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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的事?”我从来不知道楚尘曾经看过心理医生。
“三四年前,那时候我刚回国。”
那时候,我在做什么?
翻开褪色的记忆簿,仔细搜寻,除了零星的记忆碎片,我竟记不真切。四年前,我的婚姻、我的生活,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CHAPTER 20
陈晨说过,人活在世上,总要辜负那么几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这话说得实在。可我想,人活在世上,也总会有那么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的。
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正端着托盘走进来帮修月换药。
我走到床边,修月还没醒,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青了一片,肯定是刚才滴得太快,我有点儿自责。
换好药,护士留下一支体温计,让我每半个小时帮他测一次。
看看表,四点整。兵荒马乱的一天即将过去。我躲在洗手间里给小白打了通电话,得知拍摄进度一切正常,中午的加餐众人交口称赞,楚尘吃得尤其认真。我笑了笑,总算还有点顺心的事,今天不用回公司了。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调成震动,翻了翻未接电话的记录,大部分是我妈打来的,不过时间都集中在今天清早我没开机那会儿。她老人家已经决定对我放任自流,这么急找我,莫非又有什么重要指示?
我拨电话回家,保姆接的,爸妈都出去开会了,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对我而言,这是个好消息。今天实在累了,打不起精神应付党中央的重要指示。
站在镜子面前,我端详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脸,活脱脱像个疯婆子。拧开水,调温,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脖子上的纱布被我撕下来扔了,四道红红的指痕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拿温水蘸了蘸伤口,刺激得有点痛。
走出洗手间,天色开始变暗。打开墙角的落地灯,柔和的光为苍白的病房点缀上了几许暖色。
咚咚咚,极轻的敲门声。
我悄悄走到门边,打开门,是齐小北。
“你怎么来了?肯定是阳阳跟你说的。”我把他让进门,看见他手里拎着一摞保温盒。
“晚上还没吃饭呢吧?我特意让保姆多准备了一份儿,够你俩吃的。”
“太好了!我还真饿了,正琢磨着吃点什么。”
“快趁热吃,上面三盒儿是给你的,下面两盒儿是给修月的。”
“你一定得替我谢谢准备这些饭菜的贴心人。”打开盖子,看着青菜海鲜配白饭,我食欲大增,毫不客气地开始吃。
齐小北帮我倒了杯水:“晚上你陪修月?”
我嚼着一朵西兰花,抽空点下头。
“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他眉心微蹙,语气有点凝重。
“把车开沟里了,没事,皮肉伤好得快。”
“你要不要先回家换套衣服?顺便也可以帮修月捎几件换洗的。”
有道理。我咽下嘴里的饭菜,想开口说话,却被噎住了,连忙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
他帮我轻拍后背:“小心点,别噎着,怎么饿成这样儿了?”
