,说过再重的话,只要他亮出中郎将地身份,这名亭长的酒一定会醒地跟没喝酒前一样,而且连连赔着不是,护送着他们离去。这种势力眼的人他看地太多,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东西,为何不放他们过去,还不是因为李广的身份是个前任的将军,既是前任就与普通的百姓没什么两样,是他们欺压鱼肉的对象,哪会把一个前任的将军放在眼里。何况,他们穿着普通,与一个猎户没什么两样,一看就是好欺负的对象。

徐胜利阻止刘一手亮明身份,是因为李广已经把脸黑了起来,他完全能理解李广此时的心情,如果他亮明身份后亭长把他们放过了,李广将会更加的无地自容,更加丢人现眼,更加不知该把这张老脸往哪处放。还是不亮的好,最少那句现任将军也不能过的话让他还保持着几分尊严。

“把他们带到亭里休息,明天早上再放他们走!”亭长听说是个前任的将军,虽然穿着普通,也不敢过份得罪,晃了晃马鞭走了。李广徐胜利等全被带下了马,押着入了亭,每人分了一间小屋。屋内的空气十分不好,散发着一股尿臭味,被褥也是脏兮兮油腻腻,也不知里边藏着多少的跳蚤臭虫。

徐胜利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听到房顶上有动静,开门出了屋。正好,隔壁的赵燕也开了门,两人相视一笑。

“我见到李爷爷上了房!”赵燕道。

“他的心情一定不好,咱们两个去陪陪他?”徐胜利道。

“好啊!反正屋里边脏死了,也不能睡觉,咱们去陪李爷爷说话!”

两人顺着梯子爬到了房顶,李广孤独的坐在一隅,听到后边传来脚步声,抬袖在脸上轻擦了两下,回头一笑,道:“是你们两个啊!”

“李爷爷,我们两个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赵燕乖巧的挨着李广的身边坐下,徐胜利在另一边坐下。

“好啊,老夫也是睡不着觉,上来透透气。正好,咱爷仨今天就坐在房顶扯些闲篇,以打发这无聊之夜!”李广笑道,十分的坦荡。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刚才的事情,还望老将军别放在心上,等老将军东山战起之时,这等狗眼看人低的势力小人就会后悔今天的所做所为。”徐胜利试图宽慰李广的心。

“唉!无所谓后悔不后悔,人家做的很对,现在这种不畏权势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如果我还是将军,一定好好重用他,让他当个副将!当初。周亚夫周将军,屯兵细柳。皇帝老子来了都不给面子,那气魄,那胆识,老夫这辈子是学不来了,没想到今天却又让老夫见识到一回不畏权势地人。难得啊!”李广笑道,虽尽量掩饰,语气里还是充满苦涩。

周亚夫屯兵细柳的故事,徐胜利在很小地时候就听过,可周亚夫那是真性情,是在没喝酒。明知皇帝来的情况下一点面子不给,与这个亭长的借着酒撒泼有天壤之别。徐胜利知道,李广所以这么说,是为了顾全自己那张老脸,心中不由的一酸。

“李爷爷,刚才我见你眼睛一直看着那座山,为什么老看那座山啊!”赵燕是聪敏的。已经嗅到徐胜利与李广之间地尴尬,转换了一个话题,道。

“哦,你说是那座山啊!”李广用手指了指。道:“那不是山,那是一道陵。下边埋着先帝爷!知道爷爷为什么在蓝田买个院子吗?那是因为爷爷这辈子就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先帝。一个是周亚夫。周将军阴谋造反,尸骨连个埋的地方都没有。爷爷就搬到蓝田来信,守候着先帝爷,能守一天算一天!”

“那爷爷为什么佩服先帝?”赵燕问道。

“因为这辈子,只有先帝爷最了解爷爷,最懂得爷爷的能耐!”李广开始讲起起故事,借着酒兴,借着月黑风高,借着被霸陵亭长削了面子的郁闷,述说起当年自己的英勇,好像只有这些威风往事才能吹散他心中的郁闷。

“老夫跟徐老弟这么大地时候,那年匈奴人打到家乡。天不让老夫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地不让老夫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匈奴人不让老夫活却是有办法的事。你是一条命,我也是一条命,大不了就拼呗!那年,老夫从了军。当时的情况跟现在不同,当兵的几乎都是犯了罪的,老夫是唯一一个没犯罪当兵地。”

“爷爷的箭法那么好,在军营里一定升得很快?”赵燕道。

“还真让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说对了!告诉你个密秘,这个密秘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我祖上是秦国的一员猛将,姓李名信。”李广的额头上散发出光辉,可惜,赵燕虽是赵佗之后,但并不十分清楚李信地往事,脸上虽也惊愕,但一看便知那些惊愕是装出来的。而,李广祖上是李信地事,徐胜利早就知道,也不显得如何吃惊,这让李广多少有些失落,接着又讲了下去:

“老夫升得很快,没过多长时间就成了千人长,而且英勇作战的事迹还传到了文帝地耳中。文帝破格把我调来京城当了一个郎中,以骑士的身份常待文帝左右。按说,跟在皇帝身边做事应该是件得意地事情,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这种美事,可老夫一点也不得意,反而郁郁寡欢。在长安哪有在边关与匈奴人厮杀痛快!于是,我只把这些郁闷都发泄的老虎、狗熊身上。跟着文帝狩猎,老夫常常不用兵器,徒手格杀老虎、狗熊,只盼用这种血腥的场面赶走郁闷!”

