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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牢房前,陆毓衍背着手望着楚昱杰,声音沉沉:“郑博士早上来过衙门,特地叮嘱我关照你。
段立钧和你都是考生,科考有科考的规矩,依着旧例,放榜最晚拖到下月初,满打满算都没有半个月。
衙门里若寻不到真凶,你以为会如何?
官场不同于国子监,并不是每一桩案子都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段立钧是太常寺卿的孙儿,你呢?
你只是一个外乡来的监生,你有一气之下杀他的理由,你的手背是他抓伤的,你要当那个杀人偿命的凶手吗?”
“我……”楚昱杰的身子僵住了,双手用力抓了抓头发,埋着头又不吭声了。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陆毓衍说完便走,转身时目光落在谢筝身上,朝她使了个眼色。
谢筝会意,并没有跟上陆毓衍,而是静静站在原地。
楚昱杰的双肩颤得厉害,就像是一头困兽。
谢筝猜,他埋在膝间的脸上定是布满了泪痕,即便不懂官场险恶,听了陆毓衍的一番话,楚昱杰也该清楚自己的处境,可他依旧不肯说。
“楚公子,”谢筝轻轻开口,叹息道,“父母双亡,你若再出事,你让楚姑娘孤身一人怎么在京中生活?”
提起楚昱缈,楚昱杰咽呜着哭出了声。
谢筝等了会儿,见他着实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只好作罢。
刚走开两步,突然听见了压得低低的声音,似是喃喃一般。
“总有人能照顾她……”
一个念头划过心田,谢筝没有再与楚昱杰求证,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大牢。
陆毓衍在庑廊下等她,眉宇之中,含着几分愠色。
这是为了楚昱杰的缄默而气闷吧?
郑博士惜才,陆毓衍亦赞赏楚昱杰的才华,偏偏这等要紧时候,楚昱杰还选择沉默。
谢筝垂下眼睑,耳边全是陆毓衍刚刚说的那番话。
衙门断案,从来不是国子监求学。
楚昱杰一介书生不懂,陆毓衍这样的官家子弟才深知其中关节。
案子,有时候并不仅仅是真相,还有官场倾轧凶险。
就像镇江谢家的大火,就像绍侍郎杀妻……
谢筝狠狠攥了下手心,掌心的月牙印让她瞬间清醒了很多,她缓缓走到陆毓衍身边,压着声儿道:“楚公子还是不肯说,但我猜想,诗作到了段立钧手上,怕是与楚姑娘有关。”
陆毓衍展眉:“段立钧与楚姑娘?不可能,段立钧跟在驸马爷身边,出入的地方多了,偏好丰满细腰性子大的,楚姑娘那般娇小又柔弱的,入不了他的眼。”
腾地,谢筝只觉得脖颈脸颊都一并烧了起来,分明是正儿八经说着案子,怎么突然间就走了味了?
偏偏陆毓衍说得坦荡,并无一丝一毫的轻佻意思,可谢筝就觉得烧得慌。
咬着后槽牙,谢筝哼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没说是段立钧,许是易仕源。”
这一声仿若是被指甲尖儿轻轻拂过的琴弦,快速又轻柔,丝弦振振,一如心弦颤颤,猫儿抓了似的。
陆毓衍睨谢筝,见她垂着头,凤眼被长长的额发遮了,窥不见其中情绪,倒是露在外头的白玉耳垂红通通的,他不由自主地抿唇笑了。
笑容很浅,只在唇角停留片刻,又散了。
到底是个姑娘家,平素再是胆大直接,能说勒住她的是个有胸的妇人,却听不来“丰满细腰”。
陆毓衍移开了目光,道:“为何觉得是易仕源?”
谢筝松了一口气,沉吟道:“楚公子与段立钧彼此看不惯,私下并无往来,自然也跟与段立钧交好的监生不熟悉,按说他与易仕源没有交情,可他听见易仕源的名字时却有些恼意。”
不是恨,而是恼。
楚昱杰与易仕源之间,肯定还有些别的联系。
依贾祯的说法,易仕源亦或是柳言翰是诗词原作的知情人,照楚昱杰的反应看,那人应是易仕源了。
诗作是楚昱杰给易仕源过目了,那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能让楚昱杰三缄其口,诗作极有可能是楚昱缈给了易仕源。
“易仕源与段立钧交好,按说没有害他性命的理由,”谢筝拧眉,想了想,又道,“莫非真是段立钧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拿刀的歹人,平白夺了他的性命?”