“人是铁,饭是钢!”多革命的口号。
“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
“这话你对修月说更合适,那厮最需要保养。”
“我想,他更希望你帮他保养。”
我笑笑,没说话,继续以吃为主。
“今晚我陪小夜,就在隔壁,有什么事你直接过去找我。一会儿你吃饱了就先回家换衣服,这边我帮你盯着。”
“谢了。”
消除满身的疲惫,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美美地浸个泡泡浴……
我依依不舍地跨出浴缸,擦干头上和身上的水,套上宽松的T恤牛仔,把睡衣还有明天上班穿的衣服叠好放进袋子里,又收拾了些杂七杂八的日常必需品,想了想,不缺什么了,于是去拿修月的换洗衣物。
在回医院的路上,接了个电话,小K打来的,问我怎么最近都没去他那儿喝酒。我说最近日子太充实了,充实得我都快爆炸了,实在没空儿去。他哈哈地笑,问我现在是不是还耍单身呢。我说这是个人隐私,不能告诉你。他说你怕什么,我才不会给你介绍对象呢,你身边的都是极品货色,我哪敢班门弄斧。我说你甭给我来这套,有什么事直说。他琢磨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姐,我闯祸了。”我一听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问他怎么了。他支吾了半天,喃喃道:“有人来店里闹事,我那帮哥们儿跟他们干起来了。昨晚的事,本来也没什么,开酒吧这种事也不少见,再说打得也不厉害,就是我脑门儿上被拍了一道口子。结果下午工商局的人就来查我,具体电话里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要没收我的营业执照。我找了一圈熟人,可这次不知踢到哪块儿铁板了,工商局那边就是不松口。姐,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路子。”
如果真像他说的,就是酒后闹事挂了点彩,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这背后有没有内情。我问他知不知道闹事的人叫什么。他想了想,说好像听人叫他梁哥。我愣了一下,问他那人是不是个子不高,戴副眼镜,长相挺斯文?电话那边小K连连称是。我思量了一下,没给他准信儿,说明天下午给他电话。他连连道谢,我安慰了他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拎着三包东西推门走进病房,展阳阳在,修月也醒了。
展阳阳看见我来,从床边走开,让出地方,自己坐到对面沙发上。
“叶子,你晚上回家睡。”修月摆摆手,让我坐在他身边。
“你没看见这里有两张床?”我放下东西,脱鞋上床,靠在他肩上,拉过他的手轻轻揉捏,舒缓针眼儿周围的青色淤痕。
“真肉麻。”展阳阳没好气儿地嘟囔。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故意问。
“哼!”他别扭地转过头,不说话。
“还跟展夜怄气?”
“凭什么他能干我就不行。”
“他觉得你更适合去我那儿上班,我也这么觉得。”修月淡淡地插了一句。
“又不冲突!这个比赛不过是玩票性质。”
“那万一你得了冠军呢?”我问。
“切!我要想,冠军肯定是我的。”拽上天的口气。我忍不住故意打击他,“你手这样,就算入围了也没法跳。”
“不能跳就唱呗,我唱歌也不差。”
“唱首来听听。”我随口提议。
“想听我唱歌?”他挑着尾音,大眼珠子里闪着小小的算计,逗得我直乐,“怎么,听你唱歌还有条件?”
“那当然!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有幸聆听天才的歌声?”
这次,连修月都笑了。
“说说你的条件。”我很配合地满足他的小心思。
“那个,”他讷讷地,“你能不能帮我跟展夜说说,让他别,别生我的气?要是他不干,你能不能替我向他道歉?他要实在不喜欢,我弃权不就得了。”
小孩儿挺懂事,我对他的看法有点儿改观:“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那效果不是更好?”
“不要,我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那你又让我帮你道歉?”
“我那是看在他受伤的分上让着他,不跟他较真儿。”
“我听明白了,合着你是不想自己撒谎,就忽悠着我去帮你撒谎,哄展夜不跟你计较,是不是?”
“你!”他脸刷地就红了,别别扭扭地偏过头,咬着嘴唇不看我。
“不用管他,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小北不是让你回家吗?司机估计已经在下面等半天了。”修月揽着我,很明显地下了逐客令。
“真没劲!过河拆桥!不帮你做账了!”小孩儿气呼呼地起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展阳阳走后,我下床把齐小北带来的饭菜热了一下。修月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说要洗澡。有时候,我觉得他特像个小孩儿。
“吃太少了,不行。”
“吃不下。”
“扯呢,这么大个人就吃这点玩意儿哪够!”
他皱着眉,没什么兴致地扫过摆在面前的青粥小菜:“我看见粥就烦。”
我哭笑不得:“你说这怪谁?你要好好的,谁会有事没事老让你喝粥。”
他笑,揽过我偷亲一口:“想让我多吃,该怎么做你知道。”
我没好气地推开他,把有点凉的粥倒掉,重新热了一碗,“以后有了孩子要是脾气像你,家里请十个保姆也不够用,张嘴——”
“孩子?”他喝下我递到嘴边的粥,“咱俩的孩子?”