“真的?”这一次,赵燕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无法想像李广是如何徒手格杀老虎狗熊的,那一定很惨烈。

“当然,老夫还骗你这个小丫头不成?为这事,文帝还常常数落我,让我小心点。最后见我不听,说了一句话: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可惜啊,你生不逢时,若生在秦未汉初,群雄逐鹿的年代,当个万户候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李广的额头又亮了起来:“老夫在长安一呆呆了七年,七年没上过战场,没杀过敌人,尽杀一些狮子老虎玩了。七年后,文帝突然驾崩,景帝登基,接着便发生了七国之乱。

景帝是老夫见过最好的皇上,除了节俭温和外,还知人善用。周亚夫一身傲气,陛下巡视爱搭不理,可陛下一点不生气,当众夸他他,随后任他为太尉,率领大军平剿七国之乱。而老夫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周亚夫帐下听用,从此后天天有仗打。离京那天。景帝封我为骁骑将军,还送了个外号——龙城飞将军!知道。陛下为什么封我为龙城飞将军吗?”

“飞将军?肯定是爷爷地马跑得快,上阵杀地,冲在最前边,像飞的一样!至于龙城,燕儿就不知道了!”

“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聪明,老夫是越看越喜欢!”李广屈指轻轻敲了赵燕地脑袋一下,道:“你说的没错,封老夫为飞将军,是因为老夫的马总是冲在最前边,无论是狩猎还是打仗。至于龙城吗?是因为老夫出生在陇西成纪,有一年相传那里腾空飞走一条龙,于是成纪又叫龙城。七国之乱,声势浩大,老夫总是一马当先,以无愧于先帝的夸赞,你知道是谁夺得七国叛军的帅旗吗?”

“当然是爷爷了!”赵燕笑道。

“你猜地没错。正是老夫!”李广伸手捋了两把自己的胡子,大笑了两声,笑着笑着,突然又寡欢起来。叹了口气,道:“有时候。老夫躺在榻上想想,人这一生的命运是不是都是天注定的?难道我李广一生注定无法被封为候?”

“爷爷为何突然如此感伤?”赵燕问道。

“唉!你不知道夺敌帅旗的功劳有多大。不说封个彻候,也得封个关内候。可老夫夺了帅旗之后。莫名其妙的接了梁王给我地将军印。梁王说是陛下托他送的,陛下却说根本没这回事。也怨我,从来将军印都是陛下亲自给的,哪有借手他人的道理。一个侯爵就这样跟老夫擦肩而过,悔之晚亦。回了长安,景帝也没治我的罪,只是功过相抵,我依然做我的骁骑将军。过了没多久,被派往上郡当了郡守。从那以后,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等郡郡守几乎做了个遍。哪里有匈奴,哪里就有老夫的身影,且老夫是打硬仗,打险仗,打不可能打地仗出名,因此匈奴人都十分怕我。一听说龙城飞将军来了,人少时,早就吓得抱头鼠窜,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有时候,老夫只带着数百人,偶然碰到了匈奴上万乃至于几万的人马,他们也不敢打我,害怕中了老夫圈套,疑神疑鬼,到了最后就灰溜溜的跑哥哥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让胡马过阴山。原来这都是有根有据的,并非拍爷爷地马屁!”

“那当然,爷爷的名头都是一仗接着一仗打下来地,并不是靠拍马屁拍出来的。可,也许是宿命使然,老夫不跟匈奴人打仗则罢,一跟匈奴人打仗,全是敌众我寡地恶仗。要么是侥幸脱围,要么是侥幸惨胜。封军功都是以杀敌的人头算得,虽然打了无数次地恶仗,但侥幸脱围的仗你没办法取得匈奴首级,侥幸惨胜的仗又都是匈奴主动败走,尸首早就被他们带走。这个郡的郡守干一两年,那个郡的郡守干一两年,十几年功夫一下子就过了,杀的匈奴人都好几万了,可老夫还是封不了侯,不为别的,就为取不得匈奴首级。前几年,有个叫公孙昆邪的人上书,说老夫的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于是,我被从边郡调回了长安,做了郎中署的郎中令。后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公孙昆邪把我夸的跟什么似的,推托是因为怕我战死才把我调回来的,其实他只不过是做做表面的功夫,暗地里是另有安排。干孙女,你可知景帝借公孙昆邪把我调回长安的真实用意是何?”