陆毓衍道:“未必。”
谢筝不解,等着陆毓衍解释。
陆毓衍还没来得及开口,松烟小跑着过来,道:“爷,林驸马、苏公子、秦公子来了。”
林驸马和苏公子,谢筝都知道身份,那位秦公子……
她一时三刻想不起来。
陆毓衍往前头大堂去,一面走,一面与谢筝道:“秦骏是林驸马的外家表弟,经常与段立钧一道吃酒。”
第五十九章 雨势
驸马爷到了衙门里,杨府尹没有耽搁,整理了官帽衣摆,匆匆相迎。
林驸马站在大堂外,四周看了几眼,对拱手行礼的杨府尹道:“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到衙门里来,连这大案、惊堂木看得都新鲜。”
杨府尹口称惶恐,不住陪笑,背过身去抹了额头上的薄汗。
他暗暗想,林驸马当真是开玩笑哩,驸马爷踏踏实实做他的皇亲国戚,好端端的做什么到衙门里来?
叫顺天府衙门盯上了,那可是要倒霉的。
不仅是驸马爷倒霉,连他这个府尹都倒霉。
包青天敢斩陈世美,他胆儿小,还是不愿意沾上这些“权贵”的,
林驸马也就是随口一说,刚要提段立钧的案子,转头见陆毓衍过来,他笑着颔首示意。
陆毓衍上前行礼。
谢筝落后几步,与松烟一道福身问安。
她前回在茶楼外遇见过林驸马一回,即便不是谢筝这般记忆出众之人,也能记得住风姿卓卓、笑容温和的驸马爷的模样。
她又打量了秦骏一眼。
秦骏弱冠年纪,亦是一双桃花眼。
若说陆毓衍的眼睛是给他的清冷气质添了几分暖意,那秦骏的这双眼睛,使他越发风流,视线滑过来的时候,甚至带了些许轻佻之感。
谢筝不喜欢这种感觉,秦骏若有似无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觉得后背发麻。
“驸马爷怎么过来了?”陆毓衍脚步微微一动,问道。
“我听说立钧出了事,就来看看。”林驸马的声音里透着惋惜。
谢筝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不禁松了一口气。
陆毓衍刚才那小小的一步,拉进了与驸马爷的距离,也拦在了她与秦骏之间,那猎鹰盯兔子一般的压迫感顿时消散,谢筝舒坦多了。
凶案未破,哪怕是林驸马问起,都不能仔细说一番经过。
陆毓衍只简单说了段立钧被人发现的过程,旁的并不多言。
林驸马是通透人,自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唏嘘几句之后,与秦骏一道走了。
杨府尹送走了这一尊佛,总算安心了,低声问苏润卿道:“五殿下那儿……”
“殿下进宫去了,”苏润卿抿唇,道,“放榜前出了这么桩命案,圣上跟前不好交代。”
杨府尹恨不得鞠一把老泪。
这事儿能怪他吗?
他就差天天烧香拜佛,求着京畿一带太太平平、安安稳稳了,好不容易把罗妇人的案子结了,转眼又出这种事儿……
“这不是刚抓了一个嘛!”杨府尹叹气,“以目前的状况看,大致就是他了。”
对苏润卿,陆毓衍没什么好隐瞒的,道:“杨大人,我看未必是楚昱杰。”
谢筝眉心微皱,她很清楚,杀人的恐怕真不是楚昱杰,但若一直找不到真凶,陆毓衍在大牢里的那一番话也绝不是危言耸听。
同样是挂名的监生,陆毓衍对国子监里的状况没有苏润卿一般了解。
他沉吟道:“段立钧与易仕源的关系如何?”