我脸一热,手抖了抖,差点把粥打翻。
“叶子,我得找人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秘方能让咱俩折腾出对双胞胎,最好还是龙凤胎,省时省力又高产。”特理所当然的语气,轻飘飘的,散着融融暖意。我低低嗯了一声,眼睛发红,没说什么,默默地喂他喝粥。
刚才就喊着饱了,现在却不但把我手里这碗喝个精光,还奇迹般地要求再来点儿。热气腾腾的粥让他身上出了不少汗。打了一下午点滴,他的烧也退了不少,脸色不那么苍白,嘴唇也有了血色。我心情不错,在床上跟他磨蹭了会儿。他非得洗澡,我坚决不同意。他跟我耍赖,说身上黏得难受,不洗睡不着。我不跟他啰唆,不行就是不行。他让我掀起衣服,把身上那些淤青和擦伤给他看看。我说没什么好看的,都快好了。他倒没坚持,也就是皱了皱眉。可我一看他那样儿,立马特没出息地妥协了,把后背露给他看。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我身子情不自禁地颤了颤,有点冷,有点麻。
静静地,他半天没说话。我放下衣服,转身和他对视。他抬手轻轻触摸我脖子上的血痕,眼睛微微眯起:“叶子,以后别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
最后,这厮还是如愿以偿地洗了澡,我帮他洗的,他还挑三拣四地说我动作太不温柔。我跟他说我不跟病秧子一般见识。他说你可得想好,跟病秧子在一块儿没准儿早早就得当寡妇了。我让他闭嘴,别成天咧着嘴胡说八道。他笑得特浓,冷不丁地把我拽到喷头下,身上的丝质睡袍立马湿了个彻底,他利索地把我褪了个精光。郁闷的是,我竟然没挣扎。
为了掩饰脸红,我转移话题:“你这给女人脱衣服的手法挺熟练啊。”
他哈哈大笑:“叶子红了,成枫叶儿了。”
我窘道:“快洗,别刚好点儿就张狂。”
病床就比单人床稍大,两个人睡在上面有点挤。本来我打算把他糊弄睡了再悄悄去另一张床,结果,我比他先睡着了,睡得还特沉……
我再睁眼已经是早上七点,还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
没时间赖床了,今天必须得去拍摄现场看看。我拍拍修月,让他松手。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却动也没动。没时间跟他黏糊,我强行拉开他的胳膊,踢开他的腿,脱出身来。他笑,拉住我的胳膊:“来个早安吻。”我匆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敷衍了事。
临走前,我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家里不知道你住院,没保姆给你做饭。”
他想了想,说:“随便。”
“随便这玩意儿没人会做。”
他靠在床头,揉揉眼睛,不是很精神:“中午你过来再说。”
“我中午没时间。”
“你有什么安排?”
“陪客户吃饭。”
“客户比我还重要?”
我被他磨得彻底没脾气了:“联系客户还不是为了给公司赚钱。”
他笑笑:“逗你呢,傻样儿,中午多吃点儿。”
我站在床边,弯腰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亲,刚想撤退,他反攻,大肆攻城略地,把我杀得措手不及……
海天国际会展中心隶属集团旗下,最后一天在这里取景拍摄。
我到的时候还没开拍,林兵指挥着人按照他的设想搭布景,小白在他身边随时听候差遣。楚尘还没到,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Fans。我拍拍小白的肩膀,她刷地扭头,一看是我,立马把我拉到旁边,神秘兮兮地说:“叶经理,我在昨晚的同学聚会上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谣言。”
“什么?”小白的同学跟我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我有个同学是《都市报》的记者,她好像在收集关于你离婚后的消息。昨晚吃饭的时候她跟我磨叽了半天,想打听你的事,我不告诉她,她还甩脸子给我看。她信誓旦旦地说你在外面有别的男人,孩子都好大了。”
“你这同学的脑子被驴踢过吧?”这种不着调儿的事也能想出来!