“这……”赵燕本想说不知,可又想到祖爷临死前,把所有信得过的大将都从边关掉了回来,以巩固父亲的王位,拍了拍手道:“燕儿知道,景帝知道自己不久将升天,于是把爷爷从边关调回来,保护幼主。看来,景帝爷确实是对爷爷你宠信有加,让你当了护卫宫廷安全的郎中令,那可是重中之重的要位!”

赵燕说的一点没错,景帝的用意正是如此,这次轮到李广吃惊了,暗道这个南夷的公主还真是够聪明的。于是接着往下讲去,讲自己如何安排亲信,如何护卫皇宫安危。直到景帝驾崩,新帝登基。接下来地话题就有些轻松了。开始讲徐胜利第一天去郎中署报到的窘样,惹得赵燕叽叽咯咯直笑。

在讲这些事时,徐胜利则开始想另外一个问题,虽然他地头还有些疼,虽然旁边李广的讲述与赵燕的笑声显得吵杂。但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另外的一个问题,一个在喝酒时突然想到,有那么一点曙光,有那么一点计划,可又像是早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那束阳光,明明看到里边飘杂着许多东西。可你抓了一把,手撑开,什么也没抓到。

李广地经历与徐胜利的经历何其相似?除了一开始一个白手起家一个凭了祖上的荫功,稍有不同外,徐胜利几乎就是李广的翻版。都是先在郎中署为郎官,都是常待陛下身侧,都是伺候着陛下前去打猎。都是英勇无比为大汉立下赫赫战功。他们一个为平七国之乱,夺了帅旗。一个为摆平闽越打南越,一举让夜郎南越闽越三国归附大汉,基本上自此百越没有什么祸患。他们一个因为拿了梁王给的将军印。白发苍苍还未被封侯。一个拿了淮南王给的中原王印,现在还不知后果如何。虽然他拿这个印。是事出有因,是为了取得淮南王地信任。可刘彻会真的毫无保留的相信他?还是口头上相信他,心里边却犯嘀咕。怀疑他所以拿淮南王给的金印,其实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看着李广现在的窘境,徐胜利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会不会,当自己老了,也像李广一样为了得一个侯位而不能,整日的郁郁寡欢,到最后受一个小地不能再小的亭长侮辱?或者,到最后因为不堪忍受小吏的盘问,举剑自刎。

这一切的一切,无疑更确定了徐胜利迫切希望马上改变自己地念头,再不能一切唯刘彻令从,哪怕非得一切唯刘彻令从呢,也得或花言巧语,或投机取巧,或欺上瞒下的做些什么,最少得让赛先生出现曙光,把德先生往后推一推呢。

徐胜利在想着自己地心事,没注意到李广已把故事讲完,天边已露出一道曙光。

“我的乖孙女,你先下去,老夫想跟徐兄弟说些话!”李广慈祥地拍了折赵燕的肩头道。

“爷爷,说什么悄悄话呢,还非得瞒着燕儿!”赵燕撒着娇。

“爷爷想跟徐兄弟说些男人之间地话,你一个女娃娃家在旁听着不方便!”李广道。

“哦!”赵燕撅起嘴,显得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朝竖着的楼梯走去,走到一半,回头道:“爷爷,你们两个也快点下来,天亮了,咱们该回家

李广点了点头,推了推还在想着问题,不知该如何让赛先生出现曙光的徐胜利。

“徐兄弟……徐兄弟!”

“噢……噢,李老将军何事?”

“想什么东西想的如此入神?”

“没想什么,瞎想着

“不是想娶媳妇,想我那乖孙女类吧。”

“老将军又在开我的玩笑了,不是在想这些!”

几句闲话说完,李广开始沉默,其间动了两下嘴,又闭口不言。徐胜利知道,李广一定有什么事情想请自己帮忙,不然不会如此为难,道:“老将军有什么事请吩咐,只要小的能做到,赴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我……我想求兄弟一件事!”李广情愿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也不愿说出这句话来,可终于还是把说了出来。

看着一个征战杀场数十年,论年龄完全可以做自己爷爷,有着一股宁折不屈犟脾气的李广突然说出一个求字,徐胜利猛头心口一痛,如针扎一般。

“老将军有事请吩咐,千万别说求,真是折煞小的气,道:“你是陛下的心腹,又刚刚在百越立了大功,回长安之后,能不能……能不能在陛下面前给我求求情。告诉陛下,李广虽老,尚能吃饭。不仅能吃饭,而且能饮酒。不仅能饮酒,而且能射箭,并且把箭射到一块石棱中。老臣,我……还能上战场杀敌,还能为大汉立汗马功劳!还能……”

“老将军,你别说了,小的都知道!”徐胜利忍不住想哭,鼻子酸酸的,斩钉截铁道:“老将军放心,回到长安,小的用尽所能,一定让陛下从新启用将军。”

“那……一切都拜托了!”李广眼中噙着泪,这辈子封不了侯位,死不瞑目啊。多少人,自己已是太守时,他们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兵卒,小小的书吏。可如今,自己什么也不是了,人家封候的封候,拜将的拜将,他不服啊,这口气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正文第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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