苏润卿啧了一声:“向来一个鼻孔出气。”
“就像昨儿个清闲居里一样?”陆毓衍挑眉。
昨日清闲居,看似劝解,则是火上浇油。
苏润卿的眸色沉了沉,撇嘴道:“段立钧在监生之中看起来像是一呼百应,奉承不少,但他的人缘并不好,这也少不了易仕源的功劳。”
正说着话,古阮小跑着过来,拱手道:“大人、两位公子,河边发现些状况。”
杨府尹一听,急着要过去看。
与府尹、衙役们一道出行,谢筝断没有再坐小轿的道理,只撑着伞跟在,偏偏前头那些都是男人,步幅大,她跟得吃力,不时小跑一段。
好在,发生凶案的胡同离衙门不远。
血迹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连青石板缝隙里都寻不到一丝鲜红,仿若昨夜一切太平,根本没有所谓的凶案。
离河边近的几间院子大门紧闭,半点儿人声都没传出来。
雨势渐大,雨水沿着伞边落下,自成水幕,谢筝站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视线所及之处,都被雨势遮挡,并不清晰。
守在河边的衙役把一柄一掌长的刀鞘交给杨府尹,指着身后的河水,道:“大人,就是从这个位置捞起来的。”
杨府尹没有接,示意陆毓衍和苏润卿先看,自个儿背手站在河边,道:“只有刀鞘,没有刀身?”
衙役摇了摇头。
古阮垂着肩,道:“找了一上午了,水里都潜下去了几回,只找到这么个刀鞘。”
谢筝站在陆毓衍身边,仔细看那刀鞘。
铜质的,纹理精细,看起来像是把玩之物。
这把刀若是凶器,那楚昱杰的嫌疑又小了许多,楚家可没有闲散的银子弄这么一把赏玩的小刀。
楚昱杰没有,但与段立钧有往来的其他监生之中,谁有这样的东西还真不稀罕。
怕雨声挡住了话语声,陆毓衍稍稍弯腰,离谢筝近了些,问道:“你怎么想?”
隔着雨帘,谢筝睨了他一眼,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目光扫过了左右紧闭的院子大门。
陆毓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禁抿唇笑了。
楚昱杰与段立钧在此处纠纷时,才二更出头,直到二更过半,大雨倾盆而下,偏偏段立钧死时是子初。
依照楚昱杰的话,他遇上段立钧的时候,对上手中并没有拿伞。
在这个无处避雨的河边,段立钧即便与人相约,难道会一直等在大雨之中?
撇开落雨前,只说落雨后的半个时辰,段立钧到底在哪里?
抬眸看向陆毓衍,谢筝道:“最有可能的,就是这胡同里的某处小院了。”
陆毓衍点头,却没有直起腰,依旧挨得有些近。
谢筝退开不是,不退开也不是,只好以眼神询问陆毓衍。
陆毓衍垂着眼帘,看着谢筝的鞋尖:“又沾湿了。”
清冽的声音就在耳畔,比秋日雨水更凉,谢筝不禁缩了缩脖子,毕竟是下雨天,在外头行走,怎么可能不弄湿了鞋子?
“等雨停了就好。”她道。
雨若不停,再让松烟去买新的,一样是弄湿的,况且,松烟当时的反应实在叫谢筝心虚。
“雨会停的。”陆毓衍说完,慢慢站直了身子,往杨府尹那儿走去。
谢筝握紧伞柄,低低应了一声,也没在意陆毓衍是否听得见。
雨会停的,案子也会过去,而她,会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第六十章 名声
胡同里住户们的问话,自有衙役去做。
苏润卿和陆毓衍原本还想亲自问上两家,顺天府里传了信儿来,说是李昀刚刚到了府中,一行人不敢耽搁,匆忙回去。
雨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陆毓衍偏过头看了提着裙摆加快脚步的谢筝一眼,低声吩咐松烟道:“去找顶轿子给她,顺天府里也没旁的事儿了,用不着心急火燎的。”
松烟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苏润卿站在边上,正好听见了,疑惑道:“既然无事,怎么不让她回萧家去?到底是个姑娘家,大风大雨的,多为难人。”
陆毓衍挑眉,道:“不为难她。”
不为难她就是给她找顶轿子?
苏润卿忍不住想要哀声叹口气。
他虽是世家出身,打小身边就不缺伺候的人手,但他从不爱折腾丫鬟,府里的妈妈们总说,小丫鬟们能被拨到他身边做事,也算是福气了。
“到底是萧姑娘的丫鬟,不是你的丫鬟……”苏润卿摇着头,刚说了一半,不由就皱紧了眉头,“你怎么又带上她了?不合适吧?”