“我看像,听说她的日子过得也不太顺心。”
“日子过不顺心也别拿我开涮啊。”
“不过她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儿信誓旦旦地说她有照片证据,还说她正在进一步跟进,一定要揭开楚尘离婚的内幕。”
“想爆个大独家,一举成名?”
“估计是。现在报社也不好混,她毕业后孤身留在D市,既没关系也没门子,想站住脚太难了。”
“这个社会,谁都不容易,要是人人都像她,一混不下去了就开始琢磨歪门邪道,那不早乱套了?”
小白深以为然:“叶经理你可得小心,我看她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
我无奈,脑子里闪出楚建国那张笑意狰狞的面孔。这年头,精神病可真不少!
这时,林兵朝这边走过来。
我让小白去忙,并嘱咐她要是方菲来了立刻告诉我。
“叶经理,这里光线不够。”
“嗯?当时你说要找个采光好的室内大空场。这是个半玻璃体建筑,连棚顶都是,采光不会有问题吧。”
“我试了,效果不理想,因为天有点阴,光线受影响。”
“那你说怎么办?”
“停拍一天,明天再看。”
“演员档期恐怕不行。”
“你跟楚尘以前不是两口子吗,几天的档期不难吧?”
“我们现在谈的是公事。”
“我要求绝对完美的效果,这种天气没法儿拍。”
“这样吧,如果下午天气转晴,我们就下午开工。”
“看情况再说。”说罢,他转身收拾起东西,招呼助理扬长而去。
我强忍怒气,让工作人员暂时停工,下午再继续。小白收拾好东西,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公司。我点头,让她给楚尘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正说着,楚尘到了,走的西边侧门。他戴着墨镜,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我冲他笑笑,主动迎过去。
“南南,对不起。”他摘下眼镜,嗓音听起来还好,看来昨天的糖水有点用。
“别总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倒是我要跟你道歉,上午的拍摄取消了,挪到下午,会不会影响你的安排?”
“不会,”他皱眉,“脖子上的伤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看过了,没事。”对于楚建国,我有很多疑问,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
“展夜在电话里跟我说你知道辰星的事了。”
“嗯,听修月提过。”昨天在天台上,我问过展夜关于辰星控股人的事。
“股份,就留在你名下行吗?”他声音低低的,隐隐透着脆弱,听得人挺揪心。
“楚尘,这不是……”
“南南,”他打断我的话,“什么都别说,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让我给自己留下点我们曾经相爱的证据,好不好?”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紧攥住,指尖扎着掌心的皮肉,却感觉不到疼。
“行,这个事不着急处理,等这段非常时期过去再说。我先走了,下午的拍摄时间我会让秘书提前通知你。”说罢,我匆匆转身,逃难似的抬脚就要走,胳膊却被他紧紧握住……
“不要这样……”我没回头,微微仰着头,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起伏。
“南南,要幸福。”区区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笑,眼泪顺着眼角流下,甩开他的手。这次,我绝不能再回头。
陈晨说过,人活在世上,总要辜负那么几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这话说得实在。可我想,人活在世上,也总会有那么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的。
我辜负了真心待我的人,煎熬中,也曾挣扎着想回头。
上天待我不错,彷徨中的蓦然转身,我才发现,原来那个不能辜负的人,一直都在我身边。
离开会展中心,我回公司处理了一下这两天积压的文件。
中途休息,我给陈秘书打了个电话。
“喂,我是叶南。”
“叶经理,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昨天那几个受伤的工友怎么样了?他们的家属还有没有再闹?”
她一听,语气颇无奈:“别提了,本来昨天一切都谈好的,今天一去又变了。”
“怎么回事?”
“本来谈好的是公司负责全部医药费,每个人再给二十万的事故赔偿。伤势比较严重的那个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修总说给他安排一个事业编制,公司出钱帮他买医疗和养老保险。今天一早我带着钱赶到医院,准