陆毓衍抿唇,随口应道:“早上去见了楚昱杰的妹妹,她们姑娘家好说话些。”
闻言,苏润卿倒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陆毓衍却把唇抿得越发紧了。
他知道不合适。
谢筝名义上是萧娴的丫鬟阿黛,而他是萧家的表公子,断断没有占着表妹身边丫鬟的道理。
可又不得不如此。
不说眼下,等往后摊开来说明白了,难道还总让谢筝跟着萧娴?
谢筝在萧家做事,别说是回镇江城了,她连出门一趟都不能随心所欲。
不用很久,京城里就该说他往表妹院子里伸手了。
又是一样莫须有的罪名。
陆毓衍自嘲,倒也没太放在心上,见谢筝已经走到沿街的屋檐下避雨了,便收回目光,继续往顺天府里去。
李昀是为了段立钧的案子来的。
正如陆毓衍所料,圣上把监管的差事交给了李昀,让他盯着顺天衙门,务必在放榜之前把案子审明白了。
杨府尹战战兢兢,试探着问:“今年什么时候放榜?”
李昀把玩着大案上的镇纸,笑容温和:“衙门里没有种桂树,难怪杨大人不知时令,御花园里中秋那日就已金桂飘香,大人觉得何时放桂榜?”
秋闱放榜时正是金秋时节,世人称之为桂榜。
杨府尹汗涔涔,赔笑道:“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尽快破案。”
“辛苦杨大人了,”李昀说完,也没管三称惶恐的杨大人,示意陆毓衍仔细说一下案子,“听说抓了一个监生了?是他吗?”
陆毓衍敛眉,道:“殿下,他与段立钧起过纠纷,但依眼下状况看,凶手恐怕不是他。”
李昀听陆毓衍说完,并没有对案情指手画脚,反而问道:“驸马来过了?”
“驸马爷与秦公子来过了,跟润卿一道来的。”陆毓衍道。
苏润卿解释了一句:“我正好遇见他们两人,驸马爷原本想等段家搭灵堂了再过去添一炷香,秦骏提议来衙门里,怕段家人多,驸马不好应对。”
李昀挑眉。
林驸马娶了长安公主,本身并不喜官场往来,平素就是闲散宗亲做派,吃酒听戏打马球,不耐烦打官腔。
段家搭灵堂,肯定有不少官员过去,到时候少不得你来我往,林驸马避开,也不叫人意外。
李昀坐下来认真看了案卷,这才起身离开。
另一头,谢筝坐着小轿到了顺天府外头。
鞋子进了水,着实不舒服,但她并不是娇滴滴的性子,也能继续行走。
松烟过来传话,谢筝虽惊讶,却也没有阻止,毕竟是陆毓衍一片好心。
大雨倾盆,松烟找轿子也不容易,谢筝等了会儿,没等到松烟,却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收了伞,入了一家成衣铺子。
雨势阻隔视线,谢筝没有瞧见那人的模样,只那身半新不旧的青色比甲映在她的脑海里。
早晨时,楚昱缈穿的就是这样一身比甲。
这般大的雨,楚昱缈不在家里待着,到这家铺子里做什么?
谢筝疑惑不已,恰好松烟寻了轿子回来,便问道:“对角那家成衣铺子,是……”
松烟一时没领会,道:“那家铺子只做成衣,不卖鞋子,姑娘要是觉得脚上湿哒哒的不舒服,我这就去前头鞋铺里再给你买一双。”
一听这话,谢筝尴尬极了,忙道:“不是说那个,我刚看见楚昱缈进了那铺子。”
“楚公子的妹妹?”松烟盯着那铺子的招牌,一拍脑袋,道,“那是易家的铺子,不对,是易公子的娘的陪嫁铺子,易家上下还插不了手的。”
“易公子?”谢筝喃喃道,“易仕源?”
如此看来,还真叫她和陆毓衍说中了,难怪楚昱杰不肯说了,诗作应当是楚昱缈给易仕源的,传出去了,毁的是楚昱缈的名声。
等了两刻钟,才见楚昱缈从铺子里出来。
谢筝让轿子跟着楚昱缈走了一段,到了一处僻静处,让松烟唤住了楚昱缈,下轿走上前去。
楚昱缈的眼眶通红,似是哭过一场了:“阿黛姑娘。”
谢筝示意松烟避开些,拉着楚昱缈的手,道:“那首诗作是你给了易公子,然后落到了段公子手中的吧?”
楚昱缈的面色廖白,指尖颤着,轻声道:“杀人的不是我哥哥,他怎么会为了一首诗